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情痴谁解其中味？

 

2021-05-10 09:23:47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弘山和痴老人向山上疾走。
　　两人一句话也不说。
　　弘山问老人，我也中毒了么？
　　老人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说：“痴啊，痴啊？你的第一杯酒里有毒。你刚刚喝下去半杯，我便见那店掌柜在柜台后面长起身来，眼珠转了一圈儿，他是在看都有谁已经喝了毒酒。怪的就是他那畏畏葸葸的样子，分明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却眼光炯炳，一览无余。我便断定这酒不好，当下给你把酒换了。可你只是看着那九天秀女和艳水三姬，不再回头……”
　　弘山脸红了。
　　“你中毒不深，吃一粒化毒丸即可。如有两个时辰，毒当自解。”
　　弘山慢慢点点头，从痴老人手里接过这一粒药丸。
　　他当即把这药丸吃了下去。
　　“那天，在我们独坐时，有人喊：紫为先，蓝当第二！那人是谁呢？”
　　痴老人摇摇头。
　　弘山看看这老人。


　　弘山和这痴老人有一段奇缘。
　　弘山是在山里把这痴老人捡回来的。
　　严寒冬日，弘山带几个人去京郊西山狩猎。
　　天寒地冻，冰雪交加。
　　弘山赶獐，来到一个树洞，见那獐子一闪就没了，再细看，树洞里有一个老人，他面色微黑，一条手臂已经肿了冻了，又有些溃烂。
　　他知道这是中了毒。
　　老人已经昏死过去了。
　　弘山看他病势危急，就让家人把他架上马背，驮了回去。
　　回到府上，请来了最好的神医为他治病。
　　说是神医，自然是京都最好的郎中，但这些人看了这老人的肿臂，都不知是怎么回事，投了药，也不见效。
　　这肿也怪，一圈圈向里肿，肿得黑了一段手臂，再向里肿，又肿了一段手臂，现在这手臂已经全黑了，手越肿得厉害脸也就浮上了一层黑黑的毒色。那样子很吓人。
　　天傍黄昏，这老人醒过来了。
　　“秀女，秀女……秀女，你呀……痴……”
　　他就这么念叨。
　　又一会儿，他清醒过来。
　　看了看弘山，笑了：“你把我从树洞里弄出来？”
　　弘山点点头。
　　“痴，痴，有什么用呢？有什么用呢？”
　　弘山惊奇地看着他。
　　“痴啊……”
　　说完了这句话，他竟闭上了双眼，再也不想看这尘世一眼了。
　　弘由就说老人家你看看这是载亲王府，天下的事儿没有办不到的，我可以请来北京最好的医生，我可以弄到天下最好的良药，治好你的病……”
　　“有灵芝么？有千年灵芝么？有人参么？百年人参？”
　　老人睁开了眼，似乎很不耐烦弘山在他耳边絮聒。
　　“有，有。”
　　弘山说着，让人把这两样东西放在他面前。
　　那老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告诉弘山，把人们都弄出去，弄一木桶，内浸人参须汤，用一些灵芝与酒吞下，然后坐于盆内，浑身热蒸，汗气淋淋。直泡至齐脖颈处，桶下熨以热火，人大汗淋漓，就口含人参，双手环抱，见臂上毒线一点点褪向手臂，直向指尖。
　　三个时辰后，双手十指突然变得漆黑，再把手从热气中抬起，指向面前。面前放一笼子，笼子是木制的，里面放十只蟾蜍，也就是癞蛤模，笼子只有那么扁扁的一条，蟾蜍张开大口，正好咬着痴老人的指尖，就吮吸起血来。
　　不一会儿，十只蟾蜍便不再吸。
　　把它们放出来，一只只胀鼓鼓的，趴在地上，又用十只蜈蚣，放在指尖上。
　　然后再放蜘蛛。
　　痴老人满脸痛苦之色，汗珠淋漓。他把双手翻过来，看指甲。
　　“白了，白了！”
　　仿佛那指甲白了是他最大的快乐。
　　弘山不明白，他怎么这么快乐？依他看，痴老人身上的药毒远远不曾褪尽，那指甲虽然不像刚才那样乌黑发亮，但也还是不十分正常。
　　但痴老人却笑了。
　　“痴，痴，谁明白这痴，这呆，叫全天下的人难受啊……”
　　弘山让家人都出去。
　　他坐在老人对面。
　　两人举杯饮酒。
　　痴老人一会儿看一下弘山，看一会儿问一次：“你怎么不问我话？”
　　问了好几次，弘山都不回答。
　　痴老人又问。
　　弘山说：“我问你你就说？”
　　“看我是不是愿意说。”
　　“我要问你，你不愿说，我不是白问么？所以我不问。”
　　“如果你问的是我乐意说的呢？”
　　“那我不乐意问。”
　　“那你就问，我乐意的就说，不乐意的，就饮一杯酒。”
　　“你叫什么名字？
　　“一痴。”
　　弘山听了，还是不由一振。天下知名的一痴一狂一疯一傻，一老一少一男一女，这痴老人是天下的武林至尊。
　　“你为啥中了毒？”
　　痴老人仰脖喝了一杯酒。
　　“谁给你下了毒？”
　　痴老人脸上竟升起了一片红晕，他抬头看看弘山，很郑重地又喝了一酒。
　　“你知道这叫什么毒，解药是什么？为什么我要去请‘高枕无忧’弘依你不让去？”
　　痴老人低头连喝了三杯酒。
　　弘山看着他。
　　“为什么不问了？”痴老人眼光炯炯。
　　“都问完了。”弘山一笑，“我说不用问么，问也是白问。”
　　“既然你不问，那就由我来问你。”
　　痴老人突然推杯站起，在堂上踱步。
　　“你知道痴老人的功夫独步天下么？”
　　弘山点点头。
　　“你愿意跟我学功夫么？”
　　弘山更是欣喜地点点头。
　　“你能做到我说的三件事么？”
　　弘山想了想，点点头。
　　“第一，我教你武功，你学我武功，我报你山洞救我之恩，不必言师，你与我，非师非友，相偕而行。”
　　弘山点点头。
　　“第二，我教你一切，你不必问我，我做什么，你也不必管我。一旦我知该走，也不告辞，起身即走。”
　　弘山也点点头。
　　“第三，我有难言……难言之苦。有些事做上去，似乎背了侠义之理。你做你的，见我不该做之事，你也该阻则阻，该行则行。这一条，行么？”
　　弘山惊诧地看着痴老人。好半天，才咬紧牙，点点头。
　　就这样，痴老人就和弘山在一起，教他武功，相偕而行。


　　弘山看着痴老人，想起了他曾在酒店里唤那人为秀姑。那人是个女人，虽戴着面罩，但那一声一颦，一举一动，莫不姣好，实在是绝色女人的姿态。面罩一戴，更让人为她的美貌添几分遐想，更认定她美极了。
　　那女人和痴老人肯定有关系。
　　他们是父女，他们是祖孙？
　　他当堂在那么多人之中，独关心她，问她一句，反遭了秀女的一顿抢白。
　　但如果是祖孙或父女，他怎么会一见她们入店便低下头去，不再抬头看了呢？
　　这里面还是有许多疑团。
　　弘山心里想着，这些他都没法儿问痴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