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仍有残缺

 

2020-04-16 09:51:35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十年过去了。
　　十年，在江湖上也只是一瞬间。
　　但在这十年间，江湖上发生了多少事啊。
　　名震天下的一代豪杰虬髯客死了，他是在那一战中死在了天残地缺的手里，他死时犹自不能闭眼，他看着苍天，看着苍天的苍老的浮云，一字一句地说道：“天啊，苍天，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他至死时也不明白苍天的安排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他至死时也不能相信他的天衣无缝的算计怎么会败。
　　从虬髯客死了以后，天下最有名的人物应该算是天残地缺了，据说是，天残比地缺更厉害。
　　少林、武当、崆峒等各大门派曾经在一起久久商议，他们以为，天残地缺一定会搅起更大的江湖血腥，他们已经无力对付他俩了，据说地缺的另外两个女人也同他一样厉害了。
　　他们忧心忡忡，但等了好久，他们也看不到地缺有什么举动。
　　一晃，十年过去了，天残地缺像是在江湖上绝了他们的踪迹了，他们再也不与江湖上的人来往了。
　　他们再也没有了消息。


　　此时，在泰山上。
　　在五大夫松下面。
　　据说这五大夫松是秦始皇上泰山时，曾经遇上了雨，他在这五棵松下避雨，一高兴，就封了这五棵松叫做五大夫，把 五棵松树封了官，可见官家的官也方便，随口就封的。
　　但从此这五松树成为泰山的一大景观，却也不假了。
　　从山下飞上来了两匹骏马，两匹马上都是女人。一看都是女人，因为两个人都是花衣俏服，一身女人香气的。
　　但到了眼前，却知道不是了，一个是女人，她愁眉紧锁，她的眼里满是少妇的忧愁。她长得很漂亮，但人却不怎么如意。
　　另一个却是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人。
　　看他的样子，却像是一个女人，穿着一身女人的秀服，但一看他的头饰，却知道弄错了，他是一个男人，但再一听他的声音，又以为是弄错了，他只是一个女人。
　　他没有胡须，没有男人的刚气，他真的像是一个十足的女人。
　　他和这一个女人都下了马，他们都走到了这五大夫松下。
　　女人道：“都说是在这里，我们看一看，就是没有，也好死了心呀……”
　　男人的样子很冷漠，他显然对于这一件事儿并不像女人那样热心肠，他看着女人，木然道：“这大都是一些道听途说，你怎么也肯相信？”
　　女人很怕他生气，就笑道：“好了，好了，你不相信就不相信好了。我们反正也来了，就看一看，没有就算了，好不好？”
　　两个人走到了五大夫松下面。
　　果然有坟。
　　有坟就有碑。
　　有一块很大的碑。
　　碑上真的有文字。
　　女人一声惊叫：“你看，真的有，真的有！”
　　男人也不禁来看。
　　显然他也被这块碑吸引住了。
　　男人道：“你看，到了紧要处，反而没有字了，只是有一些大道理，讲得是好，但如何做，反而没有文字了，这也没有用……”
　　女人道：“这里的字迹模糊不清，我来弄一弄看。”
　　女人拿来了早就准备好了的一些水袋，用水浇那块碑。终于看出了，最后的那一些文字是被人用手指划过的。
　　女人黯然道：“看起来，这个人不想告诉江湖上的人这一绝技……”
　　男人道：“他不愿意告诉我们，我们也不看，这反正没有什么了不起……”
　　女人看着男人，她的眼里又流出了眼泪。
　　男人道：“你又哭了，你又哭了，你怎么总是哭？”
　　女人不语，她很伤心，她伤心的是，大老远地赶来，又失望了。
　　她再也没有了希望。
　　她泪水潸潸。
　　男人的声音尖细得很，他冷冷道：“你是不是不愿意与我在一起，你是不是想去与你的师兄在一处？你的师兄，那个清风剑他对你真的不错，你去吧，我决不拦你……”
　　女人哭了，她恨恨道：“你怎么又讲我的师兄，你上一次不是讲过，你再也不讲他了么？他又怎么了，他只是来过一次，看过我一次而已，你何必多心？”
　　男人道：“我不多心。我怎么会多心。我只是一个残缺的人，我有什么权利多心？”
　　女人知道他这是在赌气，她知道再讲也没有用，她只是泪流不止了。


　　这时，从山下走上来一些人。
　　这是一些怪人，他们根本就不像是俗世的人，他们走得很快，他们一转眼就来到了这两个人的面前。
　　男人道：“快，快，快躲起来，你知道，我从来不愿意看到江湖上的人……”
　　两个人都躲在了松树后。
　　一转眼间，这些人就来到了松树下。
　　这是一些女人，中间还有一个男人。
　　这些人生得好，男的如玉树临风，女的如嫦娥下凡。一共是四个大人，一个孩子。
　　这孩子也生得眉清目秀。
　　一行人显然很是快活，他们笑着，乐着，嘻嘻哈哈。
　　他们来到了五大夫松下。
　　他们再也不嬉笑了。
　　一个女人问：“公子，师父说的地方，是这里么？”
　　男人答道：“不错。就是这里，我想，泰山虽大，但也只有一处五大夫松吧？”
　　一个女人的声音道：“没有这里，也就没有我们的今天……”
　　男人道：“是啊，你们真该好好地谢一谢这碑……”
　　女人道：“瞧啊，他真是说大话，应该谢这碑的是他，还是我们哪？”
　　男人道：“是你们，不是这碑，你们哪有做女人的快乐？”
　　女人们不语了。
　　她们找到了碑。
　　“看，有人来过……”
　　“是啊，还是看碑的，你看，这碑用水洗过。”
　　众人皆看碑，都沉入了往事的回忆中。
　　一个孩子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爸爸，你说，这儿的坟里埋的是谁？”
　　男人的声音很悲哀：“这里埋的是一个好人，一个叫十殿阎王的好人。”
　　孩子乐了：“是么，那我给他磕头，好不好？”
　　男人有一点激动了：“好，好，真的难为了我儿子的心思了，你就给他跪下，磕头吧。”
　　这时，有人吼了一声。
　　孩子愣了。
　　“妈妈生气了，她不让我磕头。”
　　男人一叹，他再也不吱声了。
　　孩子道：“爸爸，妈不让磕头，是不是因为这个叫十殿阎王的人不是好人？”
　　男人不语。
　　孩子仍然兴致勃勃。
　　“爸爸，这里的另外两座坟里埋的是谁？”
　　“黑鬼白鬼。”
　　孩子道：“对了，他们既然叫鬼，就一定不是好人，对不对？”
　　男人只好苦笑，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许久，他才走了。
　　松树后走出来两个人。
　　“原来是他们，江湖上的人都以为，他和他的三个妻子在江湖上绝了踪迹，谁知道他们会在这里？”
　　男人的声音里有恨：“他倒快活……”
　　他恨得咬牙切齿。
　　女人突然叫了起来。
　　“你看，你看！”
　　男人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不然她不会这样激动。
　　他凑上去，他也看到了——
　　在原来被划得乱乱的地方，又工工整整地被人用手指刻下了几行字。
　　正是这几行字，就是男人能够不再残缺的方法。
　　女人哭了，她对着苍天道：“他们知道我们来了，他们知道是我们来了……”
　　她刚刚掏出纸笔，要抄下来这些文字，却看见男人抽出了宝剑，一剑一剑地把这些字全划掉了。
　　她大声吼：“你……你……你疯了么？”
　　男人冷冷看着她：“你要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你就走，我告诉你，我这一生决不受她的一点儿恩惠，她不是天残，天残帮里再也没有天残这一号人物了……我死了以后，也要去告诉我的师弟们……”
　　女人在哭。
　　她是在为她自己的苦命而哭。
　　男人站在风里。

　　（全书完，→孙悟空←录校，古龙武侠网独家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