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霹雳横来 一声打破田园梦 风雪急变 百劫难摧铁血身
 
2020-07-06 18:27:11   作者:百剑堂主   来源:百剑堂主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宋一龙父子乘夜赶到了万柳庄,叩见了柳含英。这事情颇出柳含英的意外,前尘旧梦,大家一时都不愿去提,反而语言不多。
  宋一龙闻知师母已经故去,当即讨了香烛,与儿子在灵位面前叩头尽礼。这可惹起了柳含英的伤痛,所以与宋一龙都忍不住滴下泪来。
  柳含英见宋如蛟长得伶俐聪明,更想起了柳贯虹的乖巧,又洒了一阵泪。因为时光不早,便在书房里先安顿了宋一龙父子,吩咐他们早作先歇,明日再谈。
  宋如蛟经过路上的两度风波十分疲倦,听完父亲吩附他勿对任何人泄漏途中遭遇之后,使呼呼睡去了。
  宋一龙抑住如潮的心事,留下了一封书信,谎说夫妻因急事远行,把儿子暂托一旬半月。临末恳切地道了谢。再依依不舍地在床边呆了一阵,又挥泪偷别了万柳庄。
  宋一龙夫妻之所以要把宋如蛟寄在这里,一因带在身边不方便,二因无人可托,三因柳含英数年前已息影田园,不理外事,官家不会来麻烦他,万一即使有了麻烦,由他护着宋如蛟,也不致有失着。
  第二天日上三竿,柳含英见宋一龙父子还没有起床,便走到窗前去看看,只见宋如蛟仍酣睡未醒,宋一龙却人影不见,正在奇怪,又发现一封信在书桌上面,用铁砚压着。则取来看了,禁不住满怀惊诧。
  随着走进房中,轻轻地把宋如蛟拍醒,把信中所讲的告诉他,宋如蛟眼边一红,立时哭了起来。但这孩子顶爱父亲,固然敏感聪明,可也十分韧性,答应过甚么事就一定做到,所以当外公探问到其他动静,他只是摇头。
  柳含英晚年无子,亲骨肉只有一个刚及笄的小女柳晚珠伴着他。所以看着宋如蛟孤伶伶一人留此,不觉又疼又怜,也就不忍多问,可是宋一的行动,却不能不使柳含英纳闷。
  因之早晚两餐,均独个儿喝酒,柳晚珠知道老人家的脾性,用水溜溜的眼珠去看看他,不再多言。只不时地问他一句:“爹!我替您盛饭了吧?”柳含英总道:“且慢”,她也只好假作专意去替宋如蛟添菜,藉减自己的心烦,又为使父亲分愁。
  柳晚珠饭前饭后都缠着柳含英,逗他教自己学武。这坏招已使过不少次,几乎百发百中,因为柳含英每当心中不快的时候,力气无处发泄,就爱一声不作,凝神使技,这就使柳晚珠学到东西。
  所以碰上这样的时会,那留在柳家,一半帮忙耕种一半也随师习武的两个远亲——刘知侠与童伯和,也无不心中窃喜。
  他们都料得不错,吃过夜饭,柳含英借着酒意,即吩附大家去设法找一百数十只灯盏来。
  柳晚珠等终于找来了数十只灯盏,柳含英撕来一块破棉絮,叫他们搓作灯芯。宋如蛟也用两只小手来帮忙,大家乱了一会,已经备办。柳含英又吩附他们去弄来两大壶油,一齐走到庄边的柳堤上面。
  柳堤外面,原是大汶河的小支流,半绕着万柳庄,秋来浅仅过膝,流得可并不缓慢。
  柳含英拉着小女儿及宋如蛟坐在堤上,叫刘知侠和童伯和走到上流数十步外,把灯盏点着,他们都照办了。
  柳含英大声吩附:“放十盏!”刘知侠即照数把点了的灯盏放到水面去。
  借着堤外有堤,柳外有柳,风静水急,在黑夜之中,柳晚珠和宋如蛟即见十朵焰火,飘忽忽的从上首衔尾流来。柳含英叫一声:“看!”立从皮囊摸出暗器,举手一扬,跟着吐的一声,河上的一只灯盏即行熄灭。宋如蛟童心大喜,大叫:“好玩!”
  柳含英再吩附:“放两盏,再放一盏!”灯盏顺流而下,从堤上看去,远二近一,成了个倒写的品字,柳含英一举手,口道:“眼睛!喉头!”即见远的两灯及近的灯连续熄灭。柳晚珠立时省悟,那三朵火代替人的咽喉以上三个要害部位,高兴地说:“爹厉害!”
  柳含英再盼附照刚才办法先放三盏,续放三盏。那时河面上流来的六朵火,分成两组,相距约二尺左右,顺流竞快,很是好看,宋如蛟乐得跳起来。
  笑声未已,六盏灯已一齐熄灭,柳晚珠问:“爹,贴近我们的一盏灯代替的是什么部位?”
  柳含英道:“你女孩子不懂。”父亲这样说她倒懂了,脸上不觉得有点热。
  柳含英再吩附道:“五盏,再五盏。”灯盏急流而过时,忽然叮当一声,近的和远的两排灯盏中,即有两朵火同时熄灭。前后五声响过,河上即灯火无光。
  柳含英再大声吩咐把所有的灯盏尽数放到河上去。只见三数十朵焰火,历乱争流,秋水清,故觉水上一灯,水下一灯,更其映得好看。其时有十余盏灯已掠前而过,宋如蛟心中大急,赶叫:“外公快打!”
  柳含英不慌不忙,等到领先的灯盏离开二丈之外,再连连扬手,只见三数十朵焰火,三三五五一次,同被扑灭。
  柳晚珠把父亲手上的皮囊抢过来,伸手抓了一把“五毒神砂”,大喊刘知侠放灯,也想一显身手,柳含英说:“别闹,我带你们到下边去看看。”当下走到下流不远的地方,原来那里有用柳条拦着,堆了一些石头,是柳家平时安设水舂的地方。柳含英用手向水中一捞,即捡起一些灯盏。
  柳晚珠才明白刚才父亲的暗器控制得法,只打到灯焰为止,因此灯盏并没有伤损。
  一老两小正在得意,庄门上忽有人叫门。
  来人是三余庄的刘有余,另外还有两个面生的汉子。刘有余是两里地外的大户,因为有不少田产,也读过两本诗书,自炫仓馀学富,就连用了两个“馀”字。柳含英虽然不怎样喜欢他,但在地方上也有来往。据刘有余所说,另两位都是济南府衙里来的,一叫符栋材,一叫李庭光。
  柳含英一听,知道都是早年江湖上的人物,人称“黄海双魔”,现在他们乘夜来访,不禁心起疑云。
  宾主在大厅中坐定之后,那姓符的说:“兄弟本是粗人,不会转弯抹角,今夜过来相扰,实在有事相询。”
  柳含英接道:“那请几位直说。”
  那姓李的说:“昨夜境内咱们有几个兄弟被强徒所杀,柳前辈识的人多,这消息想已知道。”
  柳含英见对方一语坐实,心中不禁生气,即道:“老夫多年只顾庄内,不理庄外,不似诸位闻多见广。”
  那姓符的又说:“这是柳前辈客气,太客气可就见外了。”
  柳含英不悦道:“兄弟也是粗人,是一不爱说二,诸位敢情是疑及敝庄么?”
  那姓符的与姓李的互看了一下,然后说:“柳前辈是直性人,咱们就不妨直说,咱们今夜来相扰,实在是想与贤女婿宋一龙见见!”
  这话殊出柳含英意外,不觉一震,仓卒间竟说不出话来。
  姓符的和姓李的忽然同声大笑起来,在笑声中,宋如蛟忽被人从外面推进厅里来,踉跄跌在柳含英前面。
  柳含英急把宋如蛟扶起,倏的起身,正想冲出厅外,不料符栋材和李庭光已先了一步,拦在外面,符栋材说:“柳前辈不可卤莽!”
  柳含英须眉皆竖,怒形于色。
  李庭光枭笑一声,傲然地说:“柳前辈早年有一位爱徒,也跟我们到了外面,想来你老人家也想见见。”
  柳含英正在心中疑惑,口里无言。
  符栋材一声“来人!”即见黑暗中有一人举着一大包东西前来,放落在厅外盈尺之处,他把包裹的油布翻开,柳含英就灯光一看,原来是一具血渍斑斑的尸体!
  柳含英一时摸不着头脑。
  符栋材恨恨地说:“这是我们济南府衙里的赵兄弟,柳前辈师徒情重,还能相认么?”
  柳含英数经戏弄,已经热血沸腾,及知道赵猛失踪之后,原来竟堕落到甘为鹰犬,更觉晴天霹雳,深受侮辱。突然飞出一脚,立把尸体踢出丈外去。
  符栋材及李庭光均怒目趋前,对柳含英说:“今晚咱们来此,一为赵兄弟报仇,二为地方上除害,柳前辈请暂在厅中小憩,否则兵刃不长眼睛,难免无礼。”言罢转向外厅,大喊一一声,庄内庄外忽然竹火齐明,柳含英知道已陷于重重包围中。
  “黄海双魔”吩咐了外面之后,再度回转身来,四目注视着柳含英。符栋材皮笑肉不笑地道:“柳前辈岳婿恩深,咱们只好免劳贵子。素仰柳前辈乃侠义之人,江湖上人多拜服,咱们先礼后兵,想能见恕吧?”
  柳含英不语不言。只见庄内竹火熠耀,人声鼎沸,刀光剑影,杀气腾腾。“黄海双魔”带来的竟有百数十人,已动手在庄内肆行搜索。
  柳家大厅后面就是练武堂,许多长短兵器都摆在那里,柳含英听得乒乒乓乓的声音杂作,知道是来人在收拾他的东西,心中更是激愤,一手抱起宋如蛟,立从客厅飞步而入。
  岂知眼前双剑交叉,两名壮汉阻在门口。同时听到李庭光粗声道:“柳前辈幸勿轻举妄动!”
  此语等于教训,更使柳含英血脉偾张,因此也粗声答道:“符、李两位朋友,想来你们此来是意在老夫,假如这样,何不值信!两位久历江湖,谅也明白人前折辱的味道,并不比刀剑加身更好!”
  他这话硬中有软,软中有硬,但已不再隐藏敌意。
  “黄海双魔”同时笑道:“咱们兄弟俩空手前来贵庄,乃因知道柳前辈是个能辨大体,能知利害的人,绝不致鲁莽误事!”语中更见倨傲。
  柳含英虽未和对方交过手,但知道他们早年纵横黄海,杀人越货,两双肉掌也并非寂寂无名,尤其因为经常攀桅抢缆,冲风御浪,所以擒拿纵跃,更有过人之处。他们说“空手前来”,口似谦撝,实则炫技。暗想我柳含英怀技数十年,难道也怕你两个无耻之徒!
  即把宋如蛟向地上一放,突向双剑交刃之处,抱拳一拜,说了一声:“两位请让!”只听当的一声,两剑立刻弹开。他这一手叫“旱雷劈天”,乃柳含英独创的“霹雳拳”的狠招,形似外家,实是内家,表面上并无惊人之处,但因内劲凌厉,有旱雷劈天之势,因以得名。
  对方立被震退数步,柳含英回身抱起宋如蛟,即进至练武堂,见到兵器架上的家伙被弄得折的折,跌的跌,益增愤恨。堂中七八人见柳含英突入,各挥兵刃,一拥上前。柳含英忽觉微风掠耳,回头一瞥,“黄海双魔”已追到身后。
  柳含英怒叱道:“本庄连同两个小娃儿在内,不过五人,诸位沸沸扬扬,人多器猛,何必慌忙如此!都请到厅中歇歇,再行收拾不迟。”说罢昂首回身,冲着“黄海双魔”,回到厅中,自行坐下。
  其时厅外正有两人欲入,柳含英道声:“请!”趋前一引,那两人闷头扑入,一个对正符栋材,一个对正李庭光,都撞了个满怀。符、李两人又惭又愤,同时举手向来人头项一按,只听他们惨号两声,顿时仆卧地上。
  符栋材和李庭光霎然按倒两人,用的就是他们的铁爪功夫,因为人的头部为重要穴道所在,故刚才那两人给他们运力一按便昏厥过去。
  柳含英的一“劈”一“引”,前者显露了凌厉的拳锋,后者表示了柔韧的“黏”劲。三人虽未正式交手,但双方恶斗实已展开。柳含英双目光寒,五中火炽;符、李两人也发指眦裂,切齿横眉。一时客厅之内,鸦雀无声,有如风聚云凝,预示狂雷暴雨。
  忽听符栋材向身旁的酸枝茶几一拍,同时喝道:“柳含英,你的技艺在江湖上固非平平,我符某人自问也非庸手,杀个把人在我并不费事,你也应知深浅!”说罢把手掌提起,茶几上已有五个指印,深及五分。
  柳含英缓步而前,铿言而道:“老夫生性愚耿,大而天下之内,小而一几之上,莫不厌见不平!”说罢用右掌在茶几上一沉一抹,刚才符栋材打下的指印已给扫平。
  符栋材和李庭光见了柳含英如此功夫,心中同时一悚!但想自己究竟人多器众,岂怕万柳庄中一介独夫,李庭光血气上涌,一双凶眼,满布红丝,大声道:“柳含英,你太过眼中无人了!”
  柳含英紧接道:“你们眼中又何尝有我!”
  符栋材抢前一步对柳含英道:“看来你是宁冒庇贼之刑,不愿给咱们半分之助了。”
  柳含英把衣袖一拂,斩钉截铁地道:“诸位深夜驾临,敞山庄无法招待,所有一切破损,就此折为酒肉之资,敬请两位哂收。诸位兄弟有劳了,请速领他们归去。老夫年来好静,就此失陪!”说罢疾捷走向厅外,符栋材和李庭光双双腾身一跃,拦在前面。
  柳含英朗声说:“两位不准失陪,老夫只好失礼!”左手环抱宋如蛟,右掌当胸,貌似如来,从两人中直冲而过。
  符、李两人虽似剑门双峰,排空并立,无奈柳含英势似冰刀削腐,一往无前。符、李两魔怔了一怔,血滚面热,立即一人一掌,向柳含英双肩打去。
  掌风未到,柳含英早已偏身避开,故对方双掌落点同时扑空。他立刻跃退数步,同时道:“且让老夫先把小孙安顿,再来领教。”
  对方哪肯放松,早已飞跃而前,左右夹攻。双方立刻斗得掌风似飓,拳势如霆,杀劈攻防,动人心魄!柳含英独手搏双魔,又要卫护未如蛟,一时竟也抽不出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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