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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女屠户诈死出榆关
2025-02-07 18:40:39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女屠户陆七娘紧催着这头小驴,一气儿赶到黑山洼,一到镇店口,这里赶脚的一把把女屠户陆七娘的这头驴笼住。陆七娘翻身下驴,向这里赶脚的说道:“我没工夫等他,这头驴交给你们,可成吗”赶脚的答道:“交给我们是一样。”说话间,接驴的这个赶脚的,把缰绳看了一看,向陆七娘道:“你是一吊五百钱讲好的了,酒钱随意。”陆七娘一笑道:“你们这一行真有出手的,居然会未卜先知,你们本事不小,一点不错,这一吊五百钱,你得告诉我,怎么知道钱的数目,说明白了,我多加给五百钱。”这个赶脚的一笑道:“这位奶奶说的可别不算。”女屠户陆七娘含嗔道:“太说废话,为五百钱肯和你失信吗”赶脚的把缰绳一举,向陆七娘道:“奶奶请看,钱的数目早在这里记好了。”陆七娘见缰绳上搭着好几个结儿,先前也曾看到,绝没理会,想不到他们这是暗记,自己在江湖道上也跑了这么些年,如今连这件事全不懂,可见江湖上的事不容易全明白了。女屠户陆七娘把脚力钱酒钱付过,走进镇店。

  这黑山洼的镇店,并不甚大,只有一道街,有一二十家镇户,并且店房只有一家,字号是双合店,叫店家统开了一个干净的单间,自己歇息了会子。天色已黑,心里紧记着方才所见的那人,十分面熟,分明是在哪见过,一时想他不起,真要是凤尾帮里的同道,那可真危险了,自己行踪已露,恐怕关外地面也没有自己立足之地,何况那天凤尾堂的香主欧阳尚毅,以及那燕赵双侠等,定然要跟踪赶到,关外无论遇到哪一个,只要跟缀上了,自己就休想逃出手去。在晚饭后,女屠户陆七娘竟有些主意不定。自己暗自想,莫非我还有祸事临头这黑山洼我还是早早地离开为是!虽是这么想,可是离开店房之后,也一样没有投奔,沿途追赶下来,也一样能落到他们手中。自己翻来覆去地想,蓦然想起所遇见的那人,分明是十二连环坞分水关外巡江十二舵的侯舵主,怎么他会到了关外,并且这人颇有些福体貌转,和先前变了样儿,自己哪会认得他。

  陆七娘想到这里,不禁自己哼了声道:“他不会放过我吧。”跟着自己又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他若真个前来也好,我陆七娘不会叫他逃出手去。”女屠户陆七娘到了这种时光,依然是恶念不消,她竟想到要在这绥中县地面再下上一网,万一这一网下着了,我得着这么个好帮手,在关外或者能够重闯出一片江山,我们独自立起山头,离开凤尾帮,绿林道中也一样能耀武扬威,成名露脸。只要手底下有了实力,就让那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再找上门来,也奈何不得我了。女屠户陆七娘此时是胡思乱想,一个女匪到了这种地步,只有早早把她除掉,还可以少做些恶,只要叫她在尘世上多活一日,就要多虑一片是非,受害的更不知有多少人。她在这双合店内,虽是心里那么想着,颇想着一试她的手段,可是她终有所惧,不敢离开店房去访寻所遇的人。直到鸡声报晓,眼看着天可快亮了,陆七娘在屋中整转了一夜,才躺下又起来,自己拿不定主意,听得这镇甸上一阵阵鸡声,想着天快亮了。我还是不必冒这个险,好容易逃出关来,心里还在悬念着,一班对头一定要跟踪踩迹追赶下来,盘算着离黑山洼后所应走的道路。陆七娘到这时颇有些疲倦了,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自己想躺到坑上,略微歇息一刻,好在离着天亮还有一个时辰,走得太早了,也叫店家疑心,自己刚躺下,把店房中所预备的棉被拉过来,往身上一搭,和衣而卧。

  头才挨枕头,猛然听得纸窗上轻轻被人敲了两下,陆七娘忽然觉得,翻身坐起,凝神静听,跟着窗上又是连着两下,可是敲窗的情形,分明也是怕店中人听见。女屠户陆七娘好生惊异,把身上的棉被一甩,随手拉刀,轻轻一纵,蹿下炕来,脚底下不带一点声息,贴近前窗,低声问:“什么人”这时窗外竟有人低着嗓音答话道:“我是南路客人,运货至此,大约里面是我们同行同伙的客人吧。”女屠户陆七娘这时心已跳到嗓子眼了,急忙问道:“是航船是起旱。”窗外面答道:“顺风顺水哪会不随着大帮船走。”女屠户陆七娘哼了一声,随又低声问:“有多少货”外面答道:“船是三只,货是十二件。”女屠户陆七娘低声向那人说:“我还要客人报个名儿。”外面答道:“既然是老主老客,何必再追问姓名。”女屠户陆七娘知道不见他是不行了,并且猜出,准是昨天看见的那巡江第十二舵的同帮弟兄,陆七娘把刀交到右手,倒提着轻轻把房门开了,外面的人竟自轻轻闪入屋中。女屠户陆七娘紧自戒备着,只要看出他来意不对时,自己可要先下手为强,只有冷不防先把他料理了。

  这进来的正是十二连环坞外巡江第十二舵主侯琪。他进得屋中之后,陆七娘已经退向旁边,两人在帮中论身份是平着,这侯琪竟自低声招呼了声:“陆舵主,山埂子上面猝然相遇,我几乎不认得你了,可是我仔细思索才想起是陆舵主,来到关外,这真是太巧了。陆舵主你这是想奔哪里”女屠户陆七娘道:“侯舵主,我现在可称得是丧家之犬、漏网之鱼,我自己全不知道应该投奔哪里,现在我是走一站算一站,走到哪儿算哪儿了。”侯琪冷笑一声道:“陆舵主依我看,你还是回到关内去吧!关东地固不是我们凤尾帮发展之地,这里的道路可不好走,你若尽自往外闯,恐怕处处有阻碍了。可是我听出陆舵主你是跟刑堂香主吴青一同下来的,怎么吴香主不见他到哪里去了”陆七娘哼了一声道:“侯舵主,你我全是自家人,还是爽爽快快地讲话倒好,你是明知故问,还是真不知道”侯琪说道:“我犯不上明知故问。”陆七娘道:“他在临榆分舵已经被欧阳尚毅正了帮规。实不相瞒,我脱身逃了出来,侯舵王既和我相遇,正可以成全你,我现在已经是凤尾帮中的叛徒,侯舵主,你何妨把我擒回关里,交给天凤堂香主岂不是奇功一件”

  那巡江舵主侯琪冷然说道:“这个话倒还不假。陆舵主你叛帮背教的人,我倒很想请你一同回转关内,咱们家丑不便外扬,本帮的事本帮去料理,犯不到闹到外人手内。不过我想着掌十二连环坞外三堂赫赫有名的吴香主,也在这黑山洼,我请他一同回去,倒还值得,如今他既然已经正了帮规,姓侯的犯不上和陆舵主你为仇结怨,咱们不是冤家对头,何况姓侯的早已灰心,就知道凤尾帮定有这场惨败。龙头帮主信任一班趋炎附势之徒,把真心有血性的好朋友们不放在眼里,我在十二连环坞早已经怀着离开凤尾帮之意,想不到凤尾帮铁筒似的江山,会有这场失败,这真是天意该当。陆舵主咱们是各走各的路,我侯琪绝不是你的冤家对头,实话告诉你,我是为吴青来的,吴青已然不在,我们的事是一笔勾销。当年他在十二连环坞那么耀武扬威,他万没想到这会落了这样个下场头,陆舵主咱们再会了。”

  说到这里巡江舵主侯琪真个转身就要走,女屠户陆七娘把右手提的刀一抖手,扔到炕上,往前紧赶了一步,说道:“侯舵主你先别忙,我有几句话和你商量,好在天光未亮,不至于被别人发现了形迹。”侯琪半转着身子说道:“陆舵主我侯琪从来做事明来明去,没有什么怕人的事,任凭遇上什么人,我也不会含糊了,陆舵主你有什么话快讲。”女屠户陆七娘脸上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气,向侯琪说道:“侯舵主既是这样,你又何妨稍微耽搁些时,我把话讲完,决不再麻烦你。”

  那侯琪遂转身来,依然不肯落座,站在女屠户对面,两眼注定了陆七娘,陆七娘这时却用手向靠炕边的椅子指了指,低声道:“侯舵主,店中的客人起得很早,说话被他们听见多有不便,侯舵主你既然来到双合店,难道还怕什么不成。你若相信我决无恶意,请你里边坐坐,我有一件事和你商量一下,你若不愿意在这里讲话,我们可以到黑山洼镇甸清静的地方一谈如何”巡江舵主侯琪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陆舵主,我侯琪既然敢单身独骑前来,我还有什么惧怕,不过,我想现在咱们是各走各的路,已经没有什么可讲的了。既然无恩无怨,也就不肯再有牵缠,既然一定有事和我商量,我倒要听听陆舵主你有什么意见赐教。”

  侯琪说话间,立刻向里紧走了两步,转身坐在炕边椅上,陆七娘却往炕这边斜身坐下,可是她沉吟了半晌,才向侯琪说道:“侯舵主,我身入江湖,只恨命薄,丈夫早死,我一个女流,在江湖道中任凭脚跟站得多么稳,也防备不了别人家的闲言闲语。我不是当着侯舵主你说大话,我虽是女流,也不愿屈居人下,所以我入凤尾帮之后,蒙帮主的慈悲,掌凉星山西路十二舵总粮台,从那时结怨很多。我只知道忠心报效帮主,别人却嫉妒我一个女流能掌大权常常地造做些飞语流言,来陷害我,可是我一个妇人也能在凤尾帮中掌起舵,可不会那么好惹,从那时很有些个和我敌对的人,毁在我的手内。不幸和淮阳派、西岳派事情,我那凉星山便遭了劫难!那也正是我陆七娘厄运当头,在那凉星山被人家挑了。以往恨我的人有所借口,他们给我加上了一片极侮辱的言辞,把我陆七娘看成极下流的女人,这种风言风语散布开,结怨江湖道上,哪还有我立足之地。可是侯舵主你想,我父亲跟伯父全是凤尾帮中重要人物,我能够离开凤尾帮,另走别的道路么我只有仍然回转十二连环坞,我是心怀坦白,认为凉星山虽然失败,不是我一身之错,那时比我身份多高的人,也全被淮阳派、西岳派毁得不能立足。可是我回到十二连环坞之后,正如同羊投虎口,我万想不到竟自有人离间我们骨肉,我伯父和我父亲全听信了别人的话,我几乎死在了二位老人家的手内。十二连环坞淮阳派、西岳派践约赴会,我陆七娘因为维护本帮,和他们结了不了之仇,以致我落在了铁蓑道人的手内,静业山庄竟把我陆七娘要置之死地。不幸十二连环坞被官兵抄进去,弄了个瓦解冰消,那时我落在刑堂香主的手内,是我苦苦哀求他,饶我这条蚁命。侯舵主,我并不是怕死贪生,我只为死得冤枉,我完全是被一班恶人们多方陷害,我那时若是一死,再也不能涤刷我清白之名,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我要凭我一身的力量,把我那污名洗尽,就是落个碎骨扬灰,我死也甘心,所以我才求得吴香主把我带出十二连环坞。侯舵主,你想一个居孀的妇人,最是苦不可言,处处地招人猜疑,处处地受人轻视,我随吴香主逃出来之后,我认为他是江湖道上一条好汉,所以我愿意和他在一处,同心合力,为破碎的凤尾帮尽一份力,因为是叫人看看我陆七娘,对于帮主无论到什么时候,也是赤胆忠心。不过人心难测,江湖道上,竟自有一班和我为仇的人,仍然对我苦命的女人,不肯放手,对于我仍然是多方破坏,任凭怎样拿着血心报效,帮主仍然是不肯对我陆七娘少存一点好念头。万分无奈,只得随着吴香主来到大河以北。我陆七娘敢说是对凤尾帮最忠心的人,我因为淮阳派最扎手的就是那燕赵双侠,我竟自不顾一切地赶到蓝庄,想要把淮阳派这两个厉害人物除掉了,为凤尾帮去一个大害。想不到事不称心,仍然遭到失败,我这才赶紧离开河北地面。侯舵主,你想本帮中有许多和我为仇作对的人,凤尾帮已经失败了,像这种群龙无首之下,谁都可以登眼发威,淮阳派、西岳派的能人很多,他们是我仇人,我焉能在大江南北立足,迫不得已,才想远走关东,暂避一时。可是想不到我们本帮最贤明最受人敬重的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也轻信了和我为仇的谗言,在临榆分舵上,把我和吴青全擒住,可怜刑堂香主吴青,是个多么可敬的英雄,入凤尾帮之后,忠心事帮,竟被那欧阳尚毅处治在临榆舵下。只有我陆七娘命不该绝,逃出了临榆,出关之后,我尚不知我流落何所。现在我已落个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满腹冤屈,无处申诉。现在我已打算好了,只要我能活下去,我决不愿无声无臭,与草木同腐,我依然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归终要叫与我为仇的人看看,我陆七娘不是平常之流。现在想不到会和侯舵主你相遇。侯舵主,我在你面前,更不应该说一句假话,因为我早已敬服侯舵主,你是江湖道中一条英雄,在我算是凤尾帮叛帮背道的人,侯舵主你若是愿意把我擒回来,交付与龙头帮主,我决不抗拒。因为我陆七娘天性各别,只要是我敬服的人,我就是死在他手里,也甘心情愿。侯舵主,你若想把我立时处治了,我决不皱一皱眉头,我死在你这么一个英雄手内,倒还值得。所以在山道那边,和侯舵主你相遇,其实我很可以早逃走,我决心那么做,我故意在这里落店等候。黑山洼是一个要路口,绝越不过这个地方。侯舵主,你想怎么处治我,只凭你一句话,在你手中我决不想挣扎抗拒。”说到这,女屠户陆七娘更唉了一声道:“一个女人落在江湖道中,命运早已注定,今日才是我所得的结果。”说到这,竟流下泪来,用衣袖拭了拭泪痕。女屠户站起来,往侯琪面前凑了凑,柔声说道:“侯舵主你是把我带走,是当时动手,只凭你自己的主张,我陆七娘不会叫你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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