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灵山来彩凤　绝峰明月结知音　挥泪唱骊歌　从此名山走游龙

 

2024-08-16 11:02:22   作者：皇甫琼华   来源：皇甫琼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经过二十余日晓行夜宿，逸枫已赶返朝元洞，入内拜见不空大师，老和尚慰勉一番，逸枫见师父长眉舒展，脸露慈祥，壮着胆把在湘阴斗四凶之事禀明，老和尚听完后，皱皱长眉，淡淡说道：“江湖之上恩怨牵连，能适可而止，总算难得，你远道归来，应当好好休息两天，去吧。”逸枫叩一个头，悄然退出。
　　年华如水，光阴似箭，逸枫在龙象峰朝元洞又渡过了两个寒暑，仗天赋异禀超人聪明，而且自幼服食不空的“菩提归元丸”，又得天独厚，遇合不世奇缘，巧服“百转金丹”再碰上不空大师这样的良师，武功剑术哪能不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不空和尚见逸枫进境神速，暗地高兴，对他说道：“自明日起，为师将‘西方禅门神功’，传授与你，‘西方禅门神功’是由静坐入定中得之，修到身外身，神中神，始算圆满，习练期中，必需心源澄澈，尽祛欲念，无我无皮相，然后返灵生明而生大智慧，到此境界，念转慧生，功力圆满，嗣后全凭意念克服，且施为之际，完全无形，因技击之术意运为上，气运次之，力运为下，以你资质及悟性，亦需三年始克有成。”
　　逸枫慌忙拜伏在地道：“枫儿蒙恩师如此垂爱，教养深情，天高地厚，枫儿粉身碎骨亦不能相报万一。”
　　老和尚含笑扶起逸枫道：“傻孩子，只要你用心学习，为师的就心满意足了，你去休息吧！”
　　山中无甲子，岁月逐云飞，晃眼又是三年，这三年中，逸枫不但尽得“西方禅门神功”的奥妙，而且“须弥剑法”也练至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之境，“金刚宝录”所载各种武功更是全部领悟，登堂入室，老和尚旁观者清，见逸枫有此成就，自己一身绝学承继有人，心中暗里欢喜。
　　这天，碧空如洗，艳阳高照，逸枫在峰顶练过拳剑后，缓步返回朝元洞，尚未进入不空经常参禅的石室，遥闻一阵宏亮爽朗的笑声自石室里传出，笑声中有着极端的兴奋、喜悦。逸枫一愣，暗忖：“师父为何这样高兴，十多年来，就没有听到过师父如此的笑声。”他正在怔神呆想的当儿，又闻不空一声大笑道：“嘉宾远来，枫儿还不进内拜谒。”逸枫一惊，急走几步抢入石室，见师父盘膝而坐，一脸都是笑容，师父对面端坐着一个灰布僧衣，身材瘦小貌像清癯的老尼，老尼身侧站着一位白衣少女，逸枫立时抢两步在不空面前拜倒地上，不空微笑道：“还不见过庐山心悟师叔”，逸枫慌忙回身向心悟跪拜下去说道：“弟子孙逸枫叩候师叔金安。”心悟满脸慈爱扶起逸枫笑道：“贤侄不必多礼。”就在这霎时之间，心悟的一双神目已从头到脚把逸枫看了个清楚，随即向不空颔首微笑道：“这孩子资质禀赋，果是上上之选，你的衣钵承继有人，可喜可贺。”不空哈哈大笑，又指着白衣少女对逸枫说道：“那是你师姊林淑瑶。快上前见过。”逸枫忙的对着林淑瑶躬身一礼道：“小弟孙逸枫给师姊见礼。”林淑瑶面含娇羞还了一个万福，低声道：“师弟不必多礼。”
　　逸枫返身取来几杯松子茶献客后，垂手侍立在不空身侧，偷眼打量这位新见面的师姊，但见她肤如凝脂，粉脸上梨窝微晕，樱唇似火，柳腰细细，秀美绝伦，再衬上一身白衣白裙，更显得脱欲清新。
　　林淑瑶的绝世姿容，使孙逸枫看得来怔在那儿，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一直盯在她的粉脸上，可巧这位师姊的一对秋水无尘脉脉含情的杏子眼，也正在暗地觑他，四目交投，林淑瑶不由心头鹿撞，羞的她粉颊上泛起来两片红晕，忙的低垂粉颈，抚弄衣襟，觉得这位师弟长得猿背蜂腰，剑眉星目，而且气度雍容，一片透逸，岸然而立，宛如临风玉树，目光朗朗中，却又英气逼人。
　　心悟初见逸枫，也觉得这孩子果然是瑶池中九品莲花，与自己徒儿正是一对明珠，两颗玉树，不由多看他两眼，心中暗自高兴，不空大师双目中神光如电，这种巧情，哪还看不出来，内心也高兴欣喜，转身对逸枫笑道：“你师叔师姊远道万里来此，你师叔已戒人间劳腥，略用水果即可，还不好好招待你师姊一番。”
　　逸枫听得心里一跳，慌忙对不空、心悟一拜，转脸笑对林淑瑶说道：“寒山荒岭，无物款待师姊，待小弟打几只山鸡敬客。”
　　心悟接口笑道：“师姊弟何谦逊乃尔，瑶儿随你师弟去吧！”
　　林淑瑶面泛桃花，向两老跪地一拜，姗姗莲步随着逸枫离开石室，退出朝元洞，逸枫走前面带路，淑瑶跟在他身后，两人疾步如飞，向绝峰右侧而去，沿途峭壁峥嵘，绝谷幽深，约莫一盏茶的光景，已来到一片浓密的丛林，丛林下临深谷，逸枫在一株老松下停住，拂拭了松下大青石上的尘土，转身对淑瑶笑道：“请师姊在此休息片刻如何？”淑瑶含笑点点头，缓缓坐在石上，逸枫也在大青石不远的松根上坐下。
　　此时，一轮红日，高挂天际，蝉鸣鸟啼，更显得空山幽静，淑瑶唇边带着微笑，低垂粉颈玩弄裙角，适才在路上只顾疾走，两人也没交谈过一句话，现在停下来相对而坐，就感到一片沉寂，逸枫忍不住觑空，低声道：“师姊敢莫是疲乏困倦了吧？”
　　淑瑶抬起头，对他嫣然一笑道：“不要紧。”
　　逸枫笑道：“听师父说，庐山峰峦涵秀，树木葱茏，香花遍地，清泉四溢，不愧是世外桃源，师姊能伴师叔清修其间，福缘真是不浅。”
　　淑瑶微笑道：“庐山实在不错，那地方景物如画，清颖秀丽，但我与家师住在后山万峰深处的静慈庵中，绝峰终年云封雾锁，人迹罕至，除师伯有时佛驾莅临外，可惜只有我师徒二人而已。”说此倏住，眉尖上凝锁着万缕幽怨，逸枫接口笑道：“朝元洞中也是只有我师徒两人，小弟被恩师带上山来，屈指已十四易寒暑，十四年中，就从来没有外人来过，师叔与师姊是小弟留居朝元洞中十四年来绝无仅有的贵客啦。”说完话，对着淑瑶一阵憨笑。
　　林淑瑶被逸枫的憨笑吸引住一颗芳心，二十年静如止水的心情微微涌起薄薄一层的涟漪，娇靥上没来由的升起了一抹红霞，心中顿感一阵小鹿顶撞般的乱跳，慌的凝气敛神。说道：“峨嵋天下秀，名山胜景，果然非凡，师伯才并天人，武学绝世，师弟能随师伯学艺于此，当然已尽得师伯真传了。”
　　逸枫谦逊笑道：“师姊过奖，使小弟惭愧极啦，小弟资质愚钝，致辜负了恩师教养心血，师叔胸罗锦绣，身怀绝学，师姊是师叔唯一传人，文才武功定必超凡入圣，小弟年轻识浅，以后尚请师姊多赐教益。”
　　淑瑶眨眨眼笑道：“师弟如此赞誉，直令我汗颜无地，我不过粗通皮毛，哪能与师弟所学相比。”
　　两人话匣子一打开，谈论得甚是相投，大约有两个时辰，逸枫才略展身手打了几只山鸡野兔，与林淑瑶并肩谈笑着赶返朝元洞，逸枫去后洞动手做菜，淑瑶在一边帮忙，其实全部菜肴还不是由她亲手烹调制成，逸枫反而充当下手，不须片刻，两人已将四样菜肴做好，两荤两素，极为精美，逸枫禀过大师后，把酒菜水果摆在洞外草坪的大青石上，准备赏月夜饮。
　　当夜明月如镜，高悬碧空，两老两小环大青石而坐，两老仅饮些老和尚采摘峰顶特产紫葡萄，再加配天山冰莲，亲手酿制而成的霓虹酒，及微用一些水果素肴，逸枫食用淑瑶烹调的山鸡野兔，只觉味美异常，口中赞美不已，赞的淑瑶低头轻笑连连，忍不住回眸横睨他一眼，两老看得来呵呵大笑，这一笑，逸枫的俊脸陡的红到耳根后面，淑瑶的一张玉靥更是窘得来霞生满颊，经此一闹，空气顿感轻松，逸枫与淑瑶一面吃酒一面听两老讲述各门各派武术，以及武林轶事江湖奇闻，都听的心神向往，逸枫一旁挽壶斟酒，两老谈论兴趣甚浓，两小也频频追问，两老皆详为解答，大约三更左右，不空起身对逸枫说道：“我与你师叔有事去天山一行，旬日即返。”
　　心悟亦对淑瑶说道：“瑶儿可暂留此。”说此一顿，转脸对不空笑道：“让两个孩子在一起相互印证武功，探讨文学，彼此都有进益。”说到最后一句，脸上尽是慈爱祥蔼，一片笑容。
　　不空闪动一双神目，看看两小，一阵敞声大笑，笑声中，猛抖右臂僧袍，全身就地拔起四五丈高，在空中一扭身，落地时，已出去了十几丈，心悟亦跟纵跃起，月光下但见两团黑影，宛如惊鸿，转瞬间消失不见。
　　这动作实在太快，逸枫正待拜送，那还有两老踪迹，纵目四望，大地一片寂然，回忆适才两老言谈举止，心中涌起了千般喜悦，万种甜蜜，回头一看淑瑶也怔在当场，逸枫忙的跪倒恭送，淑瑶也盈盈跪下一礼道：“徒儿恭送恩师，师伯。”低声说过后，轻扭纤腰，粉面半转，斜睇了逸枫一眼，见自己与他正联肩并跪，他那一双星目也不瞬的盯在自己身上，不禁脸上一热，面泛桃花，慌忙起身，逸枫刚才见淑瑶跪在地上，一身白衣，姿容秀丽，皎洁月光下，好似一尊玉观音，不由看得出神，淑瑶起身，他也忙的跟着起来，正当他起身的时候，突闻身后传过来一阵吱吱怪叫，逸枫一回头，见是那只小白猿在青石边的草坪上跳来跳去，淑瑶的柔荑指着小白猿笑道：“这白猴子真可爱极啦，好似不怕人。”
　　逸枫笑道：“小弟随恩师上山以来，就与它一块儿游戏游玩，确是逗人喜欢，而且它对我还有过好处呢！”
　　淑瑶奇道：“它对你有好处？”
　　逸枫霎霎眼笑道：“是啊，好处可大啦。”这时那小白猿已跃至逸枫身侧，扯着他的衣服，毛手摇指着峰顶，又是一阵吱吱怪叫。
　　逸枫笑吟吟的对着淑瑶说道：“峰顶景致幽美，趁此月夜，小弟陪师姊去赏玩一番如何？”
　　淑瑶面对这位师弟，芳心中莫来由的失去了定力，事事依从，闻言颔首微笑道：“师弟既有此雅兴，师姊自当奉陪。”
　　两人借着酒兴，施展轻功，向那绝峰直迳上去，经过一阵疾纵飞跃，不过一刻工夫，已然攀上峰顶。
　　龙象峰盘立在万山之中，气象万千，峰顶不大，只不过两亩地大小，四周矮松环绕，怪石耸立，中间一片平地，绿草如菌，山花杂陈。
　　逸枫与淑瑶登上峰顶后，寻了一块光洁的青石坐下，淑瑶适才陪两老饮了些酒，又经过一阵疾跃狂纵，不由杏颊生春，桃红欲滴，微微娇喘，纵怀中取出一方绢帕，轻轻在粉脸上擦拭拂抹，逸枫看得来心中不忍，满脸愧咎，说道：“都是小弟不好，累得师姊困乏！”
　　淑瑶回眸一笑，柔声道：“不要紧，师弟快不要这样说。”
　　这时，冰月如轮，满天银星闪烁，月光铺在草地上，柔软绵绵，山风徐吹，松涛似海，放眼望去，但见群峰连绵，无尽无止，两人胸襟顿感开畅。
　　突然间，一团白色影子自峰下千寻峭壁上兔起鹘落，直对他俩停身的方向跃来，逸枫目力极佳，看出是那只小白猿，随即一声长啸，啸声响澈群山，划破夜幕，悠悠散入长空，小白猿听得啸音后，立时如离弦弩箭般，加快向峰顶奔来，不大工夫，已跃登峰顶，在逸枫面前停住，两只前爪乱舞，跳来蹦去，一阵吱吱怪叫后，送过来两个桃子，逸枫伸手接过，选了一个又肥又大的给淑瑶吃。
　　淑瑶还真喜欢它，玉手轻轻抚弄着它身上光洁如雪的白毛，它也依偎在她身侧，瞪着一双火眼金睛看着她裂嘴怪笑，淑瑶笑道：“弟适才说这白猴子对你有过好处，师姊愿闻其详。”
　　逸枫一边吃着桃子，眨了眨那双大眼睛笑道：“可惜小弟那支紫电剑没有携在身上，待回朝元洞后，再拿给师姊过目。”接着说出自己在十一岁时，于月夜中追赶小白猿，发现龙象峰后侧峭壁下的石洞，在洞中坐化了的慈云师太处获得师太遗赠的紫电剑及百转金丹的事。
　　淑瑶睁大着一对清莹澄澈的妙目，听他娓娓说完后，笑道：“师弟机缘旷世，竟逢人间奇遇，难怪师伯如此垂青，师姊羡慕极了。”
　　逸枫微笑道：“师姊奖誉，小弟愧不敢当，那还不是托庇恩师的福泽与小白猿的指引……”说此倏住，转脸一看，小白猿已不知如何离去，仰脸望天，晶月似镜，银星熠熠，良久后，忽然问道：“师姊随师叔习艺庐山，不知有多少年了。”
　　淑瑶低声答道：“算起来，有十年了。”语甫毕，凤目蕴泪，一脸忧伤神色。
　　逸枫看得一怔，以为自己话中出了毛病，慌的敛容道：“小弟年轻，不会说话，以致招惹师姊生气。'‘说完话，起身对着淑瑶又是一个长揖。
　　淑瑶赶忙还礼道：“我一时忆及身世孤零，失了礼仪，师弟这样多礼，越发使我羞愧无地了。”
　　逸枫见此情形，那敢追问，低下头，暗想：“师姊的身世一定可怜，不然，也不会如此悲伤。”
　　淑瑶斜睇了逸枫一眼，看他垂首沉思，一脸茫然，觉得这位师弟心地纯态，性情天真，对自己又很关怀，芳心中不禁升起了一片说不出的感觉，忍不住低声说道：“师弟若不厌烦，师姊不妨将庐山学艺始末说出……”
　　逸枫抬头看着淑瑶道：“小弟极愿一闻。”
　　淑瑶微微一笑，说出了她习艺的经过，原来淑瑶的父亲林文庄，字荷生，河北定州人，官拜湖广道监察御史，母方慧贞，乃礼部员外郎方东美之胞妹，夫妻俩膝下仅淑瑶一人，爱如掌上明珠，淑瑶十岁时，林文庄内迁翰林院侍读，携眷赴任途中，在黄河翻船失事，淑瑶幸为老家人将其缚置在一块木板上，于河中飘浮时为附近船户救起，适逢庐山神尼心悟路过，喜其资质清越，禀赋灵敏，动了传继衣钵的心意，乃自船户手中要过淑瑶，并携她在沿河一
　　带搜索文庄、慧贞，一日后在下游凤凰渡觅得文庄夫妇尸体，神尼乃择地安葬。淑瑶不免悲痛哀伤，心悟又带她周游两湖后返回庐山，一住十年，尽得心悟绝学，佛门先天神功与西方意远大师所创之屠龙剑法亦炉火纯青，此次随心悟来峨嵋，是她上山后第二次离开庐山，在她十五岁时，心悟曾带施去京中探视舅父方东美，但东美已经去逝，舅母亦返原籍德州，林文庄又系一脉单传，家中无人，心悟仍携其返山习武，故其武功剑术造诣极深，文才亦佳，不逊一般饱学之士，然花前月下，总不免有身世堪怜形影孤单之感，这次初见逸枫，就为他的翩翩风度所慑，她自十岁上山后，就未曾与外人接触过，神尼对她虽爱护备至，，但那种关怀，是一种师徒母女间的至爱，如今逸枫对她纯真的态度言谈，那还不揭开了她隐藏胸中二十年的真情，适才夜饮赏月时，不空与心悟的暗示，她芳心中更是明白，年轻人异性相吸，当然谈得来，她看逸枫脸上那种不安与关怀神情，所以就道出了她的身世，何况她自己感到有一吐为快的心意。
　　逸枫一直睁大着一对星目，听完了她娓娓细述后，不禁叹息一声，接着安慰她道：“师姊也不要难过，天灾极难避免，师姊既已躬亲送伯父伯母入土安葬，小弟想来，两位总人家也瞑目九泉了。”说此一顿，眉宇间隐伏重忧，说道：“小弟是三岁时随恩师来朝元洞，每隔三年，恩师必带小弟返天台舅父家拜谒家母，但家父则未曾见过，小弟仿佛记得随恩师上山前，还见过家父，不过时间已久，且又在幼龄，印象极为模糊，小弟也问过恩师与家母，两位老人家都说家父早已患病去逝，奇怪的是为何小弟不知，如今家母一人独自寄居天台舅父家，小弟又无兄弟姊妹……”说至此，俊脸上流露出一片极浓的黯然之色，再也无法说下去，情不禁仰首观天。
　　淑瑶见他神色忧戚，剑眉紧锁，芳心顿感不安，忙柔声说道：“师伯与伯母既说伯父患病仙逝，谅来不假，可能是怕妨碍师弟进修，故而未曾吿知，如今伯母健在，师弟艺满下山，就可朝夕承欢膝下……师弟已经比我幸运万倍，奈何又自感悲伤。”她嘴里如此说，芳心中可又引起孑然一身，孤零之感。神情也有些微凄怆。
　　逸枫掠她一眼，心中暗忖：“真的，我实在比师姊幸运，我还有娘，舅父母，她仅孤身一人，除师叔外，世上再无其他亲人。”他电光石火的闪过一个念头，剑眉一扬，笑着对淑瑶说道：“师姊说的极是，小弟不过是一时回忆往先，因而感慨。”说此倏住，一整脸色，神情极是诚挚的说道：“师姊如不嫌弃小弟粗俗，小弟斗胆高攀，就认师姊作姊姊吧。”
　　淑瑶乍听之下，心头鹿掩，粉颊生春，知他关怀爱怜自己，心中一畅，不由含羞低声说道：“这样不怕辱没了师弟。”
　　逸枫笑道：“师姊如此说，就显得客气啦……瑶姊姊，小弟给你见礼了。”说完话，躬身一个长揖。
　　这一来，两人情感又增进了不少，话是越谈越多，都是说的童年往事，以及武功文学，因为两人全系久处深山，未履尘睘之故。光阴似箭，不觉晨曦已现，旭日正露边缘，淑瑶笑道：“弟弟你看，已经天亮了。”
　　逸枫说道：“与姊姊在一起，就觉得时间过的太快，姊姊，我们回洞去运功养神好吗？”
　　淑瑶微笑颔首，两人下了峰顶，收拾好昨夜的杯盘碗筷，双双去洞内静坐运功调息。
　　旬日相处。朝夕不离，两人除习练拳剑及静修内功外，终日耳鬓厮磨，俪影双双，在这十日中，游遍了整个后山，在深涧中促膝谈心，在峭壁上追逐小白猿游戏，在峰顶观日出，赏月夜，其乐融融。
　　这天上午，两人在洞外印证武功，各展绝学，但见一黑一白两团影子龙腾虎跃，凤舞莺翔，竟是半斤八两，收招后，突闻一阵笑声，两人同时一惊，回头望去，不空大师与心悟神尼双双含笑站在不远处的一株老松树下，两人赶快抢步上前，拜伏两老面前，两老分别扶起，夸奖一番，随即带领两人入洞，坐定后，心悟对不空说道：“东海菩提岛法显大师十五年前之谶语，不幸中的，大师佛驾西返，早登极乐，不睹武林浩劫，真有先知之灵，令人好生敬佩！”
　　不空叹息一声道：“目前江湖上已隐现杀机，不出三年，武林又面临一次惨酷杀劫，不知多少高人奇士，侠隐异人牵累其中，幻慧师太所说尽人事以应天命，实有道理，老衲也觉得只有此一途径可行。”说至此，目视逸枫与淑瑶笑道：“以后的事，只有让孩子们去料理……枫儿上山，也有十五年了，为师所有武学，已全部倾囊授予，所差仅火候与经验而已，尚幸服我归元丸甚多，且又巧服百转金丹，功力不啻增加几十年，只要牢记为师平日所嘱，谦、忍、毅、诚、谨、恁你聪颖才智，江湖上尽可去得，今日休息一天，明日就下山去吧。”
　　逸枫见师父返山，心中方自窃喜，两老所说，自己仅一知半解，正欲发问，哪知师父竟命明早下山，骤闻此语，有如万丈高楼失足，怔了一怔，慌忙上前两步，跪在不空面前，含泪说道：“徒儿愿终生追随恩师，你老人家就留我在山上吧
　　不空扶起他笑道：“怎么还孩子气，不怕你师姊见笑，你非我佛门中人，哪能随我一辈子，再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前年本该让你返家探亲，因正值授你神功期间，不可中断，我已与你娘说过，如今又五易寒暑，你娘定必望穿秋水，你可先行返家一行后，再出外历练江湖。”
　　逸枫听师父如此说，才勉强收泪止哀，站在不空身侧发愣，不空自僧袍内掏出一只白玉小瓶，拔开瓶塞，倾倒出十粒菩提归元九，含笑对淑瑶说道：“瑶儿不久也要下山行道，这几粒归元丸算是师伯的一点心意，你先服下两粒，回山后再服两粒，剩下的以备急用吧。”说完话，递与淑瑶。
　　淑瑶看了师父一眼，心悟笑道：“你师伯的菩提归元丸炼制不易，一炉也不过三十六粒，习武之人服食一粒，可增功力两年，且有清心益神，起死回生之效，还不上前谢过。”
　　淑瑶赶忙上前接过，盈盈下拜道：“瑶儿敬谢师伯恩赐。“
　　心悟对淑瑶说道：“今晚我们就起程回山，为师把刚从静参悟解的伏魔一慧剑授你后，你也下山与枫儿一同历练江湖，应那劫数。”说完话，黯然一声叹息。
　　不空喧了一声佛号，合什说道：“孽缘天定，前因早播，老衲力能所及，决尽全力挽回这一段冤孽。”说至此，转脸对逸枫说道：“你与你师姊出去休息吧。”
　　两人对着两老躬身一礼后，缓步退出石室，逸枫低头沉思，淑瑶跟随在后，来至绝峰老松树下，两人默然坐在大青石上，这时蓝天如洗，红日高悬，但在峰顶上仍然是透骨寒风，纵目四望，但见一道道山岭连绵，一层层叠峰凝翠，逸枫面带无限依恋神情叹口气说道：“小弟追随恩师十五年啦，一旦离别，衷心实在难过，恩师对我教养备至，情比天高，这样一别，不知何日再能重睹慈颜，面聆教诲。”话出口，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事，一对星目眷恋地望着淑瑶说道：“师叔说，要把伏魔慧剑传授姊姊，想来它的威力一定很大，不知要习练多少时间，方可完成。”
　　淑瑶低声道：“伏魔慧剑的威力实在很大，听恩师说，乃创自唐代神秀大师，剑法蕴含至高佛理，博大精深，全部剑法共有六十四式，每式又暗藏无穷变化，恩师于嵩山万佛岩的石窟中得之，但剑谱上缺佚了自二十八至三十五各式，恩师静参二十多年方颖悟出这八式，习练多少时间，就不得而知了。”
　　逸枫道：“但愿姊姊早日习成下山，小弟打算明日拜别恩师后，就东返天台，大约在家奉侍一年，就外出历练江湖，到时我真希望姊姊能与小弟一同行道。”
　　淑瑶道：“我想一年之期，剑法或可习成，下山后，姊姊就去天台拜谒伯母，然后与弟弟行道江湖。”
　　两人谈了一阵，各人心中不免有离别之苦，抬头看，日晾西沉，半天彩霞，景色美丽至极，逸枫强忍离愁，独自打了几只山鸡，与淑瑶一同返回朝元洞，匆匆做好饭菜食用后，来至石室，两老仍在谈论，心悟转脸对他俩微笑道：
　　“瑶儿随我返山习剑，若论你资质，最快亦需一年方成，既蒙你师伯赐服归元丸，半年可期练成，枫儿明日下山，返家侍母期间，可就近行道，等你师姊剑法习成后，再去天台相会，一起历练江湖。”
　　两人躬身应命，心悟起身对不空合什道：“贫尼就此告辞。”说完话，缓步走出石室，不空还礼相送，两小跟在身后，出了朝元洞，心悟伸手拉着淑瑶一条玉臂，回头看了逸枫一眼，向不空说道：“大师，行再相见。”一语甫落，带着淑瑶娇躯，身形凭空拔起，半空中弯腰转身，人如掠波飞鸿，向前奔去，霎那间，消失不见。
　　逸枫见师叔走得如此之快，怔了怔神，遥空一个长揖道：“枫儿恭送师叔一路平安，瑶姊姊，小弟在家恭候了。”后面两句话，完全是抖丹田真气叫出，声音摇曳长空，历久不散。
　　不空大师看逸枫怔在那儿望着无尽无止的山势出神，不由微微叹息一声，老和尚胸罗万有，佛理精奥，老早就算出逸枫杀孽情孽深重，不过他不愿告知逸枫，这档事说出来，对逸枫毫无裨益，但师徒情有如父子深，他是决凭自己胸中才学以图挽回这段情孽，那也是尽人事而已，佛门中的高僧，是讲求因果循环，兰因慧果的，老和尚心中暗地感慨一阵，也不过眨眼工夫，当下缓缓移步向洞内走去，同时回身说道：“你师叔与师姊已走啦，站在洞外则甚。”逸枫耳边响起师父的声音，心里一惊脸上倏地升起一片红潮，看师父时，已进入了朝元洞，赶忙奔回洞去，进入石室，不空对他说道：“十五年前，为师路过杭州，在太平庄附近救了你母子，因痛恨追击之人心狠手辣，所以薄施惩戒，用降龙金刚掌削去一个白面无须使用长剑贼人的双耳，事后才知是武林败类钱千益……”说到这里，逸枫已听的星目圆睁，眉宇间直现杀气，不空摇头叹息一声，将钱氏兄弟寻仇，孙仲鲸溅血剑下的下说出，逸枫只听得泪水若泉，到后来竟嚎啕大哭，不空让他哭过一阵，见他眼角有鲜血汩汩流出，人也晕迷，忙伸手轻轻在他的脊心穴一拂，逸枫一震，人也清醒过来，他满胸血泪伏在地上说道：“恩师救枫儿母子两条性命，枫儿又蒙你老人家教养了十五年，恩比海深，叫枫儿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尽你老人家的深情，说此一句看着不空，又幽幽说道：“枫儿探过娘亲，就遍历江湖，哪怕天南地北也要寻到仇人，以报血海深仇，然后返山追随恩师再不涉足尘世了。”说着悲痛不已。
　　不空扶起逸枫，摇头笑道：“师父已经说过，你非我佛门中人，而且慈母在堂，岂可如此，不要孩子气啦。”说这里，一脸肃穆神色，继续说道：“你父亲在生前有信给你舅父，回家后，问你舅父便知……报仇之事，为师不便阻止，手刃元凶则可，千万不要乱杀无辜，目前武林浩劫已临，下山后，应体我佛慈悲为本之旨，替天行道，不是巨奸大恶之辈，不得妄开杀戒。”
　　逸枫垂手躬身答道：“敬遵恩师令谕……枫儿明日下山，尚乞恩师指示迷津。”
　　不空沉吟一阵，说道：“江湖风险重重，波诡云遹，很多地方要凭机智应变，克己恕人，诚正谦恭，是对人处世的至上良言，以你武功造诣，虽略有小成，但不可持技凌人，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奇人异士隐迹江湖极多，一个处置不当，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师徒又谈论一阵，逸枫才返回后洞就寝，这一夜，他心潮起伏，居住十五年的朝元洞，转瞬就要离去，龙象峰的一草一木，莫不依依，恩师的音容笑貌，教养苦心，又使他感激泪落，想起父仇，又不禁热血沸腾，瑶姊姊庐山剑术习成后，就可晤面，天台的娘亲，不日即可膝下承欢，就这样想一阵，哭一阵，笑一阵，不知不觉，就过了几个时辰，赶忙一跃而起，匆匆收拾好简单行囊，藏好紫电剑，来至前面石室，不空正在蒲团上静坐参禅，逸枫不敢惊扰，垂手侍立广侧，约有一刻工夫，不空睁眼看他星目微肿，知他一夜未睡，从身旁拿出一只小玉瓶及一个小包递与他道：“玉瓶内还有二十粒归元丸，回家后，可给你娘与舅父母各两粒，剩下的留在身边，以备急用，包内银两，可供路上使用，你就下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