十一　寂寞独行客

 

2021-05-12 16:38:07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江湖上飞起一阵狂飙：寂寞剑死了。
　　寂寞剑是人，而不是那一柄窄剑，没那个武功飘忽、行踪不定的人，这一柄窄剑与万千支普通长剑有什么不同？
　　有人扼腕叹息，有人捶胸而哭，也有人很快乐。
　　快乐的人知道，阳光一沉下去，阴暗之中他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关东路上，一月之内，十几个好人家女儿被奸后杀死。京都三镇大户人家与武林豪杰的祖坟被挖开，未腐的尸体都被抓烂。江淮路上三起大镖被劫，劫镖的人使一柄快剑，闪电般出手，让人不及动手，便被格杀，三起劫镖时无一保镖人生还。
　　一时天下人言讻讻。


　　关东路上，仍是那家夫妻开的路边小小酒店。店主夫妻仍是那么勤恳，但他们的日子很不安稳，他们受那些日逐一日的坏消息的惊吓。
　　小店中午热闹起来。
　　来了五个人，这是不讲一句话，神情忧郁的五个人。这五个人都穿白色长衣，坐下来默默喝酒。
　　接着，又来了三个人。一个人背上背一把刀，那刀的把手很旧，上面紧紧地缠着棉布，棉布因为浸血而变成了黑色。这人的脸上表情很残忍，手虬突着青筋，很大，很干燥，也很有力。第二个人走路像只鹭鸶，虽然他个头不高，但人很瘦弱。他走路一跷一跳，像是很笨拙。他的脸色很苍白，苍白得像是没一点血色。这人一边走一边悠闲地笑。第三个人的脸色很阴沉，双眼始终只盯着前面丈把远处，心无旁骛。他的腰间挂一支长锷佩剑。
　　三个人一进酒店，那五个人就不讲话了，只低头喝酒。这时，又进来了一个少年相公，很斯文，也很俊俏。
　　三尸手游立看了他几眼。这人的一双手很白，动作很弱，是个书呆子，不会什么武功。
　　天很热，正是盛夏。喝酒的人都用舌尖咂酒。
　　三尸手突然嘿嘿冷笑起来：“店家，店家！”
　　店家男人忙来侍候。他向这人笑，虽然他很怕，怕得腿肚子都转筋，但还是笑：“你想要什么，客官？”
　　三尸手：“我要的是酒，可并没要你在这酒里下毒啊？”突然一掌拍出，把店家打得飞了出去。
　　店家的脸被打肿，牙也没了三粒，他爬不起来了。
　　店家妻子忙跑出来，一见他被打成这个样子，就去扶他。三尸手游立一吼：“别动！你扶起他来，他只能马上就死！”
　　突然，那五个喝酒的人齐齐起身，把这三个人团团围住。
　　“你酒里的药是我下的，你凭什么难为他？”
　　金刀夺魄路由哈哈大笑道：“世道真是变了，这年头做人好做么？怎么好好的五色鬼又回到了阳世间做人了？”
　　连手剑任成龙冷冷道：“这容易，让他们再做鬼就是了。”
　　三个入很托大，他们根本没把这五个人放在眼里。
　　路由冷冷道：“快走！看在你们做过五色鬼的份上，这一次可以饶你们不死。”
　　细脖颈冷笑道：“五色鬼早死了，你们再也不会见到五色鬼了。你以为没了寂寞剑，天下就会任你横行了么？”
　　路由的脸色很难看：“今天我不想杀人。可你惹恼了我，我看还是用三尸手那方法最好，把你们的手脚砍去，扔进棺材，在地里埋上半天才行。三尸手，你干不干？”
　　三尸手游立道：“干！”
　　声音刚吐，三尸手游立、金刀夺魄路由、连手剑任成龙就一冲而起，
　　转眼之间，金刀出鞘，在空中飞舞。银剑似龙，在铮铮龙吟。鬼手森森，疾抓五人大穴。
　　五个人都用兵刃抵敌，细长脖用链子枪，矮笃笃的人用一把戒尺，小伙子用一根长长的钓竿，笑嘻嘻那人用一把匕首一块圆盾，最后那人用一柄长剑。
　　五个人奋力抵敌。但交手三四个回合，胜负已分。
　　连手剑长剑一点，小伙子钓竿脱手，直飞向那边读书人桌上，吓得那人怪叫了一声，声音尖细难听。他长剑一递，封住小伙子穴道。金刀挥舞，把链子枪震飞，把那人生生用刀背摁坐在地上。三尸手转眼之间把另外三人都放倒在地上。
　　三尸手冷冷笑道：“放着好好的鬼不做，做什么人呢？做人有什么好？你说世人怕人还是怕鬼？”
　　任成龙突然道：“你们如果仍是五色鬼，我就放了你们，你们跟我们走。”
　　细长脖摇摇头：“不！”
　　他抬起手臂，欲自尽而死，吼道：“寂寞剑，寂寞剑，我们来了！”
　　任成龙手指疾弹，一根筷子打中了他臂上穴道，一只手就再也没有力气了。
　　“寂寞剑？想见寂寞剑恐怕不那么容易吧？”
　　三个人得意地大笑。
　　世上没了寂寞剑，他们就很得意，有了寂寞剑他们岂不是会很寂寞？
　　天幸没了那寂寞剑。


　　笑嘻嘻那人突然道：“大哥，二哥，我——我不行了。”他试图去抓那一只匕首，因穴道被制，他用力向前爬，他想早日结束他自己的生命。
　　另外四人只是默默注视着他，他们不说一句话。早晚是走，让他先走一步也好。
　　他马上就要抓住那把匕首了。
　　从空中飞来一物，一下子飞到了他的手下。他的手握住了一件异物。
　　这是块晶莹圆润、方方正正的东西。
　　他不去抓匕首，他只是用手摸着这东西。
　　上面，无字。
　　下面，无字。
　　是那块玉牌！
　　玉牌、狗东西、寂寞剑，这是那人不曾须臾离身的三件宝物。
　　像在猜他心意时，棚屋外一匹骏马长嘶一声。
　　这人又笑了。他慢慢跪在了另外惊呆了的四个人身前，张开双手，泪水长流：“大哥，二哥，看，寂寞剑！寂寞剑！”
　　当然是寂寞剑。
　　世上有人在，就有寂寞之人，有寂寞之人，怎会没有寂寞剑？


　　他转身走了。五个人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很温暖。
　　他们一点也不羞愧，他们很认真地告诉他，现在他们叫“燕山五怪”。小伙子脸红着说：“叫五怪没别的意思，就是说不是鬼了，但离人还差些呢。”
　　细长脖说：“他还是那么寂寞，还是一个人。”
　　笑嘻嘻突然道：“你错了。他不寂寞，这一会儿，他对我们笑过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