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2021-02-03 20:14:22   作者：诸葛青云   来源：诸葛青云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龙吾身形落地，手横龙头金刀，全身鲜红，如同个血人一般，望去令人悚然生怖！
　　不过这些鲜血之中，属于他自己的，只是极少部分，大半全是刀劈丁二时，所被喷染！
　　“六指仙猿”侯宏起初真被龙吾的盖世雄威，吓得为之怔住？
　　但一转念间，却又向“华山枭”陆养叫道：“陆老弟，龙家小儿受伤已重，绝难再逞凶锋，我们合手剁了他！”
　　陆养眼见“渭水神鹰”姜浩，于中掌退出四五步后，终仍七窍溢血，徐徐仆倒，显然已无生望，委实心胆俱碎，对于侯宏招呼之语，苦笑应道：“庄主上吧，陆养唯庄主马首是瞻！”
　　侯宏狞笑一声，手中青钢长剑舞成一片寒光，向龙吾飞罩而落！
　　龙吾身上伤势，虽不太重，也不太轻，亟需有段时间调气归元，故而对于侯宏的舞剑来侵之举，既不闪避，也不还击，只摆出一副视若无睹姿态！
　　眼看一片剑幕，已罩当头，龙吾仍然全身浴血地，巍立如山，横刀不动！
　　这副异常神态，使那生性多疑的“六指仙猿”侯宏，不禁为之生疑！
　　他疑心龙吾定是有甚厉害杀着以待，遂在剑幕临头之际，设下陷阱，不禁慢了一慢，留点退步，不肯把招式莽然用实！
　　在他剑光如电时，龙吾巍然不动，但在他手下略略一慢时，龙吾却右腕突翻，刀光如电！
　　内家高手对敌，失不得半点先机，侯宏见状之下，知道自己畏首畏尾，心生疑念，竟将大好先机，拱手让人？
　　这一刀必须硬接，假如不接而逃，则龙吾跟踪追击，未必能逃得出他龙家独创，威震江湖的“断魂刀”下！
　　侯宏深知利害，赶紧凝足真力，剑光如虹，带着摄魂锐啸，飞劈而下！
　　剑光下劈，刀光上迎，电闪星飞，龙吟虎啸！
　　由于龙吾身受重伤，斩毙劲敌，消耗了不少真力，故而双方刀剑一合，在劲头强弱之上，到没有太大差别！
　　但人力虽告相当，兵刃的本质方面，却起了显然的变化！
　　侯宏手中青钢长剑，虽也质料颇佳，却仍敌不过龙吾那柄龙头金刀，精钢百炼的绝世锋芒！
　　一片龙吟虎啸过处，侯宏手中长剑，只剩下不到一尺。
　　龙吾认为机会已到，不愿再调息养伤地，厉声喝道：“侯宏老贼，你还我全家命来！”
　　随着话声，人如疯虎般，飞身追扑。
　　侯宏扬手把断剑掷出，当作暗器使用，打向龙吾前胸，以略阻来势！
　　然后，纵到一株大树之后，并厉声叫道：“陆老弟抵挡一下，老夫换件兵刃，再取龙家小儿狗命！”
　　陆养心胆早寒，但在这等局面之下，又无法不出手，只好右手单刀，左手李公拐，向龙吾拼命攻出！
　　平常，陆养纵有十分本领，在这心胆已碎，斗志已涣的情况下，也会自然而然地，减却三分以上。
　　右手一刀，劈了个空，左手的李公拐，更被龙吾突伸左手，抓个正着！
　　陆养大惊，弃拐欲逃，但心窝突觉一凉，已被龙头金刀，透胸刺过。
　　龙吾虽然杀了陆养，却被侯宏乘此略一缓顿之下，取了一对判官笔在手。
　　这对判官笔，本是凤双飞之物，适才怒掷侯宏，钉在树上，如今遂被侯宏拔下，仗以对敌！
　　龙吾厉声喝道：“万恶老贼，这判官笔并非你惯用之物，还想仗以抗拒我的龙头金刀么？赶快放漂亮些，跟随你那群狐群狗党，一齐下地狱吧！”
　　侯宏偷眼四顾，不禁心胆暗怯！
　　原来，侯宏发现自己所带来的党羽，已被龙吾、熊鹏二人，先后诛杀殆尽。
　　尤其此时熊鹏又用“追魂令”上的银色火焰，烧破蒙坑巨网，把凤双飞、小凤主仆，从坑中救出。
　　但熊鹏丹田伤势，似乎极重，下半身已成血人，并似支持不住地，身形摇摇欲倒！
　　凤双飞急忙取出身藏家传灵药，喂向熊鹏口内。
　　小凤则仗剑护卫，防范还有甚么残余党羽，暗加袭击。
　　虽然，尚有几名黑衣壮汉，但已心胆皆裂地，逃得远远，似乎以性命为重，不再接受侯宏号令？
　　在如此情况之下，只剩自己一人，倘若无法战胜龙吾，或将对手制住，则必将步“秦中三鸟”暨“追命无常”丁二后尘，惨死在龙头金刀之下不可。
　　侯宏一身艺业，与龙吾相较，原本不差许多，但一来心寒胆怵，二来情势不妙，三来所持“判官双笔”，又嫌不太称手，故而双方动手，未及十招，便已屈居下风，即将被龙吾圈入一片精光如电的百变刀幕以内！
　　侯宏知道一被对方圈住，再想逃生，便属万难，遂决心冒险突围，以手中判官笔，用了式“双挑日月”，向龙吾当胸，全力刺出！
　　龙吾冷笑一声，轩眉喝道：“万恶老贼，你若再不识相，敢作困兽之斗，少时我非将你凌迟碎割不可！”
　　话声中，龙头金刀精芒闪处，倏然回手一扫！
　　“呛啷”一声金铁交鸣起处，侯宏右手判官笔，竟被龙吾一刀把笔头削掉。
　　谁知随着笔头断处，竟从判官笔中，落下了一卷绢质小书，分明便是侯宏求之不得的另外半册“七巧真诠”。
　　龙吾生恐这半册“七巧真诠”，再被老贼得去，练成绝艺，贻害武林，遂赶紧一式“浪卷涛沙”，刀光电掣，贴地如流，逼开侯宏，把那半册“七巧真诠”，抢到手内。
　　陡然间，一阵得意厉笑，桀桀传来！
　　这阵笑声，显然是那“六指仙猿”侯宏所发。
　　龙吾以为侯宏老贼多半是乘自己抢取“七巧真诠”之际，悄悄溜走，绝想不到他还敢站定发笑？
　　愕然之下，抬头望去，只见侯宏一面得意狞笑，一面取起右手那支判官笔，凝足功力，把笔头自行震断！
　　侯宏此举，是突有所悟！
　　他认为另半册“七巧真诠”，既藏在凤双飞的左手判官笔内，则凤朝阳昔日所用，威力无敌的“五云捧日摄魂钉”，便可能藏在凤双飞的另一支右手判官笔内。
　　只要有这筒用寒铁淬毒为钉的厉害暗器在手，自己便有绝对把握，将龙吾置于死地！
　　熊鹏伤中要害，显已难活，倘将龙吾弄死，则凤双飞、小凤等一双弱女，岂不落在自己掌握之中，任凭自己逍遥享受！
　　加上“七巧真诠”，合璧参修之下，四海无敌，霸业可成，顿可由眼前败局，转为全胜之局！
　　有此设想，侯宏怎不高兴得一面桀桀狞笑，一面凝功震笔。
　　这老贼的内家真力，也颇惊人，凝劲施为之下，一掌落处，居然把那精钢所制的判官笔头，生生震断！
　　龙吾听得侯宏得意狞笑，已颇好奇，见了他把手中仅有的一件兵刃，自行震断，不禁好奇之心更炽！
　　判官笔头一断，侯宏目光一注，越发连声厉笑！
　　因为果如所料，在笔头之中，藏有一具闪闪发光的风磨铜所铸的金色钉筒！
　　龙吾被他笑得忍耐不住，剑眉一挑，高声喝道：“侯宏老贼，你自行震断判官笔，并如此狂笑则甚？是否因已无望获得‘七巧真诠’，而生自尽谢罪之念？”
　　龙吾边自发话，边自向侯宏走去。
　　凤双飞自然知晓侯宏震笔之举，是识破机关，想仗持笔中所藏的“五云捧日摄魂钉”，对付龙吾！
　　她因今日的平反败局，全仗熊鹏，而熊鹏伤势太重虽经喂以药物，仍然命若游丝，并无好转迹象，遂不敢放开熊鹏，拦阻龙吾，只得急急叫道：“大哥，这老贼不是好心，你……你休要走得离他太近！”
　　龙吾哪里想到侯宏手中已有凤朝阳昔日威震群魔，霸道绝伦的“五云捧日摄魂钉”？闻得凤双飞之言，竟亳未放在心上，含笑答道：“凤妹放心，这老贼已成笼中之鸟，釜底之鱼，绝不敢再多弄甚花样，加深罪孽，我料他多半是自萌死志……”
　　走得距离侯宏，仅约七八尺远近。
　　他一面说话，一面前行，说到“自萌死志”之际，业已
　　侯宏一声狞笑，双目之中，凶芒如电说道：“龙家小儿，你猜对了，我正是已萌死志，但这个‘死’字，不是要我自己的命，而是要你的命！”
　　龙吾听得一怔，旋即沉下脸儿，冷笑叫道：“侯老贼，你怎么‘人之将死，其言不善’？你一切阴谋，均已败坏，如今凭些甚么，可以要得了我的命儿？”
　　这时，熊鹏人已支持不住，瘫倒在凤双飞的双臂之中，并从口鼻间，漫漫沁出黑血，显然所中剧毒，业已发作了！
　　凤双飞无法放得下手，脱得开身，偏偏龙吾又不听她的阻止之言，不禁急得心中“怦怦”连跳！
　　龙吾那句“……如今你凭些甚么，可以要得了我的命儿？”一语方毕，侯宏便接口厉声喝道：“就凭这个！”
　　随着喝声，右掌一张，掌中赫然现出一个金黄色的圆筒！
　　龙吾仍未猜出这就是若干年前足以使任何江湖豪客，闻名丧胆之物，目光一注，皱眉问道：“这是甚么？……
　　一语方出，凤双飞便在远处急急叫道：“大哥小心，那是先父昔日威震群魔的‘五云捧日摄魂钉’！这东西霸道无伦，不是任何功力可以抗拒！”
　　侯宏阴恻恻地冷笑一声，接口说道：“我再替凤姑娘补充一点，这筒中所贮的“五云捧日摄魂钉’，全是寒铁所铸，并加淬剧毒，慢说你这龙家小贼，只是血肉之躯，便是具铜浇金刚，铁打罗汉，也无法禁受得住！”
　　他在发话之时，是以手中“五云捧日摄魂钉”，比准龙吾胸前，一步一步，缓缓过去。
　　龙吾闻得侯宏手中，竟是驰名已久的如此霸道之物，着实吃了一惊，一步一步，缓缓退后。
　　侯宏得意已极地，狞笑连声，恶狠狠地说道：“狂妄小贼，你识得厉害，知道无法逃出老夫手掌了吧？我先杀了你这小贼，然后练成‘七巧真诠’上，所载绝艺，武林霸主，舍我其谁？至于凤双飞与小凤等两个丫头，因颇具姿色，则可用来娱我……”
　　这老贼说到后来，居然微生羞耻之念，未曾把“娱我晚景”一语说完，而代之以一阵“哈哈”狂笑！
　　凤双飞又羞又气地，远远高声叫道：“不知耻的侯宏老贼，你休高兴得太早，你根本不能使用这筒‘五云捧日摄魂钉’！”
　　侯宏闻言，厉声狂笑道：“凤丫头，这‘五云捧日摄魂钉’，只消把崩簧一按，在两三丈距离之内的敌人，便无可逃死，如今龙吾小贼，与我距仅八九尺光景……”
　　他说至此处，凤双飞截口叫道：“侯宏老贼，我说你根本不能使用之故，不在于距离远近，而是先父归隐秦渡家园之际，因这‘五云捧日摄魂钉’，过于霸道狠毒，自己终身无子，可能便由于仗恃此物，杀人太多所致？遂加以封存，严嘱后人，只可留作纪念，绝对不许施用……”
　　侯宏一面聆听，一面仍用“五云捧日摄魂钉”，比准龙吾当胸，缓缓进逼，龙吾则仍缓缓后退。
　　等到凤双飞语音一顿，侯宏便狂笑说道：“凤丫头，你把我当作三岁小孩童了，我会相信你的话么？”
　　凤双飞生恐他当真按动崩簧，对龙吾构成甚么严重伤害，遂急急叫道：“侯老贼，你怎么如此刁狡多疑，若是不信，可以看看我爹爹在‘五云捧日摄魂钉’筒身后底以上，所留镌的警告字样！”
　　这时，龙吾业已退到一片排云削壁之前，根本无路再退。
　　他生平胆大，这缓缓后退之举，并非示怯，而是以空间换取时间，来考虑怎样才可在“五云捧日摄魂钉”的比准心窝之下，逃得飞灾大厄，不让侯宏老贼控制整个局面？
　　但这项对策，委实太难，龙吾一直想到背贴削壁。身临绝境，头脑之中，仍是一片空白。
　　“镇日不觉得，有时还自来”，古人曾凭此为“寻猫诗”，但机会灵感，却是往往如此。
　　突然间，龙吾觉得有了机会。
　　那是由于侯宏听完凤双飞之语，目光微注，果然发现手中“五云捧日摄魂钉”的筒身后底以上，确实镌有“此筒已封，妄发者死”等八个篆字。
　　这八个字儿，当然是凤朝阳的遗命！
　　侯宏会不会相信这种遗命呢？
　　当然不会，因为这筒“五云捧日摄魂钉”，是他克敌制胜，实现梦想的唯一宝物！
　　但侯宏虽然不信，在看见那“此筒已封，妄发者死”等八个字儿之际，却自然而然地，怔了一怔！
　　一来，龙吾业已后退无路，不肯瞑目待死，二来更觉得这对方一怔分神之际，是自己等待颇久，方始出现的难得机会……
　　故而，侯宏刚刚一怔，龙吾身形立欺，手内龙头金刀的精芒电闪！
　　谁知侯宏奸刁似鬼，时时刻刻都在防范龙吾反击！
　　他虽见字发怔，但眼角余光，仍注视在当面敌人身上。
　　龙吾身形刚欺，脚下尚未移位，侯宏的右手拇指，业已压下“五云捧日摄魂钉”的崩簧！
　　他心中本就不信凤朝阳所留警戒之语，加上龙吾再以动作一逼，遂不加考虑地，立即压下崩簧，作一豪赌！
　　所谓“豪赌”，就是赌这“五云捧日摄魂钉”的崩簧是否失效，毒钉会否发出？
　　只要崩簧一响，一大五小六点星光射出，龙吾便必死无疑！
　　否则，自己手无寸铁，便难免作了龙吾的刀下之鬼！
　　“格登！”
　　崩簧响了，星光闪了，鲜血喷了，尸身倒了！
　　侯宏终于开心！
　　这“开心”二字，不是会意，却是写实！
　　喷血的是侯宏，颓倒的是侯宏，他那尸身的心窝部分，被开了一个拳大血洞！
　　原来凤朝阳归隐之后，已把“五云捧日摄魂钉”的机括倒发，谁若按动崩簧，等于自杀，筒中毒钉，不是向前喷出，而是向后射出！
　　有人怔了，怔了的是龙吾，这情况太以出乎他意料之外！
　　有人哭了，哭了的是凤双飞，她的哭有两种原因，一是为了龙吾的安然脱险，喜极而泣，一是为了熊鹏生命已绝，在她怀中，含笑死去，心酸而泣！
　　满地的遗尸，无限的伤感，这就是血腥江湖中的一段“龙刀鬼令”故事。

　　（全书完，感谢“zhychina”录校，古龙武侠网独家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