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长歌当哭

 

2020-04-16 09:48:32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世上的人都不知道，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一种隐秘，因为是你的心底的隐秘，所以你从来也不愿意让别人翻动它，只是在你一个人时，在夜深人静时，你才从你的心底里把它翻出来，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抖一回，自己看一看，让自己的心里酸一酸，甜一甜，苦一苦，辣一辣，让它见一回月亮。
　　你只会让它见月亮，因为你不能让它见太阳。
　　你不敢让它见太阳。
　　此时，十殿阎王走回到他自己的屋子里。
　　虬髯客带着大家走下了山。
　　众英豪们不走，他们一定要与十殿阎王一战。
　　尤其是武当派的六剑，他们在心剑老道的带领下，此一次就是要全部都死在十殿阎王的手下，他们也要血战到底。
　　但虬髯客的脸色一变，他说道：“我保证明天十殿阎王会死，你们跟不跟我走？”
　　众英雄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话。
　　你同十殿阎王一战已经结束了，你在大家的眼前已经败北了，十殿阎王说了，你的心脉已经被震伤，如果不是十殿阎王开恩，你虬髯客早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你还大言不惭，奢谈什么可以保证明天杀死十殿阎王？
　　但此时虬髯客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明天十殿阎王不死，我愿一死谢罪。”
　　众豪杰只好半信半疑，跟着他下山。
　　下山时，再也没有了上山时那谈笑风生，连一向爽气的虬髯客也是黯然神伤，无精打采。


　　山上，现在只有了十殿阎王和他的两个亲信。
　　十殿阎王看着黑鬼白鬼道：“我败了，我要一死谢罪，你们两个可以带着我多年的珍宝走，离开这里。在今天夜里就走……”
　　两个鬼呆了，他们看不明白，他们不相信他们的耳朵。十殿阎王从来没有败，他此次也没有败。他们眼见的，十殿阎王一出手，就震断了虬髯客的心脉，他们明明看见了十殿阎王胜了，而且是大获全胜，可如今十殿阎王却说他自己失败了，他们怎么会相信？
　　十殿阎王道：“我真的败了，我败在了哪里，你们不明白，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真的败了，而且败得很惨，我这一生再也抬不起头来了，只有一死以谢天下武林中人……”
　　两鬼的泪水直流，要他们相信十殿阎王的失败，比要他们相信海枯石烂还要不容易。
　　他们看着十殿阎王，他们说不出话来。
　　十殿阎王道：“我再对玉情公子说几句话，我就会死，我请你们帮我照顾一下她……”
　　黑鬼白鬼自然知道他说的“她”是谁，他们直门点头。
　　十殿阎王道：“我累了，我要好好休息，但愿你们能最后帮我一次……”
　　他挥挥手，让黑鬼白鬼走出去了。


　　玉情走进了他的屋子。
　　他看着十殿阎王，他突然明白了，他在这里徘徊不去，不光是因为他喜欢天残，也是因为他不讨厌这个世上武林中人人畏惧的十殿阎王。
　　玉情喜欢他，他认定，这个十殿阎王最起码比那个虬髯客要好许多。
　　玉情看着他，一声也不响。
　　他佩服十殿阎王，十殿阎王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十殿阎王似乎心不在焉，他不看玉情，只是看着地面，似乎他的一切思想都在地面上。
　　玉情道：“你为什么喊我？”
　　他此时倒也是想，就是让他是这个十殿阎王的儿子，他也情愿，他并不是一个十分坏的人，他做事时敢作敢当，比起那些江湖上的侠义英雄们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十殿阎王道：“玉公子，对不起了，我今天才知道，你真的不是我的儿子，我在这里向你赔罪，实在是太造次了，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他向玉情施了一礼。
　　“从前对你的污辱，我在此特向你道歉。”
　　玉情不知道讲什么才好。
　　十殿阎王道：“既然你不是我的儿子，我就请你来，我请你来，是我的一点儿个人的事儿，如果你真的很讨厌我，你可以不听我的话，你可以转身就走，但我想告诉你，我要告诉你的话对你也有好处……”
　　玉情看着他，他不想转身就走，他不想那样做。
　　十殿阎王道：“我想好好问你一句话，你能不能认真答我？”
　　玉情知道，十殿阎王如此认真，他一定是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他讲。
　　十殿阎王道：“玉公子，你是不是对天残很有情义？”
　　玉情看着十殿阎王。他点点头。
　　十殿阎王道：“如果我现在让你把她带走，你肯不肯和她成亲？”
　　玉情看着十殿阎王。他想了一想。他摇摇头。
　　现在，他已经不再想与天残成亲了，天残是一个好人，但在玉情看来，十殿阎王也不坏，他不肯破坏十殿阎王与天残的婚事。
　　十殿阎王的脸色白了，他看着玉情，说道：“如果我托你照顾她，我愿意让你与她成亲呢？”
　　玉情一惊，他忙看着十殿阎王。
　　阎王一点儿也不像是说笑话。
　　玉情道：“我能不能问一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再照顾她了？”
　　十殿阎王黯然道：“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因为我一死，虬髯客他一定要杀你们，要把你们在凤鸣山上的一切人都杀死……”
　　玉情道：“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十殿阎王道：“如果你答应我，你就是他的对手了，你而且会得到很大的好处。”
　　玉情道：“我忘了告诉你，我如果答应照应天残的话，我也不是为了你的好处。”
　　十殿阎王向玉情一礼，他不再讲话了。
　　玉情道：“如果你真的死了，我答应你，我可以照顾她。”
　　十殿阎王显得很顽固，他对玉情道：“你必须答应我，你得和她成亲。”
　　玉情想了一想，他应道：“好。”
　　十殿阎王的脸上流下了泪，他向着玉情一拜：“玉公子，阎某今生不能对你报恩了，只好来世报答公子的大恩了。”
　　他要向玉情一行大礼。
　　玉情大吃一惊，他马上扶住了十殿阎王。
　　十殿阎王道：“玉公子，你与我不是外人，你是我的大恩人，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不是地缺本人？”
　　玉情看着他，也不觉得奇怪，像十殿阎王这样的人，一定会猜出他就是地缺，一定会知道他就是那个地缺老人的后人。
　　十殿阎王道：“我早就猜到了，你就是地缺，你可以不可以告诉我，你是地缺，你缺的是什么？”
　　自家伤情事，很难对人言。
　　但又必须对人言。
　　玉情好半天才慢慢道：“我不是男人，我不是一个好好的男人。”
　　十殿阎王看着拖，眼光里是惊奇，他看着玉情，口中惊讶道：“天哪，原来是这样……”
　　十殿阎王向天跪下了，他的哭声不起，但他的热泪不止。他感谢苍天，苍天把玉情送到了他的眼前。
　　玉情对他道：“我刚才所以答应了你，在你死后照应天残，是因我不是一个完全的男人，我并不是对于你的妻子有所图谋，所以我的话中没有私情，这一点苍天也可原谅。”
　　十殿阎王的眼光炯炯，他看着玉情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故事……”
　　十殿阎王讲了他在泰山游历的故事——
　　这是一个玉情听过了一遍的故事，但讲此故事的人是他的师父，而不是这个十殿阎王。
　　十殿阎王早年就看到了那泰山的秦王碑刻，就是他，在那块秦王碑刻上写下了几个字。
　　因为天下只有一个人知道这种功夫，知道这种阴阳化合的奇妙功夫，那个知道这一种功夫的人就是他十殿阀王。
　　玉情愣了，他不知道，他在天下到处寻觅，他要找的人就在他的眼前。
　　原来，他要求的人就是这个十殿阎王。
　　他不知道讲些什么话才好。
　　十殿阎王道：“我可以告诉你这种方法，但你得答应我的那件事儿，你一定得对天盟誓，你一生不变。那样，我就可以告诉你这一个方法，让你得到男女之合的乐趣。我可以告诉你，这种结合比人体相交更妙，一切都与那相同，只是人如仙人，境如仙境，而且从不误你一切，连生息子孙的事儿也不误……”
　　玉情听了，不禁悠然神往。
　　十殿阎王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的事，但你一定得答应我……”
　　玉情对十殿阎王答应，他可以先和夫人与湘君谈一次。
　　他去了，而且很快就回来了。
　　小湘和湘君都喜极而泣，她们感激上天，终于让她们等来了这一天，她们终于可以做女人了，她们终于可以做玉情的女人了，她们太快乐了，而且湘夫人与湘君都十分喜欢天残，她们都情愿让天残和她们在一起。
　　玉情对十殿阎王讲了她们的态度。
　　十殿阎王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这一个秘密，但你永远不可以告诉天残……”
　　玉情点头答应。


　　于是，他知道了那个叫他也十分震惊的秘密。
　　原来，天残是十殿阎王的女儿。
　　原来，刚才就是虬髯客在告诉他，告诉他他自己娶了他自己的女儿，他自己的女儿的胸前有痣……
　　十殿阎王的身子垮了，玉情一下子明白了一切。
　　他再说什么？他再也讲不出话来了。
　　他无法安慰十殿阎王，他无法对十殿阎王讲什么，他只是看着这个人，看着这个江湖上人人厌恶的人，他看着他，心里满是怜悯。
　　天哪，怎么会这样？
　　天残是他的亲骨肉，她又是他的最大的仇敌。
　　她还是他的……女儿。
　　世事十之八九，不如意者多。
　　但世事也不会像这样，真的是造化弄人。
　　十殿阎王道：“你得答应我，你再答应我一次，你这一辈子好好看待她……”
　　他泪水潸潸。
　　玉情答应了他，他一定会做到。
　　他也答应，他一辈子会把这件事儿藏在心底。
　　玉情心里想：看起来这不光是一件十殿阎王的家事儿，如果真的传了开去，一定会成为武林中的最大秘史。他一定得为天残着想，他一定得保守这个秘密，让这个秘密永埋在他的心底。
　　但他马上就心跳不止了。
　　他想到了一个人。
　　虬髯客！
　　虬髯客是十殿阎王的大敌，他定会用这件事儿来打击十殿阎王的，他在武功上胜不了十殿阎王，但他诡计多端，智计百出，他善于取巧而胜。
　　这一次他又胜了，他又战胜了十殿阎王。
　　因为他抓到了十殿阎王的揪心事儿。
　　世上绝没有一个人可以和他的女儿成亲的，即使是十殿阎王这样的暴君，他也不能，他将为此付出血的代价。


　　世事如烟。
　　十殿阎王站着，他看着玉情，他已经老了，他已经是一个十足的老人了。玉情看得明白，即使不是虬髯客要与他相争，他也再不会是那个江湖上的叱咤风云的十殿阎王了，转眼间，一切江湖争斗都成过眼烟云，一瞬间云消雾散。
　　十殿阎王道：“我要你和天残成亲，并不光是出于我的私心，而且我也可以告诉你，我要想办法把我的一身功力转注在她的身上，我要让我的功夫留在她的身上。只有这样，你才可以与她在一起领略做一番神仙伴侣的快活。如果是你与你的那两个女人，你们现在还做不成这件事儿。我当年在泰山顶上把那一块石碑的一部分文字弄没了，我的心思并不是要让这一篇天下绝顶有用的文字藏之于我自己，而是我知道，这种最博大精深的功夫不是天下的武林中人任谁都可以做得了的。秦王嬴政是一个武术大家，他又是一个创业的皇上，他对于此事就一直以为是很容易做的，殊不知他的身边周围的都是一些武林中最顶尖的高手，他们集众人之力，要秦王做成此事，原本容易，但要天下武林中的人都去做此事，那不但对他们无益，而且很有害了。”
　　十殿阎王看一看玉情，他看得出，玉情的神情是半信半疑。
　　他苦笑笑：“我可以告诉你，天下的高手虽多，但真的能做此事的人却不多，你算是一个。虬髯客如果能做，他也算是一个。我也算一个。世上能人，隐之于荒山大泽的不少，但真的能做此事的人却实在不会超过十个，这可真的能称为凤毛麟角了。”
　　玉情看着他，他心里想道：“真的如此，多亏当年师父没有把此功夫带出海岛，不然此时还不知道玉情是不是会受了此功的苦害了呢？人生在世，是福是祸，实在让人难以预料。
　　玉情对十殿阎王道：“如此说来，像小湘与湘君她们，都是不可以练此功夫了？”
　　他的语气充满了失望。
　　如果小湘与湘君练不成这种功夫，他与小湘与湘君岂不是还不能成为夫妻么？
　　十殿阎王明白他的心意，他说道：“只要你与天残练成了，你们就可以帮她们练成。”
　　玉情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十殿阎王要干什么，但他尊敬十殿阎王，无论十殿阎王要做什么，他都要尽一切努力帮十殿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