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火青狼堡
 
2024-07-28 12:44:53   作者:伴霞楼主   来源:伴霞楼主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阮天铎夜探青狼堡,还隔着里把路远近,即见一片火光升起,那火光越来越大,忙一催跨下青花马,不过盏茶工夫,已来到切近,并嗅出空气中有一股浓烈的硫磺气味,火光烟雾之中,更是人影纵横,叱咤与金铁交鸣之声,此起彼落,就知有仇家夜袭青狼堡,阮天铎一跃下马,停身之处,正是青狼堡的护庄河边,河岸右面,是一大片林子,阮天铎牵马入林,刚要将青花马拴好,蓦见一条人影窜过护庄河来,脚才一着地,已是一个跄踉,这人落脚之地,相隔不过三五丈远近,阮天铎看得真切,是一个小巧身材,似是受伤不轻。
  那人扶着一棵树身,一扬脸,原来是个女人,阮天铎蓦地吃了一惊,虽是在伤创惊恐之下,映着熊熊火光,仍看得出那一双秋水无尘的杏子眼,两道春山含翠的柳叶眉,眉目之间,和锦雯甚是相似,一来锦雯化名古白文时是男装,这又是陡然乍见,火光闪烁,夜色迷朦,阮天铎哪还等得,又见她已摇摇欲跌,忙甩马缰,一跃上前扶持。
  阮天铎到得正是时候,那女人大概是因重伤之下,适才猛跃过河,力已用尽,扶着树身的手一松,晃悠悠的一踉跄,就要倒下,阮天铎一伸胳膊,接过正着。
  那女人虽是在受伤近乎昏迷之中,可是阮天铎的手臂才一接触到她的娇躯,竟又身子一震,再又站直了,猛一扭身挫腰,斜向对面倒去。
  阮天铎一垫步,右臂一抄,搂着她的腰肢,一时竟忘了改口,忙道:“兄……弟,是我,有哥哥我在,别怕。”
  那女人虽是身不由己,但神志并未完全昏迷。竟在阮天铎的怀里猛一挣扎,阮天铎是不防,几乎被她挣脱怀抱,忙右手一紧,手掌无意中压在她那软绵绵的酥胸上,阮天铎心中一震,跳得好猛,忙一松手,那女人已向下滑落。
  正在这时,哗啦啦一声暴响,青狼堡近护庄河的一栋房屋,已在大火中倒下,火焰陡地升起半空,眼前一亮,蓦地瞥见从护庄河对岸,追来两条人影,好快身法,两丈多三丈宽的护庄河,一跃而过,阮天铎敌友未分,顺势把她放倒地上,右手更从她的腿下一抄,两手一送,将她隐蔽在树丛后面,同时自己也隐着身形。
  他这里刚隐蔽好身形,追过河来的两人,左右一分,已向林中包抄搜索而来,不大工夫,两人再又现身,同在两丈外停下。就听右边一人说:“明明看到那丫头进了林子,怎地不见。”
  左边那人手中握着一对判官笔,略一沉思道:“那丫头受伤不轻,绝逃不快,我们别舍近求远,就在这左近搜搜看。”
  阮天铎既知这两人正是锦雯对头,那还再等待,一长身形,袖中取出铁骨描金扇,唰的一声,将扇张开,踏方步,踱出树丛,两人陡见人影一晃,忙错身戒备,一看,面前站定一个文生公子,儒服飘风,潇洒出尘,这般十月天气,又是夜寒似水,却将描金折扇转着圈儿摇。
  两人也不想想,青狼堡已成杀人放火场地,深夜林中,怎会有文生公子出现,般般怪异,兀自不觉,右边那汉子竟对另一个呵呵笑道:“这人不是梦游症,准是白痴,怎这般时候来到此地。”
  随大喝道:“那呆鸟,来此怎的,还不快滚,你是不要命么?”
  阮天铎见锦雯已受伤昏迷,哪有工夫跟这两人斗嘴,哼了一声,面色一沉道:“是不是你两人伤了我妹子,快说。”
  那汉子一楞,随哈哈一声狂笑,竟未把阮天铎看在眼里,掉头对另一个汉子道:“敢情铁飞龙还有儿子,这叫天堂有路尔不去,地狱无门偏进来,老九,斩草不除根,明年又发生,我来收拾这小子,你搜那丫头。”
  阮天铎一听,气往上撞,这不是平白给他找来一个老子么?再者,怕两人一分开,锦雯毫无抵抗能力,一声长啸,脱影换形身赛飘风,只一晃,描金折扇一领,左手骈指快似电闪,已点中那刚要移步的大汉右肩井田穴,连哼也没哼一声,已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躺下。
  这一来,发话的那汉子不由一震,绝没想到面前这看似弱不禁风的文生,会恁地了得,同伙也是不弱,竟一照面,就被他点倒,这一来哪还敢卖狂,判官笔一分,霍地退后一丈远近,急忙戒备。
  阮天铎不待他身形站稳,一晃身,已迎面而至,踏洪门走中宫,描金铁骨扇仙人指路,分心点到,这汉子的武功也了得,挫腰滑步,身子风车儿似的一转,让过这一招,左手笔猛袭描金扇,右手笔毒蟒吐信,点阮天铎左肋,阮天铎一声长啸,抖臂一圈,那汉子一只右臂就是一阵酸麻。
  那汉子绝未想到阮天铎会以肉掌来硬接他的判官笔,而且手中笔几乎被震落,不由惊得来一身冷汗,更不敢大意了,慌不迭施展双笔精奇招术,错身再又进步,双笔翻飞,一点眉攒二撩阴,三扎盘肘,四分心,交掣疾转如轮,横扫卷地凉飙,瞬眼七八招。
  阮天铎心说:“难怪我那妹子要受伤了,这汉子也了得。”
  战得性起,展开天都老人传授的精绝扇招,风雷并发,那汉子顿觉四周尽是人影,略一疏神,腰上觉得一麻,判官笔坠地,人也倒地,阮天铎恨他伤了锦雯,更不留情,描金扇下砸,把那汉子的一只左臂废了。
  这汉子却是秦岭双魔麾下的一个得力党徒,名叫彻地鬼吴华,双魔麾下九鬼,彻地鬼居三,双魔年前与铁飞龙有过节,二魔玉面人魔伤在铁飞龙掌下,调养了将近半年,才算复原,月前探知铁飞龙广散江湖贴,庆祝六十大寿,这才与大魔通天神魔,率领九鬼,要在众多江湖同道之前,报此一掌之仇,将青狼堡化为灰烬,结果虽然青狼堡是毁了,铁飞龙在双魔围攻之下,亦受伤逃去,但二魔玉面人魔也被铁飞龙的流云飞袖,揭去了半边头皮,当场重伤,九鬼中第六鬼逍遥鬼韩寿,七鬼捉挟鬼杜安,均当场身死,阮天铎先点了九鬼白日鬼焦赞的井田穴,这又废了彻地鬼吴华的一只左臂,从此也与秦岭双魔结下了不解之仇,从此多事。此是后话。
  阮天铎了结了二鬼,举目一看,青狼堡已化成了一片火海,但人声反倒寂然了,只听得一声连一声的唿哨,此起彼落,阮天铎虽不怕再有人前来,但锦雯伤势甚重,亟应为其疗伤,再说,铁飞龙又虐待锦雯,不然她怎么会跑,又怎么被迫捕回来,自不愿管青狼堡的是非,忙抱起锦雯,上了青花马,回头迳向张家口驰去。
  五里路,何消顷刻,青花马又驰跃如飞,不大工夫,已来到张垣南门,这时尚未到二更天,城门未闭,阮天铎催马人城,也不多加思索,迳奔明德大街,眨眼来到福隆居门口,阮天铎这时才看出情势业已大变,先前满街那些三山五岳的好汉,已踪迹皆无,福隆居亦已关上了店门,仅有一扇腰门开着,店堂也是空空的,先时那些横眉竖眼的汉子也不见于,阮天铎不由一声冷笑,心说:“消息倒传得真快。”
  阮天铎跃下马背,也不管青花马,抱着锦雯,从腰门侧身而入,几个伙计见他抱着个血人进来,竟转身就跑,倒是和阮天铎熟识的那伙计,认出了阮天铎,畏畏缩缩地从柜房里迎出来。
  阮天铎忙说:“伙计,快备一间房,门外招呼马,赶快打水进房。”
  伙计先还畏缩,这一听阮天铎几声快语,不由心里一乐,反倒不怕了,心说:“都要快我得分成几块才行。”
  心里虽是这么说,嘴里却连连答应。说:“阮爷,你那间北上房仍给你留着在,我这里马上就来侍候。”
  阮天铎三步作成两步,将锦雯抱至北上房,房门末关,但房内漆黑,阮天铎住过这间房,知道床的位置,忙摸索着将她放在床上,心急,时间觉得更慢,伙计还未点灯来,阮天铎就有点忍耐不住,从离开青狼堡到这时,她连动也不曾动一下,一直在昏迷状态中,阮天铎武功虽高,但救伤却没经验,又不知她伤重到如何程度,不自觉地又伸手摸她胸口,手才一接触,又猛地一缩,觉得心里一阵猛跳,不是锦雯,是自己的心在猛跳,原因是手触处,软棉绵,柔嫩嫩,热酥酥,忙不迭缩手,心跳怦怦,连脖子也充了血,幸好伙计来得快,端来了油灯,阮天铎忙移灯近榻一看,锦雯口眼紧闭,面如金纸,一身是血,简直成了血人,随着血渍,找到衣服破裂处,原来身上竟有两处伤,一在肩背之上,一在大腿,虽不是致命之伤,但因在激战猛斗之后,又流血过多,故尔昏迷。
  阮天铎这时可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分,只好通权达变,忙将天都老人诸葛天荪离别时赠给他救伤圣药,名叫九转神散,拨开牙关,用伙计送来的热茶灌下,然后拿一个枕头垫在她的背后,使她侧身而卧,急忙撕裂她背上衣服,露出一个比铜钱还大的伤口,阮天铎一看,就知是被判官笔点伤的,幸好不深,未曾伤及筋骨,正好这时伙计的送了水来,阮天铎挥走了伙计,忙撕了一件旧衣,替她洗洁伤口,上药止血。再撕了一块包袱布,来替她扎了伤口。
  阮天铎为了看看背上是否还有伤,再把她的衣服撕裂得大一点,可怜她的整个背上,已成一片殷红,哪里还有一点白肉,阮天铎好生心痛,恨得来一咬牙!深悔自己适才未曾结果那彻地鬼吴华的性命。
  阮天铎再撕了一块旧衣,将她背上血渍擦去,直擦到肚兜的边缘,再未发现伤痕,这才从背后取去枕头,将她身子平卧,这时锦雯仍是昏迷不醒,阮天铎不由心里发慌,忙试了试她的呼吸,觉得比适才强些了,才放了心。
  再看腿上的伤,阮天铎顺着血渍上找,那伤痕竟是在右腿顶端部位,大胯之上,中衣裂开了两寸左右一个大洞,阮天铎虽是个不经事的童男子,也不由一迟疑,世间上的事情,没有生而知之的,惟有这男女间的事,却不须别人教,但她是在危急之时,实在也顾不得许多了,抑止着心的怦跳,两指捋起中衣破洞的边缘,把它小心的撕裂得更大一点,好奇怪,阮天铎这双连杀人也不曾抖的手,这下子竟会微颤,撕破衣没想到会用大劲,好容易撕开了尺来长一条裂缝,伤口以下的血渍已快变成了黑色,伤口的上部却露出了白嫩的肉,那年头,女人可不讲究穿三角裤,冷天不过多穿一条长的中衣在里面,外面再穿上夹的,或是棉的中衣,阮天铎忙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地掩着裂缝的左面,揭开右边,仅仅把伤口露出,在心跳,脸红,手颤之下,好容易洗伤,上药,止血,包扎,完了,阮天铎直起腰来,不不由长长地吁了口气,恰在这时,锦雯平躺着的身子微微一颤,嘴唇微微一启,吐出一声呻吟。
  阮天铎惊喜无限,忙喊:“雯妹!雯妹!”
  锦雯先是睫毛微动,紧跟着眼皮也动了,接着一霎两霎,眼也眼开来了,睁大了,目光也由散而聚。
  阮天铎微微一怔,心里感到有点异样。
  哪知他刚才一怔神,她的目光注定在他脸上,刚回复了一点血色的脸,露出满脸惊疑,身子竟猛一抖动似乎要作势坐起,阮天铎忙一伸手,按着她的肩头,说:“雯妹,别动,我刚给你上了药,这是天都老人九转神散,再厉害的伤也会好,静静地躺个三五天,保你连疤痕皆无。”
  谁知她竟不听他的,夹着一声呻吟说:“你是谁?”
  阮天铎不由又是一楞,心里随又一痛,暗道:“我这可怜的雯妹,连我也认不出了。”
  阮天铎手未离开她的香肩,轻轻的抚着,说:“雯妹,怎地连我也认不得了,你的大哥,是我呀,我是阮天铎,雯妹,忘了我们在草原上比脚程,斗四凶,在巴音毕戈那天晚上,你被他们追跑了以后,我好恨,想得我好苦,我这次下山来,就为了特地找你,雯妹总算找着你了,虽然你受了伤但不要紧,三五天后准会好,而且伤你的那两个贼子我已惩责了他,把他的一只臂废了。”
  她怔怔的望着他,似乎还未认出他来,但脸上已无惊疑之色。像在沉思,阮天铎见她朱唇微启,嘴里竟连连呼唤着她自己的名字:“雯妹,雯妹。”
  这一来,阮天铎不由惊惶起来,心说:“怎地她连自己也不知道了。”
  天都老人诸葛天荪和钟千里,两人都深通医理,阮天铎听说过,有时人会在极度惊骇之后,会忘记自己的过去,不由心中害怕,心想:“这来怎好,若找着两位老人家,也许还能医治,但两位老人仙踪无定,哪里找去。”
  阮天铎方在耽心,却见她眼皮儿一霎,眼珠儿一转,竟像忘了伤痛,嘴角浮出一点笑意,她说话了,但声音甚是低微,说:“若我不是你的雯妹,不是胡锦雯呢!你会替我医伤,也理我么?”
  阮天铎惊得来倒退一步,心说:“原来锦雯姓胡,不姓古,白文两字是锦雯两字的一半,古字不她正是胡字的一半么?这姑娘不是胡锦雯,那么?她是谁?怎地和雯妹又如此相像。”
  再一想,果然不是雯妹,胡锦雯笑的时候,脸上有两个酒涡,面上眉眼虽然相似,但这女人却没有锦雯丰满,胡锦雯是美而艳,这女人却美而秀。
  阮天铎心中这般想,嘴里也道:“那么你是谁?”
  那姑娘显得迟疑,并不搭理他,但两眼仍盯在他面上。
  阮天铎又道:“你放心,你虽然不是我的雯妹,哪有见死不救的。”
  那姑娘抿了抿嘴唇,半晌,才说道:“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秦岭双魔和你有什么关系?”
  阮天铎心说:“是了,她怕我是她的仇人,因此不告诉我,但这一来,我还不是知道了大半,说不定你是铁飞龙的女儿。”
  阮天铎要她放心,忙道:“我不认识什么双魔,但伤你的人,在我救你时,却被我打伤了,你还不放心么?”
  姑娘又道:“那你是来给我爹爹拜寿的了。”说着,脸色竟又一沉。
  这一来,阮天铎可是大惑不解,心说:“怎么说到给你爹爹拜寿的,你也不高兴。”忙道:“也不是来拜寿的,我问你,你的爹爹是铁飞龙么?”
  阮天铎竟猜着了,姑娘果然是铁飞龙的女儿,而且是独生女,从小就由铁飞龙教授一身武功,和胡锦雯长得很相似,两人而且要好得赛似亲生姊妹,从小两人就是闺中良伴,两人的武功也不相上下,两人每日寸步不离,又是一般穿着,行止言谈,也互相摹仿,因此,不要说阮天铎见到胡锦雯时是穿的男装,就是在天色昏暗之际,连她俩身边的丫环仆妇,也常分不出谁是谁来,两人觉得这么好玩,因此更打扮得相似十分,有时竟连铁飞龙也分不清楚。
  姑娘名叫铁若兰,名符其实,性若空谷幽兰,常不耻爹爹铁飞龙的作为,铁飞龙威震塞北,往来多绿林豪客,座中尽土豪恶绅,因此,姑娘虽然长在闺中,但见到这般人时,总是绷着脸,因此,这班人因她长得美艳,却又宝相庄严,就给她取了个美号,叫作塞北观音。
  这塞北观音不耻爹爹所为,又知交往的多不是好东西,因此,提起给她爹爹拜寿的,脸色不由一沉。
  塞北观音听说阮天铎也不是来拜寿的,竟似放心不少,面色一霁,眼里也露出感激之色。说道:“那么,你怎会去到青狼堡,是了,你刚才叫我雯妹,那你是来找胡锦雯的,是么?”
  阮天铎一点头,心说:“怎么我竟把她给忘了,若是她在青狼堡中,那么?夜袭青狼堡的什么双魔,竟连铁飞龙和这么多的江湖好手,都不是敌手,青狼堡化为一片火海,若胡锦雯是在堡中,岂能幸免。”
  阮天铎这么一想,惊得来一身冷汗,暗骂自己胡涂,忙道:“铁姑娘,我正是来找她的,她在堡里么?”
  塞北观音见他急成这般模样,微微一撇嘴,欲言又止。其实塞北观音和胡锦雯顶要好,为啥撇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阮天铎见她闷声不响,急得眼睛睁得更大,张着嘴再也闭不拢来。
  塞北观音过了半晌,才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她早就不在堡里,走了三四个月了。”
  至此,阮天铎才松了口气,但失望随又袭上心头。这么说,胡锦雯并未被他们追回,但茫茫天涯,我向那儿找她去呢?
  雯妹呀!雯妹,这不难为了我么?你虽然逃出魔掌,但形单影只,身上盘缠皆无,又要到处提防追踪,这不又苦了你么?
  阮天铎这么沉思,一言不发,皱着眉儿,沉着脸儿,也是半晌,才叹了口气,不由自言自语道:“叫我上哪儿找去呢?”
  他连声叹气,塞北观音也在叹气,阮天铎一抬头,塞北观音见阮天铎在望她,就对他微微一笑道:“你是在耽心找不到她么?放心,我或者猜得到她的去处,等我伤好,我带你去,但是你得先告诉我,你是不是我爹爹他们回来后说的那个少年,我问你,你们果真同房睡觉么?”
  阮天铎道:“怎么不是,我们同了两夜房。”
  阮天铎此语一出,见塞北观音脸蛋儿一红,才发觉话里有毛病,忙分辩道:“那时她穿着男人衣服,瞒得我紧腾腾的。”
  塞北观音闻言,抿嘴一笑道:“要不呢?”
  阮天铎道:“要不什么?”
  塞北观音道:“要不瞒着你,要是你知道她是女人呢?”
  阮天铎正容道:“要是我知道她不是兄弟,是妹子,我绝不和她同房!”
  随又问道:“你说你猜得出她的去处,当真么?真的你能带我去么?”
  塞北观音察言观色,已知道阮天铎是个诚实正直的少年,就点头道:“怎地不真,我也早就要去找她,她没告诉你么?我们比亲姊妹还要好。我也一直在惦念她,只是一直忍不起心离开我爹爹,而今……”
  塞北观音说至此,眼皮一垂,眼角已滚动两滴泪珠,把下嘴唇咬得紧紧的。
  阮天铎知道她心里未说出口的话,是说:“而今可以去了,却又家破人亡。”
  阮天铎虽然为了铁飞龙追逼锦雯的缘故,对铁飞龙也恨,但并无冤仇,这时见塞北观音伤心,也不由黯然。
  半晌,塞北观音又开言问道:“喂,你知我爹爹他们的下落么?”
  阮天铎不忍她伤心,摇了头道:“我虽不知你爹爹现在何处,但我曾和你爹爹过招,凭他的绝顶武功,我想绝不致落败,要不,我替你打听去。”
  塞北观音流露感谢目光,阮天铎走近床前,抖开了一床被去替她盖上,说道:“别耽心,你好好养伤,说话最伤神,天都老人这九转神散,有起死回生之能,别说你这点伤,再厉害的也不要紧,你好好养息,我这就去替你打听,有消息,我即来告诉你。”
  阮天铎在塞北观音感激的眼光目送之下,替她带上房门。出来一看,好静,虽说天气冷,时光也不早了,但这般静却有点反常,就知不论是青狼堡的人,或是来拜寿的宾客,都已隐迹,不敢露面,不用问,准知青狼堡已经毁了,阮天铎找着伙计,在旁边另外开了一问房。伙计的这时见着阮天铎,更特别殷勤,也敢大声说话了,阮天铎容伙计的打来净面水,一面洗手擦脸,一面问道:“伙计,青狼堡有消息么?那铁飞龙怎样了?”
  伙计的一楞,说:“阮爷,你是找我开心呀!我正想向阮爷打听呢?说实在的,阮爷,你敢是天神下降,不要说口北一带,就是北五省,谁敢碰青狼堡一草一木,哪知阮爷竟把铁堡主也打败了,而且把青狼堡也毁个彻底,我适才听他们悄悄说,铁堡主伤得不轻,还不知保得性命不,这一来呀!阮爷,谁不敬你是佛爷菩萨,替我们张垣的人,出了一口恶气。”
  阮天铎知伙计误会了,因见适才自己打了铁飞龙的手下和贺客,后来又见自己前往青狼堡,因此才这般猜疑是自己与铁飞龙作对,见问伙计问不出什么来,也懒得分辩。挥走了伙计。
  又歇息了一会,才又到塞北观音的房里去,轻轻地推开房门一看,塞北观音睡得正熟,鼻息咻咻,脸色也比先前红润得多了,知已无大碍,忙退出房来,见时间也已不早,即回房休息。
  一夜无话。阮天铎第二天醒来,心中惦念着塞北观音,不待盥洗,即赶过塞北观音的房里来,果然天都老人的九转神散奇效无比。经过一夜的休养,塞北观音竟能坐起身来了,阮天铎进房时,她正坐在床上擦身,本来么?女儿家最爱干净不过,怎容得满身血污,大概她趁阮天铎尚未醒来时,即已命伙计的打水来洗擦了。
  阮天铎因有昨晚和塞北观音肌肤之亲,竟想不起避讳,他这一硬撞进来,把个女中豪杰的塞北观音,羞得满脸通红,忙不迭掩胸拥被,阮天铎兀自不觉,说:“小心,别擦着伤口了,让我看看,也该换药了。”
  别人这样还羞得来什么似的,他竟要看看,而且迳向塞北观音的床前走去,塞北观音就不但羞,而且急了,急促的说:“你,出去!”
  阮天铎一楞,心说:“怎么了,我来给你换药,怎地赶我出去?”
  但见她急得什么似的,虽是满心不高兴,也只好掉头就走,那知他尚未走到门边,却又听得塞北观音叫道:“喂!回来,把药给我。”
  阮天铎不由一攒眉,心说:“大概女孩儿都是这般的。”
  你道他为何这么想,虽说阮天铎不十分懂得温情,但和那薛云娘从小在一块儿长大,薛云娘总是任性十分,从不让他半点儿,不高兴时赌气撇嘴,高兴时呢,任她呼来使去。
  说得好听点,大概爷们都喜欢这个调调儿,说得不好听呢,可是男人的劣根性,阮天铎还是真听话,回转身来,但却不掏药。
  说:“你自己能上么?”
  塞北观音脸又红了,红得来像玫瑰,杏眼儿一翻,嘴儿一撅,说:“你别管。”
  阮天铎没奈何,从怀中出药来,赌气连瓶儿也扔给她,说:“看你肩背的创口怎么上药,不管就不管。”说罢掉头就走。
  他这么一说,果然把塞北观音问住了,不得已,又在他身后叫道:“回来,你这人,既知我背后不能自己上药,怎又走了。”
  阮天铎心说:“要我走也是你,要我回来也是你,娘儿们可真难侍候。”
  心里虽是这般说,但还是回来了,走到床前,塞北观音已侧身卧倒,把粉脸儿深深地埋在枕头里,这就是俗话说的,叫做掩耳盗铃。
  阮天铎给她换好了药,说:“好了,现在你自己换啦!”
  塞北观音白了他一眼,伸手接过药瓶。阮天铎回身,一眼瞥见床头一堆血污的衣服,知是塞北观音换下来的,心想:“我何不趁这时去给她买一身衣服。”
  阮天铎回房带上散碎银子,就上街而去,今天这明德大街和昨儿的情形大不相同,不要说那些三山五岳的好汉踪迹不见,而且行人少得出奇,固然时间还早,天气又冷,但仍看得出,这张垣的人怕事,没有要事的,能不出来就躲在屋子里了,从这情形看来,不问可知,青狼堡是毁了个彻底。
  阮天铎估量着塞北观音的身子,给她买了两套衣服,顺便捎了点儿吃食回来。
  塞北观音见他大包小包的送进房来,不由感激地对他一笑,即没说什么。
  从这天起,塞北观音足足在福隆居养了三天伤,这其间,阮天铎被塞北观音请求,四出打听她爹爹铁飞龙的下落,但除了仅仅知道铁飞龙并未丧命外,却再也探听不出什么来,阮天铎并且还为她去过一次青狼堡,但除了仅剩下一片瓦砾,竟连半个人影皆无,青狼堡庄客,和铁飞龙的手下徒党,也正合了一句俗话,树倒猢狲散,躲藏的躲藏,隐匿的隐匿,再也找不出一个人来,知道这情形,不但塞北观音伤心,而且阮天铎也十分感慨。
  到了第五天上,塞北观音不但伤完全好了,而且落了疤,伤口连一些儿痕迹皆无,这五天来,除了出外和睡觉,阮天铎都守在塞北观音房内,陪伴着她,渐渐地觉出塞北观音与胡锦雯,有甚多相似处,不但容貌长得像,而且性情儿也是一般纯真、活泼。
  阮天铎曾暗中把她们两人作着比较,觉得唯一有差别的,还是她两人的眼睛,胡锦雯更显露凌厉的英芒,这塞北观音,却目光柔媚,柔似水,媚似蜜。
  其实阮天铎何曾知道,塞北观音亦是巾帼女杰,女中丈夫,世间上有一种东西最是厉害不过,称得起无坚不摧,百炼精钢碰着它,也会变作缠指柔,那就是情爱,塞北观音在这口北荒凉之地,何曾见到过这般俊美人物,讲性情,讲心性,论武功,论人品,比铁飞龙交往的一般江湖人来,那就好比星星与月亮,说他是鸡群之鹤,当空之月,一些儿不夸张,何况塞北观音这时已满十七岁了,情窦已开,又和他伴守了五天五夜,更加有救命之恩,疗伤之情,床前问暖,饥渴伺意,起坐扶持,软语慰藉,饶你塞北观音是百炼精钢,岂还不变作缠指柔。
  而且,何况,女孩儿家的身子何等珍贵,塞北观音不但在阮天铎面前裸露过,疗伤时有过肌肤之亲,而且,而且,那女人家最最隐私之处,连对自己的父母也不能显露的方寸之地,阮天铎不但眼光接触过,冤家,而且他那手儿,他的手儿,并且触过、摸过。
  那年头儿,若是一个未曾出嫁的姑娘家,无意中对一个男人作了并不如这般彻底,而仅是保留又保留的暴露,若是不嫁给他,唯一的的一条路,就是自尽。
  你想,有以上的这些缘故,那塞北观音对阮天铎,就不仅是感激,爱恋,简直就是非阮天铎不嫁了,但这心思她怎能说得出口。
  不但说不出口,而且还在形迹上十分矜持,只有她那目光,却再也无法掩饰,因此,你说罢,塞北观音的目光,怎又不柔似水,媚似蜜。但阮天铎这傻小子,都懵然不觉。
  且说阮天铎见塞北观音铁若兰伤已大好,这几天来,他早已心中焦急不耐,只是塞北观音的伤势未好,不便表露,这一见她大好了,哪还等得,就说:“铁姑娘,我们几时动身。”
  塞北观音听他这称呼,先就不悦,嘴儿一撅说:“要你别这么叫,你偏不听话。”
  这姑娘两字,是古时对未出嫁的女人尊称,有似现今称的小姐,阮天铎一楞,说:“那么,要我怎样称呼?”
  塞北观音头儿一低,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两手将衣角折来折左,欲语还停,说:“叫我的名字,你又不是不知道。”
  阮天铎没法,只好叫道:“铁若兰。”
  瞧,阮天铎叫她的名字了,塞北观音仍是不高兴,气道:“谁叫你提名带姓的。”
  阮天铎可作了难,尊称姑娘不是,叫名字也不对,塞北观音低着头儿一声不响,阮天铎怔怔地想了半晌,这个弯儿可给他抹过来了。就别别扭扭地叫了声:“若兰。”
  塞北观音嗯了一声,随又噗哧一笑,白了阮天铎一眼。才问道:“刚才你说什么?”
  阮天铎道:“若兰,你伤已大好了,我说,我们几时动身?”
  塞北观音一怔道:“动身,我们上那儿去?”
  阮天铎道:“怎么你忘了,你不是说,也要去找那胡锦雯么?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带我去么?”
  塞北观音心中不高兴,那是十分自然的,自己的一颗心儿全心向着他,他却念念不忘另一个女人,这女人虽是自己闺中伴侣,亲如姊妹,但情爱的眼中,怎揉得进一颗沙子,虽说心中不高兴,塞北观音可不是世俗儿女,自己说过的话绝不能说过不算,而且就是不高兴,也只埋藏在心中,抑止着不把它表露出来,其实她虽是这么着,她那形态上还是把心中的感情表露无遗了。
  塞北观音点了点头,阮天铎兴奋无比,忙带着银两,去为塞北观音买马配鞍,忙了半天,回来时已是晌午时候,一见塞北观音穿的,仍是自己为她买的一身衣服,阮天铎从未买过女人的衣物,自是很不合身,先前塞北观音镇日躺在床上,还不觉得什么,这一下了地,连阮天铎也看不过去了。
  铁若兰从小锦衣玉食,又何曾穿过这般粗衣素服,自是不惯,只是不好出口,阮天铎提议替她备办行装,怎不满心欢喜,这时距双魔夜袭青狼堡,已过了五天,阮天铎每日打探,再未见双魔与九鬼露面,当然已离开张垣,回老巢秦岭去了。
  因此也不用怕再与仇人碰面,午饭后,就陪了塞北观音上街,由她自个儿选衣购服,这一耽搁,又去了半天,要想再走那还成,只好在这福隆居再住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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