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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回 血仇未报须挥剑 心事难言尽付箫
 
2022-03-01 17:46:16   作者:梁羽生   来源:梁羽生家园   评论:0   点击:

  在书房阅读奏章的皇帝,也听得见这个声响了。
  他吃了一惊,放下一份奏折,抬起头来,问伴读太监:“小直子,你听见没有,刚才朕听得外面好像是有一个人跌倒的声音。”
  这“小直子”姓汪名直,是最得皇帝信任的一个当权太监,野心极大,此时正想对皇帝有所要求,说道:“待奴婢出去看看,恐怕是大风吹过,树枝折断的声音也说不定。”
  皇帝说道:“朕也料想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不用出去看了。”
  汪直道:“谢皇上。”
  皇帝继续说道:“倒是朕刚才看到了一份奏折,原来外面有些事情,朕还是给蒙在鼓里的。朕想起你前几天提过的计划,说是要在大内总管的职权之外,另设一个西厂,唔,这个计划,这个计划……”
  汪直忙道:“陛下明鉴,奴婢的意思是想皇上多选心腹之士,充当耳目……”原来他计划设立的“西厂”,乃是一个特务组织,由他自己统领。不但要和大内总管分庭抗礼,而且要独掌生杀之权的。
  话犹未了,忽听得“砰”的一声,书房的门突然给人推开。直闯进来的人,不用说当然是陈石星和云瑚了。
  汪直喝道:“范中柱,你疯了吗?什么事情,如此大惊小怪——”范中柱就是刚才被陈石星击倒的那个本来在书房外面看守的大内高手。等到一看清楚,进来的竟然是一男一女,男的既非太监,女的亦非宫娥,一个“怪”字未曾出口,不觉呆了。
  陈石星定睛一看,只见皇帝是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少年,被他叫作“小直子”的太监倒有三十左右的年纪。
  皇帝似乎比汪直镇定一些,喝道:“你们是谁?何故擅闯朕的御书房!”原来这个皇帝名叫朱见深,说起来,倒还不算是个很坏的皇帝。他十八岁即位,即位之初,曾经替在他父亲(朱祁镇)做皇帝之时,被奸臣害死的前兵部尚书于谦洗雪过冤枉的。
  不过可惜他年纪越长,却越是柔懦无能。以致被奸臣和权监勾结,将他包围,导他安于享乐,终于令他变成权奸的傀儡。待到后来重用汪直,设立西厂,日益残害忠良,朝政更是为之大坏,那是后话,暂且不表。
  虽然性情柔懦,做皇帝毕竟也还是有点皇帝的威风,此时他鼓起勇气一喝,心中虽在打鼓,神色倒是保持着皇帝的“尊严”,显得比汪直镇定好多。
  陈石星道:“皇上莫惊,小民有要事奏禀,并无他意。”在他说话之时,云瑚已是点了汪直的穴道,令他不省人事。
  朱见深这才看清楚云瑚是一个美貌如花的少女,但这个美貌少女,出手竟是如此厉害,却是不禁把他吓得呆了。
  “你,你说是并无恶意,那,那又为何伤害朕的伴读太监?”
  云瑚跪了下来:“请恕民女无礼,只因我们所要奏禀之事,只能让皇上知道。所以民女逼不得已,方始点了这个太监的昏睡穴。过了十二个时辰,他就会醒来的。”
  朱见深见她肯对自己行参见之礼,这才放了点心,说道:“姑娘如此身手,真是少有。恕你无罪,请平身吧。姑娘,你还没有告诉朕呢,你是何人?”他对云瑚减少了几分害怕之后,不觉为云瑚的美色所迷,心里暗自想道:“这个小姑娘真是长得如花似玉,比前几天新选入宫的万贵妃还美得多。”
  云瑚犹有童心,哪想得到皇帝是为自己的美色所迷,见他定着眼睛在看自己,不觉“噗嗤”一笑,“小时候民女是晋见过皇上的,不过皇上当然记不得了。”
  朱见深大为诧异,“你见过朕,那、你、你究竟是谁?”
  云瑚道:“我的爷爷是先帝取中的武状元云重,我的爹爹也是曾经在御林军当过差的云浩。小时候,有一次爹爹曾经带我逛过御花园。那天陛下在凝碧池泛舟和宫女采莲,爹爹告诉我你是太子。”朱见深笑了起来,“哦,原来你是云重的孙女,云浩的女儿。你的爷爷是对先帝有功之人,可惜你的爹爹却不肯为朕做事,你爹好吗?”
  “多谢皇上关怀,我爹爹不幸,早已去世了。”
  “可惜,可惜!你有兄弟么?”
  “爹娘只是生我一人。”
  “那就更可惜。朕悼念忠良,本来想给你家一个世袭罔替的官职的,可惜你家没有男丁可以接受朕的封赏。不过,女官之设,古代亦有。不如你入宫做朕的女官吧。对啦,你的武艺很好,可以做朕的护从女官,闲时还可以教给朕的妃嫔一点防身本领。”
  “多谢皇上抬举,我不想做官。至于说到武艺,我和这位陈大哥差得远呢,皇上若是要有本领的人相助……”
  朱见深似乎很不高兴也不耐烦听她提及别人,不待她说完,就截断她的话:“别的事以后再谈。朕只问你,你想做什么?不做护从女官,那么,做、做……”
  他尚未想出要封给云瑚一个什么名堂方始恰当,陈石星在旁边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这个糊涂皇帝也太喜欢东拉西扯了,他也不想想,我们三更半夜冒险闯入禁区,岂是为了陪你说闲话的?”他情急之下,也不理会什么冒犯皇帝的尊严,便即上前一揖说道:“小民陈石星,有紧要事情禀告皇上,请恕无礼!”
  他只揖不拜,按当时的礼节来说,这只是平辈的见面礼。倘若按照“律例”,他的确是犯欺君侮上的“大不敬”之罪。
  朱见深勃然大怒,喝道:“你没看见朕正在和云姑娘说话么?你有什么事情,待会儿再说。否则,你先出去,让云姑娘替你说也是一样!”要不是没有卫士在旁,他早已叫人把陈石星拿下了。
  陈石星亢声说道:“我知道,但此事急不容缓,皇上若不及早处理,只怕要给奸臣误了社稷!”
  云瑚笑道:“我这位陈大哥性子很急,皇上,你莫怪他不懂礼貌。他说的事情的确是很紧要的。”
  朱见深这才对陈石星投以冷冷的一瞥,说道:“哦,原来你是来告状吗?谁是奸臣?你说!”
  陈石星道:“我是来为民请命的,要说告状,也可以说是为百姓告状。不过更紧要的却是为了陛下的江山!本来我该写个奏折,但只怕这个奸臣在官中也有耳目,所以只好来面奏皇上。这个奸臣就是——”说到此处,伸出中指,在御书房的檀木书桌上写出了“龙文光”三个端端正正的大字!
  朱见深见他显露了这手功夫,登时好像给人泼了一盆冷水,被美色昏迷的脑袋这才清醒过来。“他们一同进来,云瑚和这小子又是这般亲热,看来他们的关系一定是非比寻常了。这个小子的指头竟能在檀木桌上写字,要是给他这根赛似利刃的指头戳在朕的身上,那还了得?”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已是在这姓陈的“小子”掌握之中,他如何还能再摆皇帝的架子?
  云瑚笑道:“大哥,你在御书房留下这奸贼的名字,不怕给人看见吗?再说好好一张檀木书桌,给你写了字,以后不能用了,也很可惜。”
  陈石星道:“那也无妨,我把它抹去就是。”随手一抹,果然一抹之下,那三个字登时不见,只是桌上多了许多木屑。陈石星扫干净后,说道:“我把这张桌子弄得稍微有点凹凸不平,还请皇上恕罪。”
  朱见深吓得胆颤心惊,好一会子方才说得出话:“这是小事,不值挂齿。只不知侠士何以说龙尚书是个奸臣?”
  陈石星道:“他和瓦剌派来的密使私订和约,那个瓦剌密使,如今还在他的家中,难道陛下不知?”
  朱见深佯作大吃一惊:“哦,真的有这样的事吗?朕可是一点也不知道。”
  陈石星道:“如此说来,这龙文光可更是胆大包天,欺君罔上了。请陛下治他通番卖国之罪!”
  朱见深道:“但不知侠士是否误听谣言?须知处治大臣,非同小可,朕也不能单凭一面之辞,必须找到他通番卖国的真凭实据,这才能够降罪的。”
  陈石星道:“陛下想要真凭实据,那也不难,看龙文光所签的这份和约草案。”
  朱见深接过那份草案,仔细一瞧,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做声不得。
  他的吃惊,并非由于这份和约太过丧权辱国。和约的全部内容他是早已知道了的,刚才他看的那份奏折,就是龙文光附呈那份和约的密奏,和陈石星给他的这份草案,一字不差!
  他吃惊的是,这样机密的文件,龙文光何以竟会让它落在陈石星的手中?
  云瑚似乎猜着了他的心思,说道:“这是我们前几天晚上到那奸臣的家里,逼龙文光这贼子亲手交给我们的。我们还亲眼看见了那个住在他家的瓦剌密使,只可惜未能将那密使擒来。”
  云瑚继续说道:“龙文光的笔迹,皇上料必熟悉,不会怀疑是假的吧?”
  朱见深给吓得心头大震,连忙说道:“云姑娘,你家两代都是忠臣,你说的话,朕怎会不信。”
  陈石星道:“陛下既然相信我们并非作假,那么请看这份和约,是否丧权辱国?”
  他把这份和约草案从朱见深手中取了回来,念出其中最关紧要的四条,说道:“一不许朝廷在大同重镇驻兵,这等于是自撤藩篱,让瓦剌兵可以随时长驱直入;二要割雍州西部和凉州北部,就是让瓦剌兵可以兵不血刃而得大明国土;三要每年纳贡三百万两银子,这是拿我们百姓的血汗去充敌人军费;四要和朝廷联合出兵‘袭灭’两国边境的‘草寇’……”
  说到此处,陈石星故意顿了一顿,然后问朱见深道:“这一条皇上可能以为是对朝廷有利的吧?不知皇上知不知瓦剌要皇上合兵袭灭的‘草寇’是谁?”朱见深当然知道,但却怎敢直言,只好佯作不知,说道:“是谁?”
  陈石星道:“就是在雁门关外,聚集义军,替陛下击退过瓦剌几次入侵的金刀寨主周山民。”
  云瑚跟着说道:“周山民的父亲本是先帝任命在边关驻守的大同总兵周健,后来周健被奸宦王振逼反,但周健虽然占山为王,可从来避免和官军作对,他还是忠心报国的。他们父子两代,在关外开垦荒地,自筹粮饷,也从不打家劫舍,打的只是瓦剌鞑子。皇上,你说像这样的义军,能说是草寇吗?”
  朱见深只好说道:“果如卿家所言,那当然不能算是草寇了。”
  陈石星续道:“这一条其实最为毒辣,那是要皇上自毁长城!”
  云瑚说道:“总之,皇上若是依从这份和约与瓦剌谈和,只怕国家危在旦夕。皇上你必须拿定主意才好!”
  朱见深道:“好吧,那就请你们替朕出个主意,朕该怎样?”
  陈石星也不客气,说道:“依小民之见,陛下应当朝纲独断,以天下为重,内除奸贼,外抗强敌。”朱见深不置可否,轻轻“唔”了一声。
  朱见深沉吟一会,抓起书桌上的小茶壶,自斟自饮喝了一杯。好像是借浓茶提神,才能集中思想似的。
  喝过了茶,朱见深又好像蓦地想起一事,笑道:“云姑娘,你远来是客,咱们不必拘泥君臣名份,朕该把你当作客人的。你到了这里,茶都没有请你喝一杯,朕实是有失待客之道了。这茶是九江进贡的庐山云雾茶,色香味都很不错,你喝一杯。”说罢,拿起了另一只茶杯,就要替云瑚斟茶。
  云瑚傍晚时分进入京城之后,如今三更已过,在这几个时辰之中,滴水未曾沾喉,尤其在踏入禁宫之后,精神太过紧张,此时的确也是感到甚为焦渴了。
  她闻得茶香,心里想道:“皇帝喝的茶不知是什么滋味,我乐得喝他一杯。”
  “多谢陛下赐茶,不敢有劳陛下,让我自己斟吧!”
  云瑚一面说一面把茶壶从朱见深手里抢过来,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
  她固然是少年心性,想试试“御茶”的滋味,但也并非毫无戒心的。不过她见皇帝已经先喝了一杯,她自己倒茶,同一个茶壶里斟出来的茶,料想皇帝可以喝得,她也可以喝得。
  朱见深道:“陈侠士,你说了许多话,想必亦已感到口干了。你也喝一杯润润喉咙吧。真对不住,朕之书房,只有一个太监,本来应该太监服侍你的!”
  陈石星道:“陛下不必客气,我不口渴。”
  云瑚却已替他倒了一杯,笑道:“大哥,这云雾茶的确不错,皇上既然赏赐你,你就喝一杯吧。”
  陈石星见她喝后并无异状,也就放心接了过来。
  喝过了茶,陈石星道:“国家大事,小民本来不敢插口。不过,心所谓危,不敢不告,还请皇上三思!”
  朱见深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尽说无妨!”
  陈石星道:“依小民之见,与敌谋和等于与虎谋皮。倘若照这份和约忍辱求和,边关不能驻兵,还要割地赔款,那时藩篱尽撤,敌势更不可制,这只是苟安一时,一旦瓦剌再来入侵。那时陛下的江山才恐怕真的会失掉呢!”
  朱见深沉吟不语,似乎仍不以陈石星之见为然。陈石星逼于无奈,只好出最后一招,说道:“陛下若然不能决心抗敌,那我们只好各行其是了!”
  朱见深心头一凛,抬起头来,“如何各行其是,愿闻其详!”
  陈石星缓缓说道:“我们只好把这份和约公诸天下,请金刀寨主振臂一呼,号召四方义士执干戈以卫社稷!”
  朱见深这才真正吃惊,“当真如此,只怕瓦剌未曾打进来,我的宝座先要坐不稳了。”于是连忙说道:“你们忠心可嘉,好吧,且待朕再想一想!”
  朱见深装模作样,闭目若有所思,过了一会,这才张开眼睛说道:“瓦剌为祸中国,数代于兹。土木一役,先帝且曾被掳,奇耻大辱,朕岂有不思报复之理?难得你们一班义士,矢志为国效忠,朕自当采纳嘉言,如卿所议。陈侠士,你想做什么官?”
  陈石星大喜道:“如此说来,陛下是愿意内除奸贼。外抗强胡了!但得如此,小民甘愿粉身碎骨以报陛下。不过小民在外面为皇上出力,胜于在朝为官,皇上的好意,请恕小民不敢领了。”
  朱见深道:“好的,你既然不愿为官,士各有志,朕也不勉强你了。”
  陈石星道:“只不知陛下的决心,几时才可见之实施?小民冒昧敢请陛下给个期限,也好让金刀寨主以及四方忠义之士,可以安心。”
  朱见深皱一皱眉头,“和瓦剌开战,这是有关兴亡的大事,不能操之过急。甚至朝廷内修战备之事,也不能让强邻知道。”
  陈石星道:“但陛下总得做出一些振奋人心的事情,而且越快越好,这才能够稳定人心惶惶的局面呀!”
  朱见深道:“依你之见,朕应当首先做哪件事?”
  云瑚说道:“外抗强胡,既然陛下不便宣诸于口,免致敌人知道;那么先除内贼,也可振奋人心!”
  朱见深道:“听说龙文光和卿家有仇,不知是真是假?”
  云瑚愤然说道:“不错,这龙老贼是和我有杀父之仇。但我可不是为了私仇来的!”
  朱见深忙道:“我知道。那么为公为私,我也应该替你出这口气。好,三月之内,我必定借一点随便什么情由,把龙文光革职查办!这样你们可以满意了吧?”他这话倒不是推搪之辞,他是确实在想必要时也只能牺牲龙文光了。
  陈石星道:“好,那么三个月之后,陛下倘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处置不了龙文光的话,我会再来向陛下讨教,问清情由,以助陛下。不过,最好陛下不必我再来一次,以免惊动陛下!”他是怕朱见深到时又再推搪,是以进一步钉紧他,说的话虽然甚为婉转,但显然已有威胁皇帝的意思。朱见深被他吓得心惊肉跳,只好连连答应,说是三个月内,定然可以办妥此事了。
  陈石星总算得到了比较满意的答复,正想告辞,就在此际,忽觉微风飒然,暗器已是袭到他的背后!
  只见白光一闪,铮铮两声。原来向他打来的乃是两枚铜钱,给他一剑把两枚铜钱分为四片。
  另一枚铜钱是打云瑚的背心穴道的,云瑚拔剑不及陈石星之快,只能躲闪。幸亏她的穿花绕树身法乃是一等一的轻功身法,就在那闪电之间,她已到了朱见深身边,一把抓住他,喝道:“谁敢乱动!”
  那枚铜钱飞到朱见深面前,陈石星也不禁吃了一惊,只怕这枚铜钱会误伤了皇帝。但说也奇怪,那枚铜钱,到了朱见深面前,忽地自己打了个圈,倒飞回去,“铮”的一声,落在地下。原来发这“钱镖”的人,当然是要比陈石星更怕误伤皇帝,他的力度是用得恰到好处的,一到离皇帝三尺之处,便会回旋倒退。
  两枚小小的铜钱,陈石星以宝剑抵挡,居然也给震得虎口酸麻,这一惊已是非同小可,待见到那人另一枚“钱镖”的奇妙手法,更是吃惊,“这人是谁?功力竟似不在御林军统领穆士杰之下,难道——”
  心念未已,只见那个人已是从窗口跳了进来,朱见深喝道:“这两人都是朕的朋友,你好大胆,未曾得朕意旨,就擅自胡作非为!”
  那人连忙俯伏叩头,说道:“请恕奴才不知之罪!臣只道陛下被刺客胁持,一时鲁莽,惊动圣驾,请陛下从宽发落。”
  朱见深:“云姑娘,你意思怎样?”
  云瑚说道:“那也怪不得他,他是——”
  朱见深道:“他是大内总管符坚城!”
  朱见深这才假惺惺说道:“看在云姑娘给你说情的份上,恕你无罪。你有什么事吗?”
  符坚城站了起来,首先向陈云二人赔罪、道谢,然后转告皇帝:“有点小小的事情,陛下如今有客,迟些禀告也不妨事的。”
  陈石星道:“陛下有事,我们也该告辞了。”
  朱见深道:“别忙,别忙,你们出去,恐怕还会惊动外面卫士,为了免致再有误会,这样吧,符坚城,你替朕送客。”
  符坚城道:“奴才领旨。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朱见深道:“对,你还未曾知道这两位贵客是谁吧?”
  符坚城道:“请陛下示知。”
  朱见深道:“这位云姑娘是先帝御林军统领云重的孙女,她的父亲云浩也曾为国家立过功劳的,你要特别敬重她。这位陈少侠,陈少侠……”
  陈石星说道:“我名叫陈石星,我的祖宗十八代都没有一个人做过官的,你不必和我客气。”
  朱见深记不得陈石星的名字,符坚城听了可是颇吃一惊。那晚穆士杰在龙家碰上陈石星的事,他是早就知道了的。“怪不得听说穆士杰也曾吃过这小子的亏,看他刚才那手剑法果然是非同凡响!”
  当下符坚城走在后头,送他们出去。楼房下面,那个姓卢的大内高手还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他是给陈石星以重手法打穴封了他的穴道的。
  符坚城经过他的身边,骂了一声“脓包!”抬脚一踢,登时把他被封的穴道解开。那姓卢的高手跳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陈石星和符坚城,符坚城道:“还不上去伺候皇上!”那卢姓卫士诧异之极,说道:“这,这两个人——”
  符坚城道:“他们是皇上的客人,我替皇上送客,不用你多管了!”
  那姓卢的大内高手忙说道:“是,是!”再也不敢多问。其实他领教过陈石星的厉害,要他“管”他也是不敢管的。
  符坚城解穴的本领,令得陈石星不禁又多一重戒惧了。要知陈石星的点穴功夫,出自张丹枫,奥妙无比。莫说等闲之辈,即使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一时三刻,也未必能够解开。
  符坚城身为大内总管,可说是最接近皇帝的一个人,当然懂得皇帝叫他“送客”之时,对他的暗示。心里想道:“以皇上的口气,他对这个女的似乎颇有意思,我是一定避免误伤她的。也罢,我就先对付这姓陈的小子。不过这小子的剑法非同小可,我必须一击成功!”
  不知不觉已走到凝碧池,符坚城料想皇帝此时亦当离开琅琊阁了,纵然自己捉不到陈石星,也不怕他回头再去要挟皇帝了。于是放心出手。
  他走到陈石星后面,蓦地一掌向陈石星背心的大椎穴劈下。
  距离如此之近,这一掌他又是全力施为,倘若给他击中,陈石星武功再强,不死也要重伤!
  哪知陈石星早有戒备,他以重手法出击,掌一出便有劲风。就在那间不容发之际,陈石星一觉微风飒然,便即反手一指。以指代剑,使出一招“玄鸟划砂”,黑暗中不差毫厘的戳向对方腕脉。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倘若双方都不让退,碰个正着的话,陈石星固然难免重伤,符坚城被伤了手少阳经脉,他的铁掌功夫只怕也得再练十年方能恢复。
  短兵相接,谁也无暇思索。陈石星是豁出了性命的,符坚城可不愿两败俱伤。当下掌锋斜收,一个“盘龙绕步”,避招进招。同时喝道:“有刺客,快来人啊!”
  陈石星给他掌风一带,不禁也是斜窜数步,方能稳住身形。说时迟,那时快,云瑚已是拔出剑来,冷笑喝道:“号称大内第一高手,却在背后暗算人家,好不要脸!”
  符坚城面上一红,说道:“云姑娘,不关你的事,你快退开!”
  正是:
  虎穴龙潭浑不惧,但凭双剑闯深宫。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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