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长春谷中不谢花

 

2024-10-14 16:46:05   作者：陈文清   来源：陈文清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旭日东升，阳光万丈！
　　金沙江中的滔滔江水，映射出闪烁的银光。
　　于志航为追寻母亲的下落，宛如势锅上的蚂蚁，一泻千丈，飘落下笔架山。
　　一身集母爱、父仇、师训等等之情，心急之下，他不辨东西南北，一味地往金沙江上游冲去。
　　志航落身栈道，倚壁下望，云海重重，既不知山多高，亦不知山下何处？
　　他何来心情欣赏景致，缓缓沿壁前行，不数十步，忽然“哗哗”一声惊人巨响，幸而志航小心在前，一蓄势人已飘退数步。
　　他差一点惊笑出声，原来他不小心，湿湿的袍袖扫掉一颗山石滚滚落崖下，因为紧张过度，所以一颗山石滚落的声音，亦显得格外惊人。
　　志航继续前行，并未发现机关埋伏，于是越走越快，曲折迂迴，忽疑无路，转进一个山谷，赫然一座天然石门，高与天齐，巍峨壮观。
　　门上油光水滑的石壁上，横竖斜侧，大小正草隶篆不一，刻满了“春”字，不知有几千万个？
　　这就是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个中详情的“长春谷”，志航更是闻所未闻。
　　志航当然知道这门内是令人难测之地，但以他的勇敢，已经闯过不少危险，他毅然暗道：“何惧之有？”
　　于是，他昂然迈入“长春谷”……


　　斯时已是深秋气象，但一进入长春谷中，豁然开朗，芳草鲜美，绿影缤纷，八节有长春之草，四时有不谢之花，一阵阵春风拂面，志航精神为之一振。
　　这长春谷与众不同，谷中沟道纵横，形同迷踪蛛网，这山谷就好像遇到强烈地震，地壳塌陷开裂而成，削壁千仞，晶莹耀眼，一式五彩冰玉岩壁，点缀着鸟语花香，彩蝶飞舞，真不啻太虚幻境。
　　志航顿感春意盎然，童心大喜，他将透湿的外袍脱下拧干，穿着舒齐，就循着花圃小道，窥察前进。
　　倏听莺啼婉转，荡人心魄的声音道：
　　“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
　　为君持酒劝斜阳，
　　且向花间留晚照！”
　　志航并不为这突然来的声音感到震惊，而为这迷人的声音感到惊喜，缓缓环视四周，并无任何发现。
　　既然有声音，必然有人，从这绝美的声音中，使人遐想到必然是发自美人之口，男女授受不亲，志航当然不便闯破这女子的吟哦，只好停止当地。
　　倏然又传来吟哦之声，道：
　　“繁华如梦事如尘，
　　形形色色熟是真，
　　回忆故园芳草地，
　　至今零落不成春！”
　　这吟哦之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使他不由为这词句和声音感到怅惘，凝立不动，连对声音的来源亦忘了寻找。
　　突然树枝上飞志一只，五彩斑斓大如雄鸡的鹦鹉。
　　志航顿然觉悟，一见之下，如此绝美奇大的鹦鹉，真是罕见珍品，不由更加惊喜莫名。
　　只听鹦鹉振翅喊道：“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志航这才知道，方才的吟哦之声，竟完全是出之于这鹦鹉之口。
　　人置身于世外桃源般的深山幽谷之中，面对芝兰瑶草，美景奇禽，不觉心旷神怡，俗念尽消。
　　一时如醉如痴，几乎忘记了自己是置身于武林中传说甚盛的一处神秘之地。
　　他缓缓转头四顾，只见一泓清泉，由岩壁间汨汨而出，热气蒸腾，暖意倍增，处处鸟啼虫鸣，吱喳不休。
　　他一声怪叫使他立刻从迷惘中惊醒过来，恍然悟到自己原是追踪母亲而来，怎么竟贪恋着眼前美景而如醉如痴起来。
　　他连忙拔步就走，但甫一举步，又大感为难起来，只见面前沟道如网，远处谷坳连绵，密林如盖，竟不知应该怎样走法？
　　方在迟疑之际，忽见方才由树上惊起的那只鹦鹉，在枝头几个跳跃，缓缓振翅向前飞去。
　　志航心头暗付：这鹦鹉能言善语，必然是谷中人饲养之物，随它前去，谅来不会有错。
　　一连转过两道山坳，穿越过数簇密林，那鹦鹉向前奔去。
　　只见谷中景致越来越是神奇，到处花园锦簇，金枝玉叶，绿草如茵，流水潺潺，一片浓郁香气，醺人欲醉。
　　一连转过两道山坳，穿越过数簇密林，那鹦鹉忽然双翅一并，吱的一叫，箭射般飘然而去，转瞬间已在茂密森林间失去踪迹。
　　志航愕然却步，只见此际又置身于一座转为狭窄的山谷之前，一块巨大的山岩挡在谷口正中，宛如一座天然的屏风。
　　他正迟疑着是否进入谷中，忽听又是一阵娇甜清脆的吟哦之声由谷中传了出来。
　　志航连忙倾耳静听，只听那声音道：
　　“如事今宵有，
　　酒罢歌兰人散后。
　　古剑轻放，
　　语声低颤，
　　灭烛来相就。
　　玉体横阵情何厚，
　　吻罢香腮，
　　雨散云收眉儿皱。
　　腥红点点，
　　山盟海誓，
　　别叫南国生红豆。”
　　志航讶然想道：“莫非这又是那鹦鹉吟哦不成？”
　　心中一面在想，脚下不由向谷口走了进去，眼前的景象，却不由使他大吃一惊！
　　只见谷中一片平坦，约有十丈见方的一块空地，正中是一座天然池塘，水面上蒸腾起一片如烟如云的薄雾，朦胧绰约之中，约有二十余个长发垂肩的丽人，正在绕池追逐嬉戏。
　　一个身着绿衣的少女倚在池边一株柳树之下，正在轻吟曼唱，原来方才的吟哦之声，是出之于她的口中。
　　志航藉那天然的巨石屏风隐住身形，摒息凝神的向内注视。
　　只听为首一个身着黄衣的丽人忽然轻声呼道：“谷主驾到！”
　　互相追逐嬉戏的少女立刻停下身来，极其迅捷的在池边停立成两排，全场立即一片肃然。
　　不久，林荫深处走出八个侍儿装束的少女，手中各捧着巾栉等物，姗姗走至池边，分立两侧。
　　随之一阵环佩叮咚之声，一个身材婀娜妖艳无比的红衣丽人，在四名绿衣小婢簇拥扶持之下，自林间缓缓走了出来。
　　分列池畔的两列少女，待那红衣丽人走至池边，立即齐声朗呼一声：“谷主。”同时盈盈的拜了下去。
　　红衣丽人素手一拂，道：“免礼！”
　　两列少女又复悄寂无声的站了起来！
　　红衣丽人意绪慵懒的向四周打了量一眼，轻轻问道：“小翠！……”
　　林间似是有人直着嗓子应了一声，一只鸟儿由枝叶间飞了出来，轻轻落在红衣丽人的肩头之上。
　　志航凝神看时，原来竟是在前山谷口吟诗的那只鹦鹉。
　　红衣丽人面凝笑意，抚弄了那鹦鹉一会，把它交到身侧侍女手上，立刻宽衣解带，准备入浴。
　　那只鹦鹉见状忽然振翅大呼道：“不能洗澡，那边有人！那边有人！”
　　红衣丽人闻声一怔，连忙又把解开的衣纽扣了起来。
　　志航原已被眼前景象弄得如痴如呆，几乎忘了自己的存在，及至听到那鹦鹉的喊声，方才蓦然惊觉，连忙猛然缩回身来。
　　但他毕竟慢了一步，只听池塘两侧的少女，俱各发出了一声吃惊的呼声，那红衣丽人冷笑一声，喝道：“速速退下！”
　　娇躯一幌，两个起落之间，已跃至谷口。
　　志航见自己行藏已然被人发觉，欲退无及，只好硬着头皮由巨石后走了出来。
　　长春谷虽是江湖间流传甚久的一处神秘所在，但志航并不知这长春谷主的来历路数，当下抱拳一揖道：“在下迷路至此，误人宝山，骚扰之处，请姑娘多多包涵。”
　　红衣丽人闻言讶异的退后了一步，双眸闪烁，紧盯着他全身仔细打量。
　　她凝注着他那披肩的长发，铜铃大眼，酒槽鼻子，血盆大口，和那乱如毛刷的络腮胡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志航愕然不解的问道：“姑娘是笑在下……”
　　红衣丽人直笑得前仰后合，良久良久，方才卫收住笑声，道：“如果我眼力不错，尊驾该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牛魔王才对。”
　　志航悚然一惊，连忙沉声应道：“姑娘眼力不错，正是老朽。”
　　红衣丽人瞪大了两眼，凝注着他侧头想了一会，似是对他前后言词声调的变化大感困惑。
　　志航顿觉非常尴尬，忙又把声音放得更加苍老的道：“如果老朽没有猜错，姑娘想必就是这长春谷的谷主了？”
　　红衣丽人咯咯笑道：“嗯！你猜得不错……”
　　她又一笑道：“听说老前辈当年以狂傲、冷僻、孤独、狠辣著称于世，现在看起来，老前辈倒像是个蛮和善的人嘛！”
　　志航被她一连两个老前辈叫得啼笑皆非，简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同时红衣丽人的话语，也觉得无言可答，只好哈哈大笑了两声，含含糊糊的应付了过去！
　　红衣丽人眼珠一转，又道：“听说老前辈已经归隐名山，二十年未出江湖，今天怎么有兴趣大驾光临到这荒山幽谷来了？”
　　志航方欲答话，红衣丽人素手一摆，又道：“既是老前辈赏脸肯来，总是敝谷之荣幸，请至谷内待茶！”
　　说毕，闪身让到一侧，做出一个请志航先行的姿式。
　　志航略一踌躇，暗忖：那索命居士挟持着王思婷分明已奔谷中而来，若就此而去，王思婷安危堪虑，说不定索命居士与这长春谷是着勾结之人。
　　同时，好奇之念油然而生，藉此一探武林传说中的神秘之地，也是颇为值得之事。
　　当下随着长春谷主的指引，举步向里走去。
　　池塘之后是一带丛林，只见垂杨倒挂，绿柳迎风，丛林正中砌了一道整齐的甬路，尽头处则是一座建筑巍峨，美奂美仑的宫殿式的府第。
　　只见大门洞开，两侧各鹄立着四个佩剑少女，见两人走至，立刻俯首为礼，神态肃然。
　　大门内是一带曲折回廊，金铺玉砌，雕饰得华丽无比。
　　志航随着长春谷主曲折而行，只见迎面是一座殿堂式的大厅，四个垂髫侍儿含笑敛袵，施礼恭迎。
　　红衣丽人满面春风的当先进入厅内，红袖一拂，道：“你们去吧！”
　　四个侍婢齐喏一声，立刻鱼贯而退。
　　志航迟疑着进入厅内，只见厅中陈设无一不穷奢极侈，极尽声色之美，桌上已摆下了两杯泡好的香茗。
　　长春谷主顾自在桌前坐了下来，眸光注定志航，甜甜的笑道：“老前辈坐呀！”
　　志航虽然疑念百出，但自忖有恃无恐，同时既来之则安之，也就大剌剌的一屁股坐了下来！
　　忽然一阵管弦乐声，飘然传来。
　　志航一惊，凝神听时，只觉荡气回肠，缠绵凄艳，令人不自禁的心跳神颤，情绪激荡。
　　长春谷主忽然盈盈站起身来，手捧香茗，眼梢唇角流露出无限的媚态荡意，凑近志航面前笑道：“喝茶呀！”
　　志航勉强一笑，端起杯来。
　　但他犹豫了一下，端起的茶杯又放了下去。
　　长春谷主柳眉一蹙，长袖微拂，一股淡淡的幽香立刻向志航迎面扑去。
　　那股幽香非兰非麝，袭人欲醉，使他不由春情荡漾，一股难以克制的欲念立刻油然而生。
　　一时心跳气促，血脉贲张。
　　转头再看长春谷主时，只见面如桃花，似嗔似笑，一付娇弱不胜，婉转投怀的媚态荡意。
　　志航心头宛如小鹿乱闯，周身血脉之中也如有虫爬蚁咬一般。
　　他心旌摇摇，几乎张臂就要向长春谷主扑去！
　　但脑海中倏然灵光一闪，像有人大声喝道：“使不得！”
　　他悚然一惊，连忙收束了一下心神，正襟危坐，冷凛的沉声说道：“老朽年登耄耋，恐怕辜负了谷主的一番盛意。”
　　同时暗将阴阳神功透过“中庭”、“分水”、“关元”三穴，以四成功力向长春谷主逼射过去。
　　长春谷主见牛魔王眼看即将就范，却突的脸色一寒，一肌庞巨的暗流如一堵长墙般猛然推挤而来，不由大吃一惊。
　　那股暗力不独强劲异常，而且灼热炙人，使长春谷主不由踉跄着一阵退后了六七步远，方才红着脸稳住身子。
　　她已有恼羞成怒之意，柳眉一扬，冷声哼道：“本谷主待你以前辈之礼，你……”
　　志航像恢复了牛魔王的狂态，哈哈大笑道：“谷主不必多说，老朽要告辞了！”
　　笑声隆然震耳，说毕迈步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