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　你的胆子可真不小

 

2024-08-15 17:15:35   作者：曹若冰   来源：曹若冰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那是个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大汉虽是个大汉，但拿铁大那魁梧伟大，半截黑塔似的身材比起来，可就相形见拙了。
　　那人反坐在靠摊儿的一张方桌上，左腿抬得高高的，脚踩在一张圆凳子上，独个儿在自斜自饮。
　　何沛云看了那大汉一眼，回过脸望着贾二问：“他姓什么？排行第几？”
　　“姓毛，八怪之首，浑号毛胡子老大，两把解腕短刀玩得神绝，奇快！”
　　“哦！怎么只他一个在那儿吃喝？”
　　“只他一个，已经够让人头大的了，只要他往摊儿前一坐，谁也不敢过去了，他大爷要是一高兴，多坐一会儿，行了，那卖烧羊肉的那些烧羊肉，今儿个就只有留着自己吃了。”
　　何沛云淡淡地笑了笑：“其他七个呢？怎么一个不见？”
　　“他八个向来焦孟不离，只要有一个在这一带露了面，其他七个准在。”
　　“我过去碰碰他去。”
　　“少爷，您。”
　　何沛云笑笑说：“放心吧，我不会那么不济的。”
　　说着举步潇洒地走了过去。
　　走到烧羊肉摊儿前，那么多空桌位他不坐，单挑上了毛胡子那一桌，跨腿在毛胡子右边一张圆櫈子上坐了下去。
　　毛胡子转过脸来拿眼睛盯了盯他，他像没看见，抬手一招叫说：“来一盘烧羊肉，半斤白干。”
　　那卖烧羊肉的直了眼，白了脸，连答应都忘了答应。
　　何沛云没再叫第二声，好在他的来意本就不在吃喝。
　　他收回目光瞧了毛胡子一眼，然后，那放在桌上的左手，食中二指跳动，在桌面上“笃！笃！”敲弹了起来。
　　片刻工夫过后，毛胡子沉不住气的开了口，声音低沉而冰冷：“认得我么？”
　　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何沛云，像一头深山里的饿虎盯上了牠的猎物。
　　“久仰大名，毛胡子毛老大，没错吧？”何沛云一付不在意的样子。
　　毛胡子一怔，两道浓眉聋了耸，突然笑了：“有意思，有意思，瞧不出你竟是这么个有意思的人。”
　　他那只左手，一下子按在左腿上。
　　“毛老大！别乱动，这一带不但人多，而且是个有王法的地方。”何沛云神色很平静，依然是一付不在意的模样。
　　“王法？”毛胡子哼哼一笑：“你更有意思了。”
　　在天桥一带混了五六年，毛胡子什么样的人没会过，当然不会在意眼前这么个年轻小伙子。
　　他左手一翻，从靴筒里拔出一把雪亮的解腕短刀。
　　“哗啦啦”一声暴响，摊儿上摔碎了一叠盘子；那卖烧羊肉的脸儿更白了。
　　“瞧！你吓着别人了。”何沛云淡淡说。
　　毛胡子没理会。
　　何沛云又开了口：“毛老大，说句话你一定不信，玩儿刀，你绝没有我快。”毛胡子一咧嘴，哼哼一笑，左腕一翻，挺刀往右就扎。
　　突然，他脸色一变，那持刀的左手悬空停着，不动了。
　　“不是我说大话吧，听我的，把手挪回去，把刀放回靴筒里去。”
　　何沛云脸上含着笑，像个没事人似的。
　　毛胡子两眼瞪得好大好大，没动。
　　“毛老大！”何沛云淡笑着：“天桥八怪你为首，这一带的人可是恨透了你，我要是把你放倒下，准能获得人人额手称庆，拍手称快，说不定还有人会上台放挂鞭炮，以示庆祝，你信不信？”
　　这是实情实话，毛胡子当然信。
　　他那只左手收了回去，把短刀缓缓插回了靴筒里。
　　何沛云微微一笑，右手从桌底下抬起，拿起桌上一个不太大的酒坛子，斟满一碗，一仰而干。然后又倒满一碗，往毛胡子面前一送：“毛老大，我这是先干为敬，现在该你了。”
　　毛胡子没动，两只眼睛紧叮地瞧着他。
　　“毛老大，今儿晚上咱们可是初会。”
　　“你这是什么意思？”毛胡子双眉一耸开了口，话声仍是那么低沉而冰冷。
　　“何妨先喝了再说，酒是你叫的，还怕我在里面下了穿肠毒药不成？”
　　毛胡子似乎受不得激，双眉忽然一转，没再迟疑地抓起酒碗一仰而干，酒顺着胡子往下流滴。
　　“我姓何，人可何，暂时住在天安门内的那座废宅子里。”
　　“把你的意思说明白吧。”
　　“我想在这儿创番事业，欠缺个帮手，我看上了你，你干不干？”
　　“你说什么？”毛胡子听得一怔，睁大了双眼。
　　“我想网罗几个好手，协助我在这儿创番事业，问你愿不愿干？”
　　“你想干一番什么事业？”
　　“到时候自会让你知道。”
　　“你凭什么？”
　　“就凭我这个人。”
　　“你知道我兄弟有八个，是不是？”
　　“正是因为你们有八个，我才想网罗你们。”
　　“你一个能对付得了我们八个？”
　　“我不喜欢说大话，不过，我想可能没多大问题。”
　　“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啊！”
　　“闯荡江湖，在刀口上讨饭吃，没有胆子怎么成？”
　　毛胡子忽然一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何沛云没理他，脸上也没有一点表情，由他笑他的。
　　毛胡子笑声停住。
　　何沛云淡淡地开了口：“你笑够了么？”
　　“笑够了怎么样？没笑够又如何？”
　　“没笑够你不妨尽量地笑，直到你笑够为止，然后回答我的话。”
　　“有意思，你真有意思，网罗人手有这么个网罗法的么？”
　　“老法子俗得很，我讨厌，你也未必喜欢，尤其是对你毛老大，还是个新样儿的好。”
　　毛胡子哼哼一笑！“我为什么要作人的下手，受管束，我这种自由自在的日子多惬意，把大总统让给我，我都不干。”
　　“我不勉强，这种事也勉强不得，你多考虑考虑……”何沛云淡淡地说着站了起来:“生意不成仁义在，这顿吃喝算我的。”
　　丢下一块大洋，转身就走。
　　“拿回去！”毛胡子伸手一把抓住了他，冷冷说。
　　“毛老大，卖烧羊肉的可是小本生意。”
　　毛胡子双肩一耸，旋即凶态一敛松了手。
　　“我等你的消息，那家废宅子怎么个走法你知道，是不是？”
　　毛胡子没说话，双眼直楞楞地望着何沛云。
　　贾二站在十来丈外，一见何沛云走了过来，连忙迎上来。
　　“少爷！真让人替您捏把冷汗。”
　　何沛云淡笑笑：“贾二，他比那个侯念秋如何？”
　　贾二神色犹疑了一下：“他比侯念秋虽然差了一筹，可是他们……”
　　“走吧丨咱们再往前面逛逛去。”何沛云抬手拍拍他的肩胛，径自往前走去。
　　贾二连忙紧走两步跟上，低声问：“少爷，刚才您在下头顶住了他，是不？”
　　“我比他快了点儿，他比我慢了些。”
　　“这可是毛胡子自在天桥带称‘害’以来，头一回吃瘪。”
　　何沛云笑笑没说话。
　　“少爷，他答应了没有？”贾二接着问。
　　“没有。”
　　“他回绝了？”
　　“咱们住的那地方他知道，他会去的。”
　　“您认为他八个会找到咱们那儿去？”
　　“我肯定他八个一定会去。”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贾二钦佩地说：“遍数北京城，平日里那一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八个一向骄狂自大，那甘吃亏？只怕一点气都咽不下。”
　　何沛云点点头：“我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肯定说他八个不会不找到咱们那儿去。”
　　“您实在高明，让人佩服。”贾二竖起了大拇指。
　　突然，前面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人群纷纷走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