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难屡不死 剪烛谈往事
 
2024-11-08 20:11:44   作者:高皋   来源:高皋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一片灯火忽然射向崖顶,无情浪子只得将未竟之言咽了回去,但是青衣姑娘心中一喜,立刻拉开嗓门,准备出声呼叫了。
  如果当真让他叫出一声,那就糟了,伏枥农庄的人知道青衣姑娘未死,无情浪子必然也还活着,他们无论是施毒或放箭,那就不堪设想了。
  好在无情浪子及时用手堵住她的樱唇,使她无法出声。
  约莫半盏热茶之后,灯光忽敛,四周又变得一片漆黑。
  无情浪子收回手掌之时,青衣姑娘幽幽一叹道:“你一定要拉个垫背的,非要我陪着你不可?”
  无情浪子一笑道:“你认为他们会救你?”
  青衣姑娘道:“我是和七郎的妻子,他们当然要救我。”
  无情浪子道:“和七郎是谁?”
  青衣姑娘道:“和七郎就是本庄的庄主,我是和夫人衣梅娘。”
  无情浪子道:“原来是和夫人,失敬失敬,在下有一个疑问,不知和夫人能不能告诉在下。”
  衣梅娘道:“我说过,本门门规严厉,我不能答复你任何问题。
  无情浪子道:“无论门规如何严厉,只能对付活人,你说是吗?和夫人。”
  衣梅娘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死人?”
  无情浪子一叹道:“他们如果不让我活,多半不会顾到夫人的生死,你是聪明人,应该想得出其中的道理。”
  衣梅娘呆了一呆,忽然一头扎到无情浪子的怀里,举起一双粉拳,象擂鼓似的在他胸膛之上敲打,同时放声哭泣道:“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我不依……”
  他们存身之处,原本只能容下两人,如果稍一不慎,就可能一落百丈,摔得粉身碎骨,所以他们一直是紧紧地挤在一起的。
  现在衣梅娘大发娇嗔,她就忘了置身悬崖的危机了,小身子只不过扭动了两下,就已经脱出安全地带,身下一虚,竟向悬崖之下滑去。
  “哎呀,我……”
  地吓得魂胆皆亡,语不成声,如非无情浪子及时抓她一起,这悬崖之下就会增加一个美丽的冤魂了。
  这回她再也不敢扭动了,只是紧紧偎到无情浪子的怀里像要扎进他身体之内似的。
  这一贴不要紧,不只是软玉温香抱满怀,连樱唇也送上来了。
  一对血气方刚的男女,在此等形势之下,难免生出自然的反应,只是地点不对,无法作进一步的发展。
  再说无情浪子虽非圣贤,却也有他一套做人的规范,衣梅娘名花有主,对于他们来说,亲吻已是过份,怎能再有进一步的行动?
  因此,当他们在一个深深的长吻之后,无情浪子歉然道:“对不起,和夫人,在下太无礼了。”
  衣梅娘幽幽道:“不,无情公子,这是我自愿的,而且至今以后我再也不是和夫人了,你不必顾虑这些。”
  无情浪子道:“为什么你不再是和夫人了?”
  衣梅娘叹道:“他们必然认为我已经死了,此地别无通路,咱们只能饿死此间了,唉,孤男寡女,并骨绝地,黄泉路上,携手同游,纵然不是夫妻,也应该算是同命鸳鸯了,我如今还能算作和夫人?”
  元情浪子道:“不,和夫人,咱们并未完全绝望。”
  衣梅娘道:“下面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天然裂隙,上面是一块房屋的基地,咱们没有钻天入地之能,如何能逃出去!”
  无情浪子道:“不必太悲观,咱们先上去看看再说。”
  他将衣梅娘抱在怀里,足尖一弹,一飞冲天,轻轻巧巧的落在峭壁的顶端,衣梅娘不由啊了一声道:“我从来没有听说世间有如此高明的轻功,你好象长了翅膀似的。”
  无情浪子道:“所以我叫你不必悲观,来,帮我找找出路。”
  出路倒是有两个,一个是木榻翻转之处,一是籘篮收进去的地方,只是这两条通路全部有钢板封闭,严密结合得连蚂蚁也爬不进去!
  衣梅娘忽然一叹道:“别费事了,公子,咱们出不去的。”
  无情浪子道:“梅娘,咱们落下来的那个房间,平时是否有人在内?”
  衣梅娘道:“那么阴森森的地方,平时怎会有人。”
  无情浪子道:“那就好,哦,我好象看到你那小蛮靴之内藏有一柄小匕首?”
  衣梅娘啊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的?我幸亏没有存心害你,否则岂不自讨苦吃!”
  无情浪子微微一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只要瞧你一眼,你身上任何地方我都明明白白。”
  衣梅娘面颊一红,娇嗔道:“适才你在我的身上乱摸,你当然明明白白了。”
  无情浪子道:“别生气,梅娘,那地方太小,我不搂着你说不定就会滚下去,这是情非得已,并不是我存心轻薄。”
  衣梅娘嫣然一笑道:“看你,我又没有怪你,急什么?”
  无情浪子道:“多谢,啊,把小匕首给我。”
  衣梅娘将小匕首交给无情浪子,他度了一下地势,然后暗凝功力,向钢板旁边的石块划去,小刀划着石块,立即石粉纷飞,虽然不比切豆腐那么容易,也不会比挖木头还要困难,只不过片刻之后,他就挖出一个足可容人的大洞。
  衣梅姑娘看得目瞪口呆,禁不住叹息一声道:“公子学究天人,艺业通玄,西门世家耍与公子为敌,实在是不智之举。”
  无情浪子道:“多谢夸奖,不过一山还有一山高,我这点玩艺实在算不了什么。”
  衣梅娘忽然面色一整道:“公子,咱们脱困是没有问题了,只是我还有两个请求。”
  无情浪子道:“什么请求?你说。”
  衣梅娘道:“咱们出去之后,希望你不要难为庄上的人,他们是奉命行事,这不能怪他们。”
  无情浪子道:“好,我答允,还有么?
  衣梅娘一叹道:“西门世家门规严酷,象我这样就算通敌,按门规必须处死,再说咱们适才相依相偎,同生共死,今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为婢为仆我全愿意,只要你带我走。”
  无情浪子道:“我可以带你离开此地,但不能将你留在身边。”
  衣梅娘道:“为什么?公子,嫌我是残花败柳?”
  无情浪子道:“别误会,梅娘,这只是我个人的问题。
  衣梅娘道:“你的问题?怎么说?”
  无情浪子道:“你可知道江湖上怎么说我?浪迹天涯,六亲不认,象我这样的人哪配成家!”
  衣梅娘撇嘴道:“这还不是你自己造出来的,要是你当真无情,当真六亲不认,你就不会来找俏红姑娘了。至于浪迹天涯么?那有什么要紧,你走到那里我跟到哪里就是。”
  无情浪子道:“不,我找俏红另有原因,但现在不便说,而且我不想成家,不想平白的弄一块绊脚石,所以这一点要请你原谅。”
  衣梅娘幽幽道:“好吧,这件事咱们以后再说,不过西门世家潜力惊人,你必须将我送往安全地所在。”
  无情浪子道:“这就难了,西门世家的潜力既然如此庞大,无论你逃到何处也不能保证安全。”
  衣梅娘道:“不,有一处地方他们就不敢招惹。”
  无情浪子道:“哦,是什么地方?”
  衣梅娘道:“落伽山!”
  无情浪子道:“武昌的落伽山?”
  衣梅娘道:“不,是在舟山群岛之中的落伽山,山中有四座禅院,其之一名叫‘小螺庵’,庵主是一位世外高人,听说西门兄弟对这位庵主十分畏惧。”
  无情浪子道:“我答允送你去落伽山,但你必须先帮我救出俏红。”
  衣梅娘道:“公子,不是我不帮你,这件事咱们两个都无能为力。”
  无情浪子道:“为什么?”
  衣梅娘道:“俏红关在留云山庄,公子应该知道江湖上对留云山庄的传说。”
  无情浪子道:“宁做刀下鬼,不入留云庄,哼,我就不信这个邪,是龙谭虎穴也要去闯他一闯。”
  衣梅娘叹息道:“江湖上不信邪的很多,闯留云山庄的也不在少数,那只是有去无回,为留云山庄增加一些冤魂而已。”
  无情浪子道:“留云山庄当真这么可怕?
  衣梅娘道:“我没有到过留云山庄,但知道该庄分作‘兵、雷、水、火、毒五院’每院都是机关重重,埋伏遍地,不只是外人寸步难行,就是他们本庄之人也只能在本院走动,这些埋伏都不是人力所能拒抗的。所以公子最好打消闯留云山庄的念头。”
  无情浪子闻言一呆,暗忖:“师父当年就住在留云山庄,可是他老人家直到弥留,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连我的身世都只字不提,更不要说留云云山的内幕,只不过师父一代武圣,功力通玄,还要放置这些机关埋伏做什么?”
  想到这里,不由向衣梅娘探寻道:“那些机关埋伏是当年武圣设置的?”
  衣梅娘道:“武圣学究天人,举世无双,哪里用得着这些,听说武圣离开十年之后,由大庄主西门朋所规划。”
  无情浪子道:“原来如此,看来那西门朋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了。”
  衣梅娘道:“西门兄弟及俏红姑娘的武功全是武圣所传,大庄主持对土木机关用毒等学问别有会心,听说武圣认为这些都是害人的玩艺,不愿传给大庄主,才离开了留云山庄。”
  无情浪子知道情形决不会如此简单,师父离开留云山庄必是情非得已,否则怎会连亲生女儿都不管了,只是这些他不便说,也不想再问什么,衣梅娘连留云山庄都没有到过,重大的一点问题她必然不会知道。
  衣梅娘见他沉思不语,遂轻轻偎到他的身侧道:“公子,要救俏红姑娘,只有一个办法。”
  无情浪子精神一振道:什么办法?你说。”
  衣梅娘粉颊一红道:“将我送到落加山之后,向江湖扬言你已经将我收作妻子,西门世家眶眦必狠,像这等丢脸之事他们必然放你不过,如果你能抓到他们重要人物,然后走马换将,必可救出俏红姑娘,只是如此一来,公子会仇踪遍地,只怕要寐食难安了,所以,公子先要慎重考虑。”
  无情浪子点点头道:“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咱们走。”
  衣梅娘道:“公子答允送我去落伽山了?”
  无情浪子道:“我已经别无选择,走吧。”
  他们先后进入那间空房,果然静悄悄的一片沉寂。
  衣梅娘忽然面现愁容道:“本庄外弛内张,防守十分严密,咱们出庄仍然十分不易。”
  无情浪子说道:“不必害怕,我背着你。”
  衣梅娘大喜道:“多谢公子。”
  于是无情浪子解下腰带,将衣梅娘栓在背上,然后悄悄走出房外,一飞冲天,向后山急驰而去。
  伏枥农庄的人想不到他们还活着,再加上无情浪子的绝顶轻功,因而神不知鬼不觉的逃了出去,一连奔到南山渡口他才将衣梅娘放了下来。
  此时天色接近黎明,渡船船夫已在作运送渡客的准备,无情浪子与衣梅娘很顺利逃出鹰游山,回到他原先寄宿的客栈。
  由客栈取出行囊,立即到海边以重金雇到一条行走近海的乌篷海船,当真是席不暇暖,就匆匆扬帆向落伽山驶去。
  此地山小浪高,波涛警人,游人多半登临普陀,因而本山显得十分宁静。
  无情浪子只将衣梅娘送到岸边,双拳一抱到:“梅娘珍重,在下就此告辞。”
  衣梅娘眼眶一红,无限依依的道:“公子,请不要忘了苦命的梅娘,我会在此等你,十年,二十年……”
  无情浪子道:“人生遇合,数有前定,梅娘又何必自苦不过,如果可能,我会来看你的。”
  他不敢再看衣梅娘一眼,身形一转,径自奔回船上,他命船家扬帆而驶,经玉盘洋直奔杭州湾。
  杭州是人人向往的地方,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他既已来到杭州附近,自然要乘机一游了。
  但他刚刚踏上杭州的土地,迎面就碰到一名短衣虬髯,戴着阔边草帽的老人,这当真是无巧不成书,他不正是栽赃嫁祸,说他是霹雳刀的老人?
  于是,无情浪子哈哈一笑道:“这才叫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的旧帐也该算一算了。”
  虬髯老者一呆道:“无情浪子,你没有死?”
  无情浪子道:“你很失望,是吗?”
  虬髯老者面色一整道:“咱们无怨无仇,老夫为什么希望你死?”
  无情浪子道:“咱们既是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向我栽赃嫁祸?”
  虬髯老者道:“这是老夫的错,因为那十二只老鼠十分难缠,老夫一时心慌,才顺口推在你的身上,对这件事,老夫愿意表示十二万分的歉意。”
  无情浪子一哼道:“就这么简单?”
  虬髯老者面色一变道:“老夫向你表示歉意,你应该知足了,你可知道老夫是个何等人物?”
  无情浪子道:“怎么,想拿字号来吓人?告诉你,无情浪子软硬不吃,今天你非还我一个公道不可。”
  虬髯老者哈哈一阵狂笑道:“很好,咱们爷儿两玩玩也行,不过此地不妥,咱们必须找一个地方。”
  无情浪子道:“无论龙潭虎穴,在下跟你走就是。”
  虬髯老者不再说什么,身形一转,径向凤山门奔去!
  凤山门外是凤凰山,虬髯老者一直奔到游人罕至的所在才转身停了下来。
  无情浪子解下系在腰间的天蚕渔网,冷冷道:“划下道来吧,朋友。”
  虬髯老者神色一怔道:“慢点,你手中拿的可是天蚕渔网?”
  无情浪子道:“你怕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虬髯老者道:“小哥儿,你太狂了,纵然是你的师父黄海渔夫在此,他也不敢对老夫如此狂傲。”
  无情浪子道:“哦,朋友必然是一个大有来历之人了,请教……”
  虬髯老者道:“老夫是南山樵子抱老生,与尊师交称莫逆,难道我那老哥哥没有告诉过你?”
  无情浪子啊了一声,收起天蚕渔网,双拳一抱道:“原来是抱前辈,晚辈适才无礼,尚请前辈海涵。”
  南山樵子一叹道:“不必客气,那是老夫的错,令师呢?老夫找了他十几年,他躲到那里了?”
  无情浪子道:“黄前辈对晚辈有救命之恩,但咱们之间无师徒的名份。”
  南山樵子道:“有这等事?据老夫所知,天蚕渔网他珍逾生命,难道他………”
  无情浪子黯然道:“黄前辈已经仙逝了。”
  接着他将泰山封禅台被武陵公子暗下毒手的经过说出,然后询问道:“东陵老农车浚,前辈必然相识,不知他现在何处呢?”
  南山樵子切齿道:“勿怪这恶贼一再想暗算老朽敢情他做贼心虚,怕老夫知道他的恶行。”
  一顿接道:“其实此人你也见过,他就是济南城摘星酒楼的那个店小二。”.
  无情浪子啊了一声道:“是他!当时晚辈就对他起了疑心,却未想到霹雳刀就是此人。”
  南山樵子道:“现在杭州城风云日紧,武林各派八方荟萃,姓车的自然不会放弃这混水摸鱼的机会。”
  无情浪子道:“前辈说的是,不过杭州城如此之大,要找一个人何异于大海捞针。
  南山樵子道:“你放心,此人是不甘寂寞的,咱们只要留点心,不难瞧出他的狐狸尾巴。”
  无情浪子道:“晚辈受黄前辈临终之托,必须手刃此人,前辈如果发现他的踪迹,请设法告知晚辈。”
  南山樵子道:“就这么说,走,你还没有落店吧?老夫往涌金门钱塘老店,走,咱们先落了店再慢慢的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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