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逸士蒙冤白 剑侣缉凶行
 
2020-04-13 16:57:08   作者:诸葛青云   来源:诸葛青云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酆都”,虽然是四川省的一个县名,但早年盛行迷信,都把它当作“魂域”代称,是相当可怕的名词!
  “玉女”呢,则只要一看这两个字,便仿佛眼前出现了位娇媚绝世,清雅脱俗的妙龄女郎,是相当可爱的字眼!
  那么,以这“可怕名词”与“可爱字眼”联合组成的“酆都玉女”,是个甚么样的故事呢?
  最肤浅与最直觉的解释,往往近于事实,那就是个既可爱而又可怕的故事!
  是的,可怕,相当可怕,这故事一开始就有点鬼气森森,慑人心魄。
  鬼气离不开黑夜,如今的时刻,正是深夜三更。
  常言道:“鬼不离坟”,环境又适合了,这里是四外都满布坟冢的一座小庙。
  根据传说,这片乱葬冈中,厉鬼太多,人若经行,每遭横死,于是,便有些善男信女,集资捐献,盖了一座庙,以期对厉鬼镇压!
  因要镇鬼,殿中所供奉的神像,既非如来佛祖,亦非观音大士,而是因貌丑被黜,愤然自尽,世俗传说他有食鬼奇能的终南进士钟馗。
  也不知这是神像无灵?抑或是鬼气太厉?这小庙竟未能发挥镇压功能,收到预期的效果,建好以后,闹鬼依然,乱葬冈头,横尸更众,于是这小庙便告荒凉……颓败……。
  如今,颓败到仅有的一间大殿,也告顶漏窗裂,难蔽风雨,殿中唯一完整的,只是那座虬髯仗剑的钟馗神像,头戴朴巾,身穿皂袍,倒还栩栩如生,颇有威严气概!
  庙外都是鬼,庙内一尊神!
  不,除了鬼神以外,还有一个人。
  这人是个年约二十四的青袍儒生,剑眉入鬓,双瞳似漆,相貌颇为英挺,他正倚着这小庙破窗,凝望在千坟万冢间,明灭变幻的碧磷鬼火。
  他除了凝目四眺之外,并不时仰望星辰,似在计算时刻。
  直答到时过三更,这位青袍儒生,才叹了一口气儿,苦笑自语道:“古人是‘有约不来过半夜,闻敲棋子落灯花’,我如今是‘有约不来过夜半,闲观鬼火对钟馗’,古人是清趣、雅趣,我却是鬼物、无趣……”
  “无趣”二字方出,这青袍儒生突然双眉一挑,目闪神光,盯在殿门之外,朗声问道:“殿外何人?”
  殿门以外,果然有个清脆的女子语音,应声答道:“我是一名女鬼,适才尊驾‘鬼物无趣’之言,未免所见者陋,倘若容我进殿,互作半夕清谈,便知鬼物之趣,不减高人雅士!”
  青袍儒生明知殿外的是人,故意扬眉说道:“阴阳虽异路,人鬼可交游,姑娘只要不畏终南钟进士神威,尽管进殿就是。”
  语音方落,殿门影儿一闪,有位长发披肩的黑衣少女,业已站在青袍儒生面前一二尺之处。
  这黑衣少女年约二十上下,面目之美,清秀绝世,美得难以形容,但皮肤却白得像纸、像雪,不带半丝血色,令人看上,委实有三分鬼气!
  她进殿以后,先向钟馗神像,略一抱拳恭身,然后转过脸来,对青袍儒生笑道:“钟进士才丰貌陋,饮恨终南,名虽为神,其实还不是一位先进灵鬼而已,我对他略为恭敬则可,怕他则是不必。”
  青袍儒生觉得这黑衣少女,人既绝美,语亦不俗,遂含笑说道:“姑娘既称钟进士为‘先进灵鬼’,则显然亦以‘灵鬼’自居的了?”
  黑衣少女道:“我当然是个‘灵鬼’,否则饮恨黄泉之后,早已与草木同腐,那里还能幻化人形,来此与尊驾阴阳论交,清谈半夕呢?”
  青袍儒生见她仍坚称鬼物,不禁心中好笑,眼球微转,设法相难问道:“姑娘既是灵鬼,当具前知慧觉。”
  黑衣少女道:“前知慧觉,乃大神通,一般神仙,尚且未必尽具,区区鬼物之‘灵’,何敢妄窥?我最多知道一些眼前秘事而已。”
  青袍儒生心想,你虽答得狡猾,我却非要想个难题,把你难住,让你自行承认是人不可。主意一定,便向黑衣少女道:“姑娘既能知眼前秘事,在下便想请教一声,我的来意如何?”
  黑衣少女梨涡双现地,嫣然一笑,露出她那编贝似的玉齿,缓缓答道:“尊驾适才凭窗低吟的‘有约不来过夜半,闲观鬼火对钟馗’两句诗儿,不已足够说明,无须我自以为‘灵’地呶呶绕舌了么?”
  青袍儒生点头道:“不错,我来此正是为了应约,但姑娘知不知道约我来此相会的,是甚么人呢?”
  黑衣少女先是默默不语,螓首微低,但在刹那间之后,便举目注视着青袍儒生,期然答道:“此处地属四川酆都城西郊,邀约尊驾来的,是‘西川怪叟’龙天武吧?”
  青袍儒生见她一语道中,着实吃了一惊,目光盯在那黑衣少女的惨白玉容之上急急问道:“姑娘认识龙大侠?”
  黑衣少女“嗯”了一声,仿佛有片奇异神色,在她脸上一现即隐地,点头答道:“可以说认识,‘西川怪叟’龙天武算是我的新朋友,好邻居!”
  青袍儒生一时未能深深体会黑衣少女的语意,又向她继续问道:“我呢?我的身份,姑娘是否知道?这应可算是眼前之事!”
  黑衣少女笑道:“当世武林杰出年青人物的‘乾坤小八剑’中,有位‘仙霞逸士’章凌峰,大概就是尊驾吧?”
  青袍儒生想不到自己的姓名来历,竟被这自称“灵鬼”的黑衣少女,一语道中,遂颇为惊奇地点头说道:“姑娘猜得不错,在下正是章凌峰,但姑娘既知章凌峰身份,又知是奉‘西川怪叟’龙天武老人家之约,可知龙老人家不来践约之故!”
  黑衣少女道:“‘西川怪叟’龙天武,不是不来践约,而是不能前来……”
  章凌峰听至此处,吃了一惊,说道:“为何不能来呢?是否因病羁体?还是因事羁身?……”
  黑衣少女笑道:“我不想说,等你们见了面后,不是就知道了么?”
  章凌峰闻言一愕,诧声说道:“见面?龙天武老人家既不能来,我们却怎样见面?”
  黑衣少女失笑说道:“他不能来,你难道也不能去么?世称‘仙霞逸士’章凌峰文通武达,饱学多闻,我不信你竟不懂得‘移樽就教’四字?”
  章凌峰笑了一笑,道:“在下既从‘仙霞’远来‘酆都’,再度移樽就教,有何不可?只苦于不知龙老人家,今在何处?姑娘……”
  黑衣少女仿佛冰雪聪明,思路敏捷,话犹未了,便听出章凌峰的语意,含笑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章大剑客是否要命令我充当向导,带你去见那‘西川怪叟’龙天武?”
  章凌峰抱拳笑道:“‘命令’二字,用得太重,章凌峰怎敢如此狂妄?姑娘能为向导,固为所愿,只是未敢奉烦……”
  黑衣少女笑道:“章大剑客怎么咬文嚼字,失去叱吒风云的江湖气味,变成个酸秀才了……”
  语音至此略顿,忽然把脸色一沉,以两道冷冰冰的目光,凝望着章凌峰道:“向导我倒肯为,但我是一名女鬼,这四外又复尽是些荒烟蔓草的乱葬荒坟,你……你敢随我去么?”
  章凌峰剑眉一轩,含笑说道:“姑娘何出此言,章凌峰立身于险恶江湖中,以良心为本,刻说是艺有未曾经我学,事无不可对人云,常言道:‘为人不作亏心事,不怕三更鬼叫门’,慢说乱葬荒坟,就是真正的幽冥地府,我也坦然敢去!”
  黑衣少女向章凌峰看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钦佩神情,点头说道:“好个生平以‘良心’二字,立身江湖的正人君子,既然如此,章大剑客你就随我来吧!”
  话完,长发微飘,娇躯一转,便已轻飘飘的,飘出了殿门以外。
  章凌峰边自举步相随,边自向那黑衣少女,把语音放得极为柔和地,含笑问道:“多谢姑娘向导之德,但姑娘芳名上姓可否赐告,彼此才好称呼……”
  黑衣少女摇头答道:“泉下幽魂,姓名还提它则甚,章大剑客倘若要称呼,好听些,便叫我‘酆都玉女’,不好听些,便叫我‘酆都鬼女’好了。”
  章凌峰见对方只肯告诉外号,不肯告诉姓名,觉得无论是“酆都玉女”或“酆都鬼女”,都不便称呼,遂含笑说道:“那我还是称姑娘吧,这四外荒坟,一望无际,‘西川怪叟’龙天武老人家是否尚在远处……”
  话方至此,黑太少女便接口道:“不远,不远,马上就到了。”
  章凌峰极目望去,四周尽是坟冢,绝无人家,方想起适才黑衣少女所说“西川怪叟”龙天武算是我的新朋友,好邻居之言,不禁心中一惊,失声问道:“龙老人家莫非……莫非……!”
  一语未毕,黑衣少女突然止住脚步,并敛却笑容,把语音变得冰冷地,缓缓说道:“到了,章大剑客请看,龙天武老人家不是我的新朋友、好邻居么?如今你不会怪他未能准时前往‘钟馗庙’的失约之罪了吧?”
  章凌峰目光注处,只见前方有一高大坟头,墓碑之上,果是赫然镌著“西川怪叟龙天武之墓”字样。
  章凌峰与龙天武是忘年之交,彼此情谊甚厚,一见之下,不禁侧顾黑衣少女,失声问道:“姑娘,龙老人家功行不弱,体魄素健,你……你知不知道他……他怎样遽殒天年?”
  黑衣少女毫不迟疑地,立即答道:“龙老人家既是我泉下友人,他的致死情由,自然瞒不过我,他是被人所害,不得善终!”
  章凌峰皱眉道:“姑娘……”
  姑娘二字方出,那黑衣少女已像知晓他要说甚么地,接口笑道:“你还不相信我是鬼么?喏,章大剑客请看,就在龙老人坟墓右侧的那座无碑荒坟,就是我泉下所居的埋骨之处!”
  章凌峰举目一看,见那荒坟坟上,长草过人,果然是久乏祭扫,遂苦笑道:“姑娘,撇下你究竟是人是鬼的问题,暂且不谈,在下想请教一声,‘西川怪叟’龙老人家,究竟为了何事被谁所害?”
  黑衣少女目注章凌峰道:“把龙老人家害死之人有二,第一名首恶,便是被江湖人物,推列‘乾坤小八剑’之一的‘仙霞逸士’章凌峰!”
  章凌峰听得全身一震,星目凝光,盯在那自称灵鬼的黑衣少女身上诧声问道:“在下是专诚来此赴龙老人家之约,却怎会成了害死龙老人家之人?姑娘能否将其中情由,详细赐告,阐释得清楚一点!”
  黑衣少女点头道:“好,我详细告诉你吧。”
  语方至此,突又摇头说道:“不行,不行……”
  章凌峰皱眉道:“怎么不行?”
  黑衣少女接口道:“章大剑客,你腹有诗书,既非一介武夫,又复久闯江湖,总该知道鬼物有怕见天光、怕闻鸡啼之忌,如今天色极晦,转瞬黎明,我这无甚神通的区区幽灵,必须立刻归坟,还来得及和你谈么?”
  章凌峰苦笑道:“姑娘之意是……”
  黑衣少女道:“你若想知究竟?明夜初更,再来此处,但我走了以后,却绝不许对我埋骨之所,作任何惊动,否则,慢说明夜,就是一生一世,也休想我再见你了!”
  说完,根本不等章凌峰答话,黑衣一飘,便凌空飞起,向龙天武坟右那座草长过人的无碑荒坟之上,悠悠然地落去。
  章凌峰目光凝注,要看这位自称女鬼的绝代佳人,是怎样进坟,怎样弄鬼?
  说也奇怪,黑衣少女身形落处,居然好似直入幽冥般地,一下便没入坟头长草之中,从此不再出现。
  章凌峰看得大为惊诧,有心想跟踪过去,察看察看那座荒坟之上,是否设有机关。
  但身犹未动,突然忆及黑衣少女临去所嘱之言,不禁双眉深蹙,不敢把察看之举,付诸实施。
  因为,章凌峰对这黑衣少女,一见投缘,有种说不出的好感,生恐违背了她的话儿,真会此生此世不再与自己相见。
  当然,章凌峰不会相信那黑衣少女,真是甚么泉下幽魂,坟中灵鬼。他认定她是人,但为何弄鬼?又为何在此无甚人趣的乱葬荒坟出现,却是个有趣的谜!
  说到“谜”,则“谜儿”多呢,但却并不一定有趣!
  “西川怪叟”龙天武是否真死?是一个可疑的谜!
  面前,新坟六尺,墓碑赫然,情况仿佛不假,但在真相尚未全明之际,仍是个可疑的谜……
  尤其自己问到龙天武被谁所害,那黑衣少女竟将“仙霞逸士”章凌峰,列为第一名首恶,更是个令人惊愕万分,莫名其妙的谜!
  章凌峰心中,思潮百转,就在悲疑交集以内,业已东方发白。
  曙光既透,章凌峰忍不住向黑衣少女适才所没入的坟头之上,盯了两眼。
  但坟上蔓草太长,就这样遥为注目,委实看不出有异样。
  章凌峰有点痴,痴到绝不肯在别无他人之际,也不肯稍拂黑衣少女的临去之言,他只得把无数疑思,闷在心中,留待今夜初更,再期解答。
  此时,天已大亮,章凌峰遂向“西川怪叟”龙天武的坟头,一抱双拳,口中喃喃地说道:“龙老人家,倘若你当真遭害,则章凌峰不辞海角天涯,不避刀山鼎镬,誓为缉凶雪恨,老人家英灵不远,鉴此精诚!”
  祝祷既毕,章凌峰遂离开了这片尽是蔓草荒烟,枯骨狐鬼的乱葬坟冢。
  如今,才是清晨,黑衣少女盼他初更再来,则章凌峰似乎应该利用这些时间,好好吃喝一顿,睡上一觉。章凌峰确实想如此做,但竟未曾作到。所谓“未曾作到”之故,并不是他找不到吃喝歇息之处,而是他有酒难以下喉,有菜难以下咽,有了床和枕头,仍然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梦!
  悲悼龙天武之死,怀疑龙天武的死因,自然是使章凌峰食不安味,寝不安枕的原由,但还有一桩更大更具力量的原由,就是那位黑衣少女的绝代娇姿,竟令这位从来不大对女人感觉兴趣的“仙霞逸士”为之刻骨相思,魂牵梦萦!
  人害相思每变痴,章凌峰着实有点痴了,一天的光阴,竟把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日犹未落,他就拚命疾驰,赶往乱葬冈坟冢去。
  到了地头,空中余霞犹丽,映照得这一望无际的高冢低坟,别具凄厉景色。
  章凌峰走到“西川怪叟”龙天武的坟前,目光注处,不觉一怔!
  因为,在龙天武的坟右,突然又多了一座新坟。
  这座新坟,墓穴新开,穴中尚无棺木尸体,但堆积成丘的黄土之旁,却有一块墓碑,侧放地上,似待埋棺合坟以后,再复矗立。
  由于章凌峰来得太早,反正无事,他遂信步踱了过去,想看看墓碑上所镌字迹,便知晓这位即将与“西川怪叟”龙天武泉下结邻的,是个甚么人物?
  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不禁把章凌峰看得剑眉双剔!
  原来墓碑之上,只镌了八个隶书大字,赫然竟写的是:“‘仙霞逸士’章凌峰墓!”
  章凌峰注目之下自然满腹闷气,觉得昨夜黑衣少女,既指自己为害死“西川怪叟”龙天武的首恶主凶,今夜又有人为自己预先掘墓镌碑,莫非是甚么江湖凶邪,作了恶毒安排,蓄意对付自己?
  想至此处,心内一惊,内家真气自然而然地立即电布周身,闪目四外,察看有无异状。
  常言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两句话儿,便表示黄昏景色绝美,但也消逝极快!
  适才还余霞散绮,彩云满天,就这看完墓碑,心生警意的短短时间之内,天空的美丽景象,业已消失,变成一片灰朴朴,暗沉沉的令人窒息色彩。
  夜,真是垂网攫人,来得绝快,转瞬间,由灰而暗,如今这片无际坟冢,已成了凄凄鬼域!
  蔓草残碑之间,磷光渐渐飞舞!
  是鬼境,有鬼火,并起了鬼声!
  “章……凌……峰……”
  有人在叫章凌峰……不,不是有人在叫,而应该说是有鬼在叫!
  因为这种呼声,并不清晰明白,有些隐约,有些凄迷,并令人听不出语音来处,仿佛是从这片尽是坟头,满埋尸体的地下透出。
  由于章凌峰对那黑衣少女的系念太深,故而不论这语声有多隐约,有多凄迷,他仍入耳便知是出诸那自称“酆都玉女”或“酆都鬼女”的绝代佳人之口!
  他一闻语音,立即略抱双拳,朗声答道:“姑娘何在?章凌峰特来践约。”
  黑衣少女的语音,虽然仍在地下透上,但已变成略为清晰一点,缓缓说道:“章大剑客,你……你想见我么?”
  章凌峰道:“在下既是赴约而来,并有事向姑娘请教,又那有不想一谒芳容之理?”
  黑衣少女语音隐隐问道:“你认得我的坟?并记得昨夜我所纵落之处么?”
  章凌峰虽然绝不相信那黑衣少女真是鬼物,但也不得不顺着对方的话头答道:“当然认得,也当然记得,对于昨夜之事,那里会立刻忘记?”
  黑衣少女的语声道:“既然记得,你就来吧,记着,像我昨夜的走法一样,我们黄泉相见!”
  话音了后,便不再作声,使这荒坟野地之间,恢复了一片死寂。
  章凌峰满腹好奇地,面带苦笑,心中忖道:“好一个‘黄泉相见’,我就照你昨夜走法,试上一试,倒看是怎样能够身入‘黄泉’?”
  主意一定,真气微提,全身飘然而起,果然效法那昨夜的黑衣少女般,向坟头蔓草丛中纵去。
  他起初仍有怀疑,等到身形落时,方知黑衣少女所言不谬。
  因为脚尖点处,那蔓草之中,竟然不是实地,而是个极深洞穴。
  换在平时,章凌峰足尖只一点空,必然真气倏提,双臂猛抖,以求止住下落之势,再度拔身上升,便可不必坠落,脱离险境!
  但如今自己既是践约而来,黑衣少女又有“黄泉相见”之语,章凌峰便只得处变不惊地,顺着那一足踏空之势,任凭自己身形,向那不知有多深浅的黑暗坟洞中落去。
  当然,在这种环境中,分明蕴有凶险,不由得章凌峰不于满腹好奇以内,再加上几分警惕!
  事已至此,章凌峰一面提气轻身,缓缓下降,一面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想法,对自己加以安慰。
  还好,降约一丈四五,便已到底。
  章凌峰虽然脚踏实地,但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于是,他闭上双眼,意欲凝足目力,方能认识环境,应付一切。
  谁知他双目才闭,耳边竟又响起黑衣少女的声音,缓缓说道:“章大剑客,你不要害怕,前行一丈,再复右转八尺,就可以看见我了。”
  章凌峰虽然闻声,仍不睁眼,等到自觉完全定下心来,已把眼神养足以后,方自一睁双目。
  这回,他果然已能适应环境,辨出自己身前,是条地势甚为逼仄的黑暗甬道。
  他照着黑衣少女之言,前行约莫一丈,甬道果然右转。但右转八尺以后,却并未见着黑衣少女,甬道也到了尽头,眼前堵着一面石壁。
  章凌峰正自迟疑,剑眉双蹙地,止住脚步,耳边却又响起黑衣少女的语声道:“你伸手推石壁呀,我就在石壁之内。”
  已然到了这种地步,章凌峰无须考虑,毫不迟疑地,伸手向石壁推去。
  才一着指,眼前大亮。
  原来这堵在眼前的,并非石壁,而是一扇活动石门。
  石门之后,是间有榻有几,并有柔和灯光的宽大石室。
  章凌峰目光一注榻上,不禁惊得呆了!石榻,毫无惊人之处,使这位“仙霞逸士”惊得发呆之故,是榻上有衣,有人。
  衣,就是他昨夜在“钟馗庙”中所见到的那件黑衣,人则是个一丝不挂的曼妙女体。
  虽然,榻上裸女正面壁禅坐,只是使章凌峰对她那动人心魂的粉肩雪股,一览无遗,但由于她身边的熟悉黑衣,曼妙身段,以及几度所闻语音,都足以证明就是昨夜所见的“酆都玉女”。
  章凌峰既对这位“酆都玉女”一见倾心,魂梦相忆,则她主动邀约,裸裎以对,分明有意献身的情况下,自应喜出望外地,扑了过去,来个神女襄王的云雨巫山之会。
  理虽如此,事却不然。
  君子小人之分,便在这种是否肯欺暗室的情况下,最易加以区别。
  章凌峰不但不会色欲迷心地,扑向石榻,只是呆立门外,并赶快把目光低垂,不敢再凝注榻上裸女。
  这时“酆都玉女”的语音又作,低低叫道:“章大剑客,我在等你,你已到了门外,怎么不进来呢?”
  章凌峰凝定心神,仍然不肯抬头注目,只把双手一拱,朗声说道:“姑娘,请整衣相见,否则,章凌峰不敢入室!”
  一语方毕,蓦然听得有人“格格”笑道:“好一个‘整衣相见’和‘不敢入室’,足证章大剑侠心地光明,不愧名列‘乾坤小八剑’之一……”
  这阵笑声,发自榻上,但却不是那清圆朗脆的“酆都玉女”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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