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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涵虚僧 一支铁铲 摧敌奏全功
2025-02-08 22:40:23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此时,四下里形势越发险恶,水火无情,伏龙谷四周山壁完全被火烧起来。铁剑先生等已经各已对付上敌人,从谷口闯进来的,内中就有三个面生的人,各亮兵刃,猛扑上来动手,他们好似早就分派商量定了,这三个面生的江湖能手,竟是扑奔宏慈大师、净业大师、心一大师。从东西两边山壁,在火势起后各翻下两人来,左边下来的是乱点飞蝗韩骥,带着一个四十多岁江湖客,右边下来的是那三星赶月石秋原,虽在他身旁却是一个年约六七十岁,头顶秃得一点头发没有,只有脑后尚留着一缕花白头发,编着手指粗七八寸长的一条小辫儿,长得相貌特别,两道眉毛,形如八字,眉梢下垂,衬着一双三角眼,塌鼻梁,翻鼻孔,一张薄片嘴非常大,形如蛙口,唇上还留着短须,七长八短,穿着蓝布短衫,黄铜纽子,下面蓝布中衣,白袜洒鞋,裤脚仅仅到脚面上。这种穿着打扮,江南绝看不到,分明是江北一带乡下的土老,这种奇形怪状的人,看着特别扎眼。

  三星赶月石秋原一扑过来,他就先奔了净业大师。这个怪相老者却直扑铁剑先生。对面下来的乱点飞蝗韩骥,身形没到近前,就在辱骂着:“好个大胆的方玉川,你不过府衙中一个班头,竟敢在大人们面前吃里爬外,投降到叛逆手内,韩大人要是叫你再活在人世上,我们就枉在江湖道上闯了。你这丧心病狂的东西,有几个脑袋,叫你尝尝韩大人这一双肉掌下的厉害,你是甘心作这种欺人欺天的事,韩大人宁可不办这案,也先要了你的命。”口中喝骂着,直向方玉川扑去。方玉川早看明了今夜的形势,是定生死存亡之时,漫说自己这条命不易保,师父们虽是少林派嫡传的弟子,也未必准能出得伏龙谷去。此时忽然间大内所下来的这位韩大人,他舍却一班要紧的人物不去捕拿,偏偏要寻自己的晦气,此人来到金陵,虽然没见他露什么本领,可是听他手下人所传出来过去的一切,他们的出身不是江洋巨盗,就是武林中的能手,没有一个弱者,本领稍差的也入不了大内。方玉川知道自己这是到了尽头之日,哪曾逃得出他的手去?才拜在心一大师身旁,今夜虽在师父身边,遇到这种祸事,若是一惜命图逃,别说还逃不开,就是侥幸能够逃出韩骥之手,事后师父也不会轻饶了自己,命该如此,只有破出这条命去一拼而已。遂也不再顾虑一切,还口骂道:“姓韩的不用作威作福,我又不是你属下当差,人各有志,这是我改邪归正之时,你管得着我么?”

  乱点飞蝗韩骥骂了声:“你好小子,竟敢跟韩大人还口,你接招吧。”往前一上步,左手往前一递,食中二指往方玉川面门上点去,方玉川往后一仰头,脚下往左一滑,向左一闪身,自己吃亏没带正式兵刃,只有两把手叉子,此时身形一撤开,双臂一抡,用掌中这对手叉子,反向乱点飞蝗韩骥左肩上劈去。韩骥左掌原来是虚招,倏然往回一撤左臂,左肩头往后一闪,立刻右掌从自己左臂下横推出去,向方玉川华盖穴上便击。这一掌打实了方玉川就得当时毙命,方玉川觉得这一掌的掌风自己禁受不住,这时他可得着身形巧快的好处了,用力猛然把双臂向左一带,右脚底下也用足了力踹山石,嗖地横蹿出左两丈余。这乱点飞蝗韩骥这一掌竟会劈空,不禁又羞又怒,以自己这分功夫和自己现在的地位声望,对付这么一个公门中的当差小卒,真要容他在自己手下走上三招,姓韩的可比栽在别人手内难看得多了,叫这班新从北京城下来的看着也太笑我韩骥无能。

  韩骥在这种羞愧愤怒交加之下。脚底下暗中用力,脚尖一点地,竟用“蹬萍赶浪”的身法,身形跟踪赶到,那方玉川也就在脚刚一沾地,身形还没转过来,乱点飞蝗韩骥身形已经扑到。他是人到掌到,竟用“双撞掌”左脚脚尖一点地,身形往前一探,双掌齐出,向方玉川背上击来,方玉川眼看着就要毙在他双掌之下。就在这危机一发的一刹那中,猛然一条黑影,如同一缕黑烟扑到,一双弧形剑竟向乱点飞蝗韩骥的后背和左肩头上猛劈下来,来势太急,又是一种重兵刃,不要说正正地劈上,就是被扫上一点,全得受重伤,乱点飞蝗韩骥,赶紧用力地往右一撤双掌,左脚用力一点地,向右蹿出丈余远,一拧身喝声:“什么人?”可是他喝问之间,已然看出是心一大师,这种情形,所谓人情之常,多一分关系,未免就多近着一分。

  心一大师在动手之间,就注意到这新收徒弟方玉川,因为他才入自己门下,总算被武力征服,虽则自己能够察看出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少年,虽入公门当差,尚还没被那种恶习熏染深了,但是生死关头,另当别论。心一大师已经和新来的这班江湖能手动上手,但是眼中时时注意到方玉川,忽然听到乱点飞蝗韩骥非要他的命不可,这是明摆着两下里力量不均,方玉川哪会是他的对手。动上手就得送命,心一大师所对付的这来人,手底下一口金背砍山刀,威猛异常,刀法纯熟,并且是武林正宗的传授。心一大师把掌中这对弧形剑也运用开,和这来人一口金背砍山刀,打了个平手,眼角中蓦然看到徒弟方玉川居然连避开韩骥两手阴毒的掌法,赶到纵身逃出去,那韩骥再一施展煞手的招数,心一大师知道方玉川非得丧命在他掌下不可,救徒弟心切,掌中这对弧形剑连用了两招,“双龙夺珠”,这两柄弧形剑向敌人的两耳轮猛劈,敌人往外一撤身。心一大师用“雁落平沙”“秋风扫落叶”,矮着身躯,只凭左脚尖点地,掌中的弧形剑从左往后一带,借着弧形剑抡起来之力,身形好似风车般一个旋转,双剑向敌人的两腿横斩过来,这种式子用得非常劲疾,敌人只好猛往后一纵身,倒蹿出丈余远。心一大师身形猛往起一拔,掌中一对弧形剑往上一抖,提丹田气,运用轻功提纵法,“拿云赶月”的身形,疾如流星一般,猛扑过来,好在相隔并不甚远,只离着徒弟方玉川落脚处三丈左右。心一大师这种轻身绝技,凭着起落之势,能够把五丈内的敌人,制于弧形剑下,所以相隔这么近,这对弧形剑竟往乱点飞蝗韩骥身上落来,算是把方玉川这条小命从鬼门关上要回来。

  此时,乱点飞蝗韩骥可真个怒火万丈,厉声呵斥:“和尚,你是一个出家人,竟敢用这种手段暗算你韩大人,你太失了身份。”心一大师冷笑声道:“凭你乱点飞蝗韩骥成名的英雄,对一个后生晚辈,初出茅庐的无名少年,下这种毒手,其心可诛,贫僧焉能不解脱你。”这个“你”字没落声,方玉川那里大声喊:“师父,背后……”“后”字没出口,只喊到背字,心一大师觉得脑后一股子风声,就知有人从背后暗算。弧形剑原来在胸前交错,只把左脚顺着地面往左一滑,伸出一尺去,身形随着向左一矮,“犀牛望月”半翻身,右手的弧形剑已然撒出去,呛的一声,火星乱溅。暗算的正是使金背砍山刀的敌人,他竟是运用轻身术故意地不带声息,临到欺近了身,猛往前一扑,才向心一大师头上猛劈下来,这一刀他使的是十成力。心一大师这一弧形剑,把他金背刀震开,那乱点飞蝗韩骥在这时也伸手把腰间围的龙杆棒拔出来,他还是想取方玉川的性命。在心一大师把敌人刀封出去的同时,韩骥已经纵起身来,扑向方玉川。心一大师此时先顾不得对付暗算这人,身形往回下一拧,肩头一晃,脚底下用足力,腾身而起,竟用“饥鹰捕雀”的式子,腾身纵起,双剑在前,横劫韩骥,韩骥赶紧把丹田气一沉,身躯往下一落,避开来势。心一大师却在口中招呼道:“无知的孽徒,你还不走开等什么?用不着你徒送这条性命了。”方玉川听到师父这种命令,叫自己暂时躲避,眼前这班人,实非自己所能应付,他趁势一转身,向荒林乱草间逃去,方玉川这条命算是暂时保全不去提他。

  心一大师身形也落在山道上,韩骥的双龙杆棒,已经是“泰山压顶”式砸了下来,这种兵刃,心一大师可不能用弧形剑硬接了,赶紧往左一晃身,杆棒从左肩头砸空,心一大师猱身进步,左手弧形剑,“顺水推舟”式向韩骥拦腰横斩,可是身后一声喊:“和尚,你还哪走!”那使金背砍山刀的又跟踪赶到,这口刀向心一大师脊背上斜劈下来,心一大师连番遭到他两次暗算,不禁也杀机陡起。韩骥正把双龙杆棒往回一撤之间,心一大师猛然一个“玉蟒倒翻身”,从左往后一转,竟是用右手的弧形剑横着往外一封他这口刀,呛的一声,把刀给荡开,身形已转过来,左脚更随着往前一探,左手的弧形剑“叶底摘花”“白猿偷桃”式猛递出来,向来人的右肋下猛然一展,这一招用得迅捷异常,敌人的刀被荡出去。心一大师更是用的七成力,他的身躯全被带得向他左边半转,右肋完全算是卖了空,这一弧形剑递出来,眼看着弧形剑的刃子已然沾到他的衣裳。此人他用力地往左一斜身,整个的身躯向后一沉,左掌向后一穿,奋全力把荡出去的刀猛带回来,倒着向后一甩,仗着他这种招数用得也恰到好处,心一大师弧形剑往外一展之间,哧的一声,敌人的衣服划破,右肋上被弧形剑划伤了四寸多长的伤口,他的剑倒甩过来,心一大师只有右臂用力一震,掌中弧形剑往下一沉,这算是把自己的力量卸了,弧形剑没递进他的肋骨内。乱点飞蝗韩骥这时也扑到救应,双龙杆棒却抖得笔直,好像枪一般,杆棒的龙头,向心一大师面门上刺来。心一大师左手弧形剑也撤回来,双剑交错,双臂往上一抖,向上一封,可是乱点飞蝗韩骥的双龙杆棒,已经猛撤回去,跟着往上一上右步,撤棒头现棒尾,向心一大师小腹上猛戳过来。他这支龙杆棒,本来无法分头尾,两边全是龙头,只有前把后把之分而已,这种杆棒最厉害处,是龙头口内全吐着精钢所造三寸龙舌,只要点到了人,立时能受重伤。心一大师双臂已然向上封去,韩骥变招太快,向小腹上这一戳,心一大师再往下沉,弧形剑砸他的杆棒可来不及了,只得猛然把左腿往起一提,身躯用力地向左一拧,向后把全身一栽,把自己致命处闪避开,可是左腿的膝盖上,左胯下竟被韩骥龙头杆棒划伤,心一大师这一缓过势来,虽在受伤之下,用“倒踢柏木桩”的式子,猛然左脚往外一踹,正奔乱点飞蝗韩骥的右腿迎面骨上。这一下要踹实了,就得骨断筋折,可是韩骥也是一身精纯的功夫,他赶紧用力地把右脚往前一滑,一拧身,心一大师只有足踵踹到他腿肚子上。就这样,韩骥的身躯收不住势,踉跄往前撞去,用力地拿桩站稳,双方同时受伤之下。可是这种成名的人物,焉肯就这么甘心罢手,乱点飞蝗韩骥二次要往前猛扑,但是他腿肚子上虽说受伤不重,已经够他支持的。只这刹那间,被踹处已经疼痛异常,脚底下感觉不灵,心一大师虽则胯下受伤,但是伤非要害处,此时就让下去,也没有立足之地,也是安的一样心意,和韩骥再拼生死。压弧形剑往前作势欲扑之间,猛然从斜刺里飞纵过一人来,身形未到近前,已然高声喝喊:“韩大人,把这个附逆的僧人交与我柳云台收拾了吧!”

  这时,心一大师赶紧一斜身,往旁纵出丈余远,先避开来势。

  察看来人这自称柳云台的,也是韩骥新约来的同党,在金陵城和盘山岭全没见过,他本是和师弟净业大师在山岗前拼命斗在一处,此时竟是撤身下来,就知道自己这边形势不利了。心一大师因为救徒弟,和韩骥跟那个使金背砍山刀的拼命动手,已经离开大家有五六丈远,更有树木和山岗的转角,隐蔽了前面一半形势,虽则四下火光照着,已经全能看到一切了,可是相隔稍远,又全是动着手,这边就不易看到真实情况了。哪知道净业大师已受重伤,虽则没死在当场,退到山岗上,借着山岗上去的地方狭小,自己拼命地纵身蹿入乱草中,未被这个敌人追上,所过来的这个,全是乱点飞蝗韩骥同手的弟兄,在大内效力当差,这三个还全是他一手拉进去的。

  使金背砍山刀的那个,本是镖行出身,姓冯名大用,当年是专走关东口北的镖,手底很有真功夫,有掌打关东半边天的美名,只为骄狂太甚,终于折在关东道上,镖行中不能立足,被乱点飞蝗韩骥利用上他,把他荐在主子面前,也当了一名侍卫。现在所过来这个,自己报名叫柳云台,出身绿林,他专在大河南北一带作案,积案如山,直隶省、河南省、山东省,三省的巡抚全要非把他这个人办到了看看,这一来,追风手柳云台可不能立足了。乱点飞蝗韩骥原本出身绿林,这追风手柳云台,认为自己远走江南,还得更名改姓,江南道上的朋友们,绝不容自己在那一带耀武扬威,何况北省已经选出了办案的能手,他们伸手对付自己,就是逃到江南也未必得逃出他们这班办案人的手内,反不如大大胆子,入北京城隐匿些时。这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认定自己绝没有那么大胆量,反敢潜入天子脚下,这追风手柳云台,遂入了北京城,竟被他看到了乱点飞蝗韩骥,已经脱离绿林,做了皇上的亲信。这一来,他算得了逃生得命的机会,韩骥还是真不敢不认他。他倒是毫不隐瞒,告诉韩骥,自己没有立足之地,韩骥知道不设法保全他,连自己也得毁,这柳云台是个很厉害的绿林,韩骥真个大胆,竟把这种积案如山的绿林道引入宫中,补上了名字,可是跟追风手柳云台也约定了可不准他出宫门一步,如若日久天长,不肯听他的话,韩骥也破出死去,索性柳云台也不必要挟,韩骥是自行检举,两人作为同生同死。追风手柳云台也知道韩骥这么保全自己,真是拿性命成全朋友,他真个两年工夫,没出宫门一步,此番乱点飞蝗韩骥随着阴阳脸子蔡金彪、三星赶月石秋原,奉秘敕到江南来,因为时日太多,没把案办回去,皇上有些怒意,二次派下人来,追风手柳云台竟也在被派之数。山岗前,和宏慈大师动手的那个,名叫塞北金刀裘尚志,他倒是出身正大,是个专立场子教徒弟的武师,也是经韩骥一手提拔,做了侍卫。

  再说追风手柳云台从山岗那边搜寻净业大师,没搜寻到,看到乱点飞蝗韩骥险些毁在和尚这种下盘功夫上,自己才高声喝喊,扑过来,为是替韩骥助手,此时纵身过来,向心一大师这一发话,心一大师喝问道:“孽障,不用口出狂言,你先报上名来,贫僧好接引你入佛门净土。”追风手柳云台尚没答话,乱点飞蝗韩骥已经往前一纵身,蹿了过来,向心一大师呵斥道:“不守清规的附逆僧人,今夜叫你知道国家的王法厉害,今夜所到的人,正是你们这班目无国法甘心作恶的勾魂使者,既然你侧身武林,耳中也该听到,威震大河南北的追风手柳云台,就是这位。和尚,识相的,赶紧把弧形剑放下,皇上那里念你们是出家人,不过受人蒙蔽,尚能网开一面,留你们活命,再敢这么顽强抵抗,管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心一大师一声冷笑,往前一纵身,竟是先扑奔乱点飞蝗韩骥,弧形剑搂头盖顶就劈,韩骥往后一撤身,斜着身躯,双臂往上一抖,用双杆棒往上猛绷。心一大师猛然往回一撤双臂,弧形剑“金蛟剪式”,往他双肋上猛砸来。可是乱点飞蝗韩骥,也是招数并没有实,身躯往后一斜,一抖左臂,甩双龙杆棒,“倒打金钟”式,向心一大师的小腹上甩来,两下的招数是同时发动,可是那追风手柳云台,焉肯在这种情况下留情?他在心一大师往韩骥头顶上一递招时,脚底下一个箭步,已经到了心一大师的背后,一把翘尖刀向心一大师斜背带臂劈来。心一大师可是听得脑后风声,弧形剑“金蛟剪”的招数虽是已经撤出,这就仗着三十多年的锻炼,已经能够练到六合归一、心手相应,左脚斜着向左一滑,身躯向左一闪,右肩头向后一甩,右手的弧形剑烘云托月倒翻着往翘尖刀上绷去,往左边一闪身,更把双龙杆棒“倒打金钟”这一招避开。可是这种动手,没有丝毫缓息之余地,韩骥的双龙杆棒招数用空,他左脚倒着向后一滑,微微一个盘旋,转身撤步退出四五尺,可是这条双龙杆棒却随着“玉带围腰”,向心一大师的左胸上卷来,那追风手柳云台轧把翘尖刀被弧形剑一封,他却一震腕子,刀往回一撤,跟着变招为“铁锁横舟”,刀带着风声,向心一大师拦腰横斩,这两下的招数用得阴毒异常,一左一右,横截着心一大师,叫你无法闪避。韩骥的双龙杆棒又是软硬两用的兵器,不能往他棒身上横着往外封,心一大师双臂赶紧一震,掌中这对弧形剑“金鸡抖翎”,向左右一绷,因为这种招数,虽然不能对付韩骥,可是自己是左脚一点地,用一鹤冲天的轻身术,凭空拔起,以避来势。但是心一大师虽则所受的轻伤,可是这种武功只一运用,无形中减了威力,这脚下一点之力,竟比平时差了四成力,身形只拔到七八尺高,往后一落,乱点飞蝗韩骥他这条双龙杆棒,竟是一振腕子,施展“乌龙穿塔”,人和杆棒一块起,杆棒并且抖得笔直,如同双头枪一样。心一大师身形拔起已经拧过身去,这条杆棒竟向心一大师的后心上猛戳来,心一大师任凭有多好的功夫,身躯悬空之下,也无法躲闪了,龙口中那三寸锋利的舌尖,竟是点到心一大师的背上,乱点飞蝗韩骥只要再往外一振腕力,心一大师就得当时毙命在杆棒之下。

  就在两下身躯同时下落之际,突然左边一排乱树的上面,正是一座山石峰,从上面倏地一下,飞过来一块尺许长的石块,向乱点飞蝗韩骥右半边脸上砸来。这块尺许长的石头,打出来劲疾异常,韩骥赶紧一低头,可是已被这块巨石扫中了他的右额角,请想这么重的石块,只要挨上一点,他哪还禁受得住?立时身躯一晃,向左倒去,那追风手柳云台,赶紧一纵身,伸左臂把韩骥拦了一下,轻轻地把他放到山道上,乱点飞蝗韩骥已经晕厥过去,鲜血顺着脸往下流。心一大师受了重伤之下,趁着韩骥被人打伤,心一大师忍着伤痛,向前逃去,才出来三四丈远,耳中听得右边紧贴着道边,荆棘丛中有人低声招呼:“师父,前面去不得,还是先往这里暂避吧!”心一大师也觉得背上的伤痕过重,再遇敌人,非送命不可。回头一看那追风手柳云台,正忙着救护韩骥,自己轻轻一闪身,蹿入荆棘乱草中,里面潜伏的正是自己新收的弟子方玉川。心一大师越发地对于佛门中的因果,认为可畏了,这种报施竟能发现在当时,没有徒弟这一块石,哪还有自己的命在?心一大师被方玉川接应着,他把弧形剑先接过去,从荆棘蓬蒿中隐蔽着身躯,绕向那山峰头后暂避,前面的形势,也是越发不利了。

  最厉害的是那怪老人,生死掌乔元泰,他那条铁骷髅鞭,连和起来,任何重兵器挨上就飞,铁剑先生以四十余年的剑术,对于这生死掌乔元泰,竟吃了兵刃上的亏,自己这口古铁剑,虽是一口利刃,能够斩钢截铁,可是终不如那几口有名的干将、莫邪、湛卢、巨阙,他这铁骷髅鞭在江湖上,就没见过,更不知道他这条兵器的身份究竟如何。倘若想给他削断,剑力一个不够,自己可就毁了,只要削不断它,掌中铁剑就得出手。这一来,铁剑先生把一身所学,尽量施展出来,工夫一大,立刻显着自己的招数运用不能称心如意。

  这生死掌乔元泰,好厉害的骷髅鞭术,他这条鞭,有三百六十五手,一招一式连环运用起来,只能看到一片乌黑的铁骷髅,把他身形裹起来,往前递招,真如疾风暴雨一般。宏慈大师所对付的也是韩骥最知己的同手弟兄塞北金刀裘尚志,他这口八卦紫金刀为北派中独有的一门刀法,八卦门在北方固然是很有些传人,可是这裘尚志独得八卦门的真传,宏慈大师一柄方便铲,在少林派中也是成名的僧人,可是两下里动上手,竟是难分高下。

  到这时,三星赶月石秋原的师兄大力金刚手彭万川,更以一口九耳八环刀来双战宏慈,伏龙谷四下的火,已经成燎原之势,眼看着全谷化为一片火海。那阴阳脸子蔡金彪,他对付朱德畴,两下里也是功力悉敌,不过这方面,处处处于不利的地位。净业大师、心一大师这一受伤败退,立刻显得败象已成。靠谷口附近一带,以及火焰侵不到的地方,更冲进一大队官兵箭手呐喊着:“附逆敌人,还不赶紧束手就擒,难道非落个死在乱箭之下不可么!”铁剑先生此时竟是被这生死掌乔元泰一骷髅鞭威胁得有败无胜。这种情形,看宏慈大师眼内,越发知道无法挽回这步劫运了,可是此时再想退出伏龙谷,那算妄想了,只有拼到最后,也不过落个同归于尽。这时那生死掌乔元泰,却在怪声怪气的招呼道:“展翼霄,我老头子此番多管这场闲事,一不为名,二不为利,实为的见识见识你这位江湖异人,武林能手,尊驾为洞明世故的侠义道,何必作这种愚蠢事,展翼霄你还不罢手等什么?”铁剑先生焉能就这么认败服输?自己宁可落个血溅伏龙谷,也不能稍有退缩之意。遂也厉声说道:“老朋友,多谢你的感情,我展翼霄对朋友有始有终,铁骷髅鞭下我愿意完成我交友之道,老朋友你就只管撒招吧!”

  就在这种危急之时,忽然谷口左侧火焰略小之处突然一声长啸,从烟火上面飞纵进一人来,从谷口那一排军兵和捕快头顶上飞跃过来。这人一现身,所有的捕快军兵,一片哗噪,可是身形倏起倏落,疾如脱弦之箭,若不是有火光照着,几乎辨不出来人的面貌。赶紧飞扑进来的,竟是一位年逾古稀的出家僧人,身高七八尺,紫微微一张脸面,长眉过目,两眼神光闪烁,威猛逼人,光着头顶,头上已经受了沙门的戒法,身穿一件灰布僧袍,紧着黄丝绦,下面白布高腰袜子,灰僧鞋,背后背着一个黄包裹,一只棕蒲团,手中提一柄月牙方便铲,这条方便铲比较平常僧人所用大着一倍,铲身长达六尺余,那铲头如同一个小簸箕,挂着钢环,铲杆是漆黑铮亮,铲尾月牙刃子也加大,雪亮锋利,在火光下,随着他身形起落,带起一缕寒光,相隔二十余丈远,眨眼间已经冲到山岗前。宏慈大师动手之间,发现来人,注目细查,不禁惊喜交集,敢情正是福建少林寺涵虚上人,万想不到他老人家竟是赶到。这位少林寺得道高僧一扑上来,猛喝声:“孽障们!竟敢这样丧心病狂,为那贪心不足的昏君效死力?不过,为的博取功名富贵。可惜你们这班孽障们,竟忘了尚还有天良昭彰四字。”这位涵虚上人,在话声中,把方便铲一举,已经扑向生死掌乔元泰。口中更招呼着:“展施主,请你暂收剑术,容老衲替你解脱这孽障。”铁剑先生虚点一剑,纵身避开。

  涵虚上人这条方便铲已经向生死掌乔元泰的头上砸去,势如泰山压顶,生死掌乔元泰,以铁骷髅鞭猛着往上封,他这才遇到了真正的对头。他这猛往上一封,生死掌乔元泰练就了硬功夫,他这两臂上真有千斤之力,赶到铁骷髅鞭这一跟方便铲碰在一处,当的一声,生死掌乔元泰几乎把两虎口振裂,铁骷髅鞭险些个反把自己的头顶砸伤,虽然把方便铲封出去,可是他已经算吃了涵虚上人的大亏。生死掌乔元泰愤怒交加之下,他竟把铁骷髅鞭的招数尽力施展出来,但是涵虚上人哪容得他猖狂?上人为至今少林最著名的人物,以三百六十五手荡魔伏邪铲领袖少林派,这条方便铲有六七十斤重,漫说是乔元泰这种本领,就是比他再高着一等的,也不是涵虚上人的对手。他虎口已经被振伤,虽则尽量施展,走了才十余式,竟被涵虚上人以“天龙归海”“猛虎伏桩”“乌龙卷尾”这三手方便铲的绝招,把乔元泰的铁骷髅鞭,竟是振得飞起半空。这老头子完全算栽在伏龙谷,含羞带愧一声不响逃出谷去。

  涵虚上人舞动这柄方便铲,又扑奔了宏慈大师,这塞北金刀裘尚志,和大力金刚手彭万川已经堪堪要得手。这位上人一到,宏慈大师立刻虚点一铲,纵身退了下来,涵虚上人竟如同生龙活虎一般,力敌这两口刀,丝毫没把他们放在心上。这时阴阳脸子蔡金彪一见生死掌乔元泰已经败在这个和尚的铲下,蔡金彪他竟是虚点一招,腾身纵出圈外,厉声招呼道:“那个大胆附逆的僧人,朝廷对待你们恩施格外,明知道有许多附逆之徒,隐匿沙门,主人宽宏大量,不肯过甚追究,如今竟敢这么明目张胆来到金陵,助着叛逆朱德畴拒捕杀差,蔡大人现在情愿认败服输,任凭你们逃出金陵地面了,不过将来的事,咱们再说再讲了。”敢情阴阳脸子蔡金彪他不认识人,可认识这种少林派独有的荡魔伏邪三百六十五手神铲,生死掌乔元泰全败在当场,自己就是再和裘尚志等一班人勉强对付,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光棍不吃眼前亏,并且更应了俗语,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跟着铜笛连鸣,塞北金刀裘尚志、大力金刚手彭万川等一班人,全纵身撤退。那追风手柳云台也背着乱点飞蝗韩骥,从山岗后转过来,一同往谷口撤去,谷口的官兵,也随着往外撤,他们还是绝不利用箭手,因为知道这位涵虚上人的威力,足以制伏弓箭的投射。这阴阳脸子蔡金彪,他存了一种毒恶复仇的念头,所以毅然撤退,绝不留恋。

  敌人一走,铁剑先生等全向前拜见,谢上人相救之德,涵虚上人却向朱德畴手打问讯道:“朱施主,别来均无恙,老衲奉掌教之命,嵩山传法牒,知道他们定能为佛祖效力,但是老衲北京城访友之下,才侦知那贪心无厌的昏庸主子,竟是安心下毒手,要一网打尽,两下秘敕尽选的是能手,老衲恐怕此番终归要失败在他们手内,老衲迫非得已,明知道此来为少林寺要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可是事势所迫,只可听诸天命了。连夜赶到金陵,福王早已升仙,那水心亭不过是以福王的遗骨作饵,诱大家入罗网,老衲把骨骸盗来,带到伏龙谷,总算是朱施主尚还没落到他们手中。此地不能停留下去,赶紧随老衲回大碑山去吧。”朱德畴到此时已无法再推却,宏慈大师等更把净业大师、心一大师、方玉川全接迎到山岗前会合一处。

  这时,天已微明,这座伏龙谷就算是化成一片焦土,铁剑先生对于此番事险些个把自己一生英名付与流水,虽是涵虚上人一再相邀,请他到大碑山,瞻仰少林寺的圣迹,可是铁剑先生一再相辞,自己从此要归隐天南,在苗疆归化岭,结茅庐以终天年。涵虚上人叫宏慈大师等师兄弟四人一同赶奔福建,因为有掌教之命,叫他们随着朱德畴一同要领受少林掌教的慈恩法惠。这位上人遂回转少林寺。朱德畴也算是身归净土,赐名痛禅上人。可是少林寺一场大祸终不能免,直到十二番僧下莆田,火焚少林寺,那算是应劫罹难,本篇至此暂作结束。

  (全书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未来提供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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