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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运慧剑 急流勇退
 
2020-01-19 11:18:13   作者:易容   来源:易容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长孙萼危机一发,狄抱寒此时更是骇然震惊,急忙中也不顾自身安危,身躯电闪,朗声一喝,早已凝足的“二相灭绝真气”应手而出,一掌朝邓横背后推去,邓横如欲自救,势非撤手撤招不可。
  突然间,两个人爆笑之声同起,一名看来四旬上下,文生装束的人闪身向前,挡在邓横与狄抱寒之间,举掌一挥,“拍”的一声,与狄抱寒推出的右掌胶在一起,两人身躯同时一阵颤抖,面上同时一现惊容,接着四目相接,凝然不动,拼起内力来。
  另一发笑之人乃是孟康,他离邓横较近,笑声未歇,左手业已托住邓横的手腕。
  “孟大哥,这是什么意思?”邓横厉声道。
  “天巧星”孟康敞声一笑道:“这孩子在我家中长大,请看老哥哥面上,饶她一条性命。”
  “七海王”邓横激发了海盗首领的凶性,双目圆睁,声色俱厉道:“何老弟与我们的老六难道该白死么?”
  铁扇仙翁姓何,与邓横有磕头之谊,浙海船帮的老六,却是死在狄抱寒掌下。
  孟康微微摇头,呵呵一笑道:“包在老哥哥身上,待你侄儿婚事过后,老哥哥自有了断之法。”
  邓横绕腮黄须根根掀动,双眼炯炯的瞪住孟康道:“大哥此举,莫非因为怯惧长孙咎?”
  孟康纵声一笑,将头又摇又点,道:“你我多年兄弟……”
  一言未了,小侯亮倏地快捷无比,悄无声息地贴着瓦面飞窜过来,点穴环金光一闪,疾往邓横后腿上戳去。
  “混海彪”宋陆急喝道:“邓帮主留神暗袭。”
  同时间一声娇叱起处,司徒砚梅青钢长剑出手,幻起数十点寒星,飞身朝邓横肩后刺去,邓横闻声回顾,双足一挫,一招“魁星踢斗”,一腿踢在小侯亮肩头,将小侯亮踢得狂声怒骂,直飞出两丈以外。
  司徒砚梅的长剑同时袭至,这一剑奇幻绝顶,邓横瞿然失色,竟无法加以化解,正欲拖着长孙萼向旁闪去时,长孙萼陡地尖声一喝,纤腕猛翻,脱出了邓横的掌握。
  “美髯公”司徒彦虽听爱女简略言过,拜狄抱寒师母为师之事,究因相从日浅,不相信她能获得多少传授,此时见她贸然出手,解救“断魂仙”长孙萼,遂在微感诧异之下,跟踪跃去,以防她有所不测。
  “断魂仙”长孙萼原本不致这般容易失手,则因为入夜开始,即在重重围困下逃窜,将功力耗去大半,又因一下来即被邓横抢了先机,以致武功无法施展,此时脱困,不禁杀心大起,反手抽出肩后的毒剑,猛往邓横肩头劈下。
  司徒砚梅一剑刺来,忽见长孙萼脱出了邓横的手掌,立时横里飘身,往场外让去。
  邓横原是三指捏住长孙萼的腕脉,正当惊愕于司徒砚梅一剑时,忽被长孙萼脉络中一股内力一冲,将自己手指弹得一滑,接着将手夺了回去,司徒砚梅一让,司徒彦正好补上,邓横不识司徒砚梅父女,却识得“美髯公”颏下丝网罩住的一部银须,顿时怒吼一声,将一股恶气皆发泄在司徒彦身上。
  长孙萼一剑劈来,邓横侧里飘身,顺势一掌朝司徒彦拍去。
  “美髯公”司徒彦见爱女一让,亦便往场外闪去,邓横一掌拍来,他也不接架,身躯一侧,飒然往后退了三尺。
  邓横一掌击空,长孙萼挥剑又到,“森罗九九剑法”却非“幽眚指”可比,长孙萼年事过轻,一粒“玄鼎丹”不过增加十年功力,算起来她虽自幼练功,也不过二十来年的火候,因而发挥不出“幽眚指”的威力,此刻将剑法使开,那却是非比等闲,邓横的武功并不比“阴阳双怪”强,若凭徒手,他实难以应付。
  叵奈邓横狂傲成性,暴烈得很,心恨司徒砚梅坏事,硬要在司徒彦身上出气,闪身避过长孙萼一剑,欸然一掌,又朝司徒彦击去。
  “美髯公”司徒彦见他二次相逼,只得洪声道:“姑娘请退,待老朽会会高人。”话声中,右掌一竖,硬接邓横一招。
  “蓬!”的一声轻响,邓横被震退了一步,“美髯公”司徒彦为人谦恭,亦自顺着反震之势,故意朝后退出一步。
  “断魂仙”长孙萼虽听司徒彦出声相阻,仍然震腕抡剑,一招“阎罗掷令”,反手朝邓横后腰挥去,邓横正被司徒彦一掌震退,两下一凑,那里避让得了。
  “美髯公”司徒彦急声道:“姑娘手下留情。”
  邓横这般丧命,司徒彦心实难安。
  说时迟,那时快,“混海彪”宋陆暴喝如雷,一支新打造的烂银软鞭挺得笔直,箭也似的疾窜过来,同时空中“轰轰”作响,一支长几盈尺,黑黝黝的梭形暗器,流星飞射的朝长孙萼后脑袭到。
  “天巧星”孟康站在场中,苦中作乐,哈哈一笑,但见他身形一弓,“飕!”的一声,拉着长孙萼的手臂窜过一旁,那支大异寻常的暗器“噏”的一响,就在长孙萼适才立身之处,划了一个半弧,掉头往一个黑衣老者的怀中飞去。
  “萼儿,你再胡闹,为叔便将你囚禁起来!”孟康沉声道。
  “断魂仙”长孙萼冷冷地看了孟康一眼,夺回手臂,转面朝狄抱寒看去。
  狄抱寒与那文生装束之人两掌胶接,四目相对,两人均是满头大汗,已至胜负即分,生死立判的阶段。
  这般比拼内力,丝毫无法取巧,这文生装束之人姓姚名圭,此人看来年仅四旬,其实已近花甲,乃是河北道上成名数十年的人物,他与狄抱寒拼斗内功,已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两掌相抵,姚圭立将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功力,绵绵不断的自手掌中发出,狄抱寒亦自默凝神功,发出“二相灭绝真气”相抗。
  姚圭虽听武林传言,谓“二相神功”可以躐等修为,但狄抱寒二十岁不到,无论如何,姚圭终不相信,在内家真力上,他能胜过自己。
  二人手掌初接,姚圭虽然惊于狄抱寒的深浅难测,但亦并不太以为意,那知展眼之间,陡地警觉到“二相神功”的玄奇之处,原来狄抱寒掌力之中,除了一股刚猛之力与自己相抗外,另有一种颇难觉察的阴柔暗劲,逐渐透掌而入,于不知不觉中,缓缓地耗损自己的功力。
  狄抱寒自入江湖以来,尚是首次与人拼斗内力,姚圭惊觉到“二相神功”有刚柔并济,内外兼施之妙后,立即运足十二成功力,移山倒海地逼了过来,冀图速战速决,一鼓作气的将狄抱寒毁于掌下,狄抱寒岂肯束手待毙,亦自竭尽全身功力,争这生死存亡,一线之机。偏是二人功力相埒,谁也无法将谁压倒,于是便成了个僵持对耗之局,只待二人功力耗尽,立即便是两败俱伤。
  此时除了邓横尚在丈来远外,与“美髯公”司徒彦缠拼不休外,其余的人,俱皆摒息静气,默然无语的盯住狄姚二人,每人心中的悲喜之情虽有不同,面上却是一般的严肃,一般的沉重。
  花氏姐妹与司徒砚梅焦急最甚,狄抱寒汗出如浆,司徒砚梅则眼含痛泪,手中的青钢剑颤动不止,“玉蕊仙子”花青棠几次欲待出场将二人拆开,无奈当着江湖群雄之前,又怕弱了狄抱寒的威名,给人留下话柄。
  花墨兰被花紫云抱在怀中,她的面色原已苍白,这时更如死灰一般,其内心的沉痛较任何人为甚。
  花紫云则游目四顾,不住的东张西望,恰巧长孙萼的眼光移了过来,四目相接,花紫云突地发出一声,极其哂薄讥诮意昧的冷笑。
  这声冷笑虽然低弱,当此全场肃然之际,不啻在一根紧紧绷着,即将断却的琴弦上,重重的拨了一下,众人不约而同的移过目光,齐皆蕴怒的朝花紫云看去,邓横为这面的沉重气氛所感,亦自停下手来。
  正当此际,“断魂仙”长孙萼霍然一声阴森森的诡笑,笑声中人如一阵旋风,快愈闪电的卷至姚圭身后,手起一剑,透过姚圭的护身罡气,将他伸出与狄抱寒相抵的一条右膀,连肩带臂的劈了下来。
  长孙萼一动,全场顿时哗然,喝叱之声响澈云霄,自“天巧星”孟康起,“玉蕊仙子”花青棠,“美髯公”司徒彦,卫天冲,司徒砚梅以及邓横,丁公望一面的四五人,同时往中间扑到。
  “断魂仙”长孙萼的动作太快,笑声未竭,喝叱之声才起,姚圭业已纵声一哼,倒向血泊之中,他全身真力尽出,手臂一断,鲜血狂喷,真气一泄,灵枢失守,未待躯体倒下,人已气断身亡,长孙萼剑上见血封喉的毒性,反而未曾产生作用。
  长孙萼自知已成众矢之敌,一剑挥下,看也不看一眼,奋身一跃,斜斜纵出五六丈远,足点瓦檐,扑身下地,脱缠怒马一般,直往府邸外冲去,丁公望邓横及另外两条人影,流星赶月似的,衔尾由后赶去,孟康府中人人会武,此刻花树山石,亭台廊檐下处处藏得有人,却无一个敢于现身,迎头将长孙萼截住。
  小侯亮厉吼一声,跃下地面,亦自追踪赶去。
  同时间,果然有人迁怒到狄抱寒头上,一人使掌,一人使“百步玄功拳”,一拳一掌,隔空朝狄抱寒身上击来。
  “玉蕊仙子”花青棠最先赶到,右臂一挥,长袖击出一股潜力,迎着奔腾而至的拳风与掌影撞去,左手拉住狄抱寒的膀臂,疾往一侧飘退,“美髯公”司徒彦身躯为孟康所阻,两人顺势对了一掌,各自震退了一步,卫天冲却截住了另一个扑向狄抱寒绿衣服老者,两人各不相让,如火如荼的打了起来。
  剑拔弩张,眼看便是一场混战,狄抱寒已近筋疲力竭的程度,百忙中赶紧调息运气,以俾稍复几成功力,“玉蕊仙子”花青棠与司徒砚梅守在两旁,以防有人偷袭。
  孟康一面上屋的人,几乎全是年过五旬的老头,方才发拳发掌的两人,此时相互一使眼色,便待朝狄抱寒与花青棠动手。
  倏忽间,“呼!”的一声衣襟风响,灵华北宗的掌门人,铁云大师挡在了狄抱寒身前。
  铁云大师重达百斤的禅杖,在瓦面上敲了两响,不理身前的两名老者,侧脸朝着“天巧星”孟康道:“孟施主,你当真想要掀一场血战?”声如洪钟,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
  话声未落,另一边激战中的卫天冲飘身后闪,口中扬声道:“卫天冲不为己甚,阁下退后稍憩,即可安然无事。”
  那衣老者与卫天冲尚未斗满十招,即被卫天冲袍袖中飘出的几丝毒烟钻入了鼻内,这时头晕目眩,摇摇欲坠,连东西南北也分不清了。
  一旁又闪出两人,一人握住彩衣老者的手臂,飘身退回了原处,另一人立在卫天冲身前一丈以外,外臂一圈,由怀中缓缓推出。
  此乃太原帅家“出云手”的起手式,卫天卫不但识得手法,也识得出手之人,当下敞声一笑,单掌当胸,亦自向外推去。
  “天巧星”孟康蒺藜拐杖微摆,飘然到了两人之间,未待二人掌力发出,即向使“出云手”的老者道:“帅老弟权忍一时,待老哥哥问他们个清楚明白。”
  这老者姓帅名遇春,正是太原帅家门的掌门人,听了孟康的话后,双目炯炯的横扫了卫天冲一眼,鼻中傲然哼了一声。
  卫天冲哂然道:“你何必装点得如此神气,帅家‘出云手’与‘卫家散手’一般,算不得天下无敌的武学。”
  帅遇春大怒,戟指卫天冲厉声道:“老匹夫如果有种,便与帅某对上几掌。”
  卫天冲淡淡一笑,道:“你怕卫某使毒,其实对付你这种角色,卫某还懒得多费手脚,只要老儿你有兴,十掌八掌,不死不休,卫天冲随时奉陪。”
  “天巧星”孟康呵呵一笑,朝帅遇春道:“你侄儿船已抵岸,再过几个时辰,便须迎吉进门,拜堂成亲,帅老弟请看老哥哥的份上,权且退让一步吧。”
  帅遇春与卫天冲原来有点过节,孟康的话,他不能不听,只得恶恨恨的盯了卫天冲一眼,飘身退了开去。
  “天巧星”孟康朝卫天冲满怀深意的一笑,道:“在孟康府中,你那下三滥的法儿最好别使。”
  卫天冲促声一笑,豪气干云的道:“卫某特地遄返沅州,替你取来了三件礼物。”
  孟康闻言双目一翻,迈前三步,洪声说道:“老夫不信,你亮出来看看。”
  铁云大师霍地禅杖在瓦面上连顿几下,厉声道:“孟施主,彼此皆是久闯江湖之人,谁有几分能耐,大家心中有数,铁云等若是瞧不起施主,便不致劳师动众,若是没有几分降龙伏虎的手段,亦不会贸然踏入尊府。”
  “天巧星”孟康手捋银须,转问铁云大师道:“大师所言,孟康相信得过,只不知诸位贸然踏入寒舍,其目的究竟安在?”
  铁云大师沉声道:“铁云等此来,系为劣徒萧威萧宁及友好伍天宏报仇。”
  “天巧星”孟康转过身形,朝铁云大师微上一步,道:“既言报仇,少不得血债血偿,如何动手,大师示下。”
  铁云大师道:“铁云乃出家之人,同行诸位友好,亦无乘火打劫之意……”
  孟康点头一笑一插言道:“大师佛门高人,贵友等俱是人尽皆知的侠义道……”
  铁云大师不待他将话讲完,微一摆手道:“施主谬赞,铁云不敢领受,如今便请施主许下一个时日,届时铁云等再来领教。”
  “天巧星”孟康纵声一笑道:“不管怎样,大师宅心仁厚,却是不争之事,这样吧,初五日午时,孟康躬候诸位的大驾。”
  铁云大师单掌当胸,微一稽首道:“谨遵台命,铁云等就此告退。”
  言罢当先飘身下屋,径往府门走去,众人也都随同退去。
  “天巧星”孟康忽向狄抱寒扬声遒:“狄老弟,你却无须拘守时日,孟康随时焚香备酒,接待老弟的大驾。”
  狄抱寒方自坠地,闻言转面朝孟康道:“狄某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达摩内典’未曾到手之前,随时皆会到此搜寻,你身为‘寰宇五绝’之一,总不致暗将内典毁掉吧?”
  “天巧星”孟康呵呵大笑,道:“老弟放心,孟康即使要毁内典,也要当着老弟面前销毁。”
  狄抱寒哼了一声,与“玉蕊仙子”花青棠等同时退出了孟府。
  出门之后,狄抱寒忙向“美髯公”司徒彦等见礼问安,这批人对狄狍寒另眼相看,对“寰宇五绝”却素无好感,“寰宇五绝”的长幼两辈,也全未将这批人放在眼中。
狄抱寒上前招呼,“玉蕊仙子”花青棠与花紫云站在远处相候,司徒瑾黯然神伤,两眼不时朝花墨兰飘去,狄抱寒不知他们进天机楼后,遭遇了些什么事故,只得执着他的手道:“此时不便多谈,明日晌午,请司徒兄与李兄过来一叙。”
  司徒瑾点头应了一声,司徒砚梅忽然说道:“师哥,萼妹妹呢?是否该去找她?”
  狄抱寒首次听到有人关心长孙萼,不禁感动得心内一酸,眼中热辣辣的:“此时找也来不及,生死有定,看她的造化吧。”
  众目睽睽之下,狄抱寒生怕自己掉下泪来,讲完之后,急忙告别众人,转身离去。
  返回住处之后,“玉蕊仙子”花青棠即向狄抱寒笑道:“你先歇憩,我替五妹检查伤势,天亮后再谈吧。”
  狄抱寒默然点了点头,看了花墨兰一眼,转身走入她们为自己准备的卧房内。
  他这时百感交集,那里还能定下心神,脑中盘旋不去的却是一张丑怪怕人的面庞,这面庞以前也曾清丽绝俗,给予自己莫大的喜悦与慰藉,如今却被剜得稀烂,丑怪得令人怵目惊心,不忍卒睹。
  “是我亲手弄的……是我亲手弄的……”
  狄抱寒在室中来回踱着,口中喃喃地念着:“长孙咎不可一世,倒被我狄某弄得父女二人皆须蒙面。”
  天已破晓,狄抱寒仍在室中来回踱着,忽然“呀”的一声,房门被人推开,花紫云俏生生的立在门口,一双勾魂慑魄的眸子,死死的瞅在狄抱寒脸上。
  狄抱寒冷然微哂,自言自语的道:“造化弄人,我也不恨你。”
花紫云虽不懂他言中之意,却本能地暗暗心惊,进房之后,反手将门掩上,口中轻声道:“一个时辰,你看来老了十年,什么事令你忧烦至此,难道就因为悬念长孙萼的安危么?”
  狄抱寒淡淡一笑道:“长孙萼如果死了,对你绝没有丝毫好处,反之长孙咎却不会放过你,花老前辈武功再高,倘使长孙咎不择手段,你仍然逃不过他的毒手。”
  花紫云灿然一笑,朝狄抱寒走近两步,道:“这个我知道,不过我不在乎,你总不致为我的安危发愁吧?”
  狄抱寒淡然摇头,道:“不过我并不恨你,错不在你一人,大家皆有过失,都该接受惩罚。”
  花紫云美目一睁,含笑道:“我并没有错啊,何以我该受罚。”莲步轻移,直往狄抱寒怀中走来。
  狄抱寒微一摆手,道:“这些时来,你我相处得不恶,你对我的一番殷勤,我也心领,咱们前事一笔勾消,此刻我心中有事,你别来烦扰我。”
  花紫云笑道:“你这般走来走去,谁还睡得好觉,我陪你坐下聊聊天吧。”
  狄抱寒双眉微蹙,背负双手,重新来回走着,口中不经意的道:“咱们言不投机,多谈无益,你回房安歇吧。”
  花紫云盯着他的背影,直恨得牙痒痒的,好半晌后,方始自语道:“真冤孽,我虽说不上心高气傲,却也不该如此任你糟塌。”
  狄抱寒只作未曾听到,依旧来回踱着,少顷,忽然心意一决,口中不觉悠悠一声长叹。
  “究竟什么事啊?说出来我听听。”花紫云道。
  狄抱寒走到她面前,两手扶在她的双肩之上,柔声道:“你无法为我分忧,我也没有心情细说。”
  “说个大概吧。”花紫云嫣然道。
  “我耽心长孙萼。”狄抱寒语音平静的道:“你就在我的榻上睡吧,我去瞧瞧兰妹。”
  说罢转身向房外走去,花紫云拖住他的一条手臂,媚眼如烟的望着他道:“此时你去扰她作甚?瞧你的神情,好似下了个重大决心似的。”
  狄抱寒淡然一笑,轻轻的抽出手臂,出房之后,顺手将门带上。
  花墨兰卧室的房门虚掩着,狄抱寒掀开竹帘,轻手轻足的走了进去,只见花墨兰卧在榻上,睁着一双秀目向门口望着,小环盘着双腿,坐在她的足旁。
  狄抱寒走近榻畔,小环下榻请了个安,悄悄的溜出了房,狄抱寒在花墨兰身旁坐下,低声问道:“伤势怎么样了?”
  花墨兰在枕上微微摇头,道:“没什么,休养几日便好了。”
  狄抱寒由怀中摸出她所赠的那只赤金雕龙小盒,拈出两粒药丸来,见她躺着不动,只得送入她的口中,接着瑞起几上的一杯凉水,扶起她喂了两口。
  花墨兰抿嘴一笑,低声道:“二姐又和大哥淘气么?”
  狄抱寒苦涩的一笑,将头摇了一下。
  “其实,大哥迁就一点,也没多大害处。”
  “为兄是实心眼,不该做的事,便不愿意做。”
  花墨兰微叹一声,道:“二师姐还不是实心眼,唉,女子也可怜。”
  “她只是好强,闹着玩玩而已。”
  花墨兰噗喷一笑,转面望着床里。
  “兰妹如何进的天机楼?”
  “我原是请司徒公子在外相候大哥的,进去之后,见案头放着一部书籍,卷首写的正是‘达摩内典真铨’……”
  狄抱寒插口笑道:“那知手碰书籍,背上便着了一下。”
  花墨兰粉颈一缩,闭着眼睛直笑。
  狄抱寒道:“为兄也挨了一下,因为应变得快,没有伤着要害,听说司徒兄是中毒,详细情形尚不清楚。”
  花墨兰深深地看了狄抱寒一眼,道:“大哥,毁情即是灭性,士各有志,是不应该相强的。”
  狄抱寒知她对司徒瑾确无兴趣,于是黯然点头,道:“我只是希望你试试,有些人是须要相处之后,才能识出他的优点。”
  “男女间事,与优劣无关。”花墨兰含笑道:“大哥自己说的,情之所钟,便是十全十美,二师姐认定长孙姑娘配不上大哥,这是她的错。”
  狄抱寒将脸埋在双手之中,道:“好吧,我不再勉强你。”
  “除我之外,还有何事令大哥烦心?”花墨兰轻声问道:“大哥看来憔悴不堪,可是因为长孙姑娘么?”
  狄抱寒微微颔首,道:“她的容貌也毁了,这般闹下去,势必掀起滔天的风浪,不知多少人逃不过这场杀劫。”
  听说长孙萼毁了容貌,花墨兰也不禁暗自心惊,怔了半晌,始讷讷的问道:“大哥是否有所打算?”
  狄抱寒双手捧面,语音干涩的道:“我打算即时将她带出金陵,从此以后,再也不入江湖了。”
  花墨兰听后,全身冰凉,宛如落入了万丈冰窖一般,那泪珠彷佛泉涌,顺着两腮,滚滚流了下来,狄抱寒讲完之后,泪水也是夺眶而出,所谓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他永不再入江湖,也便是永不与花墨兰等见面,情何以堪,她怎能不伤心泪下。
  两人相对而泣,良久之后,花墨兰哽咽着道:“我原也无意效那愚夫愚妇所行,与大哥终身厮守,纵使大哥心中没有我这个人,我也不会介意,至于大哥是否与长孙姑娘在一起,我更是不放在心上,这样也好……”
  花墨兰柔肠寸断,语至一半,再也说不下去,为了怕惊动两位师姐,又不敢哭出声来,无声饮泣,悲痛到了万分。
  狄抱寒心如刀割,情不自禁的握住她的双手,却找不出一句足以安慰她的话来。
  两人默默无言的相对了半个时辰,花墨兰银牙一咬,强忍住继续外涌的眼泪,问道:“大哥何时动身?”
  狄抱寒垂首道:“我想立刻便走,世事如棋,我这办法是否能行,眼下还未可逆料。”
  花墨兰颤声道:“也好,大师姐那边也不用去了,我回头代大哥讲一声。”
  “你代我拜大师姐一拜。”
  花墨兰螓首微点,道:“我知道,大哥去罢,由窗口走,省得惊动了大家。”
  狄抱寒心碎欲绝,他自念负花墨兰良多,此生此世,再也无法补报,花墨兰虽然催他起身,他却不忍遽然离去,挨了一忽,口中期期艾艾的道:“兰妹,期……以……来……生……”
  花墨兰有如万箭穿心,面朝床里,微微地点了点头,泪流不尽,展眼间,又将绣枕浸湿了一大片。
  “兰妹,你须保重,否则为兄虽处天边,亦难以安心活着。”
  花墨兰点了点头,抽出握在狄抱寒掌中的双手,将他轻轻一推,道:“大哥快走,司徒公子与李公子到此,有碍大哥动身。”
  狄抱寒暗叹一声,狠下心肠,直往窗前扑去,身形一闪,顿时上屋,花墨兰飞快的扭过头来,那里还有人影。
  “砰!”的一响,房门被花紫云猛力推开。
  “五妹,我与大姐留不住他,你怎么任他离去,让他将一生断送在那个偏激悍毒的女人身上。”花紫云面凝严霜,几句话讲得言激色厉,花墨兰牙关紧咬,伏在枕上一声不响。
  “玉蕊仙子”花青棠走入房中,双眉紧蹙的望着花紫云道:“她还不够伤心,要你再来磨折她?”
  花紫云猛一跺足,反身奔回自己房中,打了个小小的包裹,径自出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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