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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高峰访圣手
 
2023-06-04 12:39:31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评论:0   点击:

  约奔顿饭时光,入山已深,按照老农所示途径寻去,果见木屋数椽,掩映于林间,忙穿林走至屋前,轻叩柴扉。
  半晌,只听屋内传出一个苍老的口音,道:“进来!”声调冷漠之极。
  凌影在前,推开柴扉,“绝望夫人”沈三娘抱着西门一白随后,管宁抱着公孙左足,鱼贯走入屋中。只见屋中陈设简朴,窗明几净,打扫得一尘不染,当中一张竹榻上,盘坐着一位须眉俱白的清癯老人。
  那清癯老人两眼半睁不闭地瞧着他们进来,突地对绝望夫人一招手,简单而有力地说道:“你过来!”这三个字听在“绝望夫人”沈三娘耳中,不啻如奉纶音,忙抱着西门一白,快步走至清癯老人面前,肃容道:“一白误为匪人所算,身中剧毒,复失去记忆,危在旦夕。敬烦老先生……”
  清癯老人点点头,作了个手势不让她多说,倏地双目一睁,精光炯炯地将西门一白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两道白眉,渐渐往当中聚拢,似是遇着一件非常棘手之事。
  “绝望夫人”沈三娘睹状,一颗心紧张得直要从胸腔中跳出,两眼直勾勾地凝视着这位可能使她绝望的神医,但却不敢开口询问。
  室中的气氛,顿时沉寂得像坟墓一般,各人的耳中,只听到自己心跳之声。
  时间也仿佛暂时停止,“绝望夫人”沈三娘的希望,也随着时间的延长而渐渐发生了变化。突地,那清癯老人沉重地吁了一口气,漠然缓缓摇了摇头,挥手命“绝望夫人”沈三娘退下。
  “绝望夫人”沈三娘绝望地叫道:“怎么?老先生的意思是……”
  清癯老人一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再次挥手命她退下。
  “绝望夫人”沈三娘扑地跪下,哀叫道:“不!不!一白不能死!他……他是不能死的啊!”
  清癯老人冷冷道:“人终是要死的,难道他便能例外?”
  凌影一跃上前,躬身说道:“这位西门前辈已服过黄山至宝‘翠袖护心丹’,老先生只要……”
  清癯老人摇头道:“此人心虽未死,但躯壳已废,你们且让他长留此心,便该心满意足了。”
  说完,招手命管宁上前。管宁抱着公孙左足,上前躬身道:“这位老前辈病况虽重,但仍希望老先生设法先将西门前辈……”
  清癯老人突然冷冷哼一声,越过绝望夫人,缓缓走到管宁身前,探手将他怀中的公孙左足接去,缓缓走入邻室,竟再也不望他们一眼。管宁也想不到这位神医竟会这般冷漠,不禁为之一怔,大叫道:“老先生……”
  但听“砰”的一声,邻室那道木门已猛然关闭。管宁愕然木立在门口,脑海里顿感一阵茫然,良久,良久……突闻一声轻微的叹息,起自身后,耳边但听凌影悄声道:“小管,不要发愣啦!你看她……我们怎么办呢?”
  管宁旋身望去,但见“绝望夫人”沈三娘,跪在地上,俯望着怀中的西门一白,脸上一片茫然,两行清泪泉涌而出,一滴一滴,滴在西门一白的身上,眼中的神采,仿佛已随西门一白生命的消逝而熄灭。
  管宁、凌影都深深知道,当一个深爱着的人,一去不回的时候,该是人生中多么悲惨之事。然而这种悲切的心情,却是第三者无从加以慰藉的。
  管宁黯然望着绝望夫人,双手不自觉地紧握着凌影的柔荑,心中激动地叫道:“我们再也不要分离了。”
  凌影任由他紧握着自己的手,仿佛已从他的目光中,听出他心中的呼声……
  这心声的交流,正是人间最宝贵的情操,管、凌二人默默地享受着,任时光流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突然,“绝望夫人”沈三娘长长叹息一声,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凌影,一字一字地缓缓道:“该……走……了!”
  这短短的三个字,令人听来,却似已耗尽了她一生的精力,每一字都包含着那么多的悲痛和绝望。她一生常常令人绝望,自己却也有绝望的时候。
  管宁、凌影黯然对望一眼,齐地长叹一声。凌影道:“该走了。”
  管宁沉重地长叹一声,垂下目光,道:“该走了。”
  这三声“该走了。”一声比一声短促,但也一声比一声高朗。管宁缓步走出门外,一阵风吹过,他心中突有说不出的寒冷,于是他回首望向凌影,因为此时此刻,除了凌影的目光以外,他便再也找不出一丝暖意。
  冬残春至,薄暮的春风里,仍有料峭的寒意。西山日薄,一阵挟着初生紫丁花香的微风,吹入窗棂旁一个凝神静坐的素衣美妇的发丝,却吹不散她目光中的幽怨之意。
  融化的雪水,沿着后园中碎石路旁一条沟渠,流入假山边的荷池,直到夕阳全落,夜色渐浓……
  她却仍然动也不动地凝坐在窗棂边。浓重的夜色,已将大地完全掩没,但是她,她却仍未有点燃她身边铜台的蜡烛之意。
  后园西角的一道雕花月门,轻轻推开一线,一道灯光映入,两个紫衣垂髫的少女,一人手持纱灯,一人手捧食盒,踏着细碎的脚步,悄悄走入园中。她们身后却又跟着一双丰神俊朗的少年男女。夜色之中,他们的面容,也都像那素衣美妇一样,幽怨而沉重。
  她的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搭在他的臂弯上,终于,她低语着道:“园子里没有灯光,沈三娘难道睡了么?”
  她身边的少年长叹一声,道:“只怕不会吧!”
  她柳眉微皱,道:“我但愿她能睡一会。这些天来,她已憔悴得太多了。”
  于是,又是两声叹息,随着微风,在这幽静的后院中丝丝飘送出去。
  叹息之声,是那么轻微,但那凝坐窗边的素衣少妇,秋波一转,却已发觉,轻轻说道:“影妹,是你们进来了么?”
  正依偎在这少年身边的少女,已加快了脚步,走进这后园南角的三间敞轩里,口中答道:“三娘,是我。”
  那一双垂髫小鬟,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食盒,点燃了桌上的素烛。于是,这昏黄的灯光,便使得这素衣美妇的面容,更加绝艳,也使得凝聚在她眉峰秋波中的幽怨悲哀,更加浓重。
  那少年在门外轻咳一声,素衣美妇道:“小管,你也进来吧。”
  她身形却仍未动,生像是太多的悲哀已将她的肉体与灵魂一齐压住。
  打开食盒,取出了六碟清淡而美味的佳肴,取出了三副精致而淡雅的杯盏,用一条淡青罗帕束住满头如云秀发的少女轻轻道:“三娘,我和小管来陪你吃点东西,好么?”
  素衣少妇嘴角泛起一丝笑容,一丝幽怨而哀痛的笑容。这笑容并非是表示她的喜悦,而仅是表示她的感激。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低语着道:“你们……你们真的对我太好了。”
  于是她转回身,目光一转,轻轻又道:“影妹,你也瘦了。”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其中却不知含蕴着多少情感与关切,这种情感与关切却是这少女生平所未享受过的。
  她明亮而清澈的眼波一眨,勉强忍住目中的泪珠,强笑道:“三娘,你要是不吃些东西,我也不吃,你……你忍心叫我更瘦么?”
  素衣少妇樱唇启动,却未说出一个字来,只有两行泪珠,夺眶而出。
  那少年一直垂手而立,呆呆地望着她们。他本十分飘逸潇洒的神态,此刻亦因一些痕迹犹新的往事,而加了几分坚毅。
  房中一阵静寂。
  素衣美妇突地伸手抹去腮旁泪珠,抬起头来,强笑着道:“你们叫我吃,你们也该吃些呀!”语声微顿,又道:“小管,怎的没有酒?忧郁的时候没有酒,不是和快乐的时候没有知心的朋友来分享快乐一样地痛苦么?”
  管宁回身吩咐了那两个垂髫小鬟,心里却在仔细体会着她这两句话中的滋味,一时之间,心中只觉思潮如涌,暗暗忖道:“悲哀时没有朋友来分担烦恼,还倒好些;快乐时你若突然发现你知心的朋友不在身侧,那真的比悲哀还要痛苦。”
  忍不住抬头望了凌影一眼,只觉这两句话骤然听来,似乎十分矛盾,但仔细一想,含意却竟是如此深邃。
  他呆呆地愣了许久,直到一把翠玉的酒壶,放在他身边的桌上。于是他们无言独坐,直到满满的酒壶空了,空了的酒壶再加满。
  烛泪,已流下许多了。
  在这京城管宅后园中的三个心情沉重的人,才开始有了较为轻盈的语句,他们,自然便是沈三娘、凌影、管宁。
  他们从妙峰山一直回到京城里,因为在他们那种心情下,只有这清幽而雅静的家宅,是唯一适合他们的去处。
  但是这些日子来,他们却从也不愿谈起那些令人悲哀的往事,因为他们都深深了解,这些事都会那么深刻地刺伤到对方心底深处。
  直到此刻……
  管宁再次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重重搁下了杯子,长叹一声,道:“这件事直到此刻,虽有大部分俱已水落石出,但是……”
  凌影轻轻对他做了个眼色,他却根本没有看到。沈三娘凄然一笑,接口道:“影妹,你不要拦他。这些事既然已经过去,死了的人……唉!死了的人也永远不能复生的,我的悲哀,也……也好像渐渐淡了……你让他说。有些事搁在心里,还不如说出来的好。”
  管宁微喟一声,道:“四明红袍为了要消除心头的大恶,是以不惜千方百计将君山双残、终南乌衫,以及少林、武当等派的一些掌门人毒手杀死,但他们与四明红袍之间,却并无如此深切的深仇,足以使得四明红袍这般做呀?”
  凌影秋波一转,道:“这原因倒不难推测。江湖中睚眦必报的人,本来就多得很,四明红袍只怕也是这样的人。”
  管宁眉峰一皱,显见对她的这番解释,不能满意。哪知,凌影突又轻呼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接口又道:“最重要的,只怕是这四明红袍以前一定做过了一些见不得人的隐秘之事,而突然发现,这些人都有知道的可能,是以……”
  管宁一拍前额,道:“定是如此。”
  他想起了那些留在车座下的言语,再和凌影此番的说话加以对证,想必自是如此,不禁含笑望了凌影一眼,意示赞许。
  哪知凌影柳眉轻颦,却又轻叹着道:“他将这些可能知道他私隐的人全都杀了,这些事,唉!只怕江湖中从此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沈三娘轻轻放下酒杯,接口叹道:“自古以来,武林中被人隐藏的私隐,也不知有多少,这本不足为怪,何况……唉!这些事也和我们无关,不去想它也罢!”
  凌影、管宁对望一眼,心中虽觉她的话似乎有些不对,但却也想不出辩驳之词,只听沈三娘又自接口说道:“四明红袍之举,的确事事俱都早已处心积虑。他一定先找了两个容貌与自己夫妻相似的人,然后替他们化装扮成自己,然后再安排让后人亲眼看到他们的尸身,那么一来,普天之下的武林中人都只道他们已死,便再也不会以为他们是此事的凶手了。”
  管宁长叹一声,缓缓道:“这两人为了自己的私仇,竟连自己门下的人都一齐杀死了,心肠真是太狠毒了。”语声一顿,突又奇道:“但我是在无意之间闯入四明山庄的呀,却不是他们安排的哩。”
  凌影道:“你自然不是他们安排的人,但你无意闯去,却比他们安排的更好。”
  管宁奇道:“此话怎讲?”
  凌影微喟道:“他们安排好的人,必定就是四川‘峨嵋豹囊’兄弟,也就是杀死你的书僮囊儿,又在桥口,向我们发射暗器的人。”
  管宁恍然道:“是了,四明红袍,故意让唐氏兄弟晚些上山,好教他们看到自己的尸身,哪知我无意闯去,唐氏兄弟见了那等情况,以为我们得了‘如意青钱’,自然要对我们施展毒手,只可惜——唉!只可怜囊儿无端惨死。”
  他长叹一声,倏然住口。凌影秋波转处,缓缓说道:“囊儿的姐……”语声突顿,改口道:“囊儿死得虽可怜,但唐氏兄弟不是死得更惨么。你总算也替囊儿报了仇了。”
  管宁垂首叹息半晌,突又问道:“你说我无意闯去,还要比他们安排的好得多,这又是为了什么?”
  凌影微微一笑,道:“这因为你根本不懂江湖间的事,也看不出那些惨死之人外伤虽重,其实却早已中了毒,便一一将他们埋了。”
  管宁奇道:“中毒?你怎知他们中毒?”
  凌影道:“那些武林高手,俱有一等一的武功,若非中了毒,怎有全部都遭惨死之理?这点我原先也在奇怪,还以为是西门前辈下的煞手,后来我见了车厢中的字迹,说四明红袍既擅易容,又擅毒药,才恍然大悟,是以你所见的死尸,武功较弱的一些人,都死在道路前面,那是因为他们毒性发作得早,武功高强的一些人,譬如终南乌衫、公孙右足这些人,都死在路的尽头山亭上,那自是因为他们发作较迟。四明红袍等到他们俱都中毒晕迷后,又在他们额上击下致命的一掌,那却已只是故作烟幕,掩人耳目罢了。”
  她语声不停,说到这里,直听得管宁面容数变,又自恍然道:“他以‘如意青钱’为饵,请了这些人来之后,又不知用何方法,将西门前辈也请了来……”
  沈三娘幽幽一叹,道:“他若是去请一白,一白万万不会去的;他若用激将之计,或者说要找一白比斗,或是说要寻一白评理,那么……唉!一白便万万不会不去了。”
  管宁默然一叹,道:“哦!沈三娘,当真可说是西门前辈的红粉知己。人生得一知己,死亦无憾,西门前辈此刻虽已葬于西山下,想必亦可瞑目了。”
  只听凌影接着他的话头道:“四明红袍用奸计骗了西门前辈去,等唐氏兄弟见了那等情况,自然以为是西门前辈将他们一一击死后,自己也不支而死。他们要让西门前辈死后还背上恶名,唉!这真是天下第一毒计。”
  三人相对唏嘘半晌,各都举起酒杯,仰首一干而尽,似乎在不约而同地为西山下,新坟中的西门一白致祭。
  然后沈三娘又自幽幽长叹道:“影妹,你年纪虽轻,却是聪明已极。若不是你发现那‘四明红袍’夫妇的真相,只怕——唉!只怕事情又要完全改观了。”
  凌影沉吟半晌,道:“我开始怀疑是在那荒庙里,以‘峨嵋豹囊’的武功,竟会被人追得那般狼狈,追他的人,武功定必甚高,然而江湖中武功高过‘峨嵋豹囊’的人,却不甚多。最奇怪的是,那两个黑衣蒙面中较矮的一个,居然熟知我的剑法。”
  她语声微顿,又道:“我当时心里就在想,知道这路剑法的,除了四明红袍夫人之外,谁也不会到中原来,但是四明红袍夫人却又死了,那他是谁呢?”
  “后来我又发觉此人说话的语声,似乎是伪装出来的。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伪装自己的语声?除非是个女的,硬要装成男人的声音。”
  管宁不住颔首道:“是极,是极。”
  他虽然天资聪敏绝顶,但毕竟江湖历练太少,是以目光便远不及凌影敏锐,此刻听了凌影的话,但觉自己当时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但却没有真正发觉出来而已。直到凌影说出,却又字字句句俱都说到了他心里。
  凌影微微一笑,接道:“后来我又看到车座下的那些字迹,我想来想去,又想出了几点可疑之处。第一点,那些惨死的武林高手是怎样中的毒?”
  管宁俯首沉思半晌,道:“大约是下在杯中,是以我由后面出来时,那些茶杯俱都不见了。”
  凌影道:“是了,毒是下在茶中的。后来茶杯不见,自是下毒的人生怕自己恶迹暴露,是以将茶杯毁去。由此可知,下毒的人定然未死。”
  管宁颔首称是。凌影又道:“但是在那种情况下,除了主人之外,又有谁能在每盏茶中俱都下毒呢?除了精通毒性的人,又怎能使那么多武林高手都不觉察地中毒?这两点资格,普天之下,只有四明红袍具备,再加上唐氏兄弟的那一番叙述,我才断定他并未死去。”
  她微一顿又道:“但他们若未死,你又怎会看到他夫妇的尸身?于是我又推断,必定是他们先将两个与自己面容相似的人,化装成自己的样子,自己再化装成家仆丫鬟一类的人,在旁伺机下手。他们之所以不请与他们熟悉的人到四明山去,便是生怕那些人看破此中的真相。”
  管宁长叹一声,再次举杯一饮而尽,一面不住赞道:“那时在马车边,听你说,只要解决三件事,便可查出此中真相,我还在笑你,哪知——唉!哪知你确是比我聪明得多。”
  沈三娘缓缓道:“还有呢?”
  凌影微微一笑,眼波转处,轻轻瞟了管宁一眼,方自接口道:“这些事一推论出来,我便有了几分查明真相的把握。直到后来,我一走进那栋茅屋,又发现了几点可疑之处,于是我便断定这‘师徒’二人,他们将我和小管骗到那里,原来也是想请我们喝两杯毒茶,哪知却被我装作失态的模样,将两盏茶俱都打翻。”
  管宁歉然一笑:“那时我心里还在怪你太过鲁莽,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凌影垂下头去,缓缓道:“以后你心里要怪我,还是说出来的好。”
  管宁呆呆地望着她,心里突地升起一阵温暖,只觉自己多日来的辛苦惊骇,只要这种温暖的千万分之一,便已足够补偿。
  沈三娘一手持杯,目中凝注着这一双深情款款的少年男女,心里想到西门一白苍白英俊的面容,不禁暗叹一声,知道自己的一生,此后永远寂寞了。
  两行晶莹的泪珠,缓缓沿腮落下,落入杯中。她仰首喝干了杯中和泪的苦酒,转目望去,只见桌上素烛已将燃尽,烛泪滴滴落下,就正如她的眼泪一样。于是她突又想起两句凄惋的诗句,禁不住轻轻念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数月之后,四明山庄的惨案,在人们脑海中方自平息,但是江湖中却又开始轰传着几件震动天下的奇事:
  京城西山下的一座新坟,突地被人挖开,棺中空无一物,尸身竟不知到哪里去了。武林中俱都知道此处本是西门一白的葬身之地,想到他一生行事的神奇诡异,于是江湖中开始暗中流传起一个近乎神话的故事,说是西门一白其实未死,他又复活了。
  太行紫靴突然归隐,而且从此一去无踪,紫靴门的掌门人之职,却一直虚悬其位。
  多年未履江湖的“黄山翠袖”,突地被人在京城发现行踪,第二日,却又看到她领着她啜泣不止的徒弟直回黄山,并且声言天下,武功若不能高过于她,便不能娶得她的弟子。江湖子弟虽然都知道她弟子“凌无影”美艳,却再无一人有此勇气面对“黄山翠袖”的青锋。
  昆仑、武当、少林、点苍、罗浮、终南、峨嵋……等一干门派的高手,突地一齐下山,大河南北,长江南北,在在都发现这些名剑的侠踪。妙峰山的神医,突地踪影不见,他到哪里去了,也正和别的那些事一样,普天之下,再无一人知道。
  这些事发生在数月之间,却在十数年后方才水落石出,只是那时已有些人将这些事淡忘了。武林中的人与事,正都是浪浪相推,生生不息,永远没有一个人能将这浪浪相推,生生不息的武林人事全部了然,这正如自古以来,永无一人能全部了然天地奥秘一样。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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