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古龙与张爱玲

2024-11-16 20:21:59   作者：伤行色   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

　　因为最喜欢的两个作家，男性是古，女性是张。所以临睡前，不由得，将他们想在了一处。
　　于是越想越觉得，他们类似的地方，实在是有一些。
　　他们，都是鬼才，是小说界/文学界？的一个异数，一朵奇葩（我说的是真的奇葩！）。
　　他们的文字风格，皆具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气魄。
　　他们就像毒，一旦你饮了，就只能沦陷其中，再也无法自持。
　　甚至哪怕只是闻一闻，也免不了沉醉
　　一生。
　　生平第一次接触他们的文字，都只能用同一个词去形容：
　　惊艳。
　　只能是惊艳。
　　并且从此，你目空一切。

　　说身世，他们都成长于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中，年纪轻轻便碾转经历了好几个城市，飘泊中，一个人，孤伶伶无所依。只好，不得不，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哪怕参加帮会变成蛊惑仔，哪怕被人说冷漠清高。这些外表的伪饰，只不过是因为，内里的不安稳。没有一棵树为我遮风挡雨，一棵小草，只好在凄风苦雨中强劲。
　　成长，他们都早早见惯了世态炎凉人情淡薄。
　　他们，并没有因为生在破碎的家庭而自暴自弃放弃学业。相反，他们在学习上奋发图强。撇开文学上的天赋不谈，他们的学习成绩也是相当优异。考取的高校也不差。并且，两个人英语都相当好。
　　他们，小小年纪都曾为金钱的事所困扰，于是他渴望挣大把大把的钱来挥霍，她在银钱上向来锱铢必较。
　　她生发出“成名要趁早”，他也想在武侠界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他们，都很早很早成名。
　　名与利，如海潮般汹涌而至。紧跟着的，还有一系列的纷纷扰扰。
　　然而，在世人眼里，无论多么的鲜衣怒马锦衣玉食，他们心底的阴霾与脆弱，是始终如影随形。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如摧的岁月，岁月如摧。那流离失荡的乱世童年，与不堪的青春年少，那些只能自己疼自己的怜与卑，已深深铭刻在心尖。颤抖、激荡，深夜与自己干杯的，无非是天涯边那轮月亮
　　月亮。
　　只因月亮也孤独，
　　我也辛苦，
　　所以，如何不干一杯呢？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
　　她选择眼高于顶，冷眼无视这尘世。
　　他选择对酒仗剑，怀抱美人今朝有伊今朝醉。
　　张母说，我懊悔曾经小心看护你的伤寒症。我宁肯你死，也不想看着你受这种罪。
　　他们活在尘世中，是否都是苦痛多于欢悦？
　　而他只安慰说，只要一个人还活着，他就得活下去。
　　虽然，她活了很长很长，比寂寞还要长的人生，比磨难还要长的人生，你想她为什么要活下去？一朵枯萎了的花，为着什么要活下去呢？
　　也许，古龙的这句话，是最好的诠释吧。

　　古与张在创作的重点上，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
　　便是人性。
　　感觉古龙的作品中，最深层次的东西，应该是人物的性格与灵魂。
　　而张爱玲认为，人性，是世上最奇妙的东西。于是她剖析人性，毫不留情地剖析。世间一切人，包括她的家人父母包括她自己，甚至近于刻毒的地步。
　　对于人性的刻画，他两位可以说是妙到毫巅。
　　（不禁想，若是张的语言加上古的人物，会是怎样一种状况？）
　　不同的是，张是剖析大众世人，古则是刻画世间异类，那些被称作怪人的深刻人。
　　但凡你在古灵精怪天马行空的脑子里所能想到的任何一种奇特人性，都能在古龙的笔下找到原型。但是可惜，那些层次饱满丰富的人物，有的只是出现过廖廖几笔便退居幕后。不过，就是那几笔，但足以令人终生难忘。比如杜雷的鞋子，蓝蝎子的手，周婷的茉莉花。
　　在文字上，张是妙语联珠，用语毒辣，刻骨铭心般。古虽是化作了可爱活泼，但其语言背后，无不透露着深深的对于人生的无奈与悼念。
　　他的江湖，身不由己；她的周遭，水深火热。
　　他有很多朋友，但他也清楚，夜深人静时，总难免孤灯一人。正如爱玲〈花凋〉里讲：”笑，世界便与你同笑；哭，你便独自哭“。无论怎样的朋友，也无法时刻抚及你的内心。我们都是寂寞惯了的人，只有寂寞才如影随形。
　　“我是一朵不开花的花，尚未学会绽放，就已学会凋零。”
　　她避世，朋友少得可怜。只因她不愿彼此伤害。怕与人结交，无论任何人。多年以后，连她最好的朋友炎樱，她也要提出绝交。“我不想听一个人老是在我耳边说几十年前发生的旧事“。她把自己包裹得很好，其实，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孤高，你，有没有一点熟悉？
　　像不像那个苍白着脸绝决孤清的傅红雪？
　　傅红雪没有朋友。
　　不愿有朋友，只是害怕承受不起。
　　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傅红雪生来便不是他自己的意愿，活着也更没有己欲私念。他其实力薄，连自己的躯体尚且无法承受，如何去承担他人的恩仇？而他内心难免的脆弱敏感，该不该给心，要不要给心？
　　装做脸冷心肠硬，是不是伤了别人？
　　面慈心软亲近，是不是终会不欢而散？
　　世间事，是否到最后皆会成悲剧？就好像鲜花最后终会开成凋零？
　　然而悲剧，是永远没有答案的。
　　没有谁能给傅红雪答案。
　　于是，他只有走下去。
　　在《红玫瑰与白玫瑰》里，写振保写得透彻。其中那句”他不能对不起当初的自己“，让人有挫骨扬灰之感。
　　（一个浪荡了几十年的浪子，你再叫他去成家立室，那他过去的日子岂不是白浪了？
　　可是，当细雨微朦，华灯初上，雨点如豆打在伞面时，望着万家灯火，兴许浪子也会生出感概，若是曾经歇下来，而今也能聚享天伦。但是怎么办，浪都浪了，现在开始也未必来得及，不如继续浪下去。且看它何时是个头。）
　　细细去品读这几个字，才知它的重量！
　　当初，一个纯洁的女孩子对他投怀送抱，即使在紧急当口，他也能为了保住自己绅士的风范，拒绝了她。
　　如今，再有暧昧不清的女人有可能发生一段不堪回首的故事，他犹疑不决举棋不定。去，名声坏了；不去，可惜了。最后，他终于决定放弃秀色可餐的艳遇，再次保住君子声名。
　　因为，他不能对不起当初的自己。
　　傅红雪呢？
　　边城事后，那个秘密揭穿后，直至天涯中间那十来年，他是怎么过来的？是不是也有这种”如何面对当初的自己“的困惑？
　　一个原本单纯的少年，杀了许多无辜的人，并且这些人与他并没有实际上的仇恨（虽然也可算养母报恩，但毕竟有些牵强）。他该如何去想这件事？他十几年活在仇恨中，原来这仇恨却是他不必去背负的。他是该变成个杀手坏人，继续该杀杀不该杀错杀。横竖已经杀了那么多，横竖已错了那么多。然而继续错下去，错误岂非更大？
　　还是该放下屠刀，从此积善，去赎罪行？那些杀人的罪，是否能赎得清？
　　这样的矛盾，叫一个初入江湖的少年，如何能想得通？
　　他过去的所有人生最初的美好的年华，被夺去的，该如何去缅怀？谁能不能还给他？他该恨谁呢？
　　也许，谁都不该恨。
　　你要知道。某些磨难之所以降临到你身上，是因为上天觉得，只有你能承受它，只有你能懂得上天安排这件事的用意。
　　很庆幸，傅红雪没有如振保般堕落入尘。
　　不论如何，他终是想通了。

　　他们，还都是“大俗大雅”之人。
　　武侠小说，在那个时候甚至现在都难免被当作“不正经”文学，他爱的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她被贴上“小资”标签，实在是千古奇冤。然而写的市井众生面孔，也确是上海低处风情可见。
　　但是，谁又能说他们不雅？
　　武侠小说中，那些高雅的意境，难道不是锦心绣口方能编织？那些幽微的言辞，莫非是个俗人能吐出的？
　　大俗即大雅，大雅即大俗。不管所谓的文学界对他们二位如何定位，他们始终是贴着各自品牌的祖师奶奶祖师爷。

　　也许他们惟一最大的不同，便是爱情之路数罢。
　　张一生，就爱一次。
　　古，却在不断追求理想。
　　爱情这回事，本没有是非对错。
　　只要是真心赤诚，局外人永难评定。
　　徐志摩说得好：“女人在乎的是感情，男人在乎的是感觉。感情随时间慢慢沉淀，感觉随时间渐渐消失。终其是不同的物种。因此，谁能明白谁的深爱，谁又能明白谁的离开？”
　　要说在男女感情上，也许徐才子的这句话，直可做天平谶语了。

　　“我们只看见自己的脸，苍白、渺小；我们的自私与空虚，我们恬不知耻的愚蠢-----谁都像我们一样。然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
　　“在在良宵我一人，谁来跟我干杯。”
　　红尘滚滚，她只好《小团圆》，他只好《笑红尘》
　　八个字形容他与她的文字与人生：夏花绚烂，秋叶静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