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六回 好戏连场 灵堂混战 玲珑布局 妙手解危
2023-05-04 20:58:26   作者:梁羽生   来源:梁羽生家园   评论:0   点击:

  灵堂恶斗

  楚天舒进入“灵堂”,天玑道人沉声说道:“楚少侠,不干你的事,请你出去!”

  楚天舒怒喝道:“这里是我的家,我要你们滚出去!”

  天玑道人哈哈一笑,说道:“令尊已经接下了我们的英雄帖,即使是令尊也不能叫我们滚出去!”

  此时涵谷正在和齐漱玉交手,涵虚则从旁协助天玑,向卫天元进逼。五个人分成两堆厮杀,杀得难分难解。

  齐漱玉急于过去和卫天元会合,一招“玉女投梭”,剑光如练,当胸刺去。这一招攻得太急,正合涵谷心意。他使了一招“横云断峰”,横剑一封,“当”的一声,两把剑碰个正着。齐漱玉的剑法并不逊于涵谷,但可惜内力却是颇有不如,双剑相交,硬碰之下,强弱立判。齐漱玉身形连晃,恍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涵谷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你站稳了再来吧。”哪知齐漱玉并没“站稳”,就“再来”了。她踏的是“醉八仙”步法,身形倾斜,却已变招刺到。这一下实是涵谷始料之所不及。虽然没有给她刺着,霎时间也给她杀个手忙脚乱。暗暗吃惊,心想:“这妖女不愧是齐勒铭的女儿,倒也不可太小觑她了。”只可惜齐漱玉终究是吃了内力不足的亏,不过片刻,又给涵谷抢回先手。

  卫天元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见齐漱玉形势不妙,怕她再战下去,就要吃亏,立即使出险招,一招“星汉浮槎”,剑点散开,宛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遍洒下来。涵虚不识此招,连忙舞剑防身,不敢攻敌。天玑道人以一招“大漠孤烟”投进对方的剑圈之中,应付虽然得宜,但是否抵敌得住,他自己亦是毫无把握。要知单打独斗,他是打不过卫天元的,而此际涵虚自身难保,只顾防御,等于是他又在和卫天元单打独斗了。

  饶是他应付得宜,也给一个剑点落在他的身上。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感觉怎样疼痛,只是外衣穿了一个小孔,内衣都未刺穿。卫天元似是强弩之末,剑尖稍稍沾着他的身体,手臂就垂了下来。天玑道人心头大喜:“原来这小贼已是气衰力竭,只要楚劲松不插手,我定可擒他!”

  他哪知道卫天元不只是气力不加,他还是中了喂毒暗器的。韩柱国刚才打他的那枚透骨钉,是淬过毒的。当时只是仅仅擦伤他的一点皮肉,故此没有立时发作。以他的内功造诣,这点轻伤,本来不足为害。但在与天玑激斗之后,抗毒的能力大减,这才开始发作了。这一招就是由于他使得太狠太急,突然一阵头晕,以致功败垂成的。

  就在此时,楚天舒刚好踏进“灵堂”。

  天玑道人长剑一伸,把齐漱玉的身形也笼罩在剑光下。轻轻说道:“看在楚大侠份上,你们不要伤他!”这句话是对他的两个师侄说的。

  涵虚抽出身来,与师兄涵谷并肩作战。他们得到师叔的指示,出手颇有分寸,但他们的本领本来就比楚天舒胜过一筹,二人联手,布成剑网,楚天舒如何还能闯得过去?

  卫天元背靠桐棺,大口大口的喘气。天玑道人剑中夹掌,意欲将他活捉,卫天元缓缓出剑,剑尖伸缩不定。天玑道人是剑法的大行家,一看就知道他是一招刺七穴的剑法。倘若没有齐漱玉在旁,他还可以欺负卫天元内力不济,拼着给他刺中穴道,亦无大碍。最多麻痹片时,便可复元,卫天元则已伤在他的剑下了。此际是有齐漱玉在卫天元身旁的,倘若他们刺着穴道,如何还能容得他有片时喘息?那时不是卫天元伤在他的剑下,而是他伤在齐漱玉剑下了。天玑当然不敢冒这个险,急急变招。他变,卫天元也变,剑尖晃动,始终是对着他的穴道。天玑暗暗后悔,不该叫两个师侄都去阻挡楚天舒。但想卫天元气力不加,“看你还能支持多少时候。”这么一想,为了维持面子,也就不改变命令了。

  楚天舒的判官笔被涵谷涵虚双剑封住,施展不开,渐渐给逼到了墙角。

  “看你还能支持多少时候?”天玑道人心念未已,忽听得一声咳嗽,“灵堂”内又多了一个人了。

  这次进来的竟是扬州大侠楚劲松本人。

  楚劲松一声咳嗽,说道:“舒儿,我刚刚教训过你,不可对长辈无礼,你怎的又——”

  楚天舒道:“爹爹,你没看见吗,这牛鼻子老道可正在欺侮妹妹!”

  天玑道人因见卫天元剑法精妙,一时之间,自己不易得手,恰好在楚劲松进来的时候,他改变了战略,竟欲先捉齐漱玉,他使了一招龙爪手,堪堪就要抓到齐漱玉的琵琶骨了。

  楚劲松沉声说道:“天玑道兄,请不要和小辈一般见识!”

  天玑被他一喝,不敢便下杀手,却道:“楚大侠,你放心,我已经吩咐他们,决不会伤害你的公子。”

  楚劲松冷冷说道:“多谢。但请你也别伤害小女!”

  天玑道人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楚大侠,你这样说倒是令我糊涂了。我一向知道府上只有一位公子,却哪里来的女儿?”

  楚劲松道:“这位姑娘就是——”

  天玑故作惊诧,说道:“她不是齐勒铭的女儿吗,怎的又变成你的女儿了?”

  涵谷涵虚把楚天舒逼到墙角,攻势已经放慢,准备应付新的变化。他们听见师叔如此作弄楚劲松,忍不住笑出声来。

  楚劲松涵养再好,也禁不住心头火起,沉声说道:“我是她的继父,有什么好笑?”

  天玑道人说道:“哦,我明白了,原来你娶了她的母亲。乱世男女,离合本属寻常,不错,是没有什么可笑。但油瓶女儿总比亲生儿子隔了一层吧?恕我说句老实话,齐勒铭是众所周知的大魔头,他的女儿在我们眼中也只能当作妖女!别的事情不说,只说今晚的事情,她的行为就是荒唐已极,楚大侠,你碍着尊夫人的面子,不便管教这个油瓶女儿,我替你管教,不正好么?”说话之间,作势又要擒拿齐漱玉了。

  楚劲松忍无可忍,拦在齐漱玉的面前,瞪视天玑道人,哼了一声道:“你容不容许我说话?”

  天玑道人虽是谋定后动,是早就作好了准备才来的。但此时见楚劲松不怒而威的模样,心中亦是颇有怯意。他不敢出招,只好说道:“楚大侠,你是主人,我岂敢不尊重你,有话请说。”

  楚劲松道:“我不要你的什么尊重,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贵派的前任掌门令师兄天权道长十分尊敬,贵派现任掌门天梧道长也是我钦佩的朋友。至于你嘛——”

  天玑冷冷说道:“我这样的小人物当然是值不得你楚大侠敬重的了。”

  楚劲松说道:“你是华山派的长老,本来是应该受人敬重的。但现在我只想对你说三个字。”

  天玑道:“哪三个字?”

  楚劲松沉声道:“滚出去!”

  天玑道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喝道:“楚劲松,你——”提剑便刺。

  楚劲松一掌劈出,天玑那一剑已是刺了个空。他侧身一闪,似乎还想进招,但已是身不由主的向后直退。

  他退到门边,刚刚稳住身形,突然间又好象受人用力一推似的,还未站稳,又蹬蹬蹬的接连退了三四步,直退出了“灵堂”。

  原来楚劲松那一掌名为“龙门三叠浪”,内中包藏了三重内力,如同波浪一般,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天玑道人若在平时,或许不至败得如此狼狈,此际他和卫天元已拼斗了一场,内力早已大打折扣,哪里还能抵挡?

  涵谷涵虚见师叔果然被逼得“滚出去”,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从侧门逃出去。

  天玑被楚劲松的掌力逼出“灵堂”,最后那一重力道还未消解,兀是在地上直打圈圈。涵谷涵虚是自己逃出来的,倒是跑得比师叔快得多,回到自己人当中了。

  华山派弟子见状大惊,纷纷向他们发问:“出了什么事情?”“天玑长老受了伤么?”

  涵谷愤然说道:“楚劲松反而帮那个小魔头,要我们滚出去!师叔就是就是——”他故意把楚劲松要天玑道人滚出去说成是“要我们滚出去”,果然激起了华山派的公愤。

  “岂有此理,即使楚劲松是江南的武林盟主,也不能这样侮辱我们!”

  “哼,我看他是因为娶了齐勒铭的老婆,姓卫那小魔头是齐勒铭的师侄,他就和这小魔头做了一伙了!”

  正在华山派弟子七嘴八舌,要大兴问罪之师的时候,楚劲松出来了。

  “请华山派各位道兄别听小人挑拨,我只是要天玑道兄滚出去——”

  话犹未了,华山派的人已是齐声喝骂:“你胆敢如此侮辱我们的长老,还能说我们是受了挑拨?”

  和华山派一起来的那些人喝骂得更大声:“侮辱华山派长老就是侮辱我们,楚劲松,你说不出一个道理,今天我们就决不能放过你!”

  楚劲松缓缓说道:“我会还给你们一个道理的,但不是此时。此时请你们先出去,日后我会亲上华山,对天梧道长说明一切。那时再向你们赔罪。”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更加是如同火上浇油了。

  瑶光散人是华山派唯一的女长老,虽然是女流之辈,性情却最刚傲,闻言大怒,冷笑说道:“楚大侠,你这个‘请’字,我们可不敢当!天玑是我的师兄,我也不敢接受你的‘破格’优待。哼,只要你赢得了我手中这把剑,我倒甘愿自己滚出去!”要知天玑道人在华山派六个长老之中排行第二,天梧道人没来,他就是同门之长了。楚劲松是要天玑道人“滚出去”的,瑶光散人说的不敢接受他的“破格”优待,就是这个意思。

  楚劲松苦笑道:“你听我解释……”

  天枢道人刚才输了一招给他,气还未消,喝道:“还用得着什么解释,滚出去和请出去还不都是一样!好,有本领你就要我们滚出去吧!”说时迟,那时快,瑶光散人已是唰的一剑,刺向楚劲松了。天枢跟着来到,和她双战楚劲松。

  瑶光散人的剑法比天玑还更为狠辣,天枢较弱,但也不差。楚劲松要胜他们二人已经不易,何况瑶光散人是个女子,过招之际,他不能不有一些顾忌。比如说擒拿的功夫就不能用在她的身上,若是用内力来震伤她,与华山派的结怨就更深了,这是楚劲松也不想的。如此一来,在瑶光凌厉的剑法攻击之下,楚劲松只有招架的份儿。

  不属于华山派的那些人,此时亦已与华山派站在一条线上,同声斥责楚劲松的不是,跃跃欲动了。

  梅清风冷笑道:“楚大侠也是要请咱们出去的,咱们怎样?”

  王殿英道:“他虽无礼,咱们可不能倚众欺寡,这笔帐日后再算。”

  铁力夫道:“日后再算?那咱们现在干什么?”

  王殿英道:“楚劲松要庇护那姓卫的小魔头,你说咱们应不应该听他的话?”

  铁力夫登时省悟,说道:“对,咱们偏偏不听他的话,把那小魔头和那小妖女一并擒了吧!”

  此时卫天元刚好和齐漱玉楚天舒三人,走出“灵堂”。

  铁力夫在洛阳徐家那一次和卫天元交手,是曾吃过卫天元的亏的,此时他看出卫天元已经受伤,正是报仇的机会来了,就第一个冲上去。

  丁勃说道:“卫少爷,割鸡焉用牛刀,让老奴来吧!”他迎上前去,一招“推手”,双掌划成弧形,轻轻一带,铁力夫立足不稳,给他带过一边。只听得“轰隆”一声,“灵堂”的一面砖墙坍了月牙形的半角,砖泥碎片纷飞。

  原来铁力夫练的是极为刚猛的外功,双臂有千斤之力,但他的力道却给丁勃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拨过一边,打在墙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轰隆”声中丁勃已是抓着铁力夫颈背的厚肉,将他抓得双足离地。丁勃大喝道:“滚出去!”铁力夫那铁塔般的身躯,应声飞出了数丈开外。

  跟在铁力夫后面那些人,见丁勃如此厉害,不觉都是一呆,停下脚步。

  天策道人怒道:“丁勃,原来你还是死心塌地要做齐家的奴才,那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丁勃笑道:“哦,原来你刚才是对我客气么?好,那就请你不必客气了,再来较量较量吧!”

  天策道人刚才给他打落手中的长剑,这把剑还是刚刚拾起来的,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满面通红,大怒喝道:“刚才我是没留神你的偷袭,你以为我当真是输了给你么?”

  齐漱玉嘻嘻笑道:“何必斗口,是真是假,打过不就知了?”

  印新磨喝道:“妖女,你是自身难保,还敢取笑人家?”

  齐漱玉仍是嘻嘻笑道:“少林寺的大和尚好威风啊!小女子敢取笑别人,也不敢取笑少林寺的大和尚的。”

  印新磨是少林寺的还俗弟子,齐漱玉却还是称呼他为“大和尚”,而且重复提到“少林寺”,那是一来耻笑他不守清规,二来耻笑他离开了少林寺,却还倚仗少林寺的威风的。

  印新磨当年虽然不是被逐出门墙,但却确是因为守不住少林寺的清规戒律,才要求还俗的。他不善言辞,给气得双眼发白,喝道:“我不在少林寺,少林寺所传的伏魔降妖的功夫还未忘记,今天就用来拿你这妖女!”

  楚天舒双笔挥出,冷笑道:“大和尚欺负小姑娘,不要脸!”替齐漱玉挡住了印新磨。

  另一边,天策道人亦已和丁勃再次交上手了。

  涵谷、涵虚恐防师叔有失,双剑齐出,加入战团。三人联手,合斗丁勃。

  丁勃的武功是比天策高明,但也高明不了多少。他刚才之所以一弹指就能打落天策手中的剑,那是因为天策当时全神放在卫天元身上的缘故。故此虽然不能说是偷袭,但也可说得是天策并无足够的防备。此时他为了报这一指之仇而来,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丁勃自是不容易得手了。涵谷、涵虚二人是华山派第二代弟子中最强的两个,丁勃以一敌三,甚感吃力。要不是他临阵经验丰富,早已落败。

  园子里那两帮人的混战还未停止,华山派(和他们一起来的那些人包括在内)又已和楚家这一边的人混战起来了。

  八卦掌掌门人王殿英那次在洛阳徐家也是吃过卫天元的亏的,印新磨被楚天舒挡住,他则和卫天元交上了手。

  卫天元沉着应战,一面运气抵御毒质蔓延,一面凝神注视对方掌影,见招解招,见式化式。王殿英双掌翻飞,与卫天元作绕身游斗,兀是攻不进去。洛阳名武师谢国堂上来帮他,以二敌一,方始稍稍占得上风。

  天玑道人已经调匀呼吸,恢复精神,冷笑说道:“楚劲松,你现在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还要保护那妖女么?”

  楚劲松给瑶光散人和天枢道人缠住,脱不了身,大怒说道:“不要脸,你若不怕天下英雄耻笑,尽管去欺负我的女儿!”

  天玑的确是想去活捉齐漱玉的,给楚劲松喝破,倒是不好意思过去动手了,只能铁青着脸反唇相讥:“你才是不要脸,谁不知道这妖女是齐勒铭的女儿。她的母亲改嫁,她可还是姓齐!”

  瑶光散人一听不象话,皱着眉头说道:“师兄,你少说两句。让我的徒儿去拿她吧。”

  与此同时,天玑道人邀来的那些人,早已有四五个同时说道:“割鸡焉用牛刀,我来拿这妖女!”

  五六个人同时向齐漱玉跑去,但还是瑶光散人的徒弟青鸾走在最先。她挽了个剑花,剑光四面展开,挡住了齐漱玉,也挡住了后面的人。

  “好男不与女斗,各位叔伯,请让我来对付这个妖女!”

  “好男不与女斗”,这句话说得十分刺耳,却也甚为得体。反面的意思,即是男子汉大丈夫岂可欺负女流之辈。这些人虽然未必是真正的侠义道,却也都是有点名气的人物,一听这话,谁还敢厚着脸皮围攻一个少女,讪讪的果然都退开了。

  青鸾是瑶光散人的得意弟子,剑法与齐漱玉不相上下。她口中把齐漱玉骂作“妖女”,表面看来,也好象是使出浑身解数,但每到紧要关头,却往往以巧妙的手法避免施展杀手,以免碰个两败俱伤。齐漱玉何等聪明,不过二三遭,便也看出了她的心意了。两人打得难分难解,也并非故意弄假,而是假中有真,真中有假,看得别人眼花缭乱。双方剑法都是快如闪电,手法何极巧妙,旁人若非留心细察,又哪能看出她们乃是手下留情?

  此时“灵堂”前面已经分成好几堆厮杀,最受人注意的一堆,当然是瑶光散人和天枢道人双战楚劲松了。

  楚劲松剑掌兼施,一招铁锁横江,长剑横披,把瑶光散人攻势挡住,掌力一吐,又把天枢道人逼得退了两步,朗声说道:“各位请听我一言,穆志遥的一班手下也是来捉拿卫天元的,如今正在和另一帮自称是上官云龙仇家的人相持不下,各位岂可与鹰爪孙联手?这就是我要各位先退出去的意思!”

  他开头只是称鲁廷方那班人为“穆志遥的手下”,虽然已是对官居御林军统领的穆志遥不敬,但江湖上一般的称呼习惯,本来就无需对官场中人加上尊称,因此他虽然直呼其名,稍为不敬,也还不觉得怎样碍耳,但到了“鹰爪孙”这三个字一出口,许多人都是不禁吓了一跳了。

  要知这么多年来,楚劲松极力掩蔽自己的真正身份,甚至不惜和穆志遥往来,就是为了不想给官府知道他是和反清的义士一路的。如今这“鹰爪孙”三字从他口里说了出来,那已是等于公开表明他是反清的了。他若不是豁了出去,拼着把身家性命全都可以抛弃,如何能说出这三个字?

  天玑和梅清风邀来的那些人,有一小半是平素一向对楚劲松甚为钦佩的侠义道,一听他这样说,料想其中定有蹊跷,本来想去围攻卫天元和丁勃的,也都裹足不前了。

  天玑道人却是哼了一声,说道:“这是两桩事情,岂可混为一谈?姓楚的,你若嫌黑白两道的人在你家中闹事,我替你把这两帮人都赶出去!”

  他把手一挥,登时就有许多人加入战团。

  这些人并非华山派弟子,但却差不多都是天玑道人邀请来的。

  天玑道人说的本来是“把这两帮人都驱逐出去”的,但他的这班朋友却分明是偏袒一方。偏袒鲁廷方、韩柱国这一方。亦即是被楚劲松斥为“鹰爪孙”的这一方。不错,他们加入战团,表面看来,是乱砍乱杀,对两方面的人都加以攻击,但只要稍为细心察看,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攻击鲁廷方这一边的人乃是虚招,攻击西门霸那一边的人则几乎每一招都是杀手!

  西门霸这帮人数较少,本来就是处于劣势,如此一来,当然是更加不敌了。不过片刻,伤者累累。有三四个且已伤重身亡。

  但如此一来,可也把梅清风看得直皱眉头了。

  要知这次跑来楚家的“侠义道”,除了华山派弟子之外,是以梅清风为首的。但和梅清风有关系的却属小数,大多数是凭着天玑道人的情面请来的,这些人连梅清风都不知他们的来历。不过天玑是华山派六大长老之一,梅清风自也只能相信他请来的朋友是“侠义道”。

  梅清风本人并非反清帮会的人物,行事有时甚至有点糊涂。但无论如何,他却还是多少有点正义感的。此时一看这些人的所为,分明是偏袒“鹰爪孙”一方,那如何还算得是什么“侠义道”?

  他心里正在嘀咕,尚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向天玑道人抗议,忽听得有人高声叫道:“昆仑山上,幻剑灵旗。”

  接着另一个人叫道:“不奉灵旗,幻剑诛之!”

  梅清风大吃一惊:“难道是上官云龙亲自来了?”他知道,天玑也知道,“幻剑灵旗”是上官云龙仗以号令西域武林的。

  他们吃惊,卫天元这一喜却是非同小可,他不觉失声叫道:“飞凤,你来了吗?”

  没有猜错,果然是上官飞凤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帮人已经进入楚家。

  一共只有四个人。在前面开路的是两个胡人,没人认识他们。当中的一个少女正是上官飞凤。

  但最令得众人奇怪的却是最后面的那个人。

  这个人竟然是武当派五大长老之一的玉虚子!

  两个胡人,一个手里拿着大铁锤,刀枪剑戟,给他铁锤一击,无不飞上半空。功力稍弱的,不但兵器脱手,虎口流血,人也给震晕过去。另一个更厉害,双手空空,冲进正在厮杀着的人群之中,随手一抓,就把人象小鸡一样抓了起来,抛出去。这两个胡人也好象业已知道每个人的身份似的,他们的铁锤、铁掌可只是对付“鹰爪孙”。

  但伤人最多的还是上官飞凤,她“幻剑”展开,快如闪电,倏而向东,倏而向西,转眼之间,已有六七个“鹰爪孙”和十几个天玑道人邀来的那些“侠义道”伤在她的剑下。

  混战登时停止,以鲁廷方和韩柱国为首的那班“鹰爪孙”和给他们助拳的“侠义道”都作鸟兽散了。西门霸、东方雄那一班人则在忙着救死扶伤。西门霸本人也受了伤,不过他还是代表他的属下弟兄,首先上来向上官飞凤行过参拜之礼,这才退下去救护同伴。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西门霸这班人乃是上官云龙的下属。园子里那两帮人的混战已经停止,“灵堂”门前的打斗,却还是双方未肯罢休。

  上官飞凤走过来了。

  玉虚子是一直没有出手的,此时却紧紧跟在她的背后。

  梅清风见上官飞凤向他走来,面上变色,说道:“我们不是属于西域十三门派的,和令尊更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的幻剑灵旗可管不了我!”口气虽然还是不甘示弱,但显然亦已是心内发慌了。

  上官飞凤道:“你不妄动,我就不管你。”说罢,一声喝道:“都给我罢手!”

  印新磨和王殿英此时已经合在一起,双战卫天元,洛阳名武师谢国堂则已止手了。那使铁锤的胡人喝道:“让我来见识见识少林派的疯魔杖!”大铁锤一击,印新磨碗口大的镔铁禅杖给他打得拗曲,只听得“当当当”震耳如雷的三声巨响,响到第三声时,印新磨的禅杖已是给打得弯成弓形,印新磨大叫一声,口喷鲜血,倒在地上。王殿英则早已给卫天元一把抓住,抛了出去。

  但华山派的三名长老,顾住自己的身份,仍是不甘罢手。

  玉虚子朗声说道:“华山派各位道友,要是你们信得过我的话,请先罢手!”

  天玑冷冷说道:“你是用什么身份说话?”

  玉虚子道:“当然是华山派朋友的身份。”

  天玑冷笑道:“不对吧?不错,以往你是我们华山派的朋友。但如今,嘿嘿,你是谁的朋友,大家都已有目共睹。”

  玉虚子说道:“我是华山派的朋友,也是这位上官姑娘的朋友,我不偏袒哪方。据我所知,上官姑娘也不是要来和贵派作对的。但你们若不罢手,势必斗个两败俱伤,又焉能知道她的来意?”

  其实,倘若此际上官飞凤等人都加入战团的话,华山派势必一败涂地。“两败俱伤”云云,那已是玉虚子顾全华山派体面的话了。

  涵谷涵虚首先停手,接着天策道人也按着剑柄不发招了。

  “师兄,念在武当派和咱们华山派的交情,咱们似乎也不妨听听他怎么说。”天策道。

  玉虚子道:“不是我有话说,是这位上官姑娘有话和你们说。”

  天玑气往上冲,说道:“我们为什么要听她的话?就算上官云龙亲自前来,他的幻剑灵旗也管不到我们华山派头上!”

  瑶光散人招数已经放慢,神情似是思疑不定,望着玉虚子愤然说道:“说来说去,原来还是说客身份!”

  上官飞凤微笑道:“你错了!”

  瑶光散人道:“他不是你请来的吗?”

  上官飞凤道:“不错,他是我请来的。但一不是请他作说客,二不是请他助拳,只是请他作个见证。”

  瑶光散人一怔道:“见证,什么见证?”

  上官飞凤没有即时回答,却面对着天玑道:“我管不着你,但有一个人却可以管你!”

  天玑道:“谁?”

  上官飞凤道:“华山派现任掌门天梧道长。他要你们立即回去,不准你们在此生事!”

  天玑怒道:“胡说八道,本派掌门的命令要你传达?”

  上官飞凤道:“我知道你们不能相信,所以特地请玉虚道长来作见证。”

  天玑冷笑说道:“你和这、……、这……他们一伙,你可以为她作证,小偷也可以保释强盗了。”他本来想骂“妖女”的,但心里着实有点害怕上官飞凤的“幻剑”,不敢骂出口来。不过虽然没有骂出来,却仍是绕着弯儿,“损”了上官飞凤和玉虚子一下。

  上官飞凤倒不动怒,只是说道:“看在天梧道长份上,我不想骂你,这笔账会有人跟你算的!”

  玉虚子似乎更加不以为意,微笑说道:“上官姑娘,其实你是无需找我来作见证的。”

  上官飞凤道:“人证物证俱全,更好一些。”

  天玑一怔道:“什么物证?”

  上官飞凤道:“贵派掌门的手谕!”

  此言一出,华山派弟子无不惊诧,天玑、瑶光同声说道:“拿来一看!”

  上官飞凤道:“你们争着要看,给谁好呢?”说至此处,对着天玑,把手一扬。

  天玑对她颇为忌惮,生怕她是使用暗器,本能的侧身一闪,只见在她手中飞出的却并非暗器,而是一张纸。

  瑶光散人已经把这张纸接到手中了。

  这张纸飞得不快不慢,瑶光散人接到手中,亦并无异状。

  上官飞凤笑道:“放心吧,我若要害你们,也无须使毒。”

  不过这张纸上虽然没有毒,却有天梧道人亲笔写的字。而且,一张纸轻飘飘的居然能够从上官飞凤手中飞出来,不偏不倚的飞到他们面前,速度也不算慢,上官飞凤的内力之深,手法的运用之妙,还是令得华山派一众弟子大为惊异。

  瑶光散人道:“咦,真的好象是掌门师兄的笔迹。”

  天策、天枢、涵谷、涵虚等人都围拢来看,只见那张纸上写道:

  字谕本派弟子:先掌门师兄天权真人被害一案,已见端倪,以前种种揣测,均非事实。疑凶另有其人,不久将可水落石出,与齐家无涉。扬州之行,可以作罢。见字火速回山,不可妄生枝节。天梧手谕。

  天玑道人看了这张手谕,疑心大起。说道:“这张手谕,你是怎么取得的?”

  正是:手谕传来如棒喝,名门正派有奸徒。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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