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
2025-02-15 12:15:52   作者:尧吉   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

  1

  从某种意义来讲,江湖中的行侠仗义就是一个司法审判的过程。
  洪七公就曾以一段大义凛然的判词让裘千仞心甘情愿地低头伏法──“老叫化一生杀过二百三十一人,这二百三十一人个个都是恶徒,若非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就是大奸巨恶、负义薄幸之辈。老叫化贪饮贪食,可是生平从来没杀过一个好人。裘千仞,你是第二百三十二人!”
  当年的自由主义者王怡对洪七公这段话批判有加,因为他质疑洪法官对自身所抱有的那种绝对的道德自信。
  仔细回顾当时的审判场景,我们有理由相信洪法官是属于大陆法系的:其一,裘千仞曾邀请一灯大师、渔樵耕读、周伯通、瑛姑、郭靖、黄蓉等一干人组成陪审团,结果这些人都因为对自身道德的不自信而拒绝了;其二,洪法官的判词基本算一“三段论”:大前提-恶徒该杀,小前提-裘千仞是恶徒,结论-裘千仞该杀。至于“恶徒”的内涵和外延,洪法官以列举的方式作出了解释:所谓“恶徒”应包括贪官污吏、土豪恶霸,或者大奸巨恶、负义薄幸之辈。
  可是问题也就在这里。首先,是否罚当其罪?对于恶徒就该肉体消灭而不是劳动改造吗?这其中包含了什么样的审判理念?其次,怎样界定恶徒的范围?在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大奸巨恶、负义薄幸之外,是否还有继续列举的可能?如有此可能,又是否当然属于洪法官的解释权限?其三,审判的逻辑应建立在“某某是恶徒所以该死”还是“某某因犯有某某恶行所以该死”之上?即刑罚应该是人罚还是行为罚?如果属前者,那么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欧阳锋父子在书中明显是属于“恶徒”中人了,但洪法官为什么就能对他们一再姑息和延迟审判呢?换个角度就是,怎样才能将“恶徒该杀”的口头法则不折不扣实现为“恶徒必杀”的司法结果?
  估计洪七公是没耐性去解释的。毕竟,能从金国的一个小奴隶成长为江湖最严刑峻法的第一大帮派的CEO,岂是此等婆婆妈妈之辈?依法治江湖的成本和代价是如此之大,对比手起刀落的快意恩仇,洪七公的选择已不言而喻了:法治,法治!法甚鸟治?冷了弟兄们的心!

  2

  对比金庸先生,我更愿意把古龙的江湖审判方式归为英美法系。
  阿飞并非是天生的法官。
  少年的阿飞从无人的荒原来到繁华的城镇本是为了两个目的:成名和替他母亲报复世人。当然,作为一个拥有超群实力的江湖人,他不可避免地要卷入审判者这个角色。
  被阿飞审判和处决的第一批恶徒,说实话死得都有些冤枉:白蛇在公共场合抢劫是不错,至少手段还不算过分,不比他兄弟黑蛇当场行凶一剑砍掉人家脑袋,他只是削了几支蜡烛来显示他的抢劫实力而已,而从阿飞杀他前那句“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剑快”来看,还会让人家误解阿飞只是不服气他的炫耀;至于查猛、虞二拐子、四极乐童子等人,或许平时看来都多少会有他们的取死之道,但在该案中阿飞杀他们,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冤枉了李寻欢而已。
  在中原八义控诉铁传甲背叛和杀害他们老大翁天义一案中,阿飞的这种倾向性尤其明显。
  中原八义为办成铁案,动用了江湖人轻易不动用的程序正义,但他们没有料到他们邀请的三个审判员之一阿飞,从内心深处已经认定了铁传甲无罪。阿飞是这样解释他的自信的:我是在原野中长大的,在原野中长大的人,象野兽一样,天生有一种能分辨人善恶的本领。
  我们可以看到,阿飞的话是经不起逻辑推敲的。王小波曾经说过,一头原野中的公兔子天生能辨别的,只能是母兔子好,大灰狼坏。要它区分人的善恶,估计是拿胡萝卜过来的人好,拿牛耳尖刀过来的人坏。
  我们更可以看到,本应该回避审判的阿飞使用武力破坏了这场来之不易的程序正义。为了争取投票权更大的审判长位置或者争取多数无罪审判通过,阿飞当场对另外一个审判员赵正义使用了暴力胁迫手段。而最后他带着铁传甲离开法庭时更以武力直接威胁:不让铁传甲走,中原八义都得死。
  因此,初涉人世时的阿飞同样是以朴素的道德观和极大的道德自信来进行江湖审判的:李寻欢不该死,李寻欢的好朋友也不该死,想杀李寻欢和他好朋友的,则必是该死的恶徒。如果考虑到少年阿飞和中老年洪七公的审判水准基本一致,那么对他的审判结果似乎也不应当过于苛责。
  当然,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把阿飞的位置解释为陪审团成员之一,那么他的无罪宣判就比较符合程序正义了。因为对现代法制理念来说,仅有被告的供述是不可以定罪的(何况铁传甲承认的只是对不住翁天义而不是对翁天义的死负责)。而作为非法律专业人士的一个陪审团成员,阿飞完全有权力从他的生活经验和审判情况来判定铁传甲无罪。
  我之所以作出这种判断的理由在于:从某些细节来看,这场审判的真正法官应该是中原八义中的金风白。
  在《多情剑客无情剑》临近结尾处,当铁传甲终于求得一死后,金风白坦承了最终的真相:原来他早知道铁传甲是被冤枉的。但是为了保护他们老大的名誉,为了那所谓男人之间的义气,他只能和铁传甲一样选择沉默。
  金风白虽陷入道德困境中不可自拔,但在他的心目中,铁传甲当然是无罪的。如果古龙能修订一下《多情剑客无情剑》的这个细节,改成是他而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边浩去邀请阿飞来审判铁传甲,那么这场审判的一切角度就完美了:出于义气,他必须和他的兄弟们去四处侦缉铁传甲;出于正义,他又必须想尽办法在铁传甲真正归案的时候施加援手──作为一个出色的江湖侦探、追查行踪的行家,他不可能查不到阿飞和李寻欢、铁传甲的交往,他应知道阿飞会救铁传甲。

  然而梅花盗一案中,阿飞莫名其妙地成为一个恶盗的帮凶。从全知全能的作者笔下,我们当然知道阿飞和李寻欢都是被人冤枉和陷害的。但是在别人为审判者的情况下,找出证据去证明梅花盗另有其人是他们唯一的自救途径。
  对比李寻欢在少林寺的斗智斗勇,阿飞的努力实在乏善可陈:因为他想到办法是,冒充梅花盗去杀一些该杀之人,达到为被囚禁在少林寺的李寻欢洗刷罪名、至少也为他争取到一定破案时间的目的。
  在这里,阿飞再一次陷入了洪七公的绝对道德自信:既然张胜奇、申老三等人都是该杀的“恶徒”,那么即便采取了冒充梅花盗的手段,也根本不影响审判结果的正义性。
  他终于掉进了林仙儿、百晓生等人精心设置的陷阱。如果不是李寻欢和心树大师巧妙引单鹗入彀自招罪行,估计阿飞最终肯定要被那帮虚伪的道德自信者轻易地“我代表江湖判处你的死刑”。

  3

  梅花盗一案给阿飞带来的影响是惨痛而长久的。
  作为一个习惯于充当审判者角色的强者,突然有一天他换位成为一个被审判者,特别是他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洗刷清自身上的罪名后,他对江湖审判者这个角色的担当必然会有了全新的认识。
  于是在《边城浪子》中这个飞扬热血的少年变成一个沉默的陌生人出场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一位伟大的法官。
  我之所以称之为伟大的法官是基于以下两点认识:
  其一,他因无名而中立。
  对《边城浪子》中的阿飞,古龙从始至终都称之为“陌生人”而非“阿飞”,即便在追星女丁灵琳兴奋地认出了这位前辈偶像之后。如果回顾几十年前他刚出场的那句“不成名我只有死”,我们不仅要唏嘘:要经历怎样的一段沧桑才能把一个人改造得如此的平静啊?
  其二,他因中立而公正。
  对于傅红雪,阿飞有明显的好感,可是并不因此偏袒傅那种盲目的复仇和无理由的杀人。我相信古龙安排的阿飞试剑路小佳的那个细节,绝非简单的证明他作为前辈高人所达到的武学境界,更有深意的想必是为了告诫傅红雪:绝对的武力并不代表绝对的真相,武力并不能代替正义审判。
  对于幕后者易大经,阿飞明显没有好感,因为易大经给他的感觉像龙啸云。但是,判断易大经与龙啸云的相似性已经不再是光靠那“野兽般的直觉”了,阿飞得出这个判断是建立在搜出易大经仿冒李寻欢字迹的有力证据之上。
  最后,在易大经供述的基础上,阿飞对整个梅花庵血案(和梅花盗一案相同在“梅花”俩字上)下了两个结论:
  ──他(白天羽)也许做错很多事,但我想他最错的还是交错了朋友。
  ──我也并没有说一定是你们错,这件事究竟谁是谁非,也许是永远都没有人能判断的。
  从大陆法系法官看来,这个判决明显是不合格的。如果洪法官在场,想必是这样宣判的:白天羽负义薄幸,易大经大奸巨恶,均为该死的恶徒!白天羽已死毋论,易大经,你就是第二百三十三人!
  南京的王法官如在场,一定会对洪法官的上述判决心有戚戚哉:从常理来讲,你易大经如果对梅花庵血案问心无愧,为什么要冒充李寻欢的字迹骗阿飞去杀傅红雪?  

  英美法系有两位伟大的法官霍尔姆斯和卡多佐在总结他们的法官生涯后,均在他们的著述中认为:法律的生命不在于逻辑,而在于经验。因为逻辑的大前提──法律规则是不断变化的,一种在从前社会属于进步的法律理念,在当今社会中或许已经成为落后的异端,因此纯粹依靠逻辑是危险的,法官必须密切审视社会并从自己的经验中立法。
  好比洪法官,从他杀第二个人开始直至他杀到第二百三十一人,他的判词想必除了数字的增加外再无新意。逻辑重复,杀人继续。那么不管他在美食上的人性表现得有多么卓著,事实上他在工作方面已成了一台精密而嗜血的杀人机器。
而阿飞在经验中学到的是:司法绝不是科学,逻辑并不绝对的可靠,精确、正确的判决更是从来就不存在。
  因此阿飞会审执分离,将判决的执行事项交给傅红雪为之。在我所看到车载斗量的江湖中,这几乎是唯一的一例。
  古龙所在的台湾不折不扣应归为大陆法系,金庸所在的香港不折不扣应归为英美法系,两人更都曾在当地打过官司,至少都亲身经历了两地的司法系统运作过程。然而在他们的江湖中,审判方式却刚好相反。
是巧合,还是必然?

  4

  江湖毕竟是江湖。
  如同西方正义女神蒙眼象征中立,一手持天平象征权衡,一手持剑象征现代法治须以警察、监狱等暴力机器为依靠。江湖中,你也永远只能依靠你自己手中的剑。
  所以洪法官在宣判之后,立即“手持竹棒,只防他(裘千仞)羞愧之余,忽施突击”;而阿飞之所以能震慑易大经,很大的原因也是在于他的惊世武功和他那些能令人感觉比死还可怕的手段。
  实力,永远是一个江湖人的根。你若想做一个江湖中的审判者,你必须有比一般江湖人更强的实力,除此别无他法。
  和阿飞少年时同时代的金风白,因为没有足够的实力,所以他虽然竭力想做一个主持正义的法官,却永远无法实现审判的正义。

  金风白是一个落拓、黝黑、其貌不扬的江湖小人物,他的身份则是个卖野药的郎中,然而书中透露,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曾经是南阳府一贴堂金家药铺的世家子。
  我们完全可以想象以下一系列场景:意气风发的世家子金风白天性好武,结交了翁天义等肝胆相照的兄弟,共同组成中原八义去行侠仗义。一群意气相投、家世良好的年轻人每年中秋前后,都要在老大的庄园里欢聚一段时间。他们侠名在外,良朋在侧,美酒盈尊,人生到此似乎再无缺憾。然而在某一个特殊的场景下,这个年轻人却骇然发现自己最尊敬的老大“义薄云天”翁天义竟然在做杀人越货的没本钱勾当。这个不失善良的年轻人陷入道德困境不可自拔,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大继续作奸犯科而一筹莫展。终于,铁传甲被派来调查案件,不久后他们的老大就被秘密处死。接着是世家敝败,这群年轻人从此踏上了寻找铁传甲复仇的漫漫之路。
  可以肯定的说,金风白的荒谬人生就此开始。
  我无法想象他和其他结义兄弟们在一道侦缉铁传甲过程中所表现的那种不合时宜的迟疑和钝滞;我也无法想像他眼睁睁看着被仇恨占据一切的兄弟们把一生耗在复仇路上、自己却不敢说出事实真相的犹豫和痛苦,或许还有荒谬感;我更无法想像当阿飞从他们的审判中带走铁传甲时他是意外还是欣慰。
  金风白因实力(武功)不足以支撑起他直面人生的勇气,随着他的结义兄弟们在复仇路上所花费的代价越来越大,他逐渐更完全失去了坦露真相的勇气。从最后铁传甲为他们拼得一死后,他却对二哥易明堂说“姓铁的既已死了,我们退吧”来看,在死亡的威胁下,他差点就选择了让铁传甲作牺牲。
  如同杨过在金庸笔下曾是个异类,金风白在古龙笔下也是个异类。
  杨过武功没有练成时,在天下群雄面前坦诚自己要娶师傅做妻子,被最尊重师傅的郭靖一把抓住胸口,差点就被击破了天灵盖。但等他武功练成后,要娶师傅做妻子依旧,郭靖最尊敬师傅也依旧,但是包括郭靖在内就再也没有人拿宋朝的礼法来审判他。
  作为一个江湖中的小人物,金风白虽有自己胸中神圣的道德律,只是没有实力支撑的道德律在现实中不值一文钱。
  ──你愿做阿飞,还是金风白?
  ──你能做阿飞,还是金风白?

  5

  实力之外,要成为一个优秀的江湖审判者还必须具备性格方面的某些特质。
  金风白之所以陷入道德困境中不可自拔,被他解释为“翁老大对我一向义重如山,连铁传甲都不忍说,我又怎么忍心说出来?”
  金风白的话显然是很有问题的:铁传甲固然会出于内疚而不忍心泄露翁老大做强盗的秘密,同时他也深知即便他向中原八义告以原逶,这些已经将人生捆绑上复仇战车的江湖人也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但是金风白为什么从来就不愿意在中原八义这个小圈子里坦承真相呢?
  只能解释为翁老大已经成为他心目中的神,对神那是万万不可有一丝不敬的想法。这种思想经过十七年的不断在头脑中强化,使得他最后已经丧失了直面真相的勇气。
  完全屈服于某种权威极其容易使人陷入偏执和疯狂。比如《创世纪》中的张自力,当他极度尊敬的大哥死于非命,而他认为仇人是叶荣添的时候,他对叶荣添的复仇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在这样疯狂的理念一路滑坠下去,使得他根本没有办法最终接受叶荣添并非杀他大哥的凶手的事实。
  写出金风白数年后,古龙曾在《流星蝴蝶剑》写了马方中、孙巨两个肯为朋友忍受一切、牺牲一切的极端人物,同样古龙解释为“因为老伯是他们心目中的神”;但再过数年,古龙对《英雄无泪》中赚人眼泪无数的钉鞋,赞叹之余却也借卓东来的口不无刻薄的评价道:钉鞋对朱猛就好像一条老狗对它的主人一样。
  在古龙描写的各种友情之中,金风白、马方中、孙巨、钉鞋这四个江湖人基本没有什么不同──他们的人格都为他们的主人/老大吸收,他们生存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主人/老大。他们自愿蒙上眼睛,却是习惯盲目而不是为了中立。
  很难说古龙是赞赏和完全同意这种男人之间的感情方式的,否则我们就会看不到诸如欢乐英雄,楚留香、陆小凤和他的朋友们等人物。但其中写的最好的,还是阿飞与李寻欢的故事。

  阿飞是个多情的人,他的感情就像冰山下的熔岩。
  当他第一次结识李寻欢,就将这个人当作了自己的终身好友。为了替李寻欢洗刷梅花盗的罪名,他可以冒着性命危险独闯兴龙庄。
  而当他将自己的第一份感情奉献给林仙儿的时候,这种感情更纯粹得令人动容。即便林仙儿被揭露为梅花盗、即便在性爱方面“任何人都可以,就是阿飞不可以”、即便他曾认坚持“不成名我只有死”,但最终他都能抛下一切跟林仙儿去过打狐狸、数梅花的苦居生活。
  但他的人格从来就没有依附于李寻欢、林仙儿这两个人。
  他曾视李寻欢为精神之父,但是当李寻欢一再想向他证明林仙儿本性难移的时候,他会爆发出犀利的质问──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一定要左右我的思想,主宰我的命运?
  他似乎从未怀疑过林仙儿,但是在林仙儿把他与李寻欢的关系比作荆无命与上官金虹之间相互利用的关系的时候,他会严厉地告诫林仙儿──我要你明白,李寻欢是我的朋友,我不许任何人侮辱我的朋友……任何人!
  在某种世俗的权威面前,阿飞或许会迷失,却永远不会屈从。如果没有这份对自身人格和尊严的执著,他也不可能“突然想通了”。
  阿飞确实是个太骄傲也太孤独的人,但他是否真如丁乘风所评价的那样──“是个永远也做不出大事来的人”呢?
  他确实不如洪七公那样,领导了一个江湖大派,做了许多的“大事”。
  他只尊敬自己内心的道德律,而且,他从不要求别人去服从这种道德律。

  6

  我曾想象:在某座荒凉边城的一条古道上,在二十余年的光阴中,曾经先后走过了两个陌生人。
  第一个陌生人,当他孤寂的背影从尘土滚滚的路上走过时,偶尔回头,眼神游离、迷茫、萧索、空洞。
  第二个陌生人,他孤寂的背影从同一条尘土滚滚的路上走过,却从不回头。但如果你能追及前头并等候他的目光,你会从他平静的目光中想起一个已逝歌手的某段歌词: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就像带走每条河流/所有受过的伤/所有流过的泪/我的爱/请全部带走。
  我会在那一瞬同时祝福这两个陌生人:
  ──陌生人,愿你们在江湖获得幸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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