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父执援手脱魔掌

 

2024-08-27 22:56:49   作者：高庸   来源：高庸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丁骏置若罔闻，掀帘走了出去。
　　顷刻间，那蓄着一撮山羊胡子的季总管刚入院内，见一个英俊少年，寒着脸负手当门而立，连忙满脸堆笑的问道：“老弟可是姓丁？”
　　丁骏冷冷道：“你们找姓丁的有甚么事？”
　　季总管道：“老弟，你还没答复我的问话。”
　　丁骏剑眉微掀，道：“你也没有回答我的问话，须知在下是此地主，理应主询客姓，那有客人先查问主人姓氏的道理。”
　　季总管听得一楞，几乎为之语塞，拈须嘿嘿笑道：“老弟火气太大了！”
　　丁骏道：“彼此素不相识，你率众登门，不知是何居心？”
　　季总管脸上闪过一抹阴恻恻的诡笑，道：“这个……老弟必早已明白了……”
　　丁骏沉声喝道：“现在我是在，问你！”
　　季总管笑道：“如果老朽说是专诚来访老弟你……”
　　丁骏冷哂道：“你我毫无渊源，不敢当！”
　　季总管慢条斯理的道：“老弟台，此话不嫌太横了些？无论怎么说，咱们总是客人,老弟理应先让咱们进屋里坐下才对。”
　　丁骏道：“我现在有事待理，无暇奉陪，诸位请吧！”说毕回身就要关门。
　　季总管接着叫道：“老弟且慢！”
　　丁骏双手扶着门扉问道：“还有甚么事？”
　　季总管未语先笑，道：“老朽提个人，老弟或许认识，大概不至于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丁骏问道：“谁？”
　　季总管一字一顿说道：“玉面神龙丁纯如！”
　　丁骏聴他一口道出父亲名讳，浑身一抖，如遭锤击，脸上神色瞬息数变，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一会，才惊骇的问道：“你说谁？你再说一遍……”
　　季总管得意的捻着他那疏疏落落的几根山羊胡须，笑意盎然，缓缓又道：“老朽是说那玉面神龙丁纯如。”
　　丁骏心念飞驰，心想：自父亲失踪，迄今音讯杳然，这姓季的突然说出父亲名讳，难道他与父亲有旧，知道他老人家的下落？
　　但是昨晚庙中所见，好像他们并非正道中人，父亲为人如光风霁月，岂会同这等人交往……
　　今晨母亲突然弃世，目前原因未明，室内还有一个人，这些人物来得非常可疑，莫非其中有诈？
　　丁骏停了半晌，将牙一咬，硬起心肠冷然说道：“不认识！”说完又要掩门。
　　季总管急忙跨上一步，压低嗓音说道：“老朽受丁大侠所托，专诚前来，老弟休要自误。”
　　丁骏见他神情凝重，不免又有些将信将疑，只得废然放下手臂，跨出门来，沉声问道：“你说此话可……”
　　一语未毕，那季总管突然疾如闪电，一把扣住丁骏手腕，右手一翻，点了丁骏软麻穴，回头推向吴领队，喝道：“仔细看守着，休教那老婆子听见声响……”
　　吴领队伸手接住，说道：“季老，杀鸡何须宰牛刀，区区一个瞎眼的老婆子，属下愿代季老入内擒她……”
　　季总管道：“你懂甚么、上头交代一定要活口，那老婆子偏偏身带暗疾，受不得惊骇……”
　　话未说完，丁骏忽然厉声叱骂道：“你们这些无耻鼠辈，究竟是受谁的指使……”
　　季总管喝道：“点他哑穴。”
　　吴领队扬手一掌，重重拍在丁骏脑后哑穴上，丁骏但觉喉头一梗，便再也发不出声音，自空气得俊眼圆瞪，怒火如焚，却无计可施。
　　季总管招手唤来两个大汉，低声吩咐道：“随本座进去，脚步要放轻些……”
　　正在此时，茅屋竹壁突然“哗啦”一声巨响，倒了下来，尘土飞扬中，一条人影疾如鹰隼，扑向吴领队，就在众人惊诧怔楞之际，那人影长臂一探，已抓住丁骏的胳臂，奋力欲夺。
　　吴领队吃了一惊，脚下不禁踉跄退了一大步，忙用左臂紧挟着丁骏，腾出右手拒敌，一掌猛砍对方胸前要穴。
　　不料那人来势并未稍缓，左手抢人，右臂上挑，手肘横撞吴领队手臂“内关”穴，手掌斜削，一招两式，破招伤敌，既毒辣，又霸道，石光电火间，只听吴领队一声惨呼，挟着丁骏的那只左臂竟被齐肘切断。
　　随行众人都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得呆了，直到听见吴领队的惨叫，才如梦初醒，纷纷拔出兵反，一拥而上，将那人团团围住。
　　此时丁骏已被那人夺去，吴领队却痛得咬牙切齿，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几成一个血人。季总管也不期骇然，他因距离稍远，出手不及，心里已十分震惊，及至看清对方脸貌，脸上更倏忽变了颜色，随即掩饰的“嘿嘿”一笑，说道：“我当是谁，原来竟是圣手仙猿韩大侠大驾光临！想不到，真正想不到，哈哈哈……”
　　笑声中，扬手点闭了吴领队臂上穴道。
　　“季敖，你平生虚伪奸诈，今天总算也说了一句实话，韩某人在此地出现，的确令你想不到。”说话之人，身量瘦小，两只手臂都长逾常人，脸形上圆下方,，嘴大眼小，活脱一头湖族，正是那自承害死丁骏母亲的货郞。
　　这时，他双手托着丁骏，挺然卓立，对四周包围大汉及当面站的笑面青狼李敖，好像视若无睹。
　　笑面青狼李敖，深知这圣手仙猿韩候，同玉面神龙丁纯如之间渊源颇深，而且功力犹在自己之上，善罢绝无可能，为了夺回丁骏，也顾不得江湖规矩，乃一面示意众人准备围攻，随即将脸色一沉，说道：“十年不见，老朽倒要一试你这猢狲，除了耍嘴皮之外，还有些甚么长进？”
　　圣手仙猿韩候，已将笑面青狼李敖的举动看在眼里，自己对他虽无所惧，可是今日情形，又当别论，起先挨了丁骏两掌，又受内伤，如今又须护卫丁骏脱身，肩负沉重，内心遂打定了个退走的主意。
　　主意打定，当下“嘻嘻”一笑，接口说道：“承季兄看得起，十年来，韩某人的长进倒没有，聚众群殴的本领却学了不少。”
　　季敖老脸一红，冷哼道：“对你这头猴子，那有许多顾忌，弟兄们，上！”
　　双掌并推，出手就是狠招，一式“推窗望月”，夹着一股暗劲，猛击而出。
　　那知圣手仙猿，滑溜至极，就在笑面青狼季敖双肩微动之际，两足一蹬地面，一式“风卷落叶”，堪堪从身后大汉头顶越过竹篱，倒翻了出去，口里笑道：“失陪，失陪，要打架，待在下送走这小娃儿，咱们再放手打个痛快。”
　　季敖没想到他竟然不顾身份，一招未接，便已开溜，劈出的掌劲一时收势不及，险些将对面一名属下击伤。
　　忙不迭硬撤掌势，顿足大喝道：“截住他！截住他！”
　　周围的那些大汉虽也纷纷出手截击，无奈功力相差悬殊，连人家衣角也未沾到。
　　季敖见韩候突围而去，气得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猪，还不快追。”
　　他本想亲自追下去，因丁骏的母亲尚未到手，偏巧吴领队又受重创，自己一人分身乏术，是以犹豫……
　　那吴领队经点穴止血，已能支撑，见状急忙说道：“总管请去追敌，这儿只有一个瞎眼老婆子,属下足可应付……”
　　季敖大喜道：“好！你要仔细，不可伤她一根毫发，老朽不久就回。”话声未毕，人已腾身射起疾追而去。”
　　圣手仙猿韩候紧紧抱着丁骏头也不回，拔足飞纵，一口气奔出村子外，见前临汾河，只得沿河向下游疾驰。
　　正奔行间，忽见两丈外河边有条小舟，不由大喜，提气猛纵，掠至船边。
　　这条船乃是一条小小渔舟，船上间无一人，急将丁骏放下，拍活了他的穴道。
　　丁骏穴道乍开，周身仍很酸软，望着韩候叫道：“韩大侠！小侄我……”
　　韩候道：“此时无暇多说，切记父仇母恨，不共戴天，务需忍辱负重，谋定后动，脱身之后，可来河北浃源尹家堡找我，为叔现在去阻挡来敌，去吧！”
　　说毕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布袋，塞在丁骏手内，捻断系船绳索，随又抛过一物，道：“善为保管此物，对清查仇家，大有助益……”
　　双手抓住船头，猛然一送，小船如脱弦之箭直射中流……
　　丁骏急道；“小侄留此，或可助叔父却敌，还有我母亲的遗体……”
　　韩候傲然一笑，说道：“谅这些么魔小丑，还留不住我，大嫂遗蜕为叔自会料理，切记我言，放心去吧！”
　　汾河水流甚急，小舟一入中流，去势颇速，丁骏跌坐船舱，望着韩候背影，热泪盈眶，说不出是愧是恨……
　　小船随水漂流，渐行渐远，丁骏松开紧握的手掌，竟然怔住，原来摊在手心的，赫然就是吴领队胸前配戴的那枚金龙徽章。
　　这金龙铸工精细，龙爪之下却只有一朵云，回想昨晚看到的那黄袍殿主胸前也绣有金龙，但龙爪之下的彩云多达五朵，看起来这云朵的数目可能表示他们的身份了，翻过背面，上镌“元字第十九号”几个字迹。
　　丁骏此时血脉已畅，准备起身控船，意欲将这金龙徽章放入适才圣手仙猿给自己的小布袋内，那知打开布袋，竟然又是一怔，布袋里是半袋珍贵明珠，还有小金锭数块，这时丁骏心里真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酸甜苦辣，诸味齐备，这个不明来历的韩大叔，替自己设想周到，当初只见他相貌猥琐，疑心他是坏人，以致不问情由，连伤他两掌，他竟挺然硬受。
　　俗语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今后千万不能再蹈覆辙了。
　　正在思緖如潮，忽听船尾似有经动，急忙收敛精神，暗骂自己该死，这是甚么时候，怎能如此失魂落魄，岂不容易为人所乘。
　　以是，速疾回身察看，却见尾舱一块船板，忽然动了一下。丁骏已知那下面一定有人隐藏，便轻轻走了过去，一脚踏住。
　　“哎”
　　丁骏一听喊叫，提紧收回右足，揭开舱板一看，舱里俯卧着一个人，竟是兴哥儿。
　　兴哥儿爬出船舱，见了丁骏，也是一惊，失声道：“骏大哥，怎么会是你？”
　　丁骏讶然问道：“你怎么也在这条船上？”
　　兴哥儿道：“咱们今天清晨回来的时候，母夜叉不是追着要打我吗？我被那婆娘追急了，无处可去，只好躲在这条空船内……”
　　丁骏问道：“你会不会划船？”
　　兴哥儿道：“会是会，可是你知道我一向笨手笨脚，总是划不好。”
　　丁骏道：“只要会划就好，咱们先把船稳住了再说。”
　　兴哥儿道：“行，你掌住舵，我来划。”
　　丁骏道：“可是你要划快一点儿。”
　　兴哥儿问道：“骏大哥，你想到那里去？”
　　丁骏想了想，叹道：“我也不知道该到那里去，别管他，先顺流划一程再说。”
　　于是，丁骏掌舵，兴哥儿打桨，小船有人控制，速度自是稳快了许多。
　　顺流行了里许，兴哥儿忽然停桨问道：“骏大哥，咱们现在到哪儿去？甚么时候再回家？”
　　丁骏木然自语道：“家……我已没有家了。”
　　兴哥儿道：“奇怪，你好像有点魂不守舍。”
　　丁骏忽然站起身来，说道：“咱们就在这里靠岸，我下去后，你自己慢慢将船划回去吧！”
　　兴哥儿道：“骏大哥，你怎么尽说笑话？”
　　丁骏道：“怎么是笑话？”
　　兴哥儿道：“难道你要跑路回去，再说，我一个人也没法子把这条船弄回村子去的呀！”
　　丁骏道：“我不是已经吿诉过你么，我没有家了，不回去了。”
　　兴哥儿一哦道：“是了，我明白了。”
　　丁骏问道：“明白甚么？”
　　兴哥儿道：“大约是你昨晚一夜没回去，被伯母责骂了一顿，你就赌气了，对吧？”
　　丁骏喉硬嗓梗的答道：“我娘已经死了。”
　　兴哥儿忽然将手中木桨一摔，满脸怒容的说道：“骏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丁骏怔道：“甚么不对？”
　　兴哥儿道：“就算给伯母责骂几句，也是应该"怎么可以诅骂尊长，亏得你还读过书……这话若是换了另一个人说出来，我不劈头给他一木桨才怪咧。”
　　丁骏见一时无法向他解释，长叹一声，黯然说道：“我娘是给坏人害死了的。”
　　兴哥儿瞪着眼睛问道：“你说甚么？你……不是骗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