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试绝学
 
2020-02-22 18:56:52   作者:诸葛青云   来源:诸葛青云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说到此处,从顾青枫手中取过那粒能解“化血神烟”剧毒的朱红灵丹,继续向“冷煞”洪飞微笑说道:“故而我在把这粒灵丹赠你解救哈三先生之前,要代我枫哥哥提出一项要求。”
  “冷煞”洪飞目光中隐含怨毒地看着庞真真,蹙眉问道:“什么要求?”
  庞真真颇为得意地含笑说道:“这项要求,极为简单,就是请你们‘娄山三煞’不要再争夺‘紫清玉女’孟红绡,对她高抬贵手。”
  “娄山三煞”与“紫清玉女”孟红绡毫无嫌隙怨仇,但对于她记熟腹内的“荡魔宝箓”却是难以忘情,志在必得。
  故而“冷煞”洪飞闻言以后,与“瘦煞”焦桐极为尴尬地互看一眼,垂首深思,久久不语。
  这时那位身中“化血神烟”剧毒的“笑煞”哈腾,突在石上哼了一声,身躯一阵颤动,颇似剧毒将发。
  顾青枫心中默计,自从“笑煞”哈腾中毒迄今,时已不短,遂眉梢微剔,向庞真真叫道:“真妹,不论对方是否肯对孟红绡放手,你也赶快把灵丹送给他们,不然‘笑煞’哈腾脏腑一化脓血,就要死了。”
  庞真真应声将手内朱红灵丹递与“冷煞”洪飞,并含笑说道:“洪大先生你听见没有?我枫哥哥虽是江湖后辈,武林末学,但却胸襟浩荡,一片大仁大义。你且把这粒解毒灵丹拿去,等治好‘笑煞’哈腾以后,不妨三弟兄合力,再向‘千危谷’中夺取‘紫清玉女’。”
  庞真真的这几句话儿明捧顾青枫,暗骂“娄山三煞”,端的语利于刃,锋芒无比。
  “娄山三煞”在当世武林中声望颇高,“冷煞”洪飞怎能受得了对方如此当面嘲讽,遂伸手接过灵丹,向庞真真厉声说道:“庞姑娘年岁轻轻,说话怎的如此尖酸刻薄?‘娄山三煞’既承顾老弟慨赠灵药之德,从今便对‘紫清玉女’孟红绡放手就是。”
  庞真真听得方自嫣然一笑,“冷煞”洪飞脸上突现凶狞神色,阴森森地又复说道:“庞姑娘你不要笑,‘娄山三煞’弟兄虽已答应放过‘紫清玉女’孟红绡,却未必放得过你。”
  庞真真毫无惧色地微笑说道:“我不怕你们不放过我,‘娄山三煞’虽然凶名颇大,但对于‘三元帮’及‘翻天怪叟’四字,却仍要惧怯三分。”
  “冷煞”洪飞一声冷笑,也未答话,转身走到“笑煞”哈腾身旁,把那粒朱红灵丹喂他服下。
  药物之属,首贵对症,“笑煞”哈腾服食朱红灵丹以后,不到半刻,果然便即恢复神智,立告痊愈。
  顾青枫见哈腾业已无恙,遂向“娄山三煞”微抱双拳,朗笑说道:“哈老前辈所中的剧毒既已化解,顾青枫便当告退,并敬谢三位老人家高抬贵手,放过孟红绡之德。”
  话完,便与庞真真双双回身,向这座高峰右侧飞驰而下。
  谁知他们刚刚起步,尚未驰出丈许,“冷煞”洪飞忽然右手微扬,飞起一线白光,直向“黄衫红线”庞真真的背后射去。
  庞真真哪里想得到由于适才嘲讽过甚,致使“冷煞”洪飞对自己恨毒太深,竟不顾身分,甘冒背后伤人之讥,蓦然出手。
  何况那线白光,又是件极为奇异、生面别开之物,毫无破空异响,遂在毫未发觉之下,便被打中。
  庞真真正在前行,突觉后背一凉,不由得玉容惨变,停步转身,手指“冷煞”洪飞哂然叱道:“洪飞,你身为娄山第一煞,枉自列名当世武林‘十三高手’,怎的却在背后伤人,如此卑鄙无耻。”
  “冷煞”洪飞冷然一笑说道:“小女娃,卖弄唇舌,刻薄前辈,岂非自己找死?何况我并不是不教而诛,我早就说过‘娄山三煞’放得过‘紫清玉女’孟红绡,却放不过你这‘黄衫红线’。”
  语音略顿,一双鹰目中射出炯炯凶光,盯了庞真真几眼,又复说道:“你第二桩取死之道,便是不该仗恃你爹爹‘翻天怪叟’庞千晓及‘三元帮’的威势,发话欺人!我适才乃是以一包‘三日断魂散’作为暗器,并施展内家神功,将毒粉隔衣压入你的体内,你已魂游墟墓,无法解救的了。”
  顾青枫听得紧咬钢牙,双目喷火,恨不得施展“青萍遁剑”及“风云雷雨”四大绝招,与“娄山三煞”一拼!但一来明知以寡敌众,螳臂挡车,二来又顾虑庞真真身中剧毒,投鼠忌器,故而只好强忍愤怒,沉静应变。
  “冷煞”洪飞偏头目注顾青枫,自怀中取出一粒乳白丹丸,缓缓说道:“顾青枫,我看在你慨赠灵药,救我哈三弟性命份上,也送你一粒解毒丹丸。”
  说完,便把掌中那粒白丹丸,凌空抛过。
  顾青枫接丹在手,心内一宽,方自面含微笑,欲与庞真真服食解毒之际,“冷煞”洪飞又复阴沉沉地说道:“你不必过分高兴,这粒解毒丹丸,并不能把庞真真所中的剧毒完全解除,只可使之延长半月寿命,回到‘三元帮’中,见了她爹爹再死。倒看‘翻天怪叟’庞千晓及‘三元帮’内那班牛鬼蛇神,能把我‘娄山三煞’弟兄怎样?”
  话完以后,“娄山三煞”同声厉啸,一齐飘身,三条人影腾处,刹那之间,便即渺无踪影。
  顾青枫剑眉深蹙,向“黄衫红线”庞真真顿足叹道:“真妹!……”
  谁知他这里忧形于色,庞真真却泰然自若,反向顾青枫微笑说道:“枫哥哥你不要替我发愁,就照‘冷煞’洪飞所说,我也还能活上半个月呢!”
  顾青枫心头一阵辛酸,忙把那粒乳白丹丸,递与庞真真说道:“真妹,你先把这粒丹丸服下,有了半月光阴,不见得想不出解毒方法,你孟红绡姊姊,不就安然无恙么?”
  庞真真接过那粒乳白丹丸,不曾入口,而欲扬手向崖下掷去!
  顾青枫惊得慌忙施展一招“赤手搏龙”,刁住庞真真的玉腕,颤声问道:“真妹,你这……这算是何意?”
  庞真真苦笑说道:“我不愿意回转‘三元帮’去,死在我爹爹面前,使他老人家伤心难过。”
  说到此处,忽然妙目一转,向顾青枫嫣然笑道:“枫哥哥,你若能答应我一件事儿?我才愿意服下这粒乳白丹丸,多活半月。”
  顾青枫因“黄衫红线”庞真真此次被“娄山三煞”中的“冷煞”洪飞暗算之故,便系为了卫护“紫清玉女”孟红绡而起,故而心头对她油然生敬,爱意频添,毫不犹豫地点头笑道:“真妹有话请讲,只要我力之能及,无不答应。”
  庞真真螓首微抬,以柔情万种的眼光看着顾青枫,幽幽说道:“枫哥哥,我要求你在这半月以内,不要和我离开,陪我游览一些平日想去而未去过之地。”
  顾青枫因自己与紫清玉女孟红绡所定的“雪山”之约是在年底,目前身无要事,遂微笑说道:“真妹,你且先把这粒乳白丹丸服下,我不但答应陪你半月,并且在今年九九重阳之前,绝对不和你分开便了。”
  庞真真闻言,喜形于色,笑逐颜开,便把那粒乳白丹丸服下了,好似对自己的生命威胁毫不关怀,只贪图与顾青枫作这数月之聚。
  顾青枫见庞真真已把丹丸服下,这才愁眉全解,舒了一口长气,含笑说道:“有了这半月光阴,我或许能够寻得‘九叶紫芝汁’那等罕世圣药,解除真妹所中的‘三日断魂散’之毒。”
  庞真真讶然问道:“枫哥哥,你怎么知道‘九叶紫芝汁’,可以解除‘三日断魂散’的毒力?”
  顾青枫笑道:“你孟红绡姊姊就是服了三滴‘九叶紫芝汁’,不但解除她所中的‘三日断魂散’的毒力,并使她内功修为方面,裨益匪浅!”
  说完,便把自己与庞真真中条一别以后的所历所经,仔细叙述一遍。
  庞真真静静听完,微笑说道:“枫哥哥,怪不得你对‘紫清玉女’孟红绡如此倾倒,这位姊姊的胸襟见识,委实不是一般俗粉庸脂所能望其项背,我也对她敬佩爱慕得紧呢。”
  顾青枫笑道:“你孟姊妹如今在‘千危谷’内静参神功,倒颇安然无虑!令我担心的只是真妹所中的剧毒……”
  庞真真凄然笑道:“枫哥哥,‘九叶紫芝汁’那等罕世圣药,太以难寻,我只希望甜甜蜜蜜地度过这半月光阴,然后在你怀抱之中静静死去,便可聊慰痴情,九泉含笑的了。”
  顾青枫虽对“紫清玉女”孟红绡情爱专一,但“黄衫红线”庞真真也不啻是他的第二红颜知己,无论武功、品貌、心性等任何方面,均属上乘,加上身中奇毒,凄然低语,神态更复惹人爱怜,勾引得顾青枫剑眉深聚,亦自垂落几滴英雄珠泪。
  庞真真见顾青枫为了悬忧自己安危,急得泪湿青衫,竟散去凄楚愁容,嫣然一笑,反向顾青枫劝慰说道:“枫哥哥,你不要替我着急,常言道‘吉人天相’,或许我们会在这半月之间有什么奇缘遇合,足以消灾解厄,也说不定?”
  顾青枫见庞真真脸上的神情,纯洁婉约已极,不由怜爱颇甚地含笑说道:“真妹能够如此放宽襟怀,最好不过,我们应对今后行止仔细研究一下,以免把这宝贵无比的‘半月光阴’等闲轻度!”
  说话之间,两人垂藤借力,下落甚速,展眼便到峰底。
  这峰底是顾青枫遇见“钓鳌居士”,学习“风云雷雨”四大绝招之处,也是他巧遇“餐霞使者”卫芳华之处,如今虽然静悄悄的毫无人踪,但却弥漫了一片“桃花毒瘴”所化的蒸腾彩雾。
  顾青枫目注“桃花毒瘴”,好似想起甚事,半晌不语。
  庞真真见他突然发痴,遂讶然问道:“枫哥哥,你怎么啦?”
  顾青枫仍未答话,又向那片“桃花毒瘴”看了几眼,微笑说道:“真妹,我想起一件事儿,你所中的‘三日断魂散’剧毒,可能无甚大碍了。”
  庞真真意似不信地摇头苦笑道:“枫哥哥,你还这样说法,难道真已想出哪里有‘九叶紫芝’了么?”
  顾青枫摇头笑道:“不是‘九叶紫芝’,是我想起了‘钓鳌居士’所钓到的那条‘桃花鲛’的脑内元珠,便有能祛百毒之效!”
  庞真真笑道:“‘钓鳌居士’如今何在?”
  顾青枫双眉微蹙答道:“那位老人家业已回转东海钓矶!”
  庞真真闻言目注顾青枫,苦笑道:“由此地直奔东海,路程太远,就算我们旦夕飞驰,能在半月以内赶到,但疗治奇毒或将费时,万一耽误了你与孟红绡的‘雪山’之约,岂不……”
  顾青枫毫不考虑地接口说道:“真妹放心,如今不必理会什么我与孟红绡的‘雪山’之约,万事均应以你为重。”
  庞真真深知顾青枫对孟红绡情意极专,决不会轻易移爱自己,故而惑然问道:“枫哥哥,你平素总是对孟姊姊好,怎的今天对我看重了呢?”
  顾青枫握着庞真真的手儿,低声笑道:“真妹,你不要老以为我心存偏颇,我不是在中条山便对你说明,你的品貌风华并不输于孟红绡,只是我与她认识,比与你认识早了半年而已!……”
  庞真真点头说道:“枫哥哥,不要再解释了,你这种专爱不移的君子情深,也正是我对你的钦敬之处。但今天却为何甘愿耽误与孟红绡姊姊‘雪山’之约,而定欲送我去东海求医呢?”
  顾青枫笑道:“一来你此次受伤中毒,便是为了帮助孟红绡设法除去‘娄山三煞’三名劲敌而起,二来去年孟红绡耽误了与我的‘雪山’之约,今年便算我耽误了与她的‘雪山’之约,但是明年、后年,我们还可以互订无数次‘雪山’盟约!而你则身中奇毒,性命垂危,事有缓急,情有重轻,我怎能不把万事丢开,专心先为你疗治奇毒呢?”
  庞真真听顾青枫说得头头是道,只好微笑道:“枫哥哥既然对我这样关怀,我也不忍拂你之意,我们便立刻动身走吧!只要途中不发生其他意外纠缠,也许你还来得及赶赴我孟红绡姊姊的‘雪山’之约。”
  顾青枫笑道:“真妹对于这西南地势,必然比我熟悉,可知‘六诏山’以东的附近之处,有何较大城镇?”
  庞真真讶然答道:“这‘六诏山’东口的广南、富宁,均不算小,枫哥哥问此则甚?”
  顾青枫答道:“我们要去选购两匹健马代步。”
  庞真真越发诧道:“买马代步则甚,我们彼此的一身轻功均不算弱,施展开来,不是比马儿跑得快么?”
  顾青枫摇头说道:“真妹体内己蕴剧毒,倘若长途飞驰,劳累过甚,可能提早发作,岂不令人束手无策?故而我打算骑马代步,并每驰二三百里便即重新换马,这样走法,既可使真妹减少疲劳,又可争取时间,同时也不致使马儿过分劳累,太不人道。”
  说到此处,忽然长叹一声道:“倘若我们也有一只‘万劫魔宫七使者’所豢的‘墨羽神骛’,则两翼风云,顷刻千里,岂不省事多了?”
  庞真真见顾青枫替自己顾虑得如此周详,芳心中自然极为感动,柔情脉脉地向顾青枫流波一笑,顺从他的安排,买马代步。
  两人也不知换了多少匹骏马,总算在旦夕飞驰之下,于第十三日上赶到了东海钓矶。
  这东海钓矶是座极小的海岛,方圆不足百丈,“钓鳌居士”所居即系小岛东南的三间茅屋。
  顾青枫与庞真真走到茅屋之前,伸手轻叩柴扉,心中觉得一阵宽慰,认为既已在半月期中赶到此地,则庞真真的一条性命必可无碍。
  但这种宽慰刹那间便告消除,因为顾青枫连叩数声,茅屋之中竟然毫无回响。
  顾青枫心头一惊,暗忖莫非事情太不凑巧,那位长年不离此处的“钓鳌居士”偏偏在此时离岛他往。
  要想推门进内一看究竟,又觉对于前辈人物有失恭敬,正在剑眉深蹙,愁思满腹之际,庞真真业已偎在顾青枫肩旁,幽幽一笑说道:“枫哥哥,不要发愁,常言说得好:‘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你已经为我费了不少的心力,偏偏‘钓鳌居士’老前辈又不在此间,岂非命中注定,我庞真真只有合该夭折?”
  说到此处,伸手一指四外一碧极天的茫茫海水,又复含笑说道:“枫哥哥请看这座东海钓矶周围的景色,壮丽无比,气象万千,端的是处绝好的埋骨佳城,庞真真死在此地,又有你在身旁,亦可无憾。”
  顾青枫听得一阵心酸,但却无词可慰,只好向庞真真勉强笑道:“‘钓鳌居士’老前辈除了参与‘北海剑会’那等重要的武林聚会以外,轻易不离东海钓矶,也许他是暂时因事外出,即将回转,我先陪着真妹眺览这海岛风光,略为等待,再作道理。”
  庞真真此时心情,反比顾青枫轻松得多,闻言之下,点头笑道:“我足迹所经,己见识过不少名山大川,但对于这三峰峙秀,百谷尊王的海景,却还陌生,枫哥哥且陪我好好欣赏眼前净点蓬壶,虚开蜃市,鱼龙出没,岛屿苍茫的罕见景色,便算不虚此行,其他一切,则听天由命就是,不必多作忧思,徒乱人意。”
  庞真真的心情越是豁达,顾青枫的心情越是辛酸,一面陪着这位红妆知己漫游东海钓矶,一面却盼望“钓鳌居士”及时回转。
  黄昏的海景,在壮阔中加上了无限苍茫,使人看在眼内,自然而然地兴起凄凉之感。
  庞真真因连日飞骑赶路,颇觉疲劳,竟于眺览得眼皮微酸之下,偎在顾青枫怀中,沉沉睡去。
  顾青枫也是一样辛疲,起初尚强自打点精神,但到了午夜时分,也复倦不能支,双睛一阖,与庞真真相拥入梦。
  这一觉睡得好不香甜,等他们双双疲劳尽复地醒来之时,只见繁星闪烁,明月在天,依然是午夜时分。
  庞真真因自己是被顾青枫紧紧拥抱于怀中,不由又觉羞涩,又觉甜蜜地嫣然一笑说道:“枫哥哥,我这觉睡得好不舒服,睡了已有两个时辰了吧?”
  顾青枫一看天时失笑说道:“我们入睡之时,正是午夜,如今仍是午夜,大概连日赶路,旦夕飞驰,身体过分疲劳,以致睡了整整一天而不自觉。”
  庞真真“哦”了一声,淡淡说道:“我们既然已睡了整整一日,则只要等曙色一透,便是第十五天了。”
  顾青枫凛然一惊,暗想明日果是“冷煞”洪飞半月期限的最后一天,少时日出云开,长夜一逝,怀中这位风华绝代的“黄衫红线”,便可能因剧毒发作,随时萎谢。
  庞真真倚偎在顾青枫怀中,低声说道:“枫哥哥,天亮以后,我就快要死了。”
  话音方了,突觉玉颊之上垂落几滴泪珠,遂抽出一方丝巾,仰头替顾青枫拭去余泪,神情异常温婉地低声笑道:“枫哥哥,不要伤心,我有两件要求,你能答应我么?”
  顾青枫泪光盈睫地悲声说道:“真妹请讲,顾青枫无不答应。”
  庞真真目光瞥向海云深处,幽幽说道:“只要天光一亮,便满半月之期,我也就随时会死!请枫哥哥不要把我放开,我要死在你的怀内。”
  顾青枫连连点头,凄然长叹一声,泪如雨落。
  庞真真又以丝巾替顾青枫轻轻拭泪,并偎着他的面颊,柔声笑道:“枫哥哥,我们是武林儿女,剑底惊魂,刀头舔血,死生常事,何足伤怀?你不要哭,我还有第二件要求未曾说呢。”
  顾青枫忍泪问道:“真妹,你第二件要求是不是要我斗杀‘娄山三煞’,替你报仇雪恨。”
  庞真真摇头笑道:“枫哥哥,你把我的心思恰恰猜反,我第二件要求,便是不许你去寻‘娄山三煞’,替我报仇雪恨。”
  顾青枫诧道:“真妹为何对‘娄山三煞’这等宽恕?莫非怕我技艺不敌,孤掌难鸣……”
  庞真真截断顾青枫的话头,叹息一声说道:“这不是什么武功强弱,人手多寡的问题,否则枫哥哥虽只一人,‘三元帮’却好手如云,我爹爹更是一身绝艺神功,高出‘娄山三煞’之上。”
  顾青枫“哦”了一声,说道:“真妹是要我将你被害的经过告知你爹爹,请他老人家替你报仇么?”
  庞真真摇头说道:“不对,不对,我就是觉得武林中睚眦必报、冤怨相寻的风气太盛,以致祥氛隐晦,杀气高腾,才不愿为我之事,又复引起一片必将殃及多人、不知何时才了的腥风血雨,何况……”
  顾青枫听到此处,不由对“黄衫红线”庞真真的高尚品格更为钦敬爱好,接口问道:“真妹这等宽宏仁恕的优美情操,委实武林罕见,你且再往下说。”
  庞真真见顾青枫对自己如此夸赞,不由宽慰得带着满脸微笑,继续说道:“何况我爹爹年事已高,膝前又只我一女,倘若骤闻噩耗,必然悲痛逾恒。但枫哥哥如能代我保守这项秘密,不告诉他老人家,则在我爹爹心目之中只是神秘失踪,不是遇害惨死,过了相当时日,即令得悉真情,也可使他老人家悲怀稍减。”
  顾青枫听得无词可驳,只好连连点头,两人遂互相拥抱,着意温存,静等天明以后的一切变化。
  黑夜飞逝,转瞬天明,但跟随黎明同来的,却是十来丈外,海边响起的一片歌声,唱的是唐宋诗人的几首渔樵绝句:“南陵酒熟爱相招,蘸甲倾来绿满瓢,一醉不知三日事,任他黑水作渔樵。”
  “山雨溪风卷钓丝,瓦瓯篷底独斟时,醉来睡着无人唤,流下前滩也不知。”
  “雨后沙虚古岸崩,渔梁携入乱云层,归时月落汀洲暗,认得山妻结网灯。”
  “白头波上白头翁,家逐船移浦浦风,一尺鲈鱼新钓得,儿孙吹火荻花中。”
  顾青枫听完歌声,喜得高叫问道:“作歌之人,可是‘钓鳌居士’老前辈么?”
  十来丈外响起一阵老人的洪亮笑声答道:“这位老弟猜错了,我不是钓鳖居士,只是钓鳖居士的垂纶好友,东海渔夫!”
  顾青枫闻言,虽然微觉失望,但既听这“东海渔夫”是“钓鳌居士”的好友,遂与庞真真双双走过,只见海边一块大礁石上,放着一坛美酒,有位白发盈头的年老渔人,正在石旁垂钓。
  顾青枫长揖为礼,含笑说道:“老人家真好兴致,这样一早,便来垂钓……”
  那位白发盈头的“东海渔夫”偏脸看了顾青枫一眼,失笑说道:“老弟莫非睡糊涂了?我于昨日午间,便来此地,已在这石上,坐了一日有半呢。”
  庞真真因分明记得自己与顾青枫入睡之前,曾经周游全岛,发现毫无人踪,而这“东海渔夫”却说已在石旁垂钓了一日有半,遂好不讶然地向顾青枫蹙眉问道:“枫哥哥,我们到底睡了多久?”
  顾青枫也弄得迷迷糊糊起来,再向那“东海渔夫”问道:“请问老人家,今天可是七月初七?”
  “东海渔夫”拈须微笑答道:“天河灵鹊,已于昨夜搭桥,织女牛郎等明年才能再会,今天是七月初八了。”
  顾青枫闻言,向庞真真苦笑道:“真妹,我们业已睡了整整两日。”
  “东海渔夫”哈哈大笑道:“我方才所唱的唐人韦庄诗中,曾有‘一醉不知三日事’之句,老弟与这位姑娘却是‘一睡不知两日事’,但能够睡上如此香甜酣熟的一个长觉,委实亦颇难得。”
  顾青枫窘得俊脸通红的说道:“老人家有所不知,在下与这位姑娘,于十三日内间关万里,自云南‘六诏’赶来此地,以致过分疲劳,双双酣睡若死。”
  庞真真忽似想起甚事,失声叫道:“枫哥哥,我们既已睡了两日,今日已第十六天,我怎么还不曾死呢?”
  “东海渔夫”听得莫名其妙,向顾青枫蹙眉问道:“这位姑娘说的是什么话儿?难道阎老王曾经下帖请她,要她定在昨天死么?”
  顾青枫愁眉不展地答道:“这位庞姑娘中了‘娄山三煞’的独门剧毒,在半月以内必然发作,今日已是第十六天……”
  “东海渔夫”不等顾青枫话完,便即大笑道:“老弟来得太以凑巧,我除了钓鱼一道,并精岐黄医术,‘钓鳌居士’离此他往之际,又送了我一粒‘桃花鲛脑内丹元’,足以解除百毒!来来来,庞姑娘请伸右手,我来为你一诊脉象,包管你药到毒除,安然无事就是。”
  顾青枫听得“钓鳌居士”已把那粒专祛百毒的“桃花鲛脑内丹元”赠与这“东海渔夫”,而这“东海渔夫”又精岐黄医术之语,不由高兴得笑逐颜开,赶紧命庞真真伸出玉腕,由对方细诊脉象。
  “东海渔夫”三指一搭庞真真的右手寸关尺后,脸上便现出一种仿佛诧然莫解的奇异神色。
  顾青枫因关怀庞真真安危过甚,几度要想开口询问,但恐扰乱“东海渔夫”神思,力加忍耐。
  “东海渔夫”诊完右手,又诊左手,足足细心诊察了约有顿饭光阴,方自双眉一扬,“哈哈哈哈”,面对海云,纵声狂笑!
  这一笑,笑得庞真真莫名其妙,顾青枫疑云满腹。
  顾青枫讶然问道:“老人家为何如此大笑,莫非庞姑娘所中的剧毒不妨事么?”
  “东海渔夫”缩手而起,又是一阵大笑说道:“你们且把当时中毒的情形,说来给我听听。”
  顾青枫遂把“六诏山”中毒的经过,扼要叙述一遍。
  “东海渔夫”静静听完,失笑说道:“老弟,你与这位庞姑娘虽然年少英俊,动力极好,但江湖经验毕竟稍差,才上了那‘冷煞’洪飞的一个莫大恶当。”
  顾青枫蹙眉问道:“莫非‘冷煞’洪飞开了我们一次大大的玩笑,他打中庞姑娘肩头之物,根本不是‘三日断魂散’么?”
  “东海渔夫”接口笑道:“老弟方才说是庞姑娘曾经服过一粒‘冷煞’洪飞所给的乳白丹丸。”
  顾青枫方一点头,“东海渔夫”便即笑道:“这粒乳白丹丸大概即是‘三日断魂散’的独门解药,庞姑娘服食之后,毒已全除,慢说半月光阴,便是三年五载,终身没世,也无毒发之虑了。”
  顾青枫宽心释虑之下,目光一瞥“钓鳌居士”所居的茅屋,向“东海渔夫”笑问道:“请问老人家,‘钓鳌居士’老前辈似乎长年不离东海钓矶,怎的突然离此他往?”
  “东海渔夫”脸上的神色突转凄怆,长叹一声说道:“我这位老友回转东海钓矶以后,静中忽生慧觉,发现他数运临头,生机已尽,最多再有半载光阴,便将离却这红尘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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