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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涵虚僧 一支铁铲 摧敌奏全功
2025-02-08 22:40:23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方玉川十分惊心,“这真是想什么有什么了,虽说这里是没有人迹之地,在一个白天,也难保有人大胆往里面来察看这荒凉无人的野谷。但是这没有什么犯法的地方,为什么和自己一样,行踪那么隐秘?”方玉川疑心一起,非要看个明白不可,好在离着上面不高,只不过一丈五六。可是这条斜山坡,没有多少退步之地,宽只三四尺,方玉川把丹田气一提,一个“旱地拔葱”,飞纵上岗头,身形往上面一落,趋势一俯身,抓了两块石块,一抖手,向野树里面打了去,可是跟着察看这一排野树。敢情接连着一人多高的荒草和一些榆柳杂生的矮树,顺着山岗的斜坡,丛生密长,往里面搜寻十分危险。好在是白天,就让是真有敌人潜伏里面,自己身形巧快,加意提防,也不致就被他暗算了。

  方玉川穿林而入,往里蹚进两三丈来,往前走一步,比较矮一步,这种地方危险太多,自己赶紧把脚步停住。心说:“我不必办这愚蠢事,我还是找略高的地方,往下察看一下,好在越往前越倾斜,虽然荒草乱林生满山坡,只要眼光能看到的地方,有人在里面稍一动作,就可以觉查。”自己打定主意,赶紧退了回来,翻到山岗的顶子上,顺着上面往西北出来三四丈,有一座笔直的山峰头,耸立在岗顶。方玉川遂施展轻身本领,飞纵到半腰。上面可就不能着足了,脚蹬着一块危石,手攀藤葛,骑身峰腰往下看时,那一片倾斜的山坡一览无遗,可是眼中所看到的地方,死沉沉、静荡荡,除了草梢树枝被风摆动,别无差眼的地方,并且这段乱林荒草的山坡,跟前面并不相通,隔着一道三丈多宽的山涧,所以自己走,总得从岗右那段斜坡下去。

  方玉川这一耽搁,宏慈大师、心一大师、净天大师、净业大师、铁剑先生相继赶到,这五位武林中能手,虽然在白天,仗着各有一身轻身绝技,纵跃自如,只不过看到一些影子而已。可是宏慈大师等已然看见方玉川骑身峰腰,他是定有所见。宏慈大师头一个也从山岗顶子绕了过来,直扑到这座小山峰下,隐身在乱林荒草间。低声招呼道:“玉川,你察看什么?”方玉川循声看时,见宏慈大师到了,遂飘身纵了下来,向宏慈大师道:“弟子方才明明发现一个人的踪迹,丝毫没敢迟延,紧翻到上面搜寻时,已失踪迹。又找到了这么高处,弟子本领太差,不能到峰顶,可是这山岗后乱林荒草的斜坡,已经看遍,毫无迹兆,这不是怪么?”

  宏慈大师知道,一个白天,凭方玉川目光那么锐利,绝不会看差了眼,把飞禽野兽当作人迹。这时,铁剑先生也纵身到近前,问明了方玉川所见的情形,铁剑先生眉头一皱,向宏慈大师道:“老禅师,我们的踪迹恐怕已然败露了。事已至此,再隐藏无益,我倒要看看鼠辈,究竟是何人?”铁剑先生把长衫下角往腰带子上一掖,往前紧闯了三步,气纳丹田,施展“一鹤冲天”的轻身术,身形飞纵起。只这一个纵身,已经到了小山峰的半腰,脚尖向峰腰上一点,二次腾身再纵起,已经到了山峰的峰顶,“金鸡独立式”,站在峰顶上。往这乱林荒草的斜坡下面望去,看到下面那条山涧,靠着山坡底下,接近山涧的地方,不过三四尺宽的地方,可以停身,往前出去六七丈,虽则顺着涧边可以走。可是那条窄窄的小道,也是乱草丛生,怪石起伏,到了最窄的地方,几乎不能着足。再往前已经到了尽头处,完全被山涧挡住。在铁剑先生注视之间,自己也认为这种地方,绝不会有人冒这种险了。

  方要飘身下这座山峰头,突然见山坡的根底下,一片乱草丛中,极窄的涧边上,竟蹿出一人,顺着涧边矮着身躯,往前纵跃疾驰。铁剑先生好生惊异,这足可以证明实有敌人入伏龙谷,查探自己这班人的踪迹了。可是看他情形反倒十分怕人发觉他的踪迹,在这种险峻难行之地,他竟敢冒险往前闯,可是这是一段绝地,你又焉能逃出去?哪知这人,往前纵跃如飞,脚底下丝毫不停,身形轻灵巧快。那种轻身纵跃的功夫,实比自己高,快到了尽头处,有一段略微宽一些的道,他倏一停身,竟是往后退到了山壁下。只见他往前紧闯了三步,脚底下用力地一蹬涧边,身形飞纵起,这三四丈宽的山涧,竟是阻挡不住他,如同飞鸟般,轻飘飘落在了山涧的对面。此人似乎已然知道有人在监视他的行动,他向这边一转身,一抬头,向铁剑先生点点头,微微一笑,脚底下放开如飞而去。铁剑先生和他相隔虽远,但是因为正是朝曦甫上,天气晴和,下面也是明朗异常,在他一抬头之间,铁剑先生也看到他的面貌,正是三星赶月单掌追魂石秋原。铁剑先生立刻飘身而下,知道强敌已经用尽了手段来对付这班人,只有和这班恶党们以死力拼,作最后之周旋,不然想要走出这金陵地面,那算妄想了。

  铁剑先生下了这座小山峰之后,向宏慈大师等招呼道:“老禅师们,现在我们踪迹已然败露,不过据我看紫云峰归真洞,似乎尚未被他们发觉。朱大侠尚无危险,敌人们反正认定了他们对头人,绝不会出伏龙谷了,现在我们坦然地回盘山岭,两下的事是各走极端,谁也不能再稍行缓手。我们回盘山岭大佛寺,坦然地歇息一天,养精蓄锐,以备今夜与这班强敌们,决生死,分存亡。我们不举全力对付他们,恐怕我们也没有立足之地了。我认定那阴阳脸子蔡金彪,他定要用官家的势力调度金陵城所有府县的捕快,办案的能手,和得力的军兵,双管齐下,步步逼紧,绝不容我们稍行缓息,我们不赶紧和他决最后存亡等什么?”宏慈大师听到铁剑先生这番话,面色倏变,恨声说道:“贫僧等,在少林寺佛祖前,修为锻炼四十余年,为了本门中的佛规,也曾屡次地入江湖积修善功,但是时时地遵着佛祖慈悲之旨,和本师告诫,总要为他人留余地,不到不得已时不许多造杀孽。贫僧等四十余年来,绝不敢稍背此旨。可是这次看起来,只有尽一身所学所能,和恶魔们一决存亡,多造杀孽,也只好以一身当之,这是恶魔们逼迫得佛门弟子不得不这样做了。”说到这,铁剑先生见宏慈大师面现杀机,立刻把那慈祥和善之色尽敛。方玉川一旁听着,也觉惊心,知道今夜这场凶杀恶斗,真不敢断定谁存谁亡,谁生谁死了,自己不敢多说一句话。

  现在大家不再隐蔽形迹,从山岗顶子翻下来,仍然顺着那段斜坡,到了下面平坦之地,直奔谷口,倒是人迹毫无。赶到出了谷口之后,方玉川脸上忽然变颜变色,并且那情形是预备着动手,可是宏慈大师也早已看出有两三个乔装农人的公门中人,守在谷口附近。有坐在道边子上的,有拿着锄在荒地上假作操作。宏慈大师知道方玉川定然和他们内中的人认识,恐怕有人出头阻挡,不准他投降敌人。宏慈大师恐怕他事情做冒昧了,反倒多生枝节,遂向方玉川招呼道:“玉川,现在我们在金陵地面,事情已很显然,你能够甘心入佛门出家修行,一切事与你无关。无论遇到什么事,不准你冒昧地发作,好在我们的事,近在眼前,当分辨个水落石出了,你给我头里走。”方玉川诺诺连声答应着,走向宏慈大师的前面。铁剑先生在最后,四位少林僧算是把方玉川夹在当中,守在谷口的乔装农人,彼此相看了一下,他们也没发作,四高僧跟铁剑先生暗地里把脚步放开,这比平常人可就快得多了,赶奔乌龙山盘山岭,一路上安然无事,已时左右已经到了盘山岭。

  回转大佛寺内,大家全是满怀心事,落座之后,净业大师向铁剑先生道:“展大侠,你看对手逼得多么紧,伏龙谷口已经埋下桩,把守住,就是防备着朱大侠再行往别处迁移隐匿,可是我们盘山岭下,也一样地有人潜伏监视,在下面树荫下所坐的两个,和山道上所见的那樵夫,形迹上已然显露,是官家所派出来的人,我们此时已经算是入了敌人的网罗一样。这样也好,我们倒愿意敌人起骄狂之意、轻视之心比较着容易对付他们,不过事情已经紧急,绝不容再迟延下去了。我们今夜倘若不动手,那乱点飞蝗韩骥,跟那阴阳脸子蔡金彪绝不肯守信用,他们也要先行动手,反来缉捕我们。我想我们晚间还是早早起身入金陵城总督府,不要被恶魔走了先招,我们就吃亏多了。”铁剑先生哼了一声,恨声说道:“恶魔们敢这么放手对付我们,我们也正好各尽一身所学,和他们拼到底吧!”这一班风尘异人,此时全是一样的心肠,安着必死之心,不能够把事情办得结局圆满,谁也不愿意走离金陵地面了。这一天容易过去,大家全歇息了多半日的工夫,精神缓足了,进了些饮食。

  太阳已经沉下去,宏慈大师走出草房,转到破墙那里,往盘山岭下望去。烟笼雾罩,所有近山的居民,在晚饭之后,带着小儿女各就门前树荫下溪水边,游玩散步,小儿女们追逐歌唱,一片天真。宏慈大师不禁喟然长叹,自言自语道:“从这班农人家看起来,我们真是虚度此生,从幼小入佛门,历尽艰辛,苦修苦练数十年,才算稍有成就。可是临到这次事,奉主教之命,来接引这位具宿慧有夙缘的朱大侠,哪知阻碍重生,强敌扎手,以弟兄四人之力,恐怕尚不能应付下来。真要是今夜遭到惨败,那也就是我们返璞归真、魂归极乐的时候了,可是数十年古佛青灯,武功秘技,也曾受到无边的辛苦,到头来,弄了功亏一篑,不能完成这次主教的慈命。我们还落个佛门待罪之人,反不如这班农家父子妻女,畅叙天伦之乐,造化弄人,真是不可想象了。”铁剑先生忽然从身后转来,向宏慈大师道:“老禅师,自言自语,对眼前事竟作悲观,你这佛门弟子,难道还不如我这俗子凡夫么?凡事把他归诸命运,尽人力而为之,成败生死,何必放在心头?老禅师你看天色不早,我们该动身吧!”宏慈大师点点头,一同回转里面,立刻各自结束起来。

  宏慈大师此次却把自己得心应手的方便铲提起来,因为今夜无须再顾忌一切,入金陵城总督府要弄他个地覆天翻。四位少林高僧,跟铁剑先生带着方玉川从屋中走出来,里面的灯火熄灭,铁剑先生向宏慈大师等说道:“盘山岭大佛寺古刹,大约从今夜起和我展翼霄就算永别了,最遗憾的是我那未了之事,二十一位英魂义骨不能如我的心愿,把他各送到原籍,这是最痛心的事。我盼望,倘若禅师们能够保全过今夜,不论是哪位,千万要替我展翼霄完成这件功德,我展翼霄死亦瞑目。一班英魂义骨,亦当感激九泉,望禅师们要把这件事看得重大些才是。”旁边心一大师却冷笑一声说道:“展大侠,你这种打算,恐怕错了。这也只好付诸命运,非人力所能强为了。此番与强敌作生死存亡的斗争,倘若展大侠一身全不能保,贫僧等就是侥幸不被敌人所杀,事情一败涂地之下,我们焉能贪生怕死,离开金陵地面?展大侠,贫僧等抱歉的是带累展大侠,对付这班扎手的人物,漫说展大侠生死不敢保,就是惨遭失败,你不容易得来的义声侠名,断送在我们之手,我们死不安心,到这种地步。好在展大侠一生所行所为,完全是为他人造福,置自身危险生死于不顾,我们只好带累展大侠和贫僧等同归于尽了。”

  铁剑先生展翼霄哈哈一声狂笑,山道两旁的树木,全被这放声狂笑震得枝叶有声,铁剑先生跟着说道:“禅师,到这种地步,何必再讲这种客气话?我展翼霄凭背上这口铁剑,数十年间,做了多少快心称意事,也曾遇到了多少扎手的强敌,我居然保得残躯,活到今日,已经是侥幸万分。到头来,遇到这场事,为大明后裔尽一些心,效一些力,为佛门中完成这件功德,事虽不成,落个血染金陵,也颇值得了,我展翼霄还有什么遗憾!似水的流年,原本就没有多少时光叫我留恋,我能够趁这时追随着老禅师们,佛门中有这高僧,同归极乐世界,叫我展翼霄,死后孤魂又得到依托,这更是我想不到的幸运。老禅师们把心怀放开,把你们少林寺不传之秘在金陵城尽量施展一下吧!”心一大师等被铁剑先生这番话激励得勇气勃生,齐声向铁剑先生致谢。下了盘山岭,各自把轻身术施展开。伏龙谷已是熟路,这一施展陆地飞行之术,也就是半个时辰,伏龙谷在望。宏慈大师招呼师弟们脚步放慢,向铁剑先生道:“展大侠,入谷有阻难,我们应该如何对付?”铁剑先生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敢阻挡我们去路,取他的性命而已。”宏慈大师答了个“好”字。把月牙方便铲在自己面前一个盘旋摆动,铲头下钢环,哗楞楞一阵响,宏慈大师已经腾身纵起,往伏龙谷口内蹿去。铁剑先生、心一大师、净业大师、方玉川跟踪而进。

  这几位僧俗的武林能手,也不掩蔽形迹,露出本来色相,施展轻身术往谷口里闯进来。这种声势也颇为惊人,可是谷口外伏守的官人们,并没敢伸手动这班人,眼看着铁剑先生等顺着谷口山道如飞往里闯去。此时方玉川对于身入佛门,已经算死心塌地,“个人的伙伴周金榜,已被净业大师放回去,他定然把我方玉川背叛官家禀报江宁府,我现在只要离开师父身旁,定遭缉捕,明知道无论见到江宁府任何人,定遭他们痛骂,这种事现在还无法避免。好在我方玉川是回心向善,往好处走,笑骂由他笑骂,我做我的好人。”此时他跟随着四高僧铁剑先生身后,虽然在黑沉中,这里已经走熟了的道路,毫不费事。只有一盏茶时,已转入后谷那片荒林山道。铁剑先生头前引路,一直地扑奔怪石屏,和那条断魂涧,相隔还有一箭多地远,一条黑影倏起倏落,刹那间已到近前,来的正是风尘异人朱德畴。

  铁剑先生因为早早看出朱德畴的形状,飞纵到近前,忙问道:“朱师兄,这一天情况如何?敌党可有什么举动?”朱德畴道:“安静如常,不过,谷口那里,不容人出入了。难道你们进来没有受阻拦么?黄昏时候,我曾到伏龙谷中隐僻之处,察看外面情形,有那砍柴的并没入谷,他们从谷口左侧林深草密之处出来,离着谷口太近了,好凶恶的官人,一声不响,飞纵过去,一脚把那樵夫踢倒,喝问他可是要进伏龙谷么?那樵夫无故被这么欺侮凌辱,虽不甘心,只是一个乡下人,哪敢跟他们争辩。只有告诉他们实在是指着砍柴为生,并无他意,就这样,还被这伏守的官人痛骂了一顿,砍柴的左腿被踹,一瘸一拐,赶紧离开谷口,这种凶横情形,过分叫人无法忍耐下去。我在暮霭苍茫中,借用谷外一堆乱石块,给伏守附近的几个强梁霸道官人,全留了记号,所以我知道老禅师们入伏龙谷,恐怕要受阻难。”宏慈大师向朱德畴道:“大约朱大侠所惩治的一班人,已经调回,现在把守谷口的,看情形挨个完全有官职,绝不是兵弁们,我们也预备先收拾几个,聊以雪恨,可是他们反倒不肯动手,任凭我们安然入口。”

  彼此说着话,已经回到紫云峰下归真涧,大家落座略微歇息,朱德畴道:“谷中这么阴沉黑暗,可是从星斗上辨别,这时也不过二更,入金陵,不过七八里的途程,我们现在收拾起身,还不算晚。”朱德畴早已泡好了茶,铁剑先生等对于朱德畴毋庸再作主客之分,连四高僧也是自行取领。宏慈大师却从左肋旁皮囊中取出一个包儿,用蘼叶包裹着,把它打开,里面是一段段青鲜异常的鲜石斛,向大家说道:“请各自取一些纳入口中,盘山岭产生这种药材,贫僧随手采取了些,因为我们练武的人,往往能被事情耽搁住,或是应付上强敌,难以脱身。这喉头烦渴,也能牵制你一身的本领功夫,能够有这点东西纳入口中,可以保六个时辰不用饮水。”大家赶紧就着宏慈手中,各自取了两段放入口内,看着这种小事,是无足轻重,像少林僧和铁剑先生等,现在应付这种强敌,明明是一场凶杀狠斗,以武功本领,绝没有示弱的地方,可是被敌人缠战住,或是因为帮助自己的人,不能撤身,这种拼命拒敌恶斗,虽然是内家有调气练神的功夫,比较常人能够支持极久的时刻。可是真到了感觉到烦渴时,喉咙里能够像火一般,身体无形中加增了痛苦,武功本领,平白的能够减去三分,这种闲文不在话下。

  这时,大家结束停当,朱德畴向洞中一拜,口中祝告道:“弟子朱德畴在先人遗留的石洞扰乱多时,现在要与这里永别,谨谢先人的护佑。”四高僧、铁剑先生、方玉川一同出了归真洞,油灯已熄,可是地上石钵中所点的松脂,依然火光闪烁,因为这种东西,一时不易熄灭,也可绝无危险。朱德畴最后走出山洞门,铁剑先生已经头前引路,直扑那段乱林前,四高僧跟踪也赶下来,只有方玉川和朱德畴略慢。前面这四僧一俗,方要穿入乱林时,突然听得谷口一带,似乎连起了两三声铜笛。铁剑先生赶紧把脚步停住,向宏慈大师等说道:“禅师们,可曾听见么?这种铜笛的声音,响得特别,难道敌人真个的竟敢搜索到这里么?我想大家先不要忙着往外闯,我们仔细地辨别一下。”

  说话间,方玉川、朱德畴也赶到近前,因为伏龙谷后紫云峰这里是最矮的地方,因为有一处处石岗峰岭,荒林野树,密布在谷中,平常看不出后面比较前面是过分低洼,静候了半晌,更没有铜笛的声音。铁剑先生抱愧地说道:“或许是我疑心生暗鬼,叫大家空立了这一会儿,耽搁了许多途程,咱们赶紧往外闯吧。”

  大家一同穿过这片乱林,绕出那座怪石屏前,直奔前面那道山岗。当中可得经过数里长的那段秘径,铁剑先生头里把功夫尽量施展开,纵跃如飞,往前出来有三四里,转过这段秘径,那座山岗黑沉沉已经耸起在不远,顺着左边山道直扑上来,方才翻到斜坡上。方玉川是在最后,他无意中扭头向左看了一下,因为这伏龙谷方向并不正,谷口是座落到西北,方玉川向左边看的地方。正是这伏龙谷的一段壁立的山岭,圈着正西这一面,并没有道路,所以伏龙谷除了正式谷口,想从别处出入,完全是悬崖峭壁。方玉川抬头看的时候,他见左边那段山岭,往后去的一处较矮的地方,在阴沉沉黑暗暗的天空中,竟是有光亮闪了一下,可是一瞥即逝,自己虽则心中一惊,但是口中并没敢说出来。因为所见的情形,既然离奇,更不能叫别人重行看到,所以方玉川把要说的话咽住。头里的铁剑先生已经翻上山岗顶子,这次忽然那伏龙谷的左侧,山岭外面,一连又是两声铜笛,似乎吹这铜笛的人,故意地使声音极小,他发这种笛声,别人不易辨别。方玉川已经觉出这种声音完全是江宁府属下一班官人和护城的官兵所用,连两江总督衙门内,一班守卫军兵,全是一律配带这种报警的信号,个人身上尚带有一支。

  方玉川此时可不敢再行缄口不言,赶忙招呼:“请师父先行停步,弟子把事禀告再走。”宏慈大师也听到伏龙谷四周情形不对,回身等候方玉川来到近前,匆遽地向宏慈大师道:“师父,可曾听到这种铜笛的声音?这完全是江宁府官家所用,两边悬崖峭壁无路可通的地方,连续发现铜笛响应之声,恐怕连后谷全要上来人。”宏慈大师哈哈一笑道:“这倒很好,他们竟能够先行下手,反赶到这里,伏龙谷算是我们和敌人一同埋骨之地吧?不要管他,随我来。”方玉川心中已然知道眼前情况,恐怕不易走开了,这时后面的人相继而至。铁剑先生也在暗中默查四下形势,忽然转身回头往来路上一看时,顿足说道:“我们终归走晚了一步,叫敌人把我们绊在这里,后面已然进来人了,不问可知,谷口已难冲出。”话声未落,突然从旁边一座小山头上,有人一声狂笑道:“姓展的,你说得很对,尊驾们还想出伏龙谷么?今夜也叫你们看看蔡大人的手段。”

  跟着发话的这人,一连吹了三声铜笛,这伏龙谷谷口一带,突然火光大亮,亮出一大队官兵,分据谷口两边峰头一带,张弓搭箭,故意地明摆出阵势来。两边各有七八支火把照着,数十名乔装改扮的官人,穿什么颜色衣服的全有,算是把谷口守住,可是在他三声铜笛之下,不只谷口这里,连两旁边悬崖峭壁间全发现了呐喊声,跟着一支一支满带着油浸的草把,向山壁和林木间乱掷,立刻火把抛到之处,草木燃烧起来。后谷一带也是一片火光,更从谷中飞撞进十几名短衣壮汉,方玉川远远地已然辨别出,完全是江宁府县所有的马步快三班挑选的能手,各持着雪亮的兵刃,在谷口列队等候,看那情形,是预备动手拿人。

  这里朱德畴见这班恶魔们竟是用这种厉害手段,把这伏龙谷四下放火,这一焚烧,只留谷口一点出路,这分明是安心逼近我们,纵然不被擒,要想在这种隐秘之地,再行逃匿,那算妄想了。可是谷口又防守这么严,敌党分明已把我们看作网中之鱼,万想不到事情变化得这样快,一切计划均成泡影,金陵城更无法再去了。自己咬牙切齿,只有多杀一个敌人,多解一分恨,呛的一声把背的剑撤出鞘来,这时正是那小山顶子上那个敌人运用轻功绝技,“海燕撩波”从七八丈高翻下来,轻飘飘落在了山道上面,离着朱德畴有丈余远。朱德畴一摆掌中剑,猱身而进,飞扑到敌人近前,掌中剑“白蛇吐信”,向这敌人胸前刺来,上面下来这个正是阴阳脸子蔡金彪。他此时尚赤手空拳,没亮兵刃,朱德畴这一剑到,他往左一晃身,左脚趁势往外一滑,身形已经向左退出五六尺,右脚往左上步翻身,他双手往他短衫下一探,噗噜噜抖出一条兵刃,漆黑铮亮,原来是一条乌金蛇骨鞭。这阴阳脸子蔡金彪,手底下也真个厉害,蛇骨鞭才一撤出来,往外一振腕子,横着向外一甩,向朱德畴拦腰横打过来,这种兵器,不在兵刃谱之数,算一种奇形兵刃,用纯钢丝和金丝拧成,全身如同蛇的骨节一样,运用如意,并且这条兵器,分量特别重,四尺八寸长,有核桃粗,鞭头上却是一个蛇头,蛇口中吐出三寸锋刃尖子。这条乌金蛇骨鞭,阴阳脸子蔡金彪借以成名,朱德畴见他这种奇形兵器亮出来,招数发得非常快,朱德畴左脚往外一探,左手剑决向后一领,身躯猛然向左一个盘旋,绕步把乌金蛇骨鞭鞭头闪过,身形随着往前一纵,反欺进来。这就是艺高人胆大,因为蔡金彪这条乌金蛇骨鞭要叫他施展开,他四周一丈内休想欺近半步去。对付这种强敌,全仗着个人武功精纯,身形巧快,剑术够了火候,才敢这么近步欺身。

  朱德畴掌中剑,“毒蛇寻穴”一抖腕子,向阴阳脸子蔡金彪小腹上刺去。蔡金彪对于朱德畴这么进招,也是心惊,剑递过来快似电光石火,阴阳脸子蔡金彪赶紧地用左手一抄乌金蛇骨鞭的鞭身,右脚同时从他自己左腿后一探,身形斜转,向左闪出一步,朱德畴的剑竟是刺空。阴阳脸子蔡金彪却用右手鞭尾退出的一尺长猛然向朱德畴的剑身上一砸。他这条乌金蛇骨鞭另有一种不同凡俗的手法,朱德畴自然是急于抽身撤剑,身躯往后一带,左手剑决向自己身后一展,右手剑已经撤回来,可是身形并不动,预备用连环进招,“金剑斩雕”式,把掌中剑从自己左肩头圈回来,反腕子一劈。可是阴阳脸子蔡金彪他用鞭尾往剑上一砸,原来是虚招,赶到朱德畴剑往回一撤,他右手握着乌金蛇骨鞭的前半截,猛然向外一甩,两个相隔又近,正向朱德畴斜肩带臂砸下来。这一鞭变化得迅捷异常,功夫稍弱的再难躲开,朱德畴见蛇骨鞭带着风声砸到,自己赶忙往右一晃身,掌中剑正提到右肩头上,剑尖向上,原来是想用“金剑斩雕”式的,此时身形向左一撤,腕子一翻,掌中剑是“举火烧天”,鞭一往下落。朱德畴这口剑,猛然往他蛇骨鞭的鞭上一贴,往后一滑,呛的一声,一溜火星,竟把他乌金蛇骨鞭荡得向外闪出去。朱德畴赶紧向左一纵身撤出来,借着四外火光察看自己宝剑并未受伤。那阴阳脸子蔡金彪也悬系着自己蛇骨鞭被削毁,身形也纵出去,右手一接鞭尾,看到自己蛇骨鞭不过划去尺许长一层皮,并未伤着了鞭身,两下里二次欺身近步,战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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