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八回 追究祸因 变生肘腋 难开心锁 泪湿罗衣
2023-05-04 21:01:21   作者:梁羽生   来源:梁羽生家园   评论:0   点击:

  争女婿

  走了一程,瑶光散人说道:“卫少侠,上官姑娘,那天在楚大侠家里,我们师徒上了奸人的当,与你们为难,思之有愧。多谢你们不记旧仇,反而来帮我们的忙。”

  卫天元道:“误会揭过就算,还提它作甚?”

  瑶光散人道:“但听说楚大侠已经被逼毁家逃亡,这也都是我们连累他的。”

  卫天元道:“即使没有你们这件事情,楚大侠亦已是早就受到清廷注意的了。这次他们不过是提前避难而已。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瑶光散人道:“你可知道他们父子是逃往哪里吗?”

  卫天元道:“当时大家都急于离开,我们是最先走的。我们走的时候,楚大侠似乎尚未打好主意,只说待他们有了落脚之处,再设法和我们联络。”

  瑶光散人甚为失望,说道:“如此说来,我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向他们父子道歉了。”她的徒弟青鸾紧蹙双眉,失望之情似乎比师父更甚。

  卫天元笑道:“楚大侠也唯恐你们怪他那天失礼,道歉嘛,我看是可以两免了。再说,那天晚上令徒对我的师妹手下留情,我是知道的。若要说多谢,我也应该多谢令徒。”

  青鸾脸上一红,说道:“齐姑娘不怪我就好。对啦,令师妹怎的这一次没有和你们一起来?”

  卫天元道:“她跟楚家一同避难去了。”

  穆娟娟一直没插口,此时忽地说道:“青鸾姑娘,有一件事,我也应该多谢你。”

  青鸾一怔道:“多谢我什么?”

  穆娟娟说道:“据我所知,楚天舒去年曾经来过华山,他在千尺幢被我的姐姐用迷香暗算,全亏姑娘你救了他。这事不假吧?”

  瑶光散人突然板起脸孔替徒弟回答:“不假。但这件事情,何以要你替楚天舒道谢?”

  穆娟娟笑道:“天舒是我的女婿呀,你不知道吗?”

  瑶光吃一惊道:“什么,天舒是你的女婿?这、这怎么可以……”

  穆娟娟道:“他们又不是真正的兄妹,父母都不相同,有什么不可以?不错,齐漱玉也不是我生的,但我是她的继母,她嫁给天舒,天舒也就是我的女婿了。嘿嘿,我如今是以丈母娘的身份,替女婿多谢令徒救命之恩,你说是不是理所应当?”

  瑶光散人道:“你真是、真是……”青鸾泪珠儿在眼眶打滚,扯一下她的衣袖,轻轻说道:“师父,咱们该回去了!”

  穆娟娟盯着瑶光散人道:“哦,我真是什么?”

  瑶光本来想说她真是不知羞耻的,但一想她好歹都是对本派有恩,这句话又如何能够当面骂她?

  “你真是好命!”瑶光冷冷的说道:“有别人给你养个好女儿,还给你带来了一个好女婿!”她总算有点“急才”,临时改口,居然可以自圆其说。

  穆娟娟苦笑道:“多谢。但愿如你贵言,从今之后,我真的可以苦尽甘来。”想起自己大半生命途多舛,其中苦楚,又有几人知道,不禁也是泪咽心酸。

  卫天元拱手道:“不敢有劳远送,请回去吧。”

  瑶光还礼说道:“卫少侠,上官姑娘,你们都是好人。他日小徒行走江湖,还望你们照拂。”

  瑶光和她徒弟走了之后,卫天元道:“我道她何以对咱们这样大献殷勤,原来她是要为徒弟打听意中人的下落。奇怪,华山派的女道士难道是不禁婚嫁的吗?”

  上官飞凤道:“女道士就不可以还俗吗,你真是死心眼儿。”

  卫天元哈哈一笑,说道:“对,我是脑筋转不过弯来,她早已说明她的徒弟是要行走江湖的了。倘若不是还俗,她就要被关在观里修行,偶然才能下山一次,又哪来的工夫行走江湖?”

  上官飞凤说道:“瑶光这人,据说性情甚为怪僻,少年时候,在婚姻上似乎也曾受过挫折,因此才出家的。”接着笑道:“你说你的脑筋转不过弯,依我看,这位女道长的脑筋也是转不过弯。”

  卫天元一怔道:“此话怎讲?”

  上官飞凤道:“青鸾于楚天舒有救命之恩,她又是已经准备还俗的。因此瑶光道长自是不免要为爱徒的终身打算。我猜她的想法,恐怕就是认为楚天舒理该娶她的徒儿。”

  卫天元笑道:“那就是她看中了楚天舒,未必是她的徒弟亦有此意了。”

  上官飞凤微笑道:“我倒是希望你说的对,青鸾这小妮子我见犹怜,但愿她不是单思才好。”

  穆娟娟道:“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倘若平日没有什么机会结识异性朋友的话,是比较容易坠入情网的。但这种恋情,不一定能够持久。到她长大了,眼界开阔了,碰上更适合她的男子之时,她会发觉她对第一个男子的恋情,其实只是好感而已。”

  卫天元颇有感触,想道:“漱玉对我的感情,恐怕就是属于这类。不过她把我当作大哥哥看待,比‘好感’更进一层而已。”

  上官飞凤笑道:“齐夫人,你对男女之情,好似看得很透。”

  穆娟娟道:“这不是世故之谈,而是我的经验之谈。不瞒你说,我在碰上齐勒铭之前,也曾喜欢过别的男人,而且不止一个。但我终于发现,我真正爱的人只是他。爱和喜欢是不同的。”

  上官飞凤道:“你是怎样发现的?”

  穆娟娟说道:“因为在他回到别个女人怀抱的时候,我发誓要不惜用任何手段把他抢过来。”说罢,似有意又似无意的朝上官飞凤笑了一笑。

  上官飞凤道:“换了我,我也会这样做的。不管青鸾的想法怎样,你说了出来,最少可以避免她的师父纠缠不清。”

  上官飞凤避开她的目光,说道:“希望你对青鸾的看法没有错。”

  穆娟娟说道:“青鸾不是我这类人,我倒觉得她和漱玉比较相似,因此我对她的误入情网,也并不怎样担心。你不认为我对她太过残忍吧?”

  卫天元却是感到迷惑,暗自想道:“不择手段的把自己所爱的人抢过来,这就是真正的爱情吗?对方又愿意接受这样的爱情吗,如果他发觉的话。”

  穆娟娟把目光移到他的身上,笑道:“卫少侠,你在想什么?不赞同我的做法?”

  卫天元道:“我是在想另一件事情,想不明白,正要向你请教。”

  穆娟娟道:“什么事情?”

  卫天元道:“天玑写给白驼山主的那封信,怎会到了你的手上?”

  穆娟娟道:“简单得很,这封信是我用解药交换来的。”

  卫天元道:“解药。给谁的解药?”

  穆娟娟道:“我的甥儿。”

  卫天元一怔道:“你的甥儿?”

  穆娟娟道:“我只有一个外甥,就是白驼山主的独子宇文浩。”

  卫天元道:“他们夫妇都是使毒高手,是谁敢对他的儿子下毒?”

  穆娟娟道:“我!”

  上官飞凤道:“你不知道吗?她做这件事,就是为了救你的师妹的。你的师妹在京城的时候,曾经落在白驼山主的手中。要不是她下的毒连她的姐姐都不能解,你的师妹现在恐怕已经被囚在白驼山了。”

  卫天元道:“这件事我知道,我还以为师妹是她的父亲救出来,却原来还有这段曲折。齐夫人,你不惜对外甥下毒,来救我的师妹,真是多谢你啦!”

  穆娟娟噗嗤一笑,说道:“怎么要你多谢我呢,你的师妹不就是我女儿吗?外甥虽亲,又怎比得上女儿的亲。”

  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她和齐勒铭还是未有夫妻的名份的,不过卫天元当然是不会和她谈及名份的问题了。

  “不过我还是有一事不明,你是用宇文浩的性命来交换师妹的,当时难道没有给他解药吗?”

  穆娟娟道:“有。但我故意没有给他足够的份量,你可以说我是立心不正,但更正确的说乃是你欺我诈。我是早已估计到他们还有阴毒的手段在后头。”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他们指使慕容垂和天玑道人勾结,害了华山派的掌门,却故布疑阵,令华山派的弟子把你的师叔当作疑凶,甚至连你也受牵累。因此,我要他们交出那封密件,才把另一半解药给他们。”

  卫天元叹道:“遇文王,兴礼乐;遇桀纣,动刀兵。师婶,你的做法是对的。师叔近来好吗?”

  这是他第一次称穆娟娟做师婶,穆娟娟听了甚为高兴,说道:“好。他的武功也快将恢复了。”

  卫天元道:“啊,这可真是大喜事啊!我还以为……”说至此处,忽地想起令师叔失了武功的就正是穆娟娟,连忙止口。

  穆娟娟道:“你不必避忌,他的内功是给我用化功散化掉的。这种药散,我只会配制而不会解,莫说你以为他永远不能恢复功力,我也以为是如此的。”说至此处,叹了口气,续道:“我做了这件事,真是后悔莫及。说起来应该怪我多疑,我以为他总是不能忘怀前妻,要是不把他的内功废掉,他始终会离开我的。我打算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人。”

  上官飞凤笑道:“后来你才发现,他的心本就是向着你的。你不但得到他的人,也已经得到他的心了。”

  穆娟娟道:“可是我做的这件事,却是大大伤了他的。他是个嗜武如命的人,一旦失了武功,他虽然没埋怨我,我也知道他心里难受。”

  上官飞凤道:“现在你们都不必心里难受了。”

  卫天元只道她已研究出解药,笑道:“师婶,这可应了一句俗语:解铃还得系铃人啊!师叔不过失掉一年的练功时间,但你对他的苦心,相信他是终生不会忘记的。”

  穆娟娟道:“你以为我替他解的吗?不,这解药直到现在我还不懂应该如何配制呢。”

  卫天元正等待她说下去,穆娟娟却忽地一顿,半晌说道:“我不想见这个人,我先走一步,你的疑问,上官姑娘会给你解释的。”

  她的轻功不在上官飞凤之下,一转身就没入林中。

  上官飞凤笑道:“原来是这个人,怪不得银狐都给他吓跑。”

  卫天元定睛一看,那个人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了。

  并不是什么武功高强的人物,但吹牛的本领则是天下第一。

  这个人是著名的“包打听”,原来的姓名叫申公达,武林中人因为他和《封神榜》中那个专爱造谣生事,挑拨是非的申公豹相似,只差一个字,就索性叫他做“申公豹”。

  “申公豹”是曾参加过在梅清风家里的那一次聚会的,在那次聚会中,也曾为天玑他们出谋划策,教他们如何对付卫天元和上官飞凤的。他不知道天玑早就有了一套计划,根本用不着他出主意。

  他心中有鬼,突然碰见卫和上官二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但他也知道凭他的本领是决计逃不脱的,只好笑嘻嘻的迎上去。

  “两位是刚从华山下来的吧,幸会,幸会。”“申公豹”笑嘻嘻的说道。

  “幸会?你见我们都还活着,恐怕有点失望吧?”卫天元道。

  “卫少侠说笑了。”“申公豹”道:“我知道你们在扬州曾遭受一场无妄之灾,但早已平安度过了。我替你们庆幸都来不及呢,岂能幸灾乐祸?”

  上官飞凤道:“多谢你的好心。请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想上华山问候天梧道长。”

  上官飞凤似笑非笑的说道:“问候天梧道长是假,想向天玑表功才是真的。可惜你来迟了一步,要不然你倒可以和他喝一杯庆功酒。”

  
  “申公豹”给他说中心事,饶是脸皮粗厚,也不禁有点尴尬。

  卫天元心里好笑,说道:“现在还不迟。据我所知,他还留得有半坛陈酒,等着你去喝呢。”

  “申公豹”见他们似乎心情甚好,最少是并无杀他之意,便大着胆子,赔笑道:“两位真会说笑。我早已知道,两位和华山派所结的梁子,其实乃是一场误会了。实不相瞒,我正是想上山为你们解释的。不过,现在也用不着我来解释了,天梧掌门、天玑道长他们都是明白事理的人,料想他们早已发觉这是一场误会了。”他见卫天元和上官飞凤能够活着下山,大胆作此猜想。说罢,心中忐忑不安,留神两人神色。

  上官飞凤笑道:“看来你好象什么事情都知道,包打听确是名不虚传。”她这天确是心情甚好,这一点倒是给“申公豹”猜中了。

  “申公豹”道:“多谢姑娘夸赞。请问姑娘和卫少侠是上哪儿?”

  上官飞凤道:“你打听我们的行踪干吗?”

  “申公豹”道:“姑娘,你莫多疑。只是你们假如要回齐家的话,我倒有个消息告诉你们。”

  卫天元道:“什么消息?”

  “申公豹”道:“令师祖已经离开王屋山,我曾去拜访他,连丁勃也不在家,令师祖是已经十多年未下过山的,此次不知何故离开。你们打听清楚了才回去似乎好些。”

  卫天元道:“哦,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么?多谢你的提醒,但却不必有劳你来替我担心了。”

  “申公豹”讪讪的道:“卫少侠精明能干,本来无须我多嘴的。卫少侠要是没有什么吩咐,我告辞了。”

  卫天元哼了一声,冷笑说道:“要你不多嘴、不去造谣生事,那就等于要一只狗不要吃屎一样,吩咐你也是多余的。你给我滚吧!”

  话是说得十分难听,但听在申公豹耳朵里,却是如蒙皇恩大赦,连忙说道:“是是,我一定记着卫少侠的教训,爱说话的脾气纵然一时改不了,造谣生事那是决不会有的了。”他本以为卫天元不肯放过他的,哪知卫天元只是叫他“滚”,说话再难听他也是喜出望外了。果然就象一条狗似的夹着尾巴溜走。

  卫天元默默前行,许久都不说话。

  上官飞凤道:“咦,你又在想些什么?还在生申公豹的气吗?”

  卫天元道:“这种人怎值得我为他生气?我只是在想,他说的那个有关我爷爷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原来王屋山距离华山不过两三日路程,卫天元是曾动过念头,要不要回家一次,探望爷爷的。

  上官飞凤道:“申公豹喜欢吹牛,但他的消息也不一定全是假的。”

  卫天元道:“那么你以为他这个消息是真的了?”

  上官飞凤点了点头,说道:“我倒有几分相信他,因为他造谣也必定要有造谣的目的,亦即是说对他多少也得有点好处,他才造谣。你不回家,我想不出对他有什么好处,不过你若放心不下,一定要回去看一看的话,我也不反对。但咱们恐怕又得耽搁数日路程了。”

  卫天元听她说得如此勉强,当然知道她的心意实是不想自己回家的。

  “爷爷和她的父亲曾经有过一点过节,她可能是害怕爷爷阻挠我与她的婚事。而且,目前正是白驼山主准备向她父亲挑衅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发难,她当然是希望我能够赶快和她回去的了。”

  心意已决,卫天元便即笑道:“咱们早就说过,从今之后,咱们是永远不会分开的。你急着回家,我当然是陪你去先见过岳父。不过,你也一定要答应我,将来陪我一起去拜见爷爷。”

  上官飞凤笑靥如花,伸出指头,轻轻刮他的脸,说道:“不识羞,我的爹爹是不是喜欢你还未知道呢,你就以女婿自居了。”

  卫天元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敢担保你的爹爹一定夸赞我是世上无双的好男儿,只有我才配得上他的独生爱女。”

  上官飞凤道:“嘟,嘟,法螺越吹越响了,真是王婆卖瓜,自赞自夸。”

  卫天元道:“我这可不是胡说的。你爹爹最喜欢的人是你,没说错吧?”

  上官飞凤道:“那又怎样?”

  卫天元笑道:“你爹最喜欢你,你最喜欢我,那你说他还能不喜欢我这个女婿吗?我即使是大饭桶,恐怕他也要夸我是天下第一了。”

  上官飞凤笑道:“还算你有自知之明。不过说真的,爹爹疼爱我倒是确实如你所说的那样。”说罢,眼波流转,似忧似喜的望着卫天元。

  卫天元懂得她的心意,轻轻说道:“你放心,爷爷待我有如亲孙儿,他喜欢我就象你爹喜欢你一样。”

  上官飞凤道:“只要你对我好,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卫天元道:“即使不是为了我的缘故,我想爷爷也会喜欢你的。因为你这次帮了他的大忙。帮他的儿子洗脱了暗杀天权真人的嫌疑。”

  上官飞凤道:“这是银狐的功劳,我可不敢冒领。”

  卫天元想了起来,说道:“对啦,她说我师叔的武功即将恢复,可惜没说完就走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记得穆娟娟临走之时,是叫他问上官飞凤的。

  上官飞凤道:“很简单,我家的内功心法和齐家的内功心法合起来练。三个月内,就可以恢复他失去的功力。当然,怎样合起来练,也还得有人指点一点窍门。”

  卫天元恍然大悟,说道:“啊,我懂了。银狐不惜得罪她的姐姐,取得那封密件,想必就是用来和令尊交换内功心法的。”

  上官飞凤道:“对银狐来说,这是一举两得;即使我的爹爹不用内功心法为饵,她也应该做这件事的。不过,爹爹乃是因利乘便,让那封信转两次手到我的手上,才好连带把你的嫌疑也洗脱了。”

  卫天元道:“多谢你。”

  上官飞凤道:“你我之间,也要言谢?”

  卫天元笑道:“不错,你救过我的性命,已经不只一次了,要多谢也多谢不了这许多。我应该说,我的爷爷也要多谢你。”

  上官飞凤道:“或者他会对我说一声多谢,但他只怕不会喜欢我的。”

  卫天元道:“你别多心,爷爷不会把你当作妖女的。你不知道,我的爷爷就和你的爹爹一样,也是曾经被许多人当作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的。”

  上官飞凤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卫天元道:“那是为了什么?”

  上官飞凤道:“说出来你也别多心。你的爷爷本来是希望你娶他的孙女的,是不是?”

  卫天元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他以前曾否有过这个念头,我不敢说。但现在我则敢说他没有了。祖父虽亲,但至亲却还是莫如父母。儿女的婚事毕竟还是应该由父母作主的。漱玉师妹是由她的父母作主,而且加上她的继母在内,一致赞同将她配给楚天舒的。你说我的爷爷还能不接纳楚天舒做他的孙女婿吗?”

  上官飞凤不作声。卫天元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上官飞凤道:“我承认你的话说得有理。”听这句话的语气,似乎是应该还有“下文”的,但她却没有说下去。

  卫天元道:“你承认有理,那就行了。”

  上官飞凤忽道:“你的师叔曾托银狐传话,对你表示歉意,我几乎忘记对你说了。”

  卫天元一怔道:“他用不着对我道歉呀!”

  上官飞凤道:“是不是为了他要女儿另婚的事?”

  卫天元想了起来,笑道:“你又多疑了。依我想,恐怕是因为他在京城第一次和我见面的时候,曾经要捉我去给白驼山主换他的女儿吧。但这件事情也早已揭开了,我不会抱怨他的。”

  上官飞凤问道:“如此说来,一切结果都很美满了?”

  卫天元心情极佳,笑道:“是呀,美满得超乎我的期望。师妹有了归宿;华山派掌门被害一案真相大白;师叔的武功行将恢复;银狐可以名正言顺的做齐夫人;我的前任师婶也可以安心做楚夫人。这一切结果不都是很理想吗?”

  上官飞凤拖长声音说道:“一——切——结——果——都——很——美——满?”

  好象晴空出现云翳,卫天元的脸色暗淡下来,黯然道:“唯一的遗憾,只是雪君,她、她死得不值……”

  上官飞凤没有搭话,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的听他说下去。

  “但人死不能复生,过去了的我们也只能当它过去了。飞凤,你说是吗?”

  这本来是上官飞凤以前拿来安慰他的说话,现在却已是由他自己说出来,好象这本来就是他想要说的话,征求上官飞凤的同意了。

  上官飞凤本来应该从心底笑出来的,但她脸上没有笑容,心中也只有苦笑。

  这也是她以前没有想到的,她的愿望已经达到了,但却没有感到预期的欢乐。

  她没有作声,甚至脸上一派“不置可否”的冷漠。

  卫天元的神情却已重新开朗,就象一抹云翳遮不住燃烧的太阳。

  “一切不幸都过去了,是吗?不错,我们还有仇人需要对付,但已不是在暗中摸索了。有你和我在一起,什么困难,相信我们都能够应付!”

  这时他才发觉上官飞凤神气有点特别,顿了一顿,又再问她道:“飞凤,你不是这样想吗?为什么你不说话?”

  上官飞凤这才淡淡说道:“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多谢你对我的信赖。”

  卫天元笑道:“我靠了你的鼓舞,你的支持,才能活下来的。我不信赖你还信赖谁?”

  他歇一歇,便即接下去说道:“还记得莫愁湖上的一句联语吗?试看一局残棋,问谁能解?如今看来,这局残棋,是已经解开了。”

  不错,是难怪他有这个想法的。华山的疑案解开了,他和师妹的葛藤解开了,对姜雪君的感情上的结解开了。心中的快慰,不正等于一个棋手解开了一局本来以为是茫无头绪的、十分复杂的残棋吗?

  他希望上官飞凤能够分享他的喜悦。

  但上官飞凤却以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冷静说道:“懂得下棋的人都知道,残棋的变化是最为复杂,也是最为奥妙难测的。往往你以为已经解开了,其实却还有你未曾想到的变化在后头!”

  卫天元笑道:“飞凤,你真是个怪人,在我对一切都绝望的时候,你鼓励我振作起来;在我高兴的时候,你却反而对我泼冷水。”

  上官飞凤笑道:“让你的头脑冷静些,那不好么?”

  卫天元一想,点头笑道:“你也说得有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那么,依你看,这局残棋,还有哪一着是我们未能解开的?”

  上官飞凤道:“我已说过,我不是高明的棋手。这局棋变化莫测,我又岂能尽悉其中奥妙?”

  卫天元道:“你的意思是你尚未曾看出是哪着棋?”

  上官飞凤道:“不错,要是我早就看出,我就不用担忧了。我只是隐隐觉得,可能还有我们难以预测的变化在后头。”

  卫天元笑道:“自从我们相识那天开始,不论我碰上什么疑难之事,都是得到你的指引解开的。倘若你还不能算是高明的棋手,我根本就不懂下棋了。”

  上官飞凤道:“多谢你的夸奖,但愿这只是我的过虑。不过,不懂下棋的人往往也有妙着的。说不定那步棋将来还得靠你来解呢。”

  卫天元笑道:“你越说越象禅机了。不过名师出高徒,倘若真的如你所言,我能够想得出什么‘妙着’的话,那也还是你这位名师的指点之功。”

  他只当上官飞凤是和他随便说笑的,哪里知道,在上官飞凤布置的“棋局”之中,的确是还有一步棋,上官飞凤也还未能解开的。

  这关键的一着就是姜雪君的生死之谜!

  这个谜倘若解开了,卫天元又将会对她如何呢?

  残棋的变化往往是最复杂的,上官飞凤也没把握预知这个变化。

  目前,她只能如一个平庸的棋手,“见步行步”了。

  楚天舒和齐漱玉也正在并肩同行。

  他是和齐漱玉回家的。

  那日楚劲松弃家出走,为了安全起见,把家人分作了两路。楚劲松夫妻和女儿楚天虹一路,准备到剪大先生那里暂避一时。齐漱玉想回家看爷爷,则让楚天舒伴她回去。

  齐漱玉的爷爷乃是天下第一高手,又是在王屋山隐居,绝少与外间来往的。对齐漱玉而言,天下还有哪个地方比自己的家更为安全,不但她这样想,楚劲松也放心让儿子和她回家避难。

  甚至连他们的心情也没有避难的凄惶,只有回家的愉快。

  他们已经在江湖上闯过几年了,风浪亦已经过不少,在扬州不能立足也算不了什么,失了一个家还有另一个家,不但齐漱玉没把它当作一回事,楚天舒亦是处之泰然。

  “依我说,今后你就把我的家当作你的家吧。这样才公平。”齐漱玉笑道。

  “咦,这怎么扯得上公平两字?”楚天舒作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气问她。

  “这你都不懂吗?你的爹爹已经有女儿陪伴,如果我也留在你的家里,我的爷爷由谁陪伴?”

  楚天舒故意气她:“俗语有云:嫁鸡从鸡,嫁狗从狗!”

  齐漱玉噗嗤一笑,说道:“你要是一条狗,我不把你宰了才怪,还会从你?管它雅语俗语,我偏要说是娶妻从妻。”

  楚天舒笑道:“好,依你,依你,谁叫我喜欢你呢。但却不知你的爷爷喜不喜欢我。”

  齐漱玉道:“爷爷对你如何,你早就应该知道。”

  楚天舒道:“不错,说正经的,前年我在你的家中遭受金狐暗算,要不是你的爷爷牺牲三年功力救我一命,我哪里还有福份做他的孙女婿。这件事我还未多谢他呢。”

  齐漱玉笑道:“你对我好,就是多谢他了。对啦,你说起这件事情,我可想起来了。当时连爷爷都有点怀疑,你中的那枚毒针是银狐射的。想不到银狐如今却变成了我的后母。不瞒你说,自从我知道爹爹和她的事情,我是一直把当她当作坏女人的。想不到……”

  楚天舒接下去道:“想不到她会对你这样好,可见判断一个人的好坏,是不能只信人言的。”

  齐漱玉道:“可不是吗,再以我爹爹来说,如今仍然把他当作大魔头的恐怕也为数不多了。我想,假如爹爹和穆娟娟回家,爷爷相信也会原谅他们,接受穆娟娟做他的儿媳了。”

  她越说越开心,但在高兴之中,却也有点遗憾:“可惜妈妈这次却不肯和我回家。”

  楚天舒笑道:“若是这样,岂非又不公平?”

  齐漱玉道:“此话怎说?”

  楚天舒道:“你们一家子团聚,我的妹妹将来也要嫁人的,她嫁人了,我的爹爹还有何人作伴?”

  齐漱玉道:“你不知道,我家的王妈本是妈妈的奶娘,这些年来,她一直惦记着我的妈妈,要是妈妈能够回来,对她来说,那才是天大的喜事呢!”

  楚天舒道:“王妈身体好吗?”

  齐漱玉道:“她的身子一向都很硬朗。”

  楚天舒道:“那你可以放心,她一定见得着妈妈的。”

  齐漱玉道:“你怎能说得这样确定?”

  楚天舒道:“因为我懂得你爷爷的为人,他是不为礼法所囿的高人,一定不会拘泥于世俗之见。”

  齐漱玉懂得他的意思,心里想道:“妈妈改嫁楚家,本来是得到爷爷默许的,她现在或者还是不好意思回家,但将来待我和天舒成了婚,她不回去,爷爷也会请她回去。”

  楚天舒笑道:“世上往往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齐楚两家的冤仇早已化解,咱们亦已从兄妹变作夫妻了,我想咱们两家人将来也可以变作一家人的。”

  齐漱玉面上一红,嗔道:“油嘴滑舌,没有半句正经的话儿,不和你说了。”心里却是想道:“但愿如此。”

  不知不觉,家门已然在望。

  齐漱玉忽地起了童心,说道:“咱们不要拍门,悄悄爬墙进去。”

  楚天舒道:“为什么?”

  齐漱玉道:“我已经对丁大叔说过年底才回家的,爷爷一定想不到我会提前回来,我要让他得个意外的惊喜。”

  楚天舒笑道:“以你爷爷和丁大叔的本领,只怕咱们还未曾爬过墙头,就给他们当作小贼打下来了。”

  齐漱玉道:“打断你的双腿更好。”

  楚天舒道:“这样狠心!”

  齐漱玉道:“打断你的双腿,你就只会叫痛,不能胡说八道了。”

  说笑之间,齐漱玉已经爬过墙头,楚天舒跟着也跳了进去。

  忽然他们发觉有点不对了!

  他们本来准备一跳进去,就会听到丁勃的喝问“是谁”的。

  哪知什么声音都没有!

  齐漱玉不敢再淘气了,叫道:“爷爷,你看是谁来了?”

  仍然没有回答!

  齐漱玉吃了一惊,叫道:“丁大叔,丁大叔!”

  楚天舒道:“要是丁大叔在这里,他早就该听见了。咱们还是进去看看吧。”

  齐漱玉嘀咕道:“爷爷是从不下山的,丁大叔在扬州比咱们早一日动身,他的脚程只有比咱们快,不会比咱们慢,按说也应该早已回到家中了。为什么他们都不在家呢?”

  楚天舒道:“不要着慌,王妈总会在家的。”

  齐家是“天下武学第一家”,楚天舒和齐漱玉一样,都是未曾想到齐燕然也有可能遭遇意外,纵有意外,这“意外”也不过是因事离家而已。

  他们先到齐燕然的房间,再到丁勃的房间,两个人都不见。

  这也是早在他们意料之中的,如今不过是由眼睛来证实而已。

  齐漱玉满腹疑团:“丁大叔途中因事耽搁,那犹可说,爷爷却因何事离家?”她怀着疑问,赶忙跑进王妈房间,叫道:“王妈,王妈!”

  一踏进王妈的房间,齐漱玉就不禁呆住了,声音也突然冻结了。

  王妈躺在床上,脸如金纸,双眼紧闭。

  这霎那间,她几乎以为王妈是死了。

  “王妈,你怎么啦,请你张开眼睛看看我吧!”

  忽见王妈动了一动,眼睛果然慢慢张开了。

  “你认得我吗?我是阿玉呀!”

  “啊,小姐,是你和卫少爷回来了吗?”

  声音虽然好象蚊叫,但毕竟是能说话了。

  虽然认错了人,但毕竟是看得见了。而且还知道有两个人。

  齐漱玉道:“唉,王妈,你怎的病成这个样子?”

  王妈道:“你见着妈妈没有?我、我好惦记她!”

  齐漱玉道:“你放心,妈就会回来看你的。爷爷呢?”

  王妈道:“丁、丁大叔、他、他……”齐漱玉有点奇怪,她为何不说爷爷的下落却先讲丁大叔,但也没有拦阻她。

  王妈的声音微弱之极,断断续续的说道:“丁大叔,他、他死了!”

  齐漱玉这一惊非同小可,呆了一呆,叫道:“他怎么死的?”

  只见王妈嘴唇开阖,却已听不见语音。

  楚天舒连忙上来,手掌贴在她的背心,默运玄功,施行急救。

  齐漱玉把耳朵贴近她的唇边,这才听得见她的说话。但却不是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卫少爷,老爷,叫你、叫你……”她仍然是把楚天舒当作卫天元。

  齐漱玉知道她已是无法说出丁勃的死因了,忙问道:“爷爷怎样?”

  不知是否回光反照,王妈声音大了一些。

  “老爷,没事。他叫卫少爷去,去白驼山!”

  齐漱玉知道楚天舒懂得一点医术,听见祖父没事,松了口气,说道:“奇怪,王妈怎的一下子病得这样重,大哥,你看看她得的是什么病?”

  楚天舒忽地“咦”了一声,说道:“不对!”

  齐漱玉道:“什么不对?”

  楚天舒道:“她好象是中毒!”

  齐漱玉叫道:“王妈,你快说,是谁下的毒手?”

  王妈已经闭上眼睛了。

  突然有人说道:“是我!”只听得“波”的一声,好象有什么东西爆炸,斗室里登时烟雾弥漫。

  楚天舒闻得一股香味,正是他在华山千尺幢遭受金狐暗算的那种迷香。

  烟雾迷漫中,但见两条人影向他扑来。模样看不清楚,只知不是金狐。

  楚天舒呼呼两记劈空掌发了出去,叫道:“快退!”

  齐漱玉唰的一剑刺过去,可惜烟雾中看不真切,失了准头,只刺穿了对方的衣袖,却给对方掌锋扫了一下。她脚步一个跄踉,险些跌倒。楚天舒单掌护身,轻轻将她一带,冲出房间。

  那两个人如影随形的追出来,院子里亦已烟雾弥漫了。

  原来这两个凶手是早就埋伏在屋子里的。

  他们故意不杀王妈,让王妈苟延残喘,目的就是要暗算齐家从外地回来的人。他们最大的目标是卫天元,也是楚天舒合该有难,恰好这个时候回来,做了卫天元的替身。

  这两人扑了出来,笑道:“错有错着,这小子是齐勒铭的女婿,身价亦已不输于卫天元了。”

  楚天舒咬紧牙根,护着齐漱玉,在院子里和他们苦斗。

  他的武功本来在这两人之上,但此际一面要运功抗毒,却是只有招架的份儿了。

  幸亏他中过一次毒,抗毒的能力相应加强,虽然只有招架的份儿,一时间也还勉强支持得住。

  齐漱玉可比他差得多了,她眼前只见模糊的人影,在向她张牙舞爪,她只能舞剑防身。

  剧斗中楚天舒呼吸加速,吸进的毒气更多,他亦已感到头晕目眩了。

  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忽听得大门外好象有人说话。

  “奇怪,没有人应门,里面却似乎有兵器碰击的声音!”

  这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齐家是天下武学第一家,谁敢到他家中生事?叫道:“师父,你来听听……”

  他的师父说道:“我听见了,齐老前辈是无须别人帮忙的,咱们不可失礼。待他打发了……”他知道齐燕然的脾气,要是未得到他的邀请,就闯进去,只怕齐燕然见怪。

  但他话未说完,就已知道不对了。在他们说话之间,估计里面最少已过了十招,若是齐燕然的话,焉能容得别人在他手下走出十招。

  “齐老前辈,齐老前辈!”

  他的徒弟也在叫道:“谁在里面?谁在里面?”

  楚天舒虽然中毒,神智尚清,仔细一听,听见这个人的声音了。

  “奇怪,这不是鲍令晖么,他怎会来到这儿?”鲍令晖是洛阳名武师鲍崇义的儿子,鲍家和楚家乃是世交,那年楚天舒到洛阳参加徐中岳的“婚宴”,就是住在鲍家的。

  他无暇细思,连忙大叫:“鲍兄,是我!”

  他这么张大嘴巴一叫,登时毒气攻心,身形好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了!

  幸好,在他将倒之际,鲍令晖已经冲了进来!

  而且和鲍令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当世第一流的高手。武当派五大长老之一的玉虚子。他是鲍令晖新拜的师父。

  院子比较开阔,毒雾已经随风四散。但残余的毒雾还是令得鲍令晖感到一阵昏眩。

  他冲到楚天舒身边,和那人对了一掌。那人身形一晃,鲍令晖却给他打得弯了腰。

  那人发觉鲍令晖武功尚不如楚天舒之高,冷笑道:“好小子,你也来找死!”正要出拳再打,玉虚子拂尘一挥,已是把他的肋骨打断两根。

  另一个人比同伴机灵,一见有人进来,立即把齐漱玉抓到手中,往外就跑。齐漱玉失了楚天舒的掩护,本身已是没有抵抗的能力了。

  “你不要这女娃子的性命,就追来吧!”那人以为有了护身符,玉虚子武功再高,也是难奈他何。他把齐漱玉高举起,当作盾牌,夺路硬闯。

  哪知玉虚子不但追上来,而且一掌打在齐漱玉身上。

  他用的是“隔物传功”,齐漱玉毫无伤损,那人的胸口却是如受铁锤一击,登时双手松开,齐漱玉跌在地上。

  救人要紧,玉虚子无暇追敌,只好让他们走了。

  齐漱玉居然还有气力,身一沾地就反弹起来,叫道:“舒哥怎么样了?”

  楚天舒道:“我没事。”

  齐漱玉道:“唉,你的声音有点不对。玉虚道长,你一定要救他!”

  玉虚子已经挥舞大袖,把残余的毒雾扫荡干净,说道:“你放心,我会救他的。”

  “咕咚”一声,齐漱玉忽然又跌倒了。原来她早已是筋疲力竭,只因记挂着楚天舒,才有那一跃之力的。

  楚天舒亦是勉强支持的,见齐漱玉倒下,他吃了一惊,只觉地转天旋,登时也不省人事了。

  玉虚子武功虽高,却不懂解毒,不禁皱起双眉。

  鲍令晖道:“那两个妖人谅还走得未远,咱们追上去逼他们交出解药。”

  玉虚子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他们中毒甚深。我离开他们,只怕解药拿了回来,也没用了。”

  他把齐、楚二人并排放在一起,背脊朝天,左掌贴在齐漱玉的背心,右掌贴在楚天舒背心,以本身真气输送进去,帮助他们凝聚真气,这样可以增强他们抗毒的能力。

  但这样的办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时间一长,玉虚子还是不能保全他们的性命的。

  就在此时,忽地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是什么人,给我站住!”声音突变高亢,接着喝道:“大胆妖人,岂有此理!”

  玉虚子听出这女子的声音,当真是喜同天降,忙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把声音送出去:“瑶光道友,留活口!”

  原来来的乃是华山派唯一的女长老瑶光散人。玉虚子知道她出手狠辣,故而二话不说,一开口就提醒她。

  但可惜还是迟了。

  只听得一个惨厉的声音叫道:“我死了,你们也休想得到解药!”

  接着听得一个少女的声音,似是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呀,师父,不好了!”

  这少女是瑶光散人的徒弟青鸾。

  瑶光散人道:“胡说,师父有什么不好?”

  “我说的是解药,这妖人把一个瓶子抛下去,里面装的一定是玉虚道长要的解药。”

  瑶光散人一面走来,一面说道:“这两个妖人胆敢对我徒儿无礼,我已经把他们杀了。你因何要留活口,是要逼供,还是要解药?”

  原来瑶光发现这个人从齐家出来,觉得奇怪,正要盘问他们,这两人认得她,知道她是玉虚子的好友,情急之下,又再重施故技,想把青鸾掳作人质,瑶光大怒出手,出手就不留情,剑如闪电,一下子就刺中他们的要害。解药在其中一人身上,他临死前把解药抛下去,下面是个泥塘,当然无法找了。

  玉虚子大为失望,叹口气道:“我本来是两样都要的。”

  瑶光听不见齐燕然和丁勃的声音,大为奇怪,说道:“齐家出了什么事?谁要解药?”

  玉虚子道:“楚大侠的儿子和齐老前辈的孙女。”蓦地想了起来,说道:“对啦,你的琼花玉露丸好象也是能解百毒的,是吗?”

  瑶光散人道:“哼,一个是忘恩负义的小畜牲,一个是水性杨花的小贱人,有解药我也不给他们。”

  青鸾听说楚天舒中毒垂危,却已踏进齐家了。

  瑶光跟着进来,说道:“你已经救过他一次了,他对你怎样?这样的负心汉子,你还要救他!”

  青鸾说道:“师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楚公子,并没存着为自己打算的念头。第一次在千尺幢救他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瑶光道:“你的心意,瞒不过我。哼,纵然你没有说出来,他也应该知恩报德。”

  青鸾泪盈于睫,叫道:“师父,你……”

  瑶光道:“好,你不怕日后更加伤心,也任由你。”把脸转过一边。

  玉虚子搭讪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名叫鲍令晖。他的父亲是洛阳鲍崇义。”

  鲍令晖上来行礼,瑶光散人淡淡说道:“很好,很好。鲍老头是个老实人,他的儿子想必也错不了。”

  玉虚子道:“我是来拜访齐老前辈的。但你怎的也到这里来,是路过还是……”

  瑶光道:“齐燕然我高攀不起,我是来找他的仆人丁勃的。”

  玉虚子道:“在江湖上知道丁勃名头的人恐怕比知道齐燕然的人还多。你找他何事?”

  瑶光道:“青鸾还俗,想知道她在乡下还有什么亲人。”

  原来青鸾的母亲是瑶光散人义结金兰的姐妹,父亲则是丁勃的小同乡。二十年前,青鸾父母双亡,丁勃就是受她父母之托,将襁褓中的青鸾抱上华山,送给瑶光散人抚养的。

  玉虚子叹口气道:“丁勃已经死了。”

  瑶光吃了一惊道:“怎么死的?”

  玉虚子道:“给白驼山的妖人害死的。”

  瑶光散人道:“齐燕然呢?”

  玉虚子道:“赶往白驼山给丁勃报仇去了。”

  瑶光半信半疑,说道:“你不是亲眼见到的吧?”

  玉虚子道:“我刚来到。”

  瑶光道:“那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玉虚子道:“齐燕然留下一封信给卫天元,封面却没写上名字。我拆开来看了。”

  青鸾给楚天舒服了一颗琼花玉露丸,跟着替他推血过宫。楚天舒似醒非醒,眼睛没有张开,嘴里却在叫道:“玉妹,玉妹,要死咱们一起死!”

  瑶光冷冷道:“你听见没有,他念念不忘的还是他的玉妹!”

  青鸾不作声,放下楚天舒,又走过去救治齐漱玉。或许是因为一来齐漱玉中毒较深,二来是施救迟了一点,她的手足已经冰冷,青鸾挖开她的牙关才能让她吞下药丸,急得青鸾满头大汗。

  瑶光叹道:“青鸾,你这是何苦!”底下的话没说出来,意思却是可以猜想得到的。她是因见徒弟去救“情敌”而有所感。

  但也可以听得出来,并无责备的意思在内,只是为徒弟感到不值。

  玉虚子道:“我为你有这样一个徒弟而感骄傲。”

  瑶光道:“不错,她的心地是比我好上十倍、百倍,我是不肯饶恕别人的过错的,你不知道么?”

  玉虚子心道:“我知道你是在我面前故意装成这样的,其实你是面冷心热。”

  青鸾忽道:“师父,请你发发慈悲。”

  瑶光道:“你要我怎样?”

  青鸾道:“楚公子似乎尚可性命无忧,这位齐姑娘,她,她……你老人家还是过来看看她吧。”

  瑶光道:“我不用看也知道,她的功力比楚天舒差得远,琼花玉露丸也不是对症解药,她的性命最多能保三天。”

  青鸾道:“你老人家不能救她吗?我知道你有金针刺穴的解毒之法。”

  瑶光道:“象她这样中毒之深,每天要针灸三次,最少要三七二十一天,还得细心服侍她,她又不是我的亲人……”

  青鸾哭起来道:“师父,你就看在我的份上,救救她吧。”

  瑶光道:“你急什么,她还有三天性命呢。我也用不着现在就给她针灸。”

  青鸾道:“啊,那你是答应我了。师父,你真……”

  她的一个“好”字尚未出口,瑶光已是说道:“我没这样说过!”

相关热词搜索:幻剑灵旗

下一篇:第〇九回 误会重重 双雄决斗 危机处处 外祸齐来
上一篇:第〇七回 纷乱残棋 难防情变 氤氲迷雾 另有病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