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如猛虎活　剑赛飞龙矫

 

2024-08-04 17:02:04   作者：高庸   来源：高庸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庭院内还是那么静，那么整洁安详，仿佛与外面的十丈红尘，截然两个不同的世界。
　　钱堃暗中注意在前面带路的白刚，只觉这老头儿步履轻盈，落地无声，举步间衣不飘风，履不扬尘，分明内家功力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如此高手，居然只是白家的一名看门仆人？
　　惊忖间已到大厅门前，白刚连通报也免了，轻轻掀起珠帘道：“钱大侠请！”
　　钱堃称谢而入，白刚立刻放落帘子，自行退去。
　　大厅内，只有白冰清一个人，仍然坐在原来那把太师椅上，怀里仍然抱着那只白毛狸猫，脸上一仍然带着和蔼的笑容。
　　“钱大侠去而复返，证明我的话果然不错吧？”
　　钱堃点头道：“不错，一切都在姑娘预料之中。”
　　白冰清笑道：“我不是预料，而是确实知道三手婆婆已被杨百川掳走。”
　　钱堃道：“姑娘足不出户，怎会知道外面发生的事，而且如此确实？”
　　白冰清扬扬眉，道：“这就叫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我不但知道三手婆婆被掳，更知道你们今天离开这儿以后发生的事，你信不信？”
　　钱堃惊声哦道：“哦？姑娘，请说说看。”
　　白冰清道：“今天这一天，你所遇的事都很不顺利，想见三手婆婆没有见到，险些反坠杨百川的陷阱，虽然仗着剑法高明，惊退了杨百川，小兰姑娘却不幸失踪了……”
　　钱堃听得心弦震动，骇然变色。
　　这些事，都是不久以前才发生的，白冰清怎么会指陈历历，宛若是亲眼目睹一样？
　　尤其木屋中赌胜比剑，当时在场的只有自己和杨百川两个人，她居然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又听白冰清又继续说道：“我还知道，你在木屋发现三手婆婆故意拆散遗落的珠子，一路追寻，想找天丑帮的巢穴所在，却被两个卖豆干的小孩指引到这儿来了……这些都没说错吧？”
　　钱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口瞠目，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冰清娇笑道：“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钱堃已经惊得目瞪口呆，只能够摇摇头。
　　白冰清道：“想不想我告诉你其中原因？”
　　钱堃连忙点头。
　　白冰清笑道：“那得有个交换条件，我告诉了你，你也得告诉我一件事。”
　　钱堃嘎声道：“什么事？”
　　白冰清道：“你要对我实说，到太原来究竟是什么目的？”
　　钱堃沉吟了一下，道：“好！我答应你。”
　　白冰清摇头道：“答应还不够，你得先说。”
　　钱堃道：“为什么？”
　　白冰清道：“因为你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只有我才能帮助你，所以，你必须先说实话，表明你的诚意。”
　　钱堃愕然道：“你的意思，是想以此要挟我就范？”
　　白冰清笑道：“要挟两字太难听了，我的意思是要你跟我合作，彼此协助对付天丑帮和百花宫，这样双方都有益处。”
　　钱堃突然觉得眼前这外貌纯洁的少女，心机竟然深沉得可怕，听口气，这一家主仆四个人，显然也是为了王府藏珍而来了。
　　心念转动，只得点了点头，道：“好吧，我就老实告诉你吧，我是受白骨爪赵公玄之托，为了晋王府藏珍而来。”
　　白冰清道：“不对，据我所知，赵公玄已经死了。”
　　钱堃道：“我是在他临死以前，无意中救了他一次危难，他才把藏珍的秘密告诉我。”
　　白冰清道：“他告诉了你些什么？”
　　“这……”钱堃突生警惕，顿了顿，道：“白姑娘，你不觉得问得太多了？”
　　白冰清轻吁一口气，笑道：“好！我不再多问了，可是，我要告诉你，我最喜欢诚实的人，只要你对我坦诚，我也会待你以诚，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钱堃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白冰清道：“既然你说实话，我也不瞒你，咱们主仆四个人，也是为了王府藏珍而来……”
　　钱堃早已料到，因此丝毫不感意外。
　　白冰清道：“不过，我跟你们的目的有一点不同，你们只想得到王府藏珍以图富贵，我却是不愿王府藏珍被人得去，哪怕就让它永远埋葬在地下，也不愿被人得去。”
　　这番话，倒出乎钱堃意料之外。
　　钱堃诧道：“姑娘的意思，是要阻止王府藏珍被人发掘？”
　　白冰清道：“正是。”
　　钱堃道：“为什么呢？”
　　白冰清道：“因为那些藏珍本来就属于我的，我就是王府藏珍的主人。”
　　钱堃吃惊道：“姑娘你……你是王府藏珍的主人？”
　　白冰清道：“不错。”
　　钱堃困惑地道：“姑娘的话，令人难懂……”
　　白冰清道：“让我再说明白一些吧，故世的晋王，这就是我的父亲……你懂了吗？”
　　钱堃失声道：“啊！原来姑娘就是晋王郡主？”
　　白冰清叹了口气，苦笑着道：“郡主这称呼，是从前的事了，如今，先父获罪抄家，往日尊荣，已成过眼烟云，我这个郡主只不过是虎口余生，漏网的叛逆。”
　　钱堃道：“关于晋王获罪的事，外间传说纷纭，莫衷一是，姑娘可否略告一些经过实情？”
　　白冰清道：“有什么不可以，你请坐下，咱们好好聊一聊。”
　　钱堃这才发觉自己从进入大厅，一直站着，竟忘了坐下，连忙在附近一张矮椅上欠身落座。
　　白冰清轻抚摸着怀中的狸猫，凝视窗外，脸色一片肃穆，仿佛在回忆往事，显得心情十分沉重。
　　好一会，才听见她用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我离开家的时候，只有八岁，从前的事，记忆已经很模糊，只知道父王喜好结交江湖中人，王府内常有武林人物往来，后来被控谋叛获罪，大约也是种因于此。”
　　钱堃道：“姑娘怎会在八岁幼龄时就离开了王府？”
　　白冰清道：“是我师父把我带走的，我幼时身体很虚弱，常常闹病。不幸母亲又去世得早，父王另立王妃，越发没有人照料我，当时，师父也是王府中常客，曾经屡次规劝父王交友宜谨慎，不可与黑道中人往来，但父王不听，师父见父王拒纳忠言，迟早必遭大祸，就以治病调养做借口，将我带离了王府。”
　　钱堃道：“令师想必是正道高人，不知尊号如何称呼？”
　　白冰清道：“这一点，恕我此时不便奉告，因为师父带我离开王府，事后未曾向朝廷出首，也犯了藏匿叛逆遗族之罪，我不能连累他老人家。”
　　钱堃连忙赔礼道：“是我问得太冒昧了。”
　　白冰清浅浅一笑，道：“凡人皆难免有徇私，就拿王府藏珍这件事来说吧，我虽然身为晋王之女，竟毫无所知，还是师父听得外界风传，才回想起当年确有可疑之处，譬如说，三手婆婆化身进入王府为奴，迄今仍苦守陋屋不肯离去，种种迹象，令人生疑，所以特地命我赶回太原，暗中查证此事。”
　　钱堃静静听着，没有开口。
　　白冰清道：“我回到太原，就严密监视着三手婆婆的举动，因此，你的一切经过，我都知道得非常清楚。三手婆婆被天丑帮掳走，崔婆婆始终跟在他们后面，‘散珠引路’的事，当然也没有瞒过崔婆婆，不过，崔婆婆觉得这办法并不高明，很可能也会被天丑帮发觉，就暗中将三手婆婆散落的珠子全都捡拾回来了。”
　　钱堃道：“可是，那两个卖豆干的孩子……”
　　白冰清道：“那两个孩子是白刚雇的，木屋和王府巷内的珠子，也是今天才由崔婆婆放置的……咱们用这方法，目的只是要引你到这儿来。”
　　钱堃哦了一声，这才恍然而悟，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全在白冰清主仆监视之下。
　　这主仆四个人，岂仅是来历神秘，心机更深沉得令人可怕——当自己正跟天丑帮和百花宫互逞计智的时候，这一家人却在一旁虎视眈眈，暗中掌握全局，自己居然毫未发觉。
　　无论白冰清是否真是晋王遗孤，至少，这表面看来纯洁美丽的少女，是个难缠的棘手人物。
　　想到这里，钱堃不禁由心底冒起一丝凉意。
　　白冰清正用一双清彻明亮的眸子注视着他，美丽的脸庞上，泛现着柔媚的微笑，轻轻道：“钱大侠，我用这种方法请你来，你该不会怪我失礼吧？”
　　钱堃忙说道：“不，当然不……我很了解，姑娘如此安排，主要是掩避外人耳目。”
　　“对极了。”白冰清的笑容更美，更媚：“天丑帮和百花宫都是人多势众，而我跟钱大侠却人单势孤，不得不处处小心谨慎，也只有你我合作，才能跟他们对抗，钱大侠，你说是不是？”
　　钱堃道：“合作二字，钱某愧不敢当。姑娘既是晋王郡主，也即是王府藏珍的真正主人，钱某对藏珍不敢存染指之心，只求能使三手婆婆母女平安，以免有负赵公玄临终的付托，于愿已足了。”
　　白冰清道：“话虽如此，我却不能不表明我的心意，老实说，我幼年离家，根本不知道所谓王府藏珍这回事，即使真有藏珍，那也是先父所为，与我无关，我也无权据为己有，我赶回太原，只有两个目的，一是证实传言确实与否，二是不愿珍贵之物落在坏人手中，仗以为恶，从今天开始，你我就是合作的伙伴，果能寻获藏珍，我自然不会亏你和三手婆婆母女。”
　　钱堃说道：“可是，如今三手婆婆，落在天丑帮手中，小兰又下落不明，姑娘你……”
　　白冰清含笑道：“这个你不用着急，天丑帮落脚的地方，我已经知道了，我会设法救她回来的。”
　　钱堃大喜道：“王府藏珍的秘密，只有三手婆婆一个人知道，姑娘既然知道她人在何处，事不宜迟，咱们就赶快去救人吧！”
　　白冰清道：“我已经要崔婆婆先去监视那地方了，不过，在救人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件事。”
　　钱堃道：“姑娘请问吧。”
　　白冰清道：“首先我要告诉你，关于我的身份，除了你一个人之外，我不愿再让其他人知道，所以，救人的事，我不能出面，救回三手婆婆以后，我也不愿意用郡主身份逼迫她说出藏珍所在，你懂我的意思吗？”
　　钱堃道：“我懂。”
　　白冰清道：“那么，你有没有把握，从三手婆婆口中问出藏珍的秘密呢？”
　　钱堃沉吟了一下，道：“我想可以问得出。”
　　白冰清道：“好！现在我替你约好几位帮手，你可以跟他们一块去救人了。”
　　说着，举掌轻击两声。
　　珠帘启处，白刚应声而入。
　　白冰清问道：“百花宫萧宫主，来了吗？”
　　白刚欠身道：“已来了，老奴招待他在后屋小坐，没敢让他打扰小姐谈话。”
　　白冰清微笑点头，道：“去请他过来吧。”
　　白刚应诺退去。
　　钱堃骇然道：“姑娘约的人，竟是金剑萧桐？”
　　白冰清扬扬眉，道：“是啊，百花宫跟天丑帮正做对头，由萧桐出面，你从旁帮助，岂不是很好么？”
　　钱堃道：“可是，萧桐对王府藏珍也包藏着野心，这样做，岂非前门拒虎，后门引狼……”
　　白冰清笑道：“你放心，咱们只是用他出面，消耗天丑帮的力量，绝不会对他真诚相待的……萧桐是因为白刚伤了百花宫门下，亲自寻来报仇，结果，却惊于白刚功力高强，才转而结纳，想利用我们去替他们对付天丑帮，我对他只是虚与委蛇，根本连真实身份也没有透露……”说到这儿，忽然住口。
　　外面已传来脚步声，不一会，白刚领着金剑萧桐走了进来。
　　萧桐一见钱堃在座，不觉愕然停步。
　　白冰清含笑道：“怎么？萧宫主认识这位钱大侠？”
　　萧桐讷讷道：“不……老朽无缘认识这位钱兄的面貌，只记得这身衣着，曾有一面之识……”
　　白冰清道：“我来替你介绍一下吧，这位就是我的好友，钱堃钱大侠，萧宫主请坐呀！”
　　萧桐拱拱手，称谢坐下，却用惊疑的眼光不住打量钱堃，内心显然颇感不安。
　　钱堃神色自若，似乎早已忘了木屋竹篱外的过节。
　　白冰清道：“萧宫主，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关于营救三手婆婆的事，实在不便出面，这位钱大侠是我的朋友，恰好你们又是旧相识，我就替你邀约了钱大侠，同往天丑帮救人，钱大侠的剑术高强，胜我十倍，有他鼎力相助，我想，对付天丑帮应该足够了。”
　　萧桐望望钱堃，苦笑道：“白姑娘美意，令人心感，只不过……老朽跟这位钱兄曾经略有些小误会，不知道钱兄肯不肯开诚合作？”
　　白冰清笑道：“既是误会，过去就算了，钱大侠已经答应我，绝不会再有戒心的。”
　　钱堃耸了耸肩，道：“其实，我跟萧兄的令郎曾是邻居，跟萧兄也说不上什么误会，只是，那天萧兄约我同去飞云客栈，我恰好另有要事，未能应邀同往，如此而已。”
　　白冰清笑道：“这算什么误会，当时你们不相识，彼此难免猜疑，今后大家都是朋友，萧宫主就算不邀你，你也会自己找上门去了。”
　　钱堃仰面大笑，道：“正是如此，只怕萧兄会嫌我去多了，反而厌烦不堪其扰呢？”
　　萧桐也哈哈笑道：“好说，好说，钱兄若肯光临下处，那真是蓬荜生辉，请都请不到的贵客。”
　　一阵哈哈，前嫌尽释，厅中气氛顿时融洽起来，表面上，大家都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白冰清道：“时候不早了，救人如救火，耽误不得，萧宫主还有什么需要安排的没有？”
　　萧桐道：“老朽已经吩咐百花宫门下束装待命，随时可以行动。”
　　白冰清道：“既然如此，就请钱大侠和萧宫主同往飞云客栈约齐人手，我立刻吩咐崔婆婆赶去客栈跟你们会合，带你们前去天丑帮落脚的地方。”
　　钱堃突然摆手道：“且慢，我想先请教一件事。”
　　白冰清道：“什么事？”
　　钱堃道：“咱们目的是要救回三手婆婆，这样兴师动众，势必会引发一场混战，恐怕于事无补，反对三手婆婆不利。”
　　萧桐道：“依钱兄的意思呢？”
　　钱堃道：“我觉得力拼不如智取，至少，咱们得事先掌握三手婆婆被囚禁的地方，一旦发生混战，也可以设法保护她的安全。”
　　萧桐道：“这话倒也有理，只不知智取又该如何着手？”
　　钱堃道：“如要智取，首先绝不能兴师动众，以免被天丑帮的耳目发觉，最好咱们先跟崔婆婆会晤，从暗中窥察天丑帮所在地的布置情形，知己知彼，再决定应该如何行动。”
　　萧桐听了，连连点头，回顾白冰清道：“白姑娘，你看这样可好？”
　　白冰清凝目注视钱堃，好像已摸透了他的心事，但并未说破，只是淡淡一笑，道：“我没有意见，钱大侠说怎么办好，那就怎么办吧！”
　　萧桐长身而起，道：“钱兄，走！咱们去见崔婆婆去。”
　　钱堃道：“萧宫主知道崔婆婆在什么地方吗？”
　　“这……”
　　萧桐一怔，竟答不上话来。
　　白冰清立即接口道：“崔婆婆正在暗中监视天丑帮，为了隐蔽行迹，你们不便去找她，还是让她到飞云客栈去找你们比较安全。”
　　萧桐略作沉吟，道：“这样也好，钱兄请随老朽先回客栈等候，顺便商议一下如何行动，稍作布署。告辞。”
　　钱堃似还有话想说，见萧桐已经告辞，只得也站起身来。
　　白冰清道：“二位请由侧门出去，我会立刻通知崔婆婆随后就到。”
　　白刚领着两人穿过花园，由侧门而出，正是钱堃和小兰上午走过的路线。
　　从白家花园往飞云客栈途中，萧桐对钱堃表现得十分亲热，除了一再为木屋的事致歉之外，更对钱堃的武功，赞不绝口。
　　为了笼络，萧桐又提到钱堃在木屋援救萧云的事，称谢不已。
　　钱堃只是淡淡的谦谢几句，似有满腹心事。
　　萧桐试探着问道：“白姑娘主仆武功高强，必是异人门下，钱兄跟白姑娘可是艺出同门？”
　　钱堃摇摇头，道：“不！我们只是朋友。”
　　萧桐又问道：“那么，相识一定很久了？”
　　钱堃又摇一摇头，说道：“最近才认识。”
　　萧桐诧异道：“这么说，钱兄对白姑娘所知也不多了。”
　　钱堃道：“正是如此。”
　　萧桐脸上，微微变色，却没有再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