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回 红颜知己
 
2023-04-30 16:23:05   作者:梁羽生   来源:梁羽生家园   评论:0   点击:

  缪长风道:“好,这三个人的名字我记下了。北宫望师兄弟我本来就要抓他们算帐的,还有那个沙弥远,我将来也一定要找着他,为你们的父母报仇。现在该说到刘抗的事情了。这辆棺材的马车本来是他的吧?请你们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武端说道:“刘大哥是我们邻居,我刚才说的那位刘伯伯就是他的父亲。”

  缪长风道:“啊,原来你们和刘抗乃是邻居,我若是早知道就好了。”

  武庄道:“缪师叔,原来你和刘大哥也是早就相识的,我却还没有听刘大哥说过呢。”

  缪长风笑道:“我和刘抗是前几天才相识的,不过却是一见如故。我知道他是中牟县的人氏之后,本来想向他打听你家的消息,一直没有机会提起。”当下把自己怎样在酒楼和刘抗结识的经过,告诉他们兄妹。

  武端说道:“妹妹对刘大哥比对我这个亲哥哥还好,她有什么事情都告诉刘大哥,刘大哥有什么事情也告诉她的。”

  武庄脸上一红,说道:“乱嚼舌头,刘大哥对你不也是一样要好吗?”

  缪长风笑道:“怪不得你们刚才见我查问刘抗,就大起疑心了。原来是因为刘抗从没提过有我这个新朋友的缘故。那么你们这次是和他一起来扬州的吗?”

  武庄噘着小嘴儿道:“我们本来要跟他一道来的,他不肯答应。”

  武端笑道:“是呀。妹妹舍不得刘大哥,我只好陪她一起来趁热闹了。”

  武庄说道:“你又胡说了。我只是不服气他不肯带我们趁这热闹。他不肯带我,难道我就不会自己来吗?”随着笑道:“不过结果还是没有赶上王老镖头家里这场热闹。”

  缪长风道:“你们在途中碰上刘抗的?”

  武庄说道:“没有这样巧。我们在途中碰上的是神偷快活张,他是爹爹生前的好朋友。缪师叔,你知道这个人吗?”

  缪长风道:“我在北京曾经有一桩事情和他联过手的。我也知道他到了扬州。前天在王家祝寿,他的老搭档李麻子也曾到场,不过我这次却没有和他见过面。”

  武庄说道:“他告诉我刘大哥运棺北上之事,他说已经发现了有鹰爪跟踪刘大哥,要我们设法帮他脱身。我们本来不是走这条路的。快活张带我们去找他,昨天晚上在青龙镇的一间小客栈找着了他。”青龙镇是高邮湖畔的一个小镇,距离扬州约二百里,缪长风是今天早上经过这个小镇的,忙于赶路,并没进去打听。

  武端接着道:“当时时间迫促,我们也不能细问详情了。快活张给我们想出了这条李代桃僵之计,让我们冒充刘大哥替他赶这辆车子,引开追踪的鹰爪。他把韩朋从棺材搬出来,叫刘大哥背了伪作重病的韩朋,跟他到另一个地方藏躲。”

  缪长风道:“他们去了何处,你可知道?”

  武端道:“是青龙镇数里之外的一个小村庄,村庄上有家人家是海砂帮的一个小头目。这个人是快活张的朋友。快活张的计划是到了那个人的家里之后,便即换乘海砂帮的船只,从水路避开鹰爪的追踪。”

  缪长风道:“不错,这样比较安全了。”武庄道:“海砂帮是自己人么?”缪长风道:“海砂帮的帮主罗金鳌和小金川义军的首领已经成了盟友。这件事情,快活张业已知道,不过刘抗还未知道。”

  蓦地想起一事,缪长风问道:“快活张说是发现鹰爪追踪,昨晚那些鹰爪到了青龙镇没有?”

  武端道:“青龙镇只有一间客栈,并无可疑人物。快活张估计,鹰爪定是准备到荒僻的地方才动手的,他们只知跟踪这辆车子,车子摆在客栈门前,快活张和刘大哥是施展轻功,从后门小巷悄悄溜走的,是以即使鹰爪昨晚已经到了青龙镇,料想他们也不会发觉。”

  缪长风忽道:“恐怕有点不对了?”

  武庄吃了一惊道:“什么不对?”

  缪长风道:“你们今日有没有碰上追踪的鹰爪?”

  武庄道:“没有呀!”

  缪长风道:“是吧?你们没有碰上鹰爪,这就不对了!”

  武端瞿然一省,说道:“缪师叔说得不错,的确是有点不对了。妹妹,你想,咱们今日整整一天,走过的地方,有好几处都是杳无人迹的险地,鹰爪为什么不在这些地方动手?”

  武庄“啊呀”一声说道:“你是说鹰爪已经识破了咱们的李代桃僵之计,不上咱们这个当,又去追踪刘大哥了?”

  缪长风道:“但愿不是如此。”言下之意,已是颇为担心。

  话犹未了,忽听得马铃声响,暮霭苍茫之中,只见有三骑快马在远处芦苇中出现,正在向着他们这里跑来。

  缪长风松了一口气,说道:“好了,鹰爪终于来了。嘿嘿,这次我可要和他们见个真章了!”

  武庄说道:“这几个鹰爪,缪师叔是认识他们的吗?”

  缪长风道:“不错。他们就是那天和我在酒楼上赌酒的那些人,一个名叫伍宏,一个名叫魏庆,一个名叫西门虎。三人之中,只有魏庆武功较高,待会儿让我打发他们就行了。啊呀,不对,不对!”

  武庄道:“什么不对?啊呀,真的不对,这三个人好像不是一伙的!”话犹未了,只见缪长风一跃上马,叫道:“前面两个是朋友,后面那个是敌人。我去拒敌,你们救人!”

  原来来的这三个人,大出缪长风意料之外。只有一个西门虎是他认识的,其他两个都是陌生人,而且好像受了重伤的样子,伏在马上,一看就知道是西门虎正要追杀他们的了。

  西门虎突然在这荒僻的地方发现了缪长风,这一惊端的非同小可。那日他在酒楼上曾经见过缪长风的本领,情知决计不是他的对手,三十六着走为上着,拨转马头便逃。

  缪长风心头也是卜通通的跳,想道:“伍宏、魏庆、西门虎这三个人当中,西门虎武功最弱,如今只见他一个人追来,其他两个人哪里去了?”要知若是他意料中那三个人全都来了的话,刘抗的行踪可以断定十九未曾给他们发现,如今武功最强的魏庆、伍宏没见来,那就很难说了。

  缪长风急于捉住敌人,查明真相,一声大喝:“哪里跑?”立即掏出三枚铜钱,以“流星赶月”的手法向西门虎打去,同时催马疾追。

  西门虎骑术颇精,一个镫里藏身,避开一枚钱镖,第二枚铜钱卜的打着马鞍。西门虎藏身马腹,双足勾着马鞍。他避开了两枚钱镖,第三枚却避不开了,刚好打着他倒吊下来的脑袋。可惜距离在百步之外,否则已是脑袋开花。但虽然如此,这一枚铜钱亦已是打得他满天星斗,脑痛如裂。

  缪长风的马快,转眼之间,双方的距离已在三十步之内了。西门虎人急智生,忽地滚下马来,纵身一跃,跳进了高邮湖。

  两骑马跑到武氏兄妹跟前,为首的一个年轻人叫道:“可是武公子吗?”武端道:“不错,我正是刘抗大哥的朋友武端,你是——”

  话犹未了,只见那两个人已是滚下马来。原来他们受伤甚重,一知道了业已碰上他们要找的人,这口气一松,已是支持不住,晕过去了。

  缪长风略通水性,水战却非所长。听得武家兄妹在背后惊叫之声,心想:“这厮着了我一枚钱镖,潜水纵能逃生,这苦头也够他吃了。”于是不管西门虎的死活,先回去救人。

  缪长风给这两个人推血过宫,过了一会,年轻的汉子先醒过来。但还没有气力说话,只见他缓缓的翻开外衣,衣角朝里一面绣着一条鳌鱼。

  武端“啊呀”一声说道:“你们是海砂帮罗帮主的人?”那少年点了点头。原来海砂帮的帮主罗金鳌名字中有个“鳌”字,是以帮众以鳌鱼作为标记。武庄又惊又喜,连忙问道:“那么刘抗大哥昨晚是在你们家里?他出了事了?”

  少年已经恢复了几分精力,张口说道:“我们正是来找你们通风报讯。他是我的爹爹,唉,我爹爹受的伤可比我重。”

  此时那老头子亦已醒了转来,缪长风早已给他敷上了金创药,说道:“老爷子伤得虽然不轻,好在内伤尚非严重,养息几天,就会好的,你放心吧。”

  武庄给这少年喝了一个水壶的水,问道:“好了点吗?”那少年说道:“好得多了,姑娘,多谢你啦。”武庄说道:“好,那你慢慢说吧,出了什么事情?”

  少年说道:“昨晚三更时分,快活张和刘抗、韩朋两位大哥到我们家里,那位韩大哥气息全无,好像死人一样。”

  武庄心急,打断他的话道:“他不是真死的。这事我们已知道了,你说后来的事吧。”

  少年歇了口气,接着说道:“是。刘大哥也已经和我们说明白了。他说那位韩大哥昏迷三天,服了解药,就会醒来的。今天早上,刚好满第三天。

  “他们到了我家,我爹立即派人去找本帮的兄弟准备船只接应。约莫四更才过,五更未到,敌人就来了,刘抗给韩朋服了解药,还算是不幸中之大幸,韩大哥刚好在敌人攻破大门之时,醒了过来。”

  缪长风暗暗叫了一声:“侥幸。”心想:“要是韩朋尚未醒来,刘抗背了他可是难于逃走。”问道:“来的敌人是哪几个?”

  那少年说道:“刚才那个西门虎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三个,听刘大哥说,一个名叫伍宏,一个名叫魏庆,还有一个是御林军的副统领石朝玑。”

  前面这三个人早在缪长风意料之中,后面这个石朝玑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觉大吃一惊,说道:“石朝玑刚从王家铩羽而归,他就亲自出马了?呀,刘抗和快活张要抵挡四个高手,可不容易了。”

  少年说道:“是呀,那位韩大哥刚刚醒来,武功也还未曾恢复呢。是以我们只能听从快活张的指挥,分成两路逃走。他们分出这个西门虎来追杀我们,其他三个人都去追刘大哥他们了。”

  缪长风道:“你可知道刘抗他们是逃向何方吗?”

  少年说道:“我和爹爹先行突围,他们后来怎样,我并不知道。不过,他们若是能够突围的话,必定是逃往青龙滩,那里有我们海砂帮的船只,在等候他们上船。青龙滩是在青龙镇的正南方。”

  缪长风回过头来,对武氏兄妹说道:“好,我去接应他们,你们照料病人。”

  那老头子敷上了金创药,已经好了一些,说道:“敌人很强,你们不必分出人力来理会老汉了,还是赶快合力去救刘大侠他们吧。”

  缪长风道:“不,我们岂能将你丢下不管。”

  武端说道:“这样吧,我留下来陪伴他们二位。妹妹,你跟缪师叔走。”

  缪长风瞿然一省,暗自笑道:“我真是糊涂了,听他们兄妹刚才的说话,刘抗、武庄敢情早已相爱,我怎可不令她同行。”于是说道:“对,这样就更可以兼顾了。咱们走吧。”他话犹未了,武庄已是跨上了坐骑了。

  快活张的武功并不很高,但他却是机智百出。海砂帮这两父子的突围,就是他设计的。其后刘抗和韩朋的突围,也是得力于他不少。

  敌人破门而入之时,韩朋已经恢复知觉,可是武功尚未恢复,必须刘抗照顾。

  敌强己弱,快活张审度形势,只能冒一冒险,用分头逃走的办法,走得一个是一个。他和刘抗保护韩朋,从正门冲出,海砂帮这两父子则骑马从后门逃走。他们家里刚好还有两匹坐骑。本来他们要把坐骑留给刘抗的,刘抗向他们解释道:“石朝玑他们是骑着马来,我若是抵敌不了,有坐骑也跑不掉。但敌人的主要目标不是你们,你们有了坐骑,却有突围的希望。”

  果然不出刘抗所料,石朝玑只分出一个西门虎去追杀那两父子。他和伍宏、魏庆三人紧紧堵住大门,定要活捉刘抗、韩朋。

  刘抗首先和石朝玑交上了手,双方功力悉敌,刘抗闯不出去,石朝玑也拿不下他。

  魏庆跟着便来捉拿韩朋,刘抗挡在韩朋前面,与魏庆拼了一掌。魏庆功力较弱,给他震退两步。但刘抗腾出手来应付魏庆,却给了石朝玑以可乘之机,双笔齐出,立即便点刘抗的穴道。刘抗一个盘龙绕步,穴道没给点着,但左肩却给笔尖戳伤了。

  石朝玑与魏庆这边大占上风,但伍宏上来要捉快活张,却是稍稍吃了点亏。

  原来伍宏的真实本领虽然比快活张高出许多,但身手的敏捷,却是远不如他。

  伍宏张开蒲扇般的大手,想要抓他,不料一抓抓空,只听得“拍”的一声响,反而给快活张打了一巴掌。

  伍宏气得哇哇大叫,说时迟,那时快,快活张已经溜出大门,向他们乘来的三匹坐骑跑去。这三匹坐骑是系在门外的一棵树上的。伍宏叫道:“不好,这小贼要偷咱们的坐骑!”

  石朝玑的坐骑乃是萨福鼎所赠的大苑名马,舍不得给快活张偷去,是以只好跑出大门,喝道:“他跑不了的!”一扬手就是三枝袖箭向快活张射去。刘抗要保护一个消失武功的韩朋,石朝玑自忖可以稳操胜券,因此他是想要射毙了快活张之后,回过头来再对付他们。

  快活张叫道:“哎呀,不好,痛死我啦!”在地上一个打滚,忽地站了起来,哈哈大笑道:“骗你欢喜欢喜,哈哈,没射着!”他这么一个打滚,已是和身滚到了那棵树下,割断了系马的绳子。

  石朝玑大怒,追出来喝:“哪里跑?”飞身就朝快活张扑去。只要坐骑不给敌人偷去,他料想刘抗也跑不掉。

  快活张不慌不忙地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接我的暗器!”一扬手掷出两包东西,石朝玑心道:“这是什么暗器?莫要着了他的道儿。”呼的一记劈空掌打出,令那“暗器”不能近身。

  不料他不震落“暗器”还好,这掌力一震,反而真的是着了快活张的道儿了,原来快活张所发的“暗器”是两个石灰包。是这家人家准备用来粉饰墙壁的,多余下来的石灰,刚好就给快活张利用上了。

  撒石灰迷人眼睛,这是市井流氓的手段。石朝玑平生的敌手都是江湖上有身份的人物,根本就想不到快活张会用这个手段。百忙中连忙闭目挥袖,挥袖成风,把石灰吹开。伍宏没有如此功力,只能闭上眼睛,舞刀护身。饶是他立即闭上眼睛,石灰亦已渗入眼角,痛得他眼泪直流。

  石朝玑也真了得,闭上眼睛,听风辨向,依然不差毫厘,一个起落,就向他自己的那匹坐骑扑去。

  粉雾迷蒙之中,刘抗和韩朋却也趁着这个机会跑出来了,魏庆拦他不住。

  快活张未曾跨上坐骑,石朝玑已然扑到,快活张笑道:“石大人,何必这样生气,你要坐骑,还给你就是。”一矮身钻过马腹,却把一柄匕首,插进了马臀。

  那匹马是正在向着主人跑过来的,突然给快活张在屁股戳了一刀,不由得四蹄腾空,就跳起来,向石朝玑当头扑下。

  石朝玑爱惜骏马,不能将它击毙,只好和衣一滚,避开马蹄的践踏。说时迟,那时快,刘抗、韩朋已是抢上了另外两匹坐骑了。

  石朝玑大怒,连珠袖箭射出。韩朋武功未曾恢复,只能一个镫里藏身,躲避暗箭,哪知石朝玑不是射人而是射马。袖箭射着了他那匹坐骑的后腿,登时把韩朋摔了下来。

  刘抗回过头来,倒骑骏马,挥刀拨箭,把射向他的三枝全都打落。看见韩朋摔倒,连忙回马救他。

  说时迟那时快,石朝玑已朝他扑来。快活张侧边闪出,一把抓着韩朋,便向刘抗抛去。刘抗接了韩朋,两人合乘一骑,拨转马头便跑。刚好比石朝玑快了一步,石朝玑扑了个空。

  石朝玑气得七窍生烟,喝道:“先抓这个小贼。”快活张一个筋斗翻过去,只听“嗤”的一声,石朝玑撕下了他的一幅衣裳,却仍是给他逃了。魏庆、伍宏二人左右齐上,也都拦不住他。快活张哈哈笑道:“石大人,你要抓我这个小贼嘛,只怕也不容易。不信你就来试试。”

  魏庆劝道:“石大人,正点儿要紧,何必和这小贼生气?”

  石朝玑瞿然一省,按下怒气,说道:“伍宏,你去找一匹坐骑,随后跟来。魏庆,我和你先去追捕犯人。”他随身带有大内秘制的金创药,当下给两匹受伤的坐骑敷上了金创药,骑上受伤的马,锲而不舍的仍然追赶刘抗、韩朋二人合乘的坐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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