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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021-02-22 15:43:57   作者:云中岳   来源:云中岳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出了内丘城西门,走上了西行小径。
  仇大魁扭头瞥了身旁辛小娟一眼,眼中有阴森刻毒的神情。
  辛小娟是他的妻子,年轻、娇美、明艳照人,那双晶莹明眸十分迷人。
  但在他的眼中,这种美是短暂的,可有可无的,比起他所急切追求的目标,美丽女人在他心中所占的份量太轻太轻了。
  是的,他的目标和欲望也许很多,但绝不包括女人,但他也明白,有时女人也可以帮助他达到目标。
  这次他把妻子带来,就是希望妻子能帮助他达成此行的目的。
  他想起此行的目的,这短暂一瞥,他发觉妻子脸上无邪的笑容,容光焕发似乎比往昔更可爱,更动人。
  一丝内疚的意识,突然从他心底涌升,他真不愿把妻子牵入这场复杂的纠纷里的,那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的目光回到前面小径的尽头,突然陷入情绪低潮,他在想:我错了吗?
  两年来,身经百战出生入死,正一步步向成功的大道迈进,追求名利无所不用其极。他知道他追求的目标是什么,那种追求的欲望极为强烈,任何人也休想阻止他追求。
  如果真要探讨他的心态,其实很简单,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使自己的名气,驾凌在已经三年毫无消息的彭小魁之上。
  这就是他不惜一切、疯狂追求的目标,击败一切具有奇技异能的高手名宿,使自己扬眉吐气。
  他发誓要成为超一流的、独一无二的、唯我独尊的高手中的高手,这是他发奋图强的精力来源,希望的寄托。
  廿岁不到就出道,屈指算来,已过了三载春秋。
  这两年来,顺利得出乎他意料之外。
  凭他的旺盛斗志、无畏的精神、高超的武技、坚强的信心、与有我无敌凌驾一切的胆气毅力,他击败了难以计数的高手名宿,慑服了不少名门大派的优秀门人子弟,手上沾满了血腥,跻身于超等高手之林崭露头角。
  绝情剑手仇大魁成为武林高手心惊胆跳的可怕人物,成为江湖领袖人物旦夕提防的杀手魔星。
  今天,他来到京师南疆这座小城内丘,一座被世人遗忘了的小城,而且带着他的妻子辛小娟同来。
  辛小娟这位与他结婚仅年余的小妻子,是山东武林之豪霸剑绝刀辛胜兴的爱女。
  霸剑绝刀曾经荣任京师振远镖局的总镖头,是北地声誉极隆的名宿,正是他猎取的目标
  他到了山东,转赴京师找到了霸剑绝刀,毁了霸剑绝刀的右手,娶得了辛小娟。辛小娟从山东老家到京师成亲,随他返回江南定居了下来。
  他们安份了一段时日之后,他又故态复萌,强烈的称霸潜意识,驱使他仆仆风尘于江湖道上惹事生非。
  辛小娟比他年轻五岁,目下十七岁的辛小娟像一朵娇花,他有时也感到极端美满和幸福,可是,他不是一个美满和幸福所能征服的人。
  女人,算什么呢?要不了多久就会腻的,唯有报复的强烈刺激,才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无上享受,永不会腻,永不会减少追求的魅力。
  这次他把妻子带来是有原因的,是他的有计划安排,是他阴谋的一部份,辛小娟成了他利用的牺牲品。
  这瞬间,他居然平空生出一点点内疚的念头,其原因之一是因妻子的娇美而生出怜惜的意识,也因为即将到来的预见结局,而觉得有点内疚于心。
  辛小娟是个柔顺的妻子,从不过问他的事,默默地爱他、依从他、服侍他。他在妻子的面前有绝对的权威,高高在上保有男性的独特尊严。
  婚前,辛小娟只在山东老家见过他一面,然后是老爹爹派人捎来家书,将爱女接到京师成亲,就这样,三朝后随他南下,他成了辛小娟的主宰。
  所幸的是,辛小娟虽然出身武林世家,但毫无武林女英雌的气概,却是一个柔顺的、美丽的羞怯小姑娘。
  北地的初夏是迷人的。
  远看西面的太行山区,褐黄暮色已经消逝,换上了青绿的新妆。
  小径向西面的山区蔓延伸展,伸向百里外的太行山区,伸入鹤度岭口,可到山西的平定州。
  沿途麦浪醉人,草木抽出了新芽,到处洋溢着春的气息。
  一切是那么平和、安详、静谧,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任何人都不会想到刀兵、杀伐、流血、死亡……
  只有他,他身上的血,愈往西走愈是沸腾。
  这就是刺激,无可替代的强烈享受。
  不论是生,或死,都是可爱的、迷人的。
  他脸上,出现了快乐的和残忍的笑意,似乎,他正以最大的热情,正张开双手欢迎死亡的神祗,要和生与死热烈拥抱。
  辛小娟感觉到他的注视,微笑着娇媚地转首回望着他,髻旁垂下的凤钗一晃一晃地,与耳坠的珠花采同一幅度款摆,那情调是相当动人的。
  “大魁,你在想些什么?”辛小娟娇媚地问,笑容美得令人心弦亦为之颤动。
  “我在想,这里的事了却之后,我们到京城一游。”
  他信口说,脸上兴奋的余波仍在,深邃的眼神令人莫测高深:“听说京师东厂中,有位善用飞剑的贴刑官,叫什么百步飞虹赫连昌海,我想会会这个人。岳父的镖局在京城东郊,你也许听说过这个人。”
  “我什么人都没听说过。”辛小娟偎近了他道:“我嫁你的时候只有十五岁多,还没出过远门呢!”
  “岳父真该早些带你在外面走走,见见世面的。”
  他语气一冷,又道:“论武功,你家学渊源,身手的确不凡,比江湖五凤五朵花毫不逊色。小娟,难道说,你就不想出人头地,在武林占一席位?”
  “我什么都不想。”
  辛小娟举头远眺,晶亮的明眸闪亮着奇异的光彩,道:“我想,女人应该像个女人,只有生逢乱世,才会拿起刀枪来保命。大魁,我也不希望你在江湖闯荡,那毕竟是不务正业的……”
  “女人之见!”他嗤之以鼻:“你就永远无法体会到成功的滋味,永远无福享受无上的喜悦。”
  “大魁……”
  “不要说了,对你说简直是对牛弹琴。”
  路旁的树林前,土丘下出现一座歇脚凉亭。
  亭内有两个人正在全神贯注下棋,棋盘上黑子的大龙,正在围剿白子的孤军,双方正在作最后的缠斗。
  下棋的两个人似乎已经入神,持黑子的高大年轻人神色泰然,胜算在握,当然神态轻松了。
  持白子的中年村夫显得有点儿紧张,举棋不定不知该从何处落子。
  脚步声惊动了两个棋迷。
  年轻村夫抬起头来,向领先举步入亭,衣着华丽,神色傲慢,佩了剑不可一世的仇大魁瞥了一眼。
  接着,再转向也佩了剑,出奇地秀美,穿了黛绿衫裙的辛小娟,微微一笑。
  “两位,打扰打扰!”仇大魁背着手打招呼。
  “公子爷客气!”
  年轻村夫晶亮的大眼有笑意,“请问,有需要小可效劳的吗?”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叫洗肠原。”
  年轻村夫往东北一带旷野一指:“也就是高僧佛图澄洗肠的地方,那当然是古老相传的神话,不足凭信。”
  “哦!西南角那座山就是青山了?”
  “对,前面这一座就是孤山,两山相距约三里地。”
  “青山有一座翡翠谷,该如何走去?”
  中年村夫手中十里只有一颗白子,突然将子掉落,转首打量两位不速之客。
  这情景逃不过仇大魁锐利的观察,笑笑向中年村夫说:“看来,你一定知道翡翠谷隐庐。贵姓呀?”
  “我姓姜。”
  中年村夫的目光落在仇大魁的剑上,缓缓地说:“姜太公的姜。不错,我知道翡翠谷隐庐在何处。”
  “能不能劳驾你带路?”
  “这个……”
  “没有多远,是不是?”
  “远是没有多远。”
  姓姜的说:“问题是隐庐不欢迎外人接近,而且青山一带藏匿着不少逃避官府捉拿的亡命,那些人对陌生人采敌视态度……”
  “这都不成为问题。”仇大魁说:“只要你老兄领路,在下以十两银子为酬。”
  “如果……”
  “如果你不去,在下恐怕要得罪你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姓姜的推棋而起欣然说:“十两银子,足有我半月工资,来回要不了一个时辰,值得的,我领你们去。”
  “你走吧,我等你回来下另一盘棋。”年轻村夫说。
  “你也要一起走。”仇大魁冷冷地说。
  “我?”年轻村夫颇感意外地问。
  “对,你,免得你赶到前面去通风报信。”仇大魁狞笑:“我这人做事是很小心的。你贵姓呀?”
  “我姓纪,纪明秋。”
  “是本地人?”
  “对,洗肠原以西一带田地都是我家的。”纪明秋开始捡拾棋子:“我还有一门手艺,在本县是颇有名气的。”
  “什么手艺?”
  “运刀。”
  “运刀?你……”
  “雕刻刀。”
  纪明秋笑笑:“城里经阁寺即经的活板,殿舍的雕花,都是我帮忙雕制整修的,当然是免费服务,在我只是好玩而已。”
  “你倒是个乐天派的人。”
  “本来嘛!人生几何?有吃有穿,帮助别人,一辈子乐在其中,不是一大快事吗?”纪明秋将棋子盒塞入亭柱下的凳脚旁:“好了,姜叔,我们就领路吧,可别惹火了这位公子爷。”
  “在下不会平白无故伤害人。”仇大魁阴森森地说:“碰上不识好歹的人,又另当别论了。”
  “你带了剑。”
  纪明秋双手一摊,作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任何人都会识好歹,我敢给你打赌一文钱,那玩意砍在脑袋上,一定会把脑袋砍成两半。”
  “对,不过,真正会用剑的人,很少用砍。”仇大魁笑笑说道:“走吧,似乎你的胆气很不差。”
  “这与胆气无关。”
  纪明秋拉了姓姜的出亭:“像我这种靠地要粮的人,本本份份从不与人争强斗胜。要嘛,就与天争,抗旱、抗涝、抗虫。你们玩刀玩剑的与人争,我不与你争,犯得着动刀动剑吗?”
  “哦!看不出你这傻兮兮的人,说的话却很有道理。”
  辛小娟忍不住噗嗤一笑:“你把我们这些好勇斗狠,片龇必报的武林人骂惨了。与人争,算不了什么;与天争,那才是了不起的人……”
  “女人,你给我闭嘴!”仇大魁不悦地叱道:“我可没有自嘲的修养,以后你说话要给我小心了。”
  “大魁,我……我说错了什么吗?”辛小娟可怜兮兮的问,委屈得快要掉眼泪了。
  姓姜的中年人一听大魁二字,眼神一动,脸色微变。
  “你从没有说对过一句话。”
  仇大魁乖戾又道:“也没有做对过一件事。”
  “大魁……”。
  “一个不能夫唱妇随帮助丈夫的女人,即使她有无数的好德性,也是个不称职的女人。”仇大魁毫无顾忌地说:“所以,英雄豪杰从不对女人动情认真。”
  “大……”
  “不要说了!”仇大魁不耐烦地挥手喝止,像是要赶走停在鼻尖上讨厌的苍蝇。
  走在前面的纪明秋做了个怪脸,不敢再作声。
  到了山脚下,小径一分为二。
  这座山也叫黑山,隋朝曾在现今的青山村置青山县,就是以青山为名,山幽深险绝,自古以来就是罪犯的通逃薮,歹徒们啸聚的所在。
  纪明秋走上右面的小径,一面说:“绕到第三座山尾,就是翡翠谷。”
  “翡翠谷隐庐的人,经常出谷吗?”仇大魁问。
  “他们又不是不吃人间烟火的神仙,当然是会出谷啦,至少也得采购粮食蔬果,对不对?”纪明秋扭头含笑反问。
  “谷主姓安,是个女的,不错吧?”
  “对,我们本地人称她为安姥姥,顶和气的老太婆,当然,也不顶好说话,至少她严禁外人接近她的翡翠谷,就引起许多人的不满。”
  “今天她会在家吧?”
  “这就没有人知道了。”
  纪明秋摇摇头:“安家买下翡翠谷,不过是三十年前的事。自从廿年前老谷主安澜去世之后,谷中由安姥姥当家,几乎与世隔绝了,外人也懒得过问安家的事。”
  “安家经常有客人往来吗?”
  “没听说过。公子爷,你们俩恐怕是这几年中,第一对来寻找翡翠谷安家的人,谷中的住处称隐庐,隐;当然是与世隔绝的意思,谁又好意思去打扰她们呢?”
  “你知道我们的来意吗?”
  “不知道,但猜想决不是来向安家报喜的人。”
  “你猜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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