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盲母遭胁迫　稚女受诓骗

 

2024-08-04 17:00:33   作者：高庸   来源：高庸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余梦龙和另外一名没有开过口的人，也似乎对这位同伴充满了信心，毫不犹豫都退出屋外。
　　那人不再多说，推开桌椅，就向三手婆婆走来。
　　三手婆婆沉喝道：“慢着！老婆子眼睛不方便，要动手，你总得先报个名号上来。”
　　那人冷冷道：“不必了，动上手，你自然就知道。”
　　他可是说动手就动手，话音才落劲风随起，呼的一拳已向三手婆婆当胸袭来。
　　三手婆婆分辨出他的拳风起自左侧，猜想他这一招多半是虚招，故脚下斜退，身躯微微向左侧转，拐杖变横为竖，一面卸他的拳势，一面准备迎击他第二招煞手。
　　因为高手相搏，极少抢中宫、踏洪门直捣直进，第一招，大多是诱敌的虚招，却将煞手隐藏在后着，更何况一般人都惯用右手，起首既用左手发招，那更属虚招无疑了。
　　三手婆婆她绝对估计没有错，错在的无法看见的这个人前面形状。
　　她身躯才刚刚转动，突然感到情形不妙，对方拳势劲道丝毫未减，分明是真干，不是虚招。
　　等她发觉，应变已经来不及了。
　　“蓬”地一声，右肩头上重重挨了一拳，直捣得三手婆婆踉跄地退出四五步，拐杖险此脱手落地。
　　刚稳住身子，风声又到，那人竟如影随形，紧追而至。
　　三手婆婆奋起全力，大喝一声，拐杖向后横扫了过去。
　　那人不避不让，一翻手，抓住拐头，便用力跟三手婆婆互夺拐杖。
　　三手婆婆吃亏在眼不能见，又得防他突施偷袭，双手握着拐身却无法全心全力运用在争夺拐杖的事上。
　　那人的内力凶猛异常，循着拐杖如潮水般的涌过来，接连数次的冲击，几乎将三手婆婆震开脱手。
　　三手婆婆无奈，只得奋力持拐，跟他争夺。
　　谁知就在这时候，忽听那人大喝一声：“去！”
　　拐上力道突然消失，并且就势向三手婆婆这边推过来。
　　三手婆婆完全没有防到有此一着，力道一齐落空，整个人不由自主仰面跌倒，摔在阁楼梯旁。
　　她还想挣扎站起来，胸膛上已被一只脚踏住。
　　那人嘿嘿低笑道：“要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听话些。”
　　三手婆婆双臂一合，疾抱他的足踝。
　　可惜还未能运力，右肩上又被加上了五道铜爪。
　　那五个指头，都捏在穴道部位上，三手婆婆身躯微震，真力尽失。
　　那人轻轻松开了脚，将三手婆婆从地上拉了起来，道：“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三手婆婆仅两招就落败被擒，回想自动手开始，那人两次都是以左手发招，始终没有使用过右手……
　　心里突然记起两个名声响亮的武林怪人，不觉脱口说道：“反手剑，左手拳，神仙见了也胆寒！”
　　那人阴沉地一笑，道：“不错，你毕竟还算得有些见识。”
　　三手婆婆道：“听说你们本是同胞兄弟二人，复姓欧阳……”
　　那人接口道：“我是老大，他是老二，咱们自出娘胎，便各少了一条手臂，我仅有左臂，便取名欧阳左，他只有右臂，就名欧阳右，但老二不愿跟常人一样使用右手，所以练的是反手剑。”
　　三手婆婆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一次来的天丑帮，大约不会假了。
　　败在欧阳左的手下，倒也不算是什么丢脸的事，但若被天丑帮胁持而去，如何再跟钱堃联络，如何知道丈夫和女儿的消息？
　　不！绝不能离开这栋木屋……只要王府藏珍的秘密不吐露，他们就不敢杀害自己……
　　三手婆婆把心一横，昂首道：“老婆子败在你手中，要剐要杀，尽管动手！”
　　欧阳左冷笑道：“杀不杀你，须等见过了帮主才能决定，你要是识趣，乖乖跟我们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三手婆婆道：“你们想杀我很容易，想逼我跟你们走，却是办不到。”
　　欧阳左五指一收，喝道：“我就不信你还能反抗。”
　　他的左手五个指头，始终扣捏在三手婆婆的右肩穴道上，只须微一运力，三手婆婆的真气便无法凝聚，自然无力反抗。
　　但三手婆婆却似胸有成竹，从容不迫地道：“我虽然无力反抗，却有方法自杀，我一死，你们非但报不了仇，也永远休想得到王府藏珍。”
　　欧阳左怒道：“你在我掌握之中，想死只怕也不容易。”
　　三手婆婆笑道：“你不相信是不是？让我老实告诉你吧。在我口内，早已安置了一粒假牙，内蓄剧毒，只要我将毒牙咬破……”
　　“你永远没有机会了！”
　　欧阳左喝声才出口，五指已闪电般捏住了三手婆婆的两腮，使她张大了嘴，牙关无法再合闭。
　　牙关不能闭合，当然就不可能将毒牙咬碎。
　　可是，欧阳左忘了一件事——他只有一只左手。
　　那只手，本来扣住三手婆婆的肩头穴道上，现在既要改捏双腮牙关，势必就得先松开肩头穴道才行。
　　就在他移手向上的刹那间，三手婆婆已遽起发难，奋力一击，向欧阳左当胸推去。
　　两人近在咫尺，三手婆婆突然又使出了全力，论理，欧阳左根本没有闪避的余地。
　　这一掌三手婆婆打实了，欧阳左不死也得重伤。
　　谁知道欧阳左的应变竟出人意外的快，掌力才近胸，突然喝一声，放开左手五指，将三手婆婆的头，用力向外推去。
　　三手婆婆的头部后仰，掌势也跟着变了方向，整个人倒撞在阁楼之下。
　　这一来，欧阳左未被掌力击中，三手婆婆也脱开了欧阳左的掌握。
　　阁楼下本是猪舍，但空着未养猪，三手婆婆一个翻滚跳了起来，立刻横拐护身，桀桀怪笑着道：“欧阳左，现在你更没有机会带我走了，你要再迫近一步，老婆子战如不胜，立即咬毒自杀，死也不会离开这栋木屋。”
　　欧阳左恨得牙痒，却无法可施。
　　余梦龙和欧阳右闻声，进来探视，一见欧阳左竟然未能制服三手婆婆，都感到不解。
　　欧阳右道：“老大连个瞎眼婆子也制不住么？”
　　欧阳左摇摇头，道：“她口中藏有毒牙，动不动就要咬毒自杀，帮主又吩咐要活口，这件事难办得很。”
　　欧阳右道：“她一定要死，谁也留不住她，咱们别理她这些威胁，尽管岀手，上！”
　　这欧阳右分明是个急性子，话音才落，一缕剑刃破空的声音，已射向三手婆婆立身处。
　　三手婆婆拐杖疾抡，迎着来势全力击去。
　　当！一声金铁交震，欧阳右的反手剑被硬挡了回来，三手婆婆却震得双臂在发麻，几乎拿捏不稳。
　　剑比拐轻，一个只有一只手，一个却是双手全力施为，表面看来，这一招似乎是未分胜负，其实三手婆婆心里明白，自己不是欧阳右的敌手。
　　一个欧阳右已经敌不住，何况旁边还有欧阳左和余梦龙。
　　三手婆婆知道今晚凶多吉少，把心一横，决定豁出去了，探手从怀里摸出了“无影针筒”。
　　余梦龙立刻警告道：“二位护法，当心瞎婆子手里的毒针！”
　　欧阳右冷笑道：“区区无影针筒，就能唬得住咱们兄弟么？”
　　欧阳兄弟心意互通，用不着商议，两人身形一分，飞快从两侧包抄了过去。
　　三手婆婆早已忖度两人进逼的方位，不等他们近身，钢拐一顿，抢先出手。
　　她料定欧阳左未带兵刃，所以拐杖出手先攻欧阳左，暗中却准备用无影针筒对付欧阳右。
　　而且，她已经吃过欧阳左一次亏，拐杖出招时，特别留意方向，以免被对方所制。
　　招式刚刚发动，欧阳左果然又是老办法，不避不让，伸手便来硬夺拐杖。
　　三手婆婆急忙半途撤招收拐，却趁势反扫欧阳右。
　　欧阳右也同样不避不让，挥剑硬接。
　　剑拐甫交，欧阳左见机不可失，大步欺身上前，“金豹探爪”，猛扣三手婆婆肩头。
　　三手婆婆故作不知，拼着拐杖脱手，待欧阳左的招式用老，突然塌肩、旋身、扬臂……
　　余梦龙急叫：“当心毒针！”
　　就在这同一刹那，欧阳右的反手剑正将拐杖撩飞，金铁交击的声咅，恰好掩盖了余梦龙的呼声和针筒机簧声响。
　　欧阳左发觉不妙，已经来不及闪避。
　　但他毕竟是成名人物，腕间疾转，五指一合，竟然将那枚射向掌心毒针挟住。
　　挟是挟住了，可也当场吓出了一身冷汗。
　　三手婆婆就像疯了一样，机簧再响，第二枚毒针紧接着又射向欧阳左。
　　欧阳左只是有一条手臂，无法再接，一抖手，将掌中毒针反射了出去，同时撤身暴退……
　　“叮”地一声，两枚毒针迎空相碰，一齐坠地。
　　三手婆婆咬咬牙，连连按动机簧，针筒内所余的八枚毒针，宛如连弩般连环射出。
　　这时，欧阳右已经由侧面冲过来，剑光盘空飞舞，将八枚毒针全部震飞，欧阳左也已退到堂屋中。
　　三手婆婆失去了拐杖，无影针筒又未奏功，两手空空，立陷险境。
　　她自然不甘束手受缚，急急又伸手入怀……
　　欧阳右怒喝道：“你还有多少破铜烂铁，留着下一辈子再用吧！”
　　声出，剑到，冰冷的锋刃，已临三手婆婆前胸。
　　突然一道匹练般的寒光斜刺里飞来，“当”地一声，架开了欧阳右的剑锋。
　　同时，一个比剑锋更冷的声音低喝道：“留下活口，不许伤她。”
　　那道匹练般的光华一闪而回，寒光尽头站着一个身穿红袍，长髯及胸的老人。
　　欧阳兄弟和余梦龙连忙躬身施礼，道：“参见帮主！”
　　三手婆婆听得心头暗紧，天丑帮帮主既然亲自来到，今晚这一关只怕很难逃过了。
　　可惜她眼不能见，虽然心里惊惧，却无法看见这位名震江湖的天丑帮帮主，究竟是什么模样。
　　长髯老人并不丑，非仅不丑，反而有一种慑人的威严，只是身材较矮，有些显得臃肿肥胖。
　　他双手空空，袍袖低垂，刚才那道匹练般的光华，竟不知是由何处发出的。
　　余梦龙恭敬地抱拳道：“属下无能，有负帮主期望。”
　　长髯老人摆摆手，道：“这不能怪你，连两位护法都这么费手脚，的确远非始料所及。”
　　欧阳左道：“这瞎婆子口口声声以死相胁，令人不便放手施为。”
　　长髯老人微笑点头，道：“正因为她有所仗恃，认定我们不愿杀她，才敢以死相胁，其实，我们固然不愿杀她，她也未必真舍得去死。”
　　三手婆婆哼道：“如果迟早难免一死，我是宁死不辱，没有什么舍得舍不得。”
　　长髯老人道：“你又怎么知道迟早难免一死呢？”
　　三手婆婆道：“天丑帮睚呲必报，我杀了你帮中四大天王的三个，你会放得过我？”
　　长髯老人道：“若依常例，自然绝不会放过你，但本座念在你也是身躯残缺的人，倒愿意给你一次机会。”
　　三手婆婆冷笑道：“你以为不杀我，就能使我说出你想知道的秘密？”
　　长髯老人毫不避讳，点头说道：“这样交换，对你来说并不吃亏，你若是聪明人，就一定会答应。”
　　三手婆婆道：“哼，我虽然不聪明，可也并不笨！”
　　长髯老人立刻接口道：“那你更应该接受交换条件，须知百花宫徒有虚名，未必真能保障你的安全，像今天夜晚，我们若想杀你，只不过举手之劳，百花宫又能如何？现在王府藏珍的消息已经外泄，你若没有周全得力的保护，随时会被人劫持，随时会送掉性命。”
　　三手婆婆道：“除了百花宫，难道就没有强过你们天丑帮的朋友了吗？”
　　长髯老人笑道：“太原府的形势，老夫早已打听清楚了，百花宫虚而不实，璇玑堡趋势附炎，其余不过是碌碌之辈，冒名行骗之徒。真正有实力的帮派尚未赶到，而你的独生女儿已遭人劫走，目下有力量保护你的，也就只有天丑帮了。”
　　三手婆婆道：“可惜你我有仇在先，很难令人相信彼此的诚意。”
　　长髯老人大声道：“我以帮主的身份，有权将以往仇恨一笔勾销，只要你能信任我，从此化敌为友，本帮会替你寻回女儿，如果你愿意，本帮还有意聘你任副帮主……这些，都由你一言来决定。”
　　三手婆婆说道：“这么许多优厚的好处，就为了交换王府藏珍的秘密，你不觉得有些划不来吗？”
　　长髯老人道：“大丈夫言出如山，绝不会反悔。”
　　三手婆婆道：“你或许不会反悔，如果相信以为真了，后悔的一定是我。”
　　长髯老人道：“为什么？”
　　三手要婆冷笑道：“你们要的只是王府藏珍，一旦获悉了藏珍的秘密，我这个瞎婆子也就没有活口可留了。”
　　长髯老人道：“这是什么话，我杨百川身为一帮之主，岂是出尔反尔小人？”
　　三手婆婆道：“杨大帮主，你要我瞎婆子相信你不难，除非你能先替我办妥一件事。”
　　杨百川道：“只要杨某人办得到，别说一件事，十件百件我都答应。”
　　三手婆婆道：“一个对时之内，也就是明天这个时候以前，我要女儿小兰平安回来和丈夫赵公玄的生死确讯，你办得到吗？”
　　杨百川毫不犹疑地道：“好，我答应你，但也有一个交换条件。”
　　三手婆婆道：“你说！”
　　杨百川道：“为了预防另生枝节，这一个对时之内，你必须迁出这栋木屋，另觅安全的地方居住。”
　　“你是要我跟你们走？”
　　“也可以这么说，因为这木屋也成了各派高手环伺的目标，你若不肯跟我们同进退，教我们如何能全心替你寻找和打听消息。”
　　三手婆婆沉吟了一下，道：“假如我不肯，你们是否准备用强？”
　　杨百川道：“我们不想用有伤和气的手段，如果情势所逼，那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三手婆婆笑道：“听来这倒是句老实话，反正我一个瞎眼孤老太婆，住在哪儿全一样，就跟你们走一趟吧！”
　　杨百川显然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能说服了对方，心里大感欣喜，忙道：“我们会以上宾之礼来相待，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的。”
　　举手一挥，道：“余堂主领先开路，左右护法断后，赵大嫂，请！”
　　三手婆婆从阁楼下走了出来，借着低头折腰穿行楼檐的机会，暗中将头上一支珠花摘了下来。
　　那珠花上，串着数十粒小珠子，三手婆婆将珠花拆散，数十粒小珠子都捏在手掌心里……
　　眼前迫于形势，她不得不跟天丑帮走，但是，她并没有忘记跟钱堃的约会。
　　钱堃也答应替她寻觅小兰，而且要带她去跟赵公玄晤面……
　　这些承诺，无论是真是假，她都没有理由拒绝。
　　因此，她拆散珠花，将小珠子藏在手中，希望这些珠子能指引钱堃一条寻觅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