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被困黑沼
2025-10-05 16:08:47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上官智心里还是想着供桌下露出来的那只脚掌,暗忖:“事情一样一样地解决,先把眼前的谜底揭开再说,对方不肯亲自去看,大悖情理,显然是做贼心虚……”
  心念之间,一抬手道:“请,我们先查看一下殿里藏的是什么人?”
  老者目珠一转,猝然“砰!”地一掌劈向上官智,掌力甫吐,人已弹了起来,朝厢房射去,上官智根本不在乎对方这一击,身形斜里一划,又截在对方头里,双方都是快如电闪,几乎撞在一起,老者急收势,但已到了上官智伸手可及之处。
  上官智迅捷地出手抓去,老者倒弹而退。
  “哧啦!”一声,人没抓住,却把胸衣整幅地抓了下来。
  老者惊呼了一声,飞身掠上殿檐。
  上官智的动作快得似出自本能,几乎是不差先后地凌空推出一掌,老者足尖刚刚沾上殿檐,还来不有变势,掌风已到,这破庙梁本来已腐朽,怎经得起掌风震撞,“哗啦!”声中,夹着一声惊叫,碎瓦残木落了一大片,老者身手不赖,倒翻而下,没被瓦木击中。
  老者身形未稳,亮闪闪的剑尖己指上前胸。
  上官智目光一瞟老者袒露的前胸,不由脱口惊叫了一声:“乾坤教徒!”
  老者的前胸,赫然刺了一个酒杯口大的八卦图记。老者面如土色,脸孔变了形。
  上官智激动不已,一时之间想不出其中道理,为什么“乾坤教”的人来冒充庙祝?送信与“佛心阎罗”的事,除了“不老书生”本人之外,再没第三者知道,虽然这封信曾一度落在该教的人手中,但信内根本没有提名道姓,找庙祝指引是“不老书生”口头交代的,谁也不知道,可就透着稀奇了!
  老者凄厉地吼叫道:“你待把老夫如何?”
  上官智剑眉一扬,冷厉地道:“阁下先说说为什么冒充庙祝?又怎知在下会来?”
  老者又道:“你休想老夫告诉你半个字!”
  上官智冰冷地哼了一声,手上微一用力,剑尖入肉半寸,血水立即冒了出来。
  老者痛得一龇牙,但咬紧牙关不吭声,额上渗出了大粒汗珠。
  上官智怒愤填膺,同时也感到惶惑,为什么这桩极端秘密的事,会被“乾坤教”的人插上了手呢?照这情形看来,“佛心阎罗”的安危大成问题,想到这一点,更加忧急如焚,当下厉声道:“如果你不说出事实真相,要你生死两难!”
  老者猛一挫牙道:“你们这帮子人会付出代价的,下手吧,老子不在乎怎么死。”
  上官智冷酷地道:“在你没说实话之前,我不会让你死的……”
  老者倐地双眼一亮,阴森森地道:“小子,你已经死在临头!”
  上官智一看对方眼神有异,不由心中一动,忽地感觉身后风声有异,立即意识到老者说死在临头的意思了,长剑一送一勒,飞快地旋身过来。
  “哇!”地一声惨号,老者栽了下去。
  上官智旋转身形之际,看到眼前八尺之地,站着一个紫衫蒙面人,登时热血沸腾起来,脱口厉呼了一声:“索血令!”
  眼前出现的,正是“乾坤教主”的化身“索血令”,这一代枭魔,似乎周身散发着一种无形的邪恶之气,摄人心神。
  上官智激动得有些手脚发麻,努力一定神,道:“教主,久违了,今天幸会啊!”
  他从“索血令”的眼神,看出对方的功力已到了另一个境界,这是必然的,对方不久前在少林寺以掌门人的生死作要挟,迫“无垢神师”解说“无相真经”上参不透的几处口诀,目的已达,功力自然陡增。于是,他暗暗运起了至上心法,以防对方猝然出手,他也想到今天将是一场生死之搏。
  “索血令”冷森森地发话道:“上官智,本令曾几次放过你,你却不自量力,与本教作对,今天,此时、此地,你的生命到此为止,你自决了吧,省得本令动手。”
  那语调,似乎说上官智是死定了。
  上官智心中不无忐忑之感,能否对付得了“索血令”,他毫无把握,新习的至上心法,固可抵挡对方的“无相神功”,但对方的杀人手法,至今还是一个谜,由于紧张的关系,手中剑有些微微发颤。
  “索血令”接着又道:“上官智,你不必妄想反抗,你死定了,不过,如果你能供出你们这方面为首的人,本令可以考虑再放过你一次,你想好了,否则你永远没机会了。”
  上官智咬了咬牙,故作轻松地一哂道:“教主阁下,在下可以先请教一个问题么?”
  “说!”
  “‘无相神功’是少林秘技,教主如何得到这门玄功的?”
  “哈哈哈哈,本令拒绝答复这问题。”
  “不答复也可以,这门玄功有人要收回……”
  “谁?”
  “喏!就是区区在下。”
  “嘿嘿嘿嘿,上官智,你不是在说梦话吧?”
  “在下非常认真!”
  “有趣极了,你凭什么?”
  “凭在下一口气,一柄青锋。”
  “豪勇可嘉,你这么一说,却使本令好奇起来了,先试试看吧!”吧字声中,双掌极其玄奥地一划一扬,不见劲气,无声无息。
  上官智可不敢掉以轻心,立把至上心法运到极限,但觉一股无形的劲气,袭上身来,即又滑了开去,消失于无形。虽然如此,他已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
  “索血令”的目芒,立即凝成了两道电光,直照在上官智面上,久久,才吐出声音道:“好,好,很好,本令低估了你,但,你还是死定了,没有人能改变你的命运,不过,本令方才的话仍然算数,你说出为首领导与本教作对的人是谁,本令仍然会放过你一次,现在说吧?”
  上官智毫不踌躇地道:“办不到!”
  这三个字说得坚定无比,根本没有改变的余地。
  “索血令”一字一顿地道:“放眼江湖,还没有人敢当面对本令说一个不字!”
  上官智冷沉地道:“未见得?”
  “索血令”冰寒阴森地道:“当然,有人说过,但说这个不字的人,都永远地闭上了口。”
  上官智暗地打了一个冷颤,他不敢想像今天的结局是什么,这魔王杀人的手法他从未见过,只是从被杀的人身上看出眉心间有个绿豆大的血洞,那是功力,是暗器,根本无从想像。
  “索血令”的目芒,没离开过上官智的脸,冷酷无比地又道:“看来本令只好杀你了,唉!罕见奇才,多么可惜!上官智,你再不考虑了么?本令不相信你甘心就死而能瞑目……”
  上官智胸中的豪气如波涛般澎湃而起,剑眉一挑,道:“大丈夫生而何为死何为,死有什么可怕,只要相等的代价。”
  “什么叫相等的代价。”
  “譬如现在,以区区一介江湖小卒,能与教主互争一个生字,这便是代价。”
  “你的意思是尚不知鹿死谁手?”
  “正是这句话!”
  “哈哈哈哈……”
  “这并没什么可笑的!”
  “本令笑你狂妄得近乎无知,不过,本令始终觉得不解,当今武林中,是谁能调教出你这等好手?本令极想一会你的身后人,问你,你是不会说的,对么?”
  上官智冷冷一哂道:“教主不但有知人之明,也有自知之明。”
  “索血令”收回了摄人心魄的目光,半像自语般地道:“本令在考虑杀你还是暂时放过你,留下你,是个可怕的敌人,本教将有不少弟子赔上性命,杀了你……似乎代价尚不止此……”
  上官智心里却在急转着念头:“是不是现在就出手,好歹拼上一拼,但结果很明显,双方必有一方搁在此地,这是生与死的抉择,可是如果不先出手,等着对方先发制人,假使以‘乾坤一掷’全力出手,不知能否击倒对方,如果一击不为功的话,后果便难以逆料,对方的反击,定然十分可怕……”
  心念未已,只见“索血令”目中煞芒又现,语意森森地道:“本令想好了,还是杀了你是上策!”
  上官智已经再没有踌躇的余地了,不是杀人,便是被杀,而且,师父以退隐之身,东山复出,一些白道正义之士,江湖奔命,不少的前辈,丧失了生命,所为的便是扑灭此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于是,蓦施杀着,“乾坤一掷”挟以十成功力,划了出去。
  这一招绝着,势若骇电奔雷。
  “索血令”似乎心中早有成算,几乎与上官智发招是同时,闪电般弹了开去。
  一个经验老到的江湖人,必然会察微烛隐,不管你出手如何快,眼神与身体上的变化,一定会先反映出来,除非你功不如人,或则粗心大意,才会应接不暇,“索血令”正是如此情形,因为双方的功力,相差极微,几乎在伯仲之间,论应敌的经验,当然“索血令”要比上官智老到些,否则这临古凌今的一招,是不能轻易避过的。
  上官智大感震惊,这招“乾坤一掷”他不轻易施展,如果施展了必是心存杀机,在记忆中,能在这一招之下夷然无损的,“索血令”是第一人。
  “索血令”狞声道:“上官智,你没有机会了!”
  说着,右手徐徐扬了起来……
  上官智知道对方要施展煞手了,但却无从防起,跟踪进击,可能已经嫌晚,双方间的距离,已在两丈之外。
  蓦在此刻,一阵琴声,倐地破空传来,声调中充满了杀伐之音。
  上官智不由一愕,暗忖:“这琴声来得古怪?”
  “索血令”半声不吭,突地闪电般弹身逸去,好快,只一眨眼便失了踪影。
  上官智惊觉弹身追去,上了殿顶一望,“索血令”影踪杳然,琴声却也止住了,这使他骇然不已,这抚琴的是何许人物,为什么“索血令”一听见琴声便亡命而逃,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能使“索血令”闻讯而去的,当今武林之中有谁?
  原野寂寂,野树排空,七里桥的寨子,沉浸在炊烟夕阳之中,除了投林的飞鸟,任什么也没看到。
  上官智发了一阵子愣,返回庙院之中,心头有说不出的懊丧,好不容易撞上了“索血令”,又被他走了。他又想到了大殿里供桌下那只可疑的脚掌,于是急急奔入殿中,只见脚掌仍在,丝毫也没移动过。
  “这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
  江湖中魍魉多诈,他可不敢造次,为慎重起见,沉声发话道:“供桌下面是什么人?”
  没有反应,他再次道:“若不出面,在下可要得罪了?”
  问完,仍没反应,他略略一想,换了个位置,平平拍出一掌,“哗啦!”声中,碎木散了一地,人影出现了,是个黑衣老人,一动也不动,看来是具尸体。迫近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死者眉心间,有一个豆大的血洞,竟然是“索血令”下的手。
  约略一想,他明白了,死者才是真正的庙祝,奇怪的是“索血令”怎会赶来此地下手呢?庙祝死了,不知他生前是否泄了“佛心阎罗”的底?
  皱眉苦思了一阵,什么结论也没有,送信的事,看来办不成了,如果不是这一路枝节横生,早早赶来,当不致有这剧变。
  他望着死尸直发怔,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他想到刚才冒充庙祝的“乾坤教”徒藏身的厢房,应该去查看一下,也许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于是,他又匆匆转到厢房。
  进门一看,情况可又出人意料之外,不似想中那样破烂,房里打扫得十分干净,一张古旧但还完整的条桌,靠窗摆着,桌上有盏油灯,还有些经卷杂物,桌边有两把竹椅,靠房角是一张木床,床上铺了草席,床头一卷棉絮,门边的角落里,摆了个破木橱,放了些衣物,看情形这是庙祝栖身的地方了。
  突地,他发现床边有一摊血渍,业已凝固成紫黑之色。不由心中一动,走了过去,想挪开床,看看床底下有什么蹊跷。
  用力一拉,那木床竟然自动滑了开去,这使他大吃一惊,本能地弹退数尺。
  床移开了,地上出现了一个方洞。
  上官智的心情开始紧张了,这分明是间地下密室,那血渍染满了洞口,看来问题在这里了。走近一看,洞内有石级延伸向下,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
  他踌躇了一阵之后,仗剑循石级而下,深入约摸五丈之后,改为平进,便望见地室的门户,门内隐隐透出亮光,他仗着艺高,大步走了进去。
  地室之内,桌椅床榻俱全,桌上灯光未灭。
  目光扫处,他不由“呀!”地惊叫出声,房中地上,有一具尸体,倒卧在血泊中,死者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难道死者便是‘佛心阎罗’丁一晃?”
  上官智一念及此,一颗心顿时扑扑乱跳起来,上前俯身察看,只见死者衣衫破碎,血肉模糊,是切割的痕迹,一望而知死者生时受酷刑。
  再望到脸部,看到的是一张奇丑无比的脸,像小孩子过年戴着玩的鬼脸面具。
  上官智感到手足发麻,内心冰冷,这张鬼脸,已说明了死的是什么人了。
  想不到“佛心阎罗”竟隐身在这药王庙里。
  要找的人,业已遇害,这一趟是白跑了。
  他说不出此刻内心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有一股无比的恨在心里燃烧,这恨,是基于武林“正义”二字,事实摆在眼前,正邪不两立,此獠不灭,所有正道之士,将被其一一宰割。
  于此,他也慨叹“武盟”徒具虚名,一点也不发生卫道的作用,反而被“乾坤教”利用,“长恨客”谷非掌理“武盟”,他往昔的机智魄力哪里去了。
  “乾坤教”的人,可以说无孔不入,但他没得到名单,怎会找上“佛心阎罗”的呢?这点令人百思不解?
  适才,如非那铁马金戈般的琴声,把“索血令”惊走,倒可与他一决生死存亡,如果他的煞手毁不了自己,自己便有把握杀他。那弹琴的人是谁?他也是专门来找“索血令”的么?如果是,何必打草惊蛇?莫非抚琴的也是“索血令”的同路人,由于灯光暗影的关系,没有立即发现。
  这又是什么人,是否也已遇害了?
  上官智的头皮发了炸,激动得全身发颤,定睛望去,只见那人手脚微微拳动了数下,不由心中“咚!”地跳了一下,这人还没死!
  那人竟然发出了模糊的似呓语般的声音:“杀……杀了我吧!”
  由于那人是面向壁蜷卧,看不清楚脸孔,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上官智弹了过去,俯身伸手,把那人扳转一看,不由惊魂出了窍,栗呼一声,连退三步,脑海里“嗡嗡!”地响成了一片。
  这尚未断气的,竟然是“不老书生”的传人许天心,他怎的也来到了潞安,伤在这地下室中?
  上官智勉力收慑了一下心神,再度上前,把许天心抱到床上,用手探了探穴脉,还好,生机未绝,尚可施救,才深深吐了一口气,虚悬的心放了下来。
  许天心睁着失神的眼,望着上官智,口唇动了半晌,才吐出声音道:“你……你是谁?”
  上官智激动地道:“许兄,是小弟,上官智,小弟上官智……”
  许天心努力转动眼珠,想看真切些,视线由模糊而逐渐清晰起来。
  “上官兄,真的,是你……‘索血令’呢?”
  “走了!”
  “丁老……他……死得很惨……”
  “是的,小弟看到了,许兄,你暂且不要开口,先疗伤要紧!”
  说着,不再犹豫,连点许天心数处穴道,然后运起至上心法,以推穴过宫的手法为他疗伤。
  他不敢采取输元助元的方式,因为他担心万一有人闯进来无法应付,保不定“索血令”会去而复返。
  半个时辰之后,许天心回复了生机,体内真气开始流转,上官智加紧施为,不断迫入真元,又过了半个时辰,许天心的内元已经流转自如,上官智收了手,用衣袖拭擦额头上的汗渍,道:“许兄,你自行运功,小弟到外面看看!”
  许天心点了点头,起身改为趺坐之势,垂帘闭目,开始行功。
  上官智走出地下室,只见外面天色业已昏黑,整座破庙静得像是坟场,他前后巡视了一遍,然后守在厢房门外,那名“乾坤教”徒的尸体,僵硬地躺在地上。
  夜色逐渐深沉,天上闪出了星光,庙外隐约传来枭啼狼嗥之声,凄厉刺耳,这是个凄凉而恐怖的夜。
  突地,他发觉庙门方向似有一条人影在活动,不由心头一震,暗忖:“莫非是眼花了?”
  定眼一望,不是眼花,真的是一个人影缓慢地朝庙内移来,他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地,目光紧盯着那人影。
  人影渐近,那身形看上去并不陌生。
  顾盼间,人影到了院地中央,上官智仔细一望,登时雀跃起来,弹身扑了过去,那人影见有人扑来,飘絮般朝斜里闪开,上官智双膝一曲,跪了下去道:“徒儿叩见师父!”
  来的,竟然是“万博老祖”东方迪。
  “啊!孩子,怎么会是你,起来!”
  上官智叩了一个头,站起身来,垂手肃立,恭谨地道:“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万博老祖”语音低沉地道:“是为师的在问你!”
  上官智讪讪地一笑,赶紧躬了躬身,道:“是的,徒儿是奉‘不老书生’之命,前来送信……”
  “这我知道,那是半个月以前的事了,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这……徒儿是半路碰上了意外,耽延了日程,今天才到……”
  “你是从黑沼脱身的?”
  上官智怔了一怔,心想:“自己被困黑沼的事,怎么师父也知道了?”
  心念之间,脱口问道:“您老人家是怎么知道的?”
  “万博老祖”叹了口气,悠悠地道:“这你不必问,你能脱身是最好不过的了,信送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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