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21-02-06 19:36:20   作者:云中岳   来源:云中岳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距徐州十余里外的官道上,由开封府总捕头徐大彪亲率近百名捕快及官兵,浩浩荡荡地押解着十几辆囚车往苏州进发。
  这一行虽已离开开封府两天两夜,但由于押解着囚车,进行的速度十分缓慢。
  眼看天色已晚,好在只有十余里就到徐州了,而且备有押解公文,再晚也可进城。
  一路上平安无事……
  突然间,后方响起一阵急促蹄声。
  徐大彪急命大队人马停止前进,回头一看,但见尘烟滚滚,几匹快骑风驰电骋追来。
  这位总捕头情知有异,一声令下,大队人马立时严阵以待。
  追来的是易容改装的老少六人,彭小魁一马当先,追到近处将马一勒,振声大喝:“此事与你们无关,只要把囚车留下,决不为难你们。”
  徐大彪仗人多势众,厉声怒斥:“大胆狂徒,竟敢拦劫囚车!”
  彭小魁提出警告:“杭州织造局官署的事,你们大概已经听说了,李太监身边的东厂高手众多,又从京都调来十大煞星尚不堪一击,凭你们这批酒囊饭袋,何济于事?识时务为后杰,奉劝你们不必争功逞能,还是赶快逃命吧!”
  张淑宜随后赶到,勒马向彭小魁催促:“彭大哥,不必跟他们罗嗦,动手!”
  双方相距不过数丈,彭小魁看得真切,守住囚车的二十多名捕快,均已钢刀出鞘,架在囚车中人犯的颈旁,作势随时可一刀人头落地。
  而严阵以待的数十名官兵,则个个张弓搭箭,只要徐大彪一声令下就发射。
  彭小姐衡量情势,不得不投鼠忌器,轻声说:“不可冲动,我们必须出奇制胜……”
  话犹未了,已听徐大彪有恃无恐地狂声说:“你们最好听清楚,在下奉开封府关大人之命,此行押解途中,若遇暴徒胆敢劫囚,即刻就地先杀所有人犯,再擒暴徒归案,抗拒者一律格杀勿论!”
  彭小魁暗自一惊,他所顾忌的正是这一着,不幸竟被他料中。
  无尘居士也到了,一看对方情势,不禁忧形于色说:“贤侄,看来他们并非危言耸听,而是李实那老奸密令授意的,否则开封府也不敢罔顾法纪,未经审讯就滥杀押解途中的人犯。”
  张淑宜一听急了:“那我们怎么办?”
  这少女一时情急,情绪无法控制,以致嗓门过高,数丈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徐大彪不由地神气十足:“你们已到无选择,唯有束手就缚是为上策!”
  要这老少六人束手就擒,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彭小魁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顿觉左右为难,无所适从起来。
  玉芙蓉江湖阅历丰富,一旁轻声提醒:“彭爷,我们先要确定,囚车中的那些人,究竟是不是张老镖主他们啊?”
  彭小魁微微把头一点,转向方寸已乱的张淑宜:“你先向令尊打个招呼。”
  张淑宜即向对方大声问:“爹!您还好吗?”
  若以常情判断,以张世杰的个性,即使不为自己的生命着想,也会阻止爱女轻举妄动的。
  但是,十几辆囚车中的人竟相应不理。
  玉芙蓉暗觉事有蹊跷,当即作了大胆判断:“李实老奸巨猾,诡计多端,囚车中的人未必是张老镖主他们!”
  “唔……”
  彭小魁犹豫一下,终于当机立断:“我们上!”
  老少六人兵刀在手,两腿一夹马腹,脚跟猛蹬马臀,提辔纵骑冲刺而出。
  徐大彪惊怒交加,一声令下,箭如飞蝗般射向冲近的六人。
  这批官兵武功平平,却经过严格操练,懂得战术,知道射人先射马,是以射出的箭,均以马匹为目标。。
  一时之间,咻咻声大作。
  老少六人的坐骑,相继被乱箭射中,惨嘶倒地不起。
  幸而六人轻功卓越,及时腾身而起,才不致落个人仰马翻。
  无尘居士勃然大怒,他那夜突袭杭州织造局官署,是因无尘山庄遭焚毁,三个弟子被杀,激起了他的杀机,愤而以五十年前的“玩刀人”重现,大开杀戒。
  事后他曾自我调侃,但愿“玩刀人”从此在世上永不再现。
  孰料相隔不过数日,这位多年与世无争的老人,竟又激起了当年的杀性。
  箭雨中,只见他猛如出栅猛虎,形同疯狂般扑向敌阵,同时双手齐发,小飞刀连连电射而出。
  彭小魁的墨蛟筋鞭,在西湖遭百变神君突袭,身受重创逃命时已失落。
  他不惯使用刀剑,宁愿以绳代鞭,一根八尺麻绳在手,贯以真力,能坚能柔,随心所欲,更能得心应手。
  在龙碑冈,他就是凭一根八尺麻绳大显神威,使毒手瘟神等人为之丧胆的。
  此刻他唯恐无尘居士有失,被乱箭射中,急忙挥无麻绳,紧随左右为老人家荡开射近的乱箭。
  有彭小魁掩护,官兵的乱箭那能抵挡这一老一少,转眼问他们已冲至近前。
  无尘居士的小飞刀是刀无虚发,只听连声惊呼惨叫,已有十几名官兵纷纷中刀倒出。
  彭小魁更是出手毫不留情,运功力贯麻绳,坚如长枪利矛,所向披靡,犹图奋力阻挡的官兵,无不头破血流,惨呼哀嚎之声不绝。
  徐大彪眼见官兵阵脚大乱,绝难抵挡对方的猛烈攻势。
  情急之下,拨马回头驰近囚车,振声威胁:“你们再不停止,莫怪我下令先杀囚车中的全部人犯!”
  老少二人相应不理、一路冲杀而来,势如破竹,吓得官兵魂飞魄散。
  徐大彪所持的王牌,就是囚车中的这批囚犯,使对方投鼠忌器。
  嘴上虽说格杀勿论,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说说而已。目的是在威胁对方,那敢当真说杀就杀。
  但情势已十分危急,他心知肚明,如果这张王牌吓阻不了对方,那这近百名官兵和捕快,就难逃全军覆没的命运。
  他别无选择,只有孤注一掷,来个杀鸡儆猴试试,或能发生吓阻作用,否则就凶多吉少了。
  情势已迫在眉睫,不容他再犹豫,必须当机立断。
  这位总捕头把心一横,霍地一挥钢刀。
  蹲在囚车中的囚犯,只将头部露于顶盖的圆洞外,刀锋过处,一颗头颅应声而落,从断颈处冲起的血注足有数尺之高。
  彭小魁一见这家伙居然玩真的了,不由地惊怒交迸。
  虽然他无法确定,被砍的是否为中州镖局之人,或是张老镖主父子中的一个,但他决不容对方再滥杀无辜。
  艺高胆大,他立即施展独步武林的“凌波微步”身法,身如流矢疾射,直射徐大彪,在这家伙举刀欲砍向另一名囚犯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绳击中对方执刀的右腕。
  “叭”地一声,徐大彪的腕骨已被击碎,痛得他杀猪般一声惨叫,钢刀脱手飞坠出七八尺外。
  彭小魁纵身而起,当胸一把抓住徐大彪,将他从马鞍上揪了下来。
  徐大彪吓得魂飞天外,平时不可一世的总捕头威风荡然无存:“饶命呀!请手下留情:……”
  附近的二十名捕快犹图抢救,一拥而上,却被无尘居士的飞刀百发百中,纷纷中刀倒地不起。
  紧随老少二人之后的玉芙蓉主仆!张淑宜和小黑,这时也已冲近,杀得阻挡的官兵落花流水。
  整个过程不足一盏热茶时间,近百名官兵及捕快几乎伤亡殆尽,而负责押解的总捕头徐大彪也已受制,被徐大彪的麻绳在颈上绕了两圈,半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张淑宜急忙查看十几辆囚车,非但未发现父兄在内,甚至所有囚犯没有一个是中州镖局的人。
  她不由地惊叫:“彭大哥,我们中计啦!”
  彭小魁双手一用劲,向被勒的徐大彪喝问:“中州镖局的那些人呢?”
  徐大彪不敢撒谎:“张老镖头父子,被东厂去的三位档头带走了,其他人尚留在开封府大牢里,在下只是奉命押解这批死四前往苏州……”
  无尘居士一听,不禁债然怒哼:“好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不消说,徐大彪负责押解的这批死因,只不过是个幌子,张老镖头父子三人,旱被九幽鬼婆等人另走捷径,悄然押往苏州去了。

×      ×      ×

  苏州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状,仍如往常一样的繁华热闹。
  但是,苏杭织造局总署里里外外,却是如临大敌,戒备森严。即使是光天化日,闲杂人等也不得走近百尺内,否则就会遇上麻烦。
  织造局所司之职,不过是专替皇宫制造服装而已,为何会如此风声鹌唳,草木皆兵?
  如果知道织造局的内幕,尤其负责人是魏忠贤心腹,东厂太监李实,那就不足为奇了。
  东厂是明朝的产物,这个专司缉案的机构,形同秘密特务的大本营,也等于是魏忠贤手中玩法弄权的一张王牌,属于他私人指挥运用的一股强大势力。
  李实官宜居监督太监,又有魏上公撑腰,在苏杭两地胡作非为,已到达人神共愤的地步。但他有恃无恐,任何人也拿他无可奈何。
  可是,目前在杭州栽的大筋斗,终使他胆寒,知道江湖上尚存在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足以与东厂拥有的恶势力抗衡。
  尤其张世杰父子三人,已秘密押解到苏州。
  既是以他们为诱饵,自需布下天罗地网,作好万全准备,不能再蹈杭州那夜的覆辙。
  押解的任务,是由九幽鬼婆冷幽,阴豹邓龙和天罡手郝威负责。
  他们装扮成普通商旅,制住张老镖主父子三人穴道,藏置马车车厢内,等徐大彪的大批人马,连夜押解囚车浩浩荡荡出发后,直到天明开城,他们才随着出城的民众离开开封城。
  这正是无尘居士所说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虽然他们不走官道,择小路绕过徐州地界,取道淮水,经由巢湖转南京,过丹阳,武进而进入太湖区,直奔苏州。
  如此一来,须多出约一日路程,但却能太平无事。
  而且,他们一路快马加鞭,反比押解囚车的大队人马进行速度快了许多。
  九幽鬼婆三人果然不负李实所望,圆满达成任务,神不知鬼不觉地,顺利将张世杰父子押回了苏州。
  柳如是也在当天傍晚返回苏州,从芜湖方面带回了一批人手。
  她向李实保证,这二三十人个个能派上用场,身手决不比京师十大煞星逊色,但却不愿透露他们的身分和来历。
  她把话说得很清楚,这批江湖人物不愿跟东厂打交道,也并非为重赏卖命,全是冲着她师父巫山神姥的金面而来。
  李实原先打的是如意算盘,准备利用柳如是找来的人手,布下天罗地网,以张世杰父子为诱饵,将彭小魁等人一网打尽后,挑选一些好手留下,递补杭州一战的惨重伤亡,也好对魏上公有所交代。
  听柳如是把话先说明了,他只好打消此意。
  不过九幽鬼婆私下向李实透露:“柳姑娘找来的这批人我虽不认识,但属下对芜湖方面的人倒很熟,尤其是芜湖四霸天,过去曾跟属下有过交往。
  如果李公公属意什么人,只要属下走一趟芜湖,即可查出他的来龙去脉,而且保证把人要来。”
  李实笑了笑:“人各有志,那倒不必太勉强。芜湖方面既然你人头很熟,不妨由你出面跟他们多结交结交,将来利用那些人做东厂的外围也未尝不可啊!”
  “李公公高见!”
  九幽鬼婆趁机奉承:“不瞒李公公说,有些江湖人物自命不凡,不屑与东厂的人交往,自从属下当上了厂里的档头,很多人已跟属下疏远,彷佛敬鬼神而远之似的。
  不过,芜湖四霸天我很了解,为了在江湖上的身分地位,要他们投入东厂或有顾忌,怕落人话柄。
  但暗中为东厂效力,应该不成问题。李公公放心,此事就交给属下去办好了。”
  李实不禁眉飞色舞:“好!好!这事由你全权作主,事成之后……”
  正说之间,一名厂卫匆匆而入,打断了他的话题。
  厂卫先向九幽鬼婆打个招呼,然后直趋李实身旁,向他附耳轻声禀报了一阵。
  李实微微点了下头:“传令下去,只须加强戒备,严密监视那批人的行动,千万不可打草惊蛇。”
  “是!”
  厂卫领命而去。
  九幽鬼婆忙问:“姓彭的那批人到了?”
  李实摇摇头说:“不是他们,城东传来消息,发现在一家酒楼有批形迹可疑的人物,认出其中一个老家伙,可能是追风剑客罗方。”
  “那丫头的师父!”
  九幽鬼婆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来得好!这样一来,才真正是一网打尽,永除后患了呢!”
  李实皱了下眉头:“听说这个追风剑客罗方,是陈留罗家主人,名列天下三大武林世家之一,在江湖上颇负盛名,强将手下无弱兵,他带来的人自然不会是无名小卒。
  姓彭的那几个人已很难应付,现在又来了这批人,你看柳姑娘从芜湖找来的人手,加上我们现有的实力,能有把握罩得住?”
  “李公公不用担心。”
  九幽鬼婆似乎胸有成竹:“上回在杭州,姓彭的那几个人是玩命,可以毫无顾忌地放手一搏。这次可不同了,他们为的是救人,张世杰父子三人在咱们手里,就不得不投鼠忌器啦!”
  李贵何尝不明白,目前的情势较杭州有利。
  但柳如是从芜湖找来的这批人手,究竟有多大能耐,他可说是毫无所知,全凭那女人在自吹自擂。
  毕竟,京都十大煞星在东厂内,算得上是佼佼者,东郭雄,刘彪,霍山三魔剑等人,在江湖上也都是叫得出名号的人物,尚且不堪一击,李实如何能完全指望柳如是找来的这批人支撑大局。
  杭州已让他灰头土脸,损失惨重,这回可不能再栽筋斗了。否则,非但无法向魏上公交代,恐怕连自己的职位都保不住了。
  事由柳如是的私仇而起。
  她并非东厂的人,一旦事态闹大了不可收拾,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留下的烂摊子却必须由李实来收,他自然得特别慎重。
  “你去看看柳姑娘布署的怎样了。”
  李实郑重其事地交待:“最重要的,是摸清她找来的那批人底细,要能真正派得上用才场才行,决不能再重蹈杭州的覆辙,懂我的意思吗?”
  “是!”
  九幽鬼婆恭应一声,会意地笑笑:“李公公放心,这回决不会让姓彭的他们得逞,属下告退。”
  李实挥挥手,目送老鬼婆走出花厅外,独自默默沉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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