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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报血仇顽凶授首
2025-09-30 22:19:38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就在此刻——
  咯!咯!之声震耳,两道铁闸,竟然向中间缓缓合拢。
  韩尚志不由惊魂出窍,如果双闸合拢,他势必被挤成肉酱不可,惶急之下,用手去推那迎面而至的铁闸,竟然无法阻止移来之势。
  危机已迫在眉睫。
  他做梦也估不到洞内会有这等巧妙的布置。“天齐教主”余丙南功力本来就逊他一筹,在“连环套”总坛令厅暗门之中,被断去了一臂,当然更非他的对手,可以说只有待死的份儿。
  然而现在,情况竟然出乎意料之外,韩尚志反而进了死神的掌中。
  在恨毒与求生之念的支持下,韩尚志身形曲成弓形,双掌紧抵迎面的铁闸,运集了全部内力。
  铁闸的进势被阻遏了。
  但,身后的铁闸,已压体而至。
  生死只在呼吸之间。
  韩尚志身形陡地一侧,双掌左右分开,各抵住一道铁闸。
  两道铁闸前挤之势,有万钧之重。
  韩尚志把“须弥神功”提到了极限,勉强抵住了两道铁闸。
  额上青筋暴露,汗珠滚滚而落。
  他知道,这并非掌法,只要真力稍微一懈,立时就得被挤成肉酱。
  蓦地——
  铁闸之上,露出了一个拳大的小孔,一阵狂妄,得意,阴残的笑声,从孔中阵阵传来,他当然知道发这笑声的人是谁。
  “小子,滋味如何?你能支持一个时辰吗,哈哈哈哈,一个时辰,足够咀嚼死亡的滋味,体会一下生命是如何的消失!”
  韩尚志一阵急怒攻心,手劲微微一松,铁闸前进了半尺。
  忙凝神静气,死命的抵住。
  一柄长剑,从孔中伸了进来,抵在韩尚志的腰眼上。
  “小子,比如说,这柄剑前进两寸,你猜结果是什么?哈哈哈哈,血,慢慢地流,铁闸不能压死你,我要让你在咫尺之地,活活地饿死,渴死,我要看着你慢慢地死,哈哈哈哈……”
  压力愈来愈重。
  韩尚志感到真元已在开始丧失,头晕耳鸣,眼前金星乱迸。
  完了,他体察到自己正步向死亡,生命在一点一滴地消失。
  难道我韩尚志就这样含恨以终?
  “不!”
  他歇斯底里的狂叫一声,一股不知何来的气力,使他把铁闸推开了将近一尺。
  但,这只是瞬间的现象,这一振之后,内力更加不济了,铁闸又慢慢向中央合来……
  眼角,惨出了血水,怨恨怨毒使他目眦尽裂。
  除非有奇迹发生,不然他已万无生还的指望。
  韩庄,遍地白骨。
  母亲为了家仇,师仇,忍辱改嫁,自号“失魂人”,其内心的痛苦不亚于死。
  于是——
  又一股无名的力量,使他把铁闸再一次推开。
  “须弥神功”到了极致,周身都被白气围绕,他每激动一次,白气剧烈的波动,力道何止万钧,尤其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激撞的力量,更是非同小可。
  “轰隆!”洞壁的岩石,经不起这绝世神功所产生的倾轧的波震,竟然碎裂了下来,狭窄的空间,顿时被填塞了一半,而壁间,却呈现出一个凹槽。
  这是奇迹,韩尚志做梦也想不到的奇迹。
  一声惊“噫!”从孔洞传来……
  韩尚志双掌猛地一收,身形电也似的射向那洞壁的塌槽。
  铁闸缓缓合拢,堆积其间的塌石,被挤成了粉末。
  奇迹,使韩尚志从死神手里夺回了生命。
  轧!轧!声中,两道铁闸迅快地退开,随即隐去,剩下洞径中一堆石屑。
  “天齐教主”余丙南晃身到了石屑之处,口里发出一声:“噫!难道他没有死?”
  “我如果死了,岂非是天地不公,鬼神有私!”
  余丙南亡魂皆冒,猛一退身,但,迟了,一只独臂已被扣牢。
  转面之间,四目相对。
  韩尚志目中闪射的森森煞芒,使余丙南全身起了一阵痉挛。
  “余丙南,你做梦也想不到吧?”
  “小子,本教主……”
  “啪!”地一响,余丙南面上清晰地现出了五个指印。
  “哈哈哈哈……”
  那笑声是疯狂的,充满了恐怖的杀机,令人听了为之毛发俱竖,余丙南一代枭雄,竟然面不失色,有,那是怨毒之色。
  韩尚志一敛笑声,凄厉地道:“余丙南,你想不到今天吧?”
  余丙南独臂奋力一挣,韩尚志手爪一紧,五指直扣入肉内,血水从指缝间渗出,痛得他面色发青又变白。
  “小子,恨我当初一时疏忽,未能斩草除根。”
  韩尚志切齿道:“余丙南,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
  一声闷哼响处,韩尚志飞栽出一丈之多,张口射出一股血箭……
  原来余丙南乘对方疏神之际,一脚踢向了他的丹田重穴,韩尚志猝然被袭,五指顿然松开,身形飞栽出去。
  余丙南一弹身,射向石室……
  韩尚志咬紧牙关,跟着弹身猛扑。
  余丙南身形方定,韩尚志已飞扑而至,独臂一挥,劈出一道如山劲气。
  “砰!”挟以一声凄哼,韩尚志再度仆倒。
  余丙南狞笑一声,反扑过去。
  韩尚志在复仇意识的支持下,仆而又起,十指疾弹,“洞金指”电闪射出,惨哼声中,余丙南仅有的一只独臂,被洞穿三孔,血泉喷处,身形一连几个踉跄。
  韩尚志凝聚残存真气,呼地一掌直劈过去,其势如涛。
  劲风卷处,石室之内桌椅齐飞,余丙南被震得直贴向石壁。
  韩尚志晃身欺近,一只手紧抓住对方独臂,另一只手,却扼向对方的咽喉,慢慢的,慢慢地加紧,他想像着那铁闸逐渐挤拢的情景……
  余丙南的面孔,由青转紫,双睛渐渐鼓出,口张得大大的,舌头不停地伸缩抽动,身躯在剧烈地扭摆……
  生命在扭摆中慢慢消失。
  渐渐,扭动停止。
  韩尚志在麻木中带着疯狂,那支扼住对方颈项的手,仍然不断地加紧。
  “察!”
  鲜红的血,像喷泉般洒出,洒了他一身。
  余丙南的一颗脑袋,被硬生生地扼断了下来,滚向一边。
  韩尚志再一次疯狂的大笑起来。
  是怨抑得申,夙愿得偿的笑。
  当然,这笑声中仍不免带了些残忍的成分。
  手一放,余丙南的无头尸身,砰然栽倒。
  韩尚志一脚踢开尸体,面上杀机仍然浓炽,转入了另一间石室。
  一个须发如银的老人,静静地躺在床上。
  “寰宇一怪,当初事缘你起,现在也少不了你来收场!”
  韩尚志语冷如冰地喝了一句,向床前移近一步。
  奇怪,竟然无反应。
  韩尚志扬手推出一掌,老怪翻了一个身,滚下床来。
  床上,血迹殷殷。
  韩尚志不禁心头一震,走近一看,“寰宇一怪”早已气绝,左手中指,仍插在太阳穴里。
  这一代巨魔,获悉一切已化为泡影之时,运指自决了。
  老怪右半边身连带右手右足,被“鬼堡”第一任堡主欧阳明击伤而成残。
  现在他自己结束了半残的生命。
  韩尚志发了一会怔,走出卧室,就余丙南的尸身上,撕下了一幅布,包住那颗人头,转身出洞。
  恩仇了了,他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同时也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虚。
  他带着余丙南的人头,奔向谷口,途中,穴道被制的钟彬,仍夹在那石笋之中,看来不到明天,他是无法解开穴道的。
  顾盼之间,来到了谷外。
  远处,烟硝腾空,想是少林僧人在火化那些被杀害的同门尸身。
  “韩尚志,恭喜你大仇得报!”
  那声音不但熟悉,而且悦耳。
  韩尚志骇然举目,只见那神秘的蒙面女子,又现眼前,心里念及此番报仇追凶,蒙面女子确实帮了很大的忙。当下施了一礼道:“相助之行,在下就此谢过!”
  “用不着!”
  噫,声音怎的忽然变了?
  韩尚志略一思索,激动无比地道:“你……你……原来是……”
  蒙面女子幽怨地道:“一个不要脸的女人!”
  话声中,缓缓扯落面巾,露出一张美绝天人的粉面。
  她,正是负气离开韩尚志的慕容黛。
  韩尚志深深一揖道:“姐姐,请原谅我那日无心之过!”
  “你仍然叫我姐姐!”
  “当然是的!”
  慕容黛改变了衣饰声音,再蒙上面巾,韩尚志竟然认不出来。
  她不再神秘了,一切都那么平平无奇,她曾经嫁过“天齐教主”,当然对“连环套”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一抹幽凄的笑,掠过她的粉腮。
  虽然笑容是凄凉幽怨的,但反而使她显得更美,更动人,更惹人遐思。
  韩尚志的心,下意识地跳荡了几下。
  “弟弟,今后天涯海角,愿我们常常相忆吧!”
  韩尚志突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难过,鼻孔一酸,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
  “姐姐,你……”
  慕容黛苦笑一声道:“弟弟,只要你的心中,能保持我的影子,那就够了……”
  “不,姐姐,我……”
  “怎么样?”
  “我……爱你!”
  慕容黛粉腮骡呈一片激动之色,但随即又回复原来的冷漠平静,幽幽地道:“弟弟,不可能!”
  韩尚志大声道:“为什么?”
  “你忘了令堂的教训?”
  韩尚志心头一震,一股寒意,从心的深处升起,母亲的话又响在耳边:“……蜂后……使所有江湖少年为之疯狂……她该是四十过外的人了……”
  是的,慕容黛驻颜有术,看上去像是二十左右的少女,但,论她真实的年龄,足够做韩尚志的母亲。
  韩尚志一直不敢承认自己有爱她,因为知道这是畸恋,但,现在,他发觉他是爱她的,一种被压抑住的爱,不敢表露的爱。
  “弟弟,你仍说你爱我吗?”
  那声音,像她一样的富于诱惑。
  韩尚志的目光骤然迫视在她那美绝艳绝的玉容上,脱口道:“我爱你!”
  慕容黛平静地道:“弟弟,太迟了!”
  “为什么?”
  “这句话,你曾说过,但,它被现实推翻了……”
  “我不明白?”
  “在我们刚刚认识不久,我们彼此说出了一个‘爱’字,那是真实的,圣洁的,没有一点瑕疵,然而,现实使你怀疑我的为人,也怀疑这一份爱,爱,情人的眼睛,不能渗进一粒沙子,怀疑使爱蒙上了一层阴影……”
  “那已经过去了!”
  “正因为它过去了,所以我愿意保持那最初的记忆,同时,我深深地领悟到一种超越空间的爱,很纯的友谊,胜过勉强的结合!”
  韩尚志颓然道:“姐姐,你不再改变主意了?”
  “是的!”
  “愿你珍重,再见!”
  韩尚志怀着一种惑然的哀伤,弹身而去。
  就在韩尚志走后,慕容黛强忍住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喃喃地道:“弟弟,我是爱你的,但我们不能结合,那不是幸福……”
  直到韩尚志背影消失之后,她才缓缓移步离开。
  且说韩尚志赌气离开了慕容黛,心里感到莫名的空虚和惆怅。
  他想,这一段人生历程,他得到了什么?
  东方慧,死了!
  吴小眉,走了!
  慕容黛也离开了!
  这一次,他感到自己仍然是孤独的。
  他像是从一个绯色的梦境中醒来,甜蜜,辛酸,失望,空虚,幻灭……
  数天之后,他来到了鬼堡。
  首先入目的,是滩岸巨石之上,东方慧的坟墓。
  韩尚志心里一阵怅然。
  他登上了那方巨石。
  他斜倚在墓碑之上,泪水,不自禁地流了下来,他用心灵和眼泪,向这红颜知己凭吊。
  他想,深深地想……
  东方慧,易容为小叫花,他和她义结金兰,情逾手足。
  之后,东方慧面目被揭穿,于是,他第一次爱上一个女人,他把全部的感情献给了她。
  再以后,晴空一个霹雷,东方慧竟然是他的师姑!
  无情的现实,击破了甜蜜的美梦。
  世俗的礼法,摧毁了生死不渝的爱情。
  于是,冬天在春天里哭泣,东方慧做了爱的牺牲。
  他冥想着她的声音笑貌,似乎近在眼前,又似乎非常遥远。
  他也想起自己的诺言——
  生不能同枕,死后当同坟。
  是的,除了死,他这一生,将永远与痛苦结下不解之缘。
  然而,死,可能吗?
  他想起了母亲的训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声慈祥亲切的呼唤,把他从沉思中唤醒!
  “孩子,你回来了?”
  韩尚志猛一抬头,母亲已站在眼前。
  他有满腹的哀伤抑郁,现在见了慈母的面,再也无法忍耐,禁不住扑在母亲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他是一派之长,名震武林,然而在母亲之前,他是那么脆弱。
  “孩子,别哭了,妈知道你受了极大的委屈,但……唉……”
  韩尚志收泪止悲,道:“妈,孩儿已报了仇了!”
  “赛嫦娥”王翠英面上立现激动之色,颤声道:“你……报了仇了?”
  “是的,这布包里就是仇魁余丙南的项上人头!”
  接着,他把报仇经过,略述一遍。
  “赛嫦娥”王翠英泪眼婆娑道:“孩子,你爹和你张师叔将九泉含笑了!”
  “妈!余丙南仍可算是鬼堡叛徒,这事是否要禀明师祖?”
  “不必了!”
  “不必?”
  “你师祖迭遭变故,现已长期封闭堡门,不问外事,你也不必进堡了!”
  “那我们回韩庄?”
  “我已经去了一趟,略事整理,并收理了白骨……”
  “妈,这人头要祭奠父亲和死难家人之灵?”
  “是的,应该这样!”
  “何时动身?”
  “就是现在吧,哦,孩子,吴小眉的伤怎样了?”
  韩尚志俊面一变,道:“孩儿已求到‘续命金丹’,伤势痊愈,只是……”
  “赛嫦娥”王翠英迫不及待地道:“怎么样?”
  “她……走了!”
  “她走了?”
  “是的!”
  “赛嫦娥”王翠英激动地摇动着韩尚志的身体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尚志把吴小眉留书而行的经过,简略地说给他母亲听。
  “孩子,你必须找到她,名分上她已是你的妻子,韩家的媳妇,岂能任她在外漂流,她又没有家!”
  “天涯茫茫……”
  “孩子,你难道要遗弃她?”
  “孩儿不敢!”
  “希望你没有,记住我的话,你无论如何必须寻到她,和她完成终身大身,不听的话,就是不孝!”
  “孩儿怎敢不遵母命!”
  “她,我们现在就动身回家!”
  提到家,母子两同时感到一阵椎心痛楚。
  母子俩动身上道……
  数天之后,抵达韩庄。
  扑进庄门,已不见原来那处残破荒芜的情景,虽然白骨没有了,但,仍充满了浓厚的凄凉况味。
  “孩子,所有家人的遗体,通通合葬一墓,在庄后林内,你张师叔单独一墓,以后有机会你妹妹和师弟少坤的墓,务必要迁回!”
  “是的!”
  顾盼之间,来到正厅之内,韩尚志一看之下,不由大感骇然,只见厅中并排摆着两具棺木,一具已经加封,另一具馆盖半启,是一具空棺。
  “赛嫦娥”王翠英面色连变。朝右面的棺木一指道:“这是你父亲的灵柩!”
  韩尚志心中一痛,无暇问及那具空棺的事,跪伏父亲棺前,大放悲声,久久,才拭泪起立。
  “妈,张师叔已葬了?”
  “是的,在庄后。”
  “那这具空棺……”
  “孩子,停会再说,现在点上香烛,先祭奠亡灵!”
  韩尚志带着满头玄雾,忙着点上香烛,摆出余丙南的人头,母子俩双双下跪,含泪祝祷。
  祭灵完毕,韩尚志又追问空棺的事。
  “赛嫦娥”王翠英端坐太师椅上,命韩尚志对面下首站立,然沉声道:“孩子,妈虽嫁人,但仍然是清白的,并未辱及韩氏门庭……”
  韩尚志悚然道:“妈,孩儿知道,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
  “赛嫦娥”王翠英面孔铁青,但声调仍然平静,接着道:“虽说清白,但终究名节已亏……”
  一丝不祥的预感,从韩尚志心中升起,惶然道:“妈,这是从权达变呀!”
  “是的,孩子,妈当初化名失魂人,你可以想象得到其中含义?”
  “妈……”
  “孩子,记住,寻到吴小眉,成亲,为韩门留后……”
  “妈,您……”
  “孩子,妈心里很平静,别了,你珍重……”
  “赛嫦娥”王翠英身躯猛地一震,双目立合。
  韩尚志不由魂散魄飞,一头冲过去抱住他的母亲,但,母亲已在这瞬息之间,以极高内功,自断心脉而亡。
  韩尚志顿时呆若木鸡,久久之后,才号啕大哭起来。
  天晚了——
  韩尚志伏在父母灵前,如醉如痴。
  天亮了——
  他含悲忍泪把母亲殓入那口空棺,然后和父亲一起合葬庄后。
  百日孝期之后,他遵从母命,去寻觅吴小眉,然而,人海茫茫,何处觅芳踪。

  (全书完,古龙武侠论坛“helatony”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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