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胜人间一场醉──评古龙《欢乐英雄》

2013-04-27 00:00:00   作者：击节而歌   来源：豆瓣网   点击：

　　我刚刚变得成熟的那段时间，只喜欢金庸很抗拒古龙。我原本以为，古龙笔下人世间的奇侠逸士，只在那个心比天高、自以为是、牛气哄哄的少年时代，才能够激起人心中沸腾的血，一走进道德外壳包裹的循规蹈矩的现实世界，还是人生世相尽在其中的金庸来的贴心和实在。可是这么些年，我蓦然回看中正平和的金庸和这中正平和的世界，为什么突然发现骨子里那么的怀念古龙呢，哦，怀念那个怪诞、神秘、孤僻、固执、性情中人兼多情种子装B又有种的古龙，那个“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的古龙，那个醉生梦死、酣畅淋漓、华丽丽而又至悲凉至落寞的古龙。

　　我遇见《欢乐英雄》这本书，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恰恰是在经历肯定-否定到再肯定的时期。

　　这是一本关于爱关于欢乐关于友谊的很奇异的武侠书，少有古龙惯常的抽丝剥茧的悬念和波谲云诡的情节，只有四个有上顿没下顿、五六天不洗澡、懒的要死兼言行异常、举止诡异的疯子和他们温暖到人心深处的友谊。可是你说为什么我感觉到真正的欢喜洋溢在里头呢？要怎么形容它呢，就像喝了点酒，微醺，一生的爱恨情仇一下子都不见了，只有真正的欢乐。

　　
　　你知道有种人，“他的拳头很硬，他的膝盖很硬，可是他的心却是软的。”王怜花这样说的是郭大路。“郭大路人如其名，的确是个很大路的人。大路的意思就是很大方，很马虎，甚至有点糊涂，无论对什么事都不在乎。”他很穷，很傻，很天真，再加上要命的古道热肠，因此，他老是吃亏，时运不济兼被人骗，空有一身本事，到头来饭都吃不饱一顿。但他是个真正的赤子，快乐，自由，坦荡，赤城，执著，热请，幽默。我不知道古龙怎么会出手那么大方，继李寻欢之后，一下子给一个人那么多光明的优点。郭大路也有他的伤心往事，比如说，年轻的时候他被一个女人背叛，他为此执迷和伤心了好多好多年呢。郭大路还有个心事，他爱上了燕七，并且在周围所有人都看出来燕七是个女扮男装的女人的时候，都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怎么那么不正常爱上男人了呢。无论如何，有一点谁都不能够否认，那就是，哪里有郭大路，哪里就有豪情和欢乐。
　　──郭大路

　　你还知道有种人，他懒得天下无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决不会动的。比如说老鼠在王动的身上爬，再比如一个香艳的裸体美女做到他怀里，他是不会动一下的。但他也有动的时候，而且不动则已，一动就很惊人。“有一次他在片刻内不停地翻了叁百八十二个跟斗，为的只不过事想让一个刚死了母亲的小孩子笑一笑。”作为一个身体健康的正常人士，他一生的大半时光，基本就在床上躺着。不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就是在为朋友拼命去了。尤其是当他遇到了郭大路这号“很傻很天真”的朋友，更不得不随时准备为他打架了。哦，忘了说，这个人还是个退役的前任黑道老大。他的话很少，句句精辟，标准的硬汉作派。其实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王动都是值得信任的朋友和有魅力的男人。
　　──王动

　　“春天，在她的眼睛里”，这个形容是不是很美丽？如果你是一个男人，并且有幸品味不算太差，你一定会喜欢燕七这样的女人。哦，燕七是什么样的女人呢，她看上去不洗澡，偶尔的五天一大洗也只是用毛巾擦把脸而已。还有她的那身衣服，据说只要看一眼便“连隔夜饭都要呕出生籽”。因为燕七太脏了，有一些优点就很不容易看出来，比如“她的眼睛其实像春风中清澈的湖水”比如，她笑的时候鼻子总是要先轻轻的皱起来，竟然有点俏皮可爱。还有，她用金链子帮助之前背叛郭大路的那个女人，简直是完美极了，没有女人能够做的更好。但是遗憾的是，显露女儿态的燕七再也不如以前那个玩倒立、不洗澡兼酷酷的、老跟郭大路抬杠的燕七可爱了。关于这一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燕七

　　“疯子的朋友还是疯子”，林太平很聪明，见到王动的第一面就悟出了如许深刻的人生道理，很遗憾，最后，这个身世显赫的富家子弟也沦落成了一名又穷又臭的疯子。有一回，天气实在是冷，他们四个人也实在是穷，穷的有好几天都吃不起饭了。然后林太平出去把自己最厚的外套当掉，换来了四个馒头，带回来跟大家一起吃。还有一回，他一不小心杀了一个高手，回来后吓得不轻还差点哭了起来。你说这样的人可不可爱？
　　──林太平

　　古龙这样评价这四个妙人儿“他们的生命永远是多彩多姿。这一生中，他们做了许多出人意外、令人绝倒的事，你也许会认为他们做的事很愚蠢、很可笑。”绝倒和愚蠢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距离，通常发生的情况是，有些事，我们自己觉得受用且有趣，别人觉得愚蠢至极，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们或许记得东方不败的那句永恒经典“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鸿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间一场醉”。哦，郭大路、王动、燕七和林太平的江湖，就是这样，“不胜人间一场醉”。

　　虽然古龙刻画的这些个体已经足够有魅力，但这四个人凑在一起的群像才是真的动人有趣。我想那是因为友谊。他们之间，能够彼此分享快乐，彼此分担痛苦。无论是哪个遇到困难其他人都愿意帮助。若有危险他们更愿意挺身而出。你有了秘密他们能够尊重，而且顶重要的一点是，你做错的事情他们也能够理解。你看，这是对朋友多么完美的演绎？听说，这部关于爱和友谊和欢乐的武侠奇书并不是古龙欢乐的时候写出来的，而是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写的。你想，一个人最困难的时候还能写出这么温暖的东西，背后是多少朋友给了他爱、关怀和友谊呢？所以我说，世上只有这一个古龙，再没有第二个他，这样至悲凉至落寞至情至性。世上也只有这一部《欢乐英雄》，再没有第二个它，这样至欢乐至温暖至纯真。

　　你看，这是个周末，太阳很高，天很蓝，云很好，那我就纵容自己一把，躲在这里把玩《欢乐英雄》，纵声大笑甚至涕泪忽至，你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