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电击霆奔 仙兵穿石岸 烟笼雾约 神物吸金船
 
2024-07-27 21:41:19   作者:还珠楼主   来源:还珠楼主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云凤说完了事情的原委,谭萧、彩蓉闻得妖鬼伏诛,此后永无忧虑,欣喜非常。因颠仙柬帖未禁参与,俱想随了云凤前往观光,一睹前古真仙所留灵迹,就便从旁相助,略酬颠仙恩德,便和云凤说了。

  云凤知二女法术高强,见是有益无损之事,便即允诺。随把各派妖邪强弱形势一一详说,告以机宜。因离江岸尚远,须以先期布置,议定之后,便将颠仙禁法撤去。算准途向高低,与谭萧合力,由横里攻穿一条地道,直达取宝之处的江岸。到了尽头,留下丈许厚薄的石壁,准备到时再行破壁飞出。暂不与外相通,以防仇敌觉察,又来作梗。

  这十里长一条地道均是石质,开时还须缜密,不令声音透出地上,委实艰难。仗着仙法妙用和前古至宝神禹令的威力,一面徐徐前攻,一面由谭萧行法运走沙石,也费了不少的事,直忙到次日辰时,才行事毕。同回洞内,略为休息,便离午时不远,重又起身前往。

  云凤知道一交午时,江面上已有颠仙禁法封蔽。金船未现以前,仇敌俱隐伏在两岸危壁之上,决不发难。谭萧又精六戊遁形之法,正可把下余丈厚石壁攻穿,做一藏伏之所,以便一边戒备,一边暗中观看取宝时灵奇之景。当下按照前法,不令石壁外陷,缓缓向前攻去,不消片刻,便已攻穿,直通洞内大江。谭萧早把六戊遁形法施展,将洞口隐住,做得秘密已极。

  四女一同走向江边,向外一看,只见大江前横,清流滚滚,对岸峭壁排云,峰峦杂沓,因是地势险僻,滩多浪急,平日除了山苗载运货物的独木舟外,本少舟船经过。颠仙犹恐舟船受了波及,早在上下流相隔百余里左近,用禁法移挪几处沙洲险滩,将水路隔断。所以江面上空荡荡的,通没一点船影人迹。时当暮春,日丽风和,午日晴空之下,越显得水碧山青,波澜壮阔。

  灵姑见江心空旷,一晃便交正午,敌我两方均无影迹,心中奇怪,方欲询问。云凤因事须机密,对岸便伏有强敌,此时业已临场,不比身在地穴以内,可以随便说话,恐被仇敌听去,忙即摇手止住,手指江心,令灵姑注视。灵姑遥望江心,并无异状。即便谭萧已然转劫成道,功候精深,也只看出对面崖顶妖气隐隐,似有异派中人在弄手脚,自己这面有何动静,也未看出。因云凤一指,料定颠仙发动在彼,俱向那里注视。

  四女存身所在,正当相距江面二十丈的危崖腰上,洞外恰有一片平台,人立其上,全景在目,看得逼真。待有一会儿,渐渐日上中天,仍无动静。方在猜疑,忽见江面上突地涌起一片祥光,蓬蓬直上,越过四女立处,再上四五丈,贴着两岸崖壁分布开来,两头直垂水上,结成好几里长一层彩幕,将那一带江面一齐笼罩在内。升展之际,疾如电掣,神速异常。初发动时,对岸似有两三道光华射下,被光幕一挡,又急退飞上去,隐闻愤恨之声。

  凌、谭二女道行较深,知道颠仙用齐霞儿的紫云障,由水中飞起,将江面封蔽。对岸敌人骤出不意,还想飞身降落,不料仙障自被秦紫玲、寒萼姊妹借去,在紫玲谷为天灵子所毁,经神尼优昙用佛法重炼,还原以后,威力大增。对岸飞落的几个妖人必非庸流,否则早被祥光裹住成擒了。不过就被逃去,也必吃点小亏无疑。

  敌人见颠仙防备如此严密,无隙可乘,迥非上次可比,势必越发愤怒,定出全力破坏,至不济也想拼个两败俱伤,双方都到不了手才罢。仙障放起,上下隔断,不必再为隐秘。云凤刚要谭萧撤去遁法,便见适起祥光的江心突涌起一个大水泡。云凤喜道:“郑师叔今番真个小心,竟把那几只大船早早沉在水里,用潜水行舟之法驶将来了。”

  话才出口,江心浪花飞涌中,五个整株径丈以上古楠木剜空而成的大船,由慕容姊妹、欧阳霜、戴湘英、吴玫、崔绮五人各自披发仗剑,分立船头,行法逆波驶上,并排现出。等升到江面,略进数丈,颠仙忽由当中大船现出,也是披发仗剑,手掐灵诀,肩上挂着一个霞光闪烁的大葫芦,腰系革囊。颠仙走向船头,左手一指,慕容姊妹、吴玫、崔绮所驾四船便往左手分驶开去,相隔三十余丈远近停住,隐泛波心,一丝不动。

  跟着中船欧阳霜便到舱内捧出一个朱漆圆盒,放向船头,退在颠仙身后。颠仙左手一指,盒盖自起,随由盒内飞出一个尺许大小,遍体金光,形如蜘蛛的怪物。身才离盒,立即飞起空中,暴长开来,连身带脚,几达两丈大小,略一旋转,便朝颠仙当头扑去。颠仙大喝一声,右手举剑一指,剑尖上便发出一道紫色火焰,金蛛略一停顿。颠仙口里说了两句,左手一指,金蛛便即往水面飞落,六足高撑,稳立波上,身又长大了两倍,看去形态猛恶,益发骇人。

  颠仙也忙飞起空中,施展禁法,由腰囊内取出一道灵符,朝着金蛛面前三丈来远掷下。掷处江水立起了一个极大的漩涡,四外波涛电转,江水斜飞,晃眼陷一大洞,其深莫测。那只金蛛始终停在漩涡边上,瞪着四只时红时绿精光远射的碗大怪眼,注视底下,一动不动。只当中身子似在蓄力鼓气,时胀时缩,起伏不已。约有片刻许时辰,颠仙举剑一挥,上流船上四女弟子各照预定,回剑指处,舱内各飞出一股碗口粗细的东西,浮在水面,长蛇也似顺流驶来,往漩涡中坠将下去。

  灵姑定睛看时,内中三股俱是谷麦,另一股便是云凤所说欧阳霜在卧云村种的七禽毒果。因有仙法禁制,由船尾飞起,直驶漩涡,俱都密集相连,成行不散。再看金蛛,想是见了美食,喜极发威,稳踞漩涡之前,口里喷出一条白气,匹练也似直射涡心。

  灵姑先见它不住往下喷那白气,江面谷麦、毒果依然成行,往涡中坠落。隔有半个时辰,隐闻地底轰隆作响,连声不绝,渐渐猛烈。响了一阵,忽见那四行谷麦、毒果到了涡前,似不再下坠,竟由水上跳起,朝金蛛一张箕口内飞去,那白气却不见动静。颠仙也早回到船上,正在仗剑掐诀,禹步行法,忙个不休。

  四女料知金船至宝已被金蛛用所喷蛛丝网住,只要吸离地肺,挣脱元磁真气,上升便极迅速。峨眉、青城两派弟子一个不见,料和敌人厮拼。此时无甚阻碍,定占上风无疑,成功在即,好不欢喜。

  似这样相持了三个时辰,日已偏西,斜阳反射在崖石光幕上面,幻映出无边丽彩,万道霞光,瞬息万变,耀目生辉。耳听江心漩涡之下轰隆之声愈发猛烈。时候一长,金蛛好似有了倦意,怪口本来箕张大开,忽然厉啸连声,上下合拢,两排锐齿一齐错动,目射凶光,周身颤动,好似用力甚猛。云凤看出金蛛因吸取金船时久费力,所喷蛛网已将金船网住,被颠仙禁法妙用,除非将船吸引起,收它不转,不知为何忽发野性,意欲咬断蛛网逃走。

  这只金蛛自从上次元江取宝之后,经颠仙用灵药调护,教练多年,如今二次应用,道力较前已大增进,按说应该比前驯服,吸取容易。可是适才出盒便自倔强,不愿下水,已觉可怪。这时正当紧要关头,又是这样临事畏缩,更出意料,其中必有缘故。一看颠仙也有惊慌之色,只是行法正急,不能分身。

  云凤心方骇异,欧阳霜已在船上大呼:“凌师姊,快将神禹令取出应用,这业障若将网咬断,便前功尽弃了。”云凤闻言,知事已迫,忙从身上取出一块形如令牌、上刻云龙符篆的宝物,朝前一指,便有一道青蒙蒙的光华向金蛛身上罩去。跟着飞身而起,到了中船之上。青光一到,金蛛口便张开,神情害怕已极,偏被口中所喷匹练般的长丝系住,不能脱身,急得在水面上不住挣扎乱蹦。

  欧阳霜一面用飞剑将青光挡住,大喝道:“你这孽畜,只稍耐苦,为我师父出力,将金门至宝吸起,异日我师父必用力助你超劫成道;如误时刻,今日你休想活命。”随请凌云凤将神禹令收起,在船坐镇,监防金蛛有无异动。自己却往灵姑等三人身前飞去。

  一到,便将灵姑木盒要过,正要和三人说话,谭萧忽然“咦”了一声,将身一纵,一道青虹直向上流头波心射去。欧阳霜料知出事,嘱彩蓉、灵姑道:“你二人守在当地,不可离开,此时无事,只作旁观。静俟子夜空中光幕一收,那时金船封锁齐开,满空宝物横飞之际,各凭自己仙缘法力,用法宝、飞剑拦截收取。谭道友少时回来,自会传授收法,不可迟误,自失良机。”

  欧阳霜说罢,先飞回船中,将木盒灵香给了云凤,以备水中精怪来犯时应用。又赶紧纵向谭萧处一看,见谭萧果和一个妖人正在江面上踏波恶斗。那妖人上半身与常人无异,自腰以下腿脚奇短,从腿至脚长只尺许,一双赤足更是纤小异常,远看直和半截人相似。一个滚圆的秃头,眉眼五官挤在一处,却咧着一张又阔又长的怪嘴。因五官都长在高处,空着底下小半边面皮,腮又凸出,像个肉球,越显得丑怪。手却长大,穿着一身黄麻短僧衣,背插一柄短铲,闪闪生光。腰中系着一个大葫芦,站在水波上,手指一道黄光,与谭萧所指青光斗在一起,周身俱是烟雾笼罩。

  看神气谭萧似占了上风,见欧阳霜走来,便喊:“霜姊,这厮便是滇池妖孽秃丑僧,先期潜伏江中,用移形禁制邪法,想迫金蛛断丝逃走,暗中闹鬼。被我看破,引出水面,将他隔断,伎俩已穷。不过水中妖法未破,金蛛尚在苦熬。他已入网,不能逃走。可代我稍敌片刻,我往水中破完妖法就来除他。”云凤不等说完,早把白发龙女崔五姑所赐的玄都剑飞将出去。跟着谭萧收回青光,穿波而去。

  原来雪山老魅都茫料到颠仙二次元江取宝防御周密,周围数十里江面必有宝物禁隔防护,无法下手。只有妖僧生具异禀,能够日伏水中,精于水遁地行之术,可以暗中破坏。特地命他前两日由江中地底穿行潜伏,挨近取宝之处,到时暗算金蛛和行法诸弟子,永绝取宝之望。不料颠仙早将五只木舟行法禁护,不特近不了金蛛,连众弟子往江心所放谷麦、毒果均不能使其消沉散乱。

  妖僧无奈,只得重入水内,催动早准备下的移形禁制之法,想逼得金蛛受苦不过,断丝逃走。那只金蛛岁久通灵,早已觉察有人暗算,所以上来便示倔强,不愿入水。便是颠仙也知敌人已深入,无奈妖僧潜踪隐秘,这类妖法又只像谭萧这类深知底细的人破起来才容易,如换自己,平时尚不为难,此时事正紧急,无法分身,其势不能穷搜江底。仗着防护周密,金蛛道行甚深,尚能勉强忍受,预有安排。妖人持久不见大功,微现形迹,便会有人除他,也就听之。

  果然妖人遥望金蛛竟能禁受,行所无事,口喷丝网,已达江心水眼,将金船吸住,就要升起。知道雪山老魅心最狠毒,事败回去,难讨公道。一着急,竟不惜伤损道行,自刺心血,增长妖法威力。这一来,金蛛苦处随以增加,果吃不住。

  谭萧出身旁门,未超劫前,便有极深造诣,各异派妖术邪法全所深悉。先见金蛛忽生异状,还以为所事艰劳,出诸本身,犯了野性所致,颠仙防备周密,不致突生他变。及听欧阳霜一喊,云凤忽然飞走,心中微动,往上流一望,竟有妖气透出水面。因是突如其来,不在颠仙意料之中,一时报恩情切,忙驾遁光飞去。

  才一到达,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先使异派中极恶毒的禁法,将妖僧藏身所在的江底四外一齐禁住,只留向上一面。然后再用冷焰搜形之法迫他上来。妖僧只水遁地行是他特长,别的都不如谭萧远甚,在水里存身不得。只因敌人法术不是正派一流,心中奇怪,忍不住隐形上来窥探。他那隐形法,怎瞒得住谭萧,才出水面,立被识破。

  谭萧原认得他,深知来历。恐他入水再使阴毒,等一出水,又用禁法将水面隔断,使他不能再下,然后破了隐形对敌。妖僧也认识敌人,知道厉害。但上有颠仙紫云仙障,无法遁走,只得拼命迎敌。才一动手,便被谭萧破去他两件心爱法宝。正在又惊又怒,云凤跟着飞来。

  妖僧见后来敌人使出飞剑,更是神妙,略一接触,自己飞刀渐感不支。一着急,左肩摇处,身后两柄鱼牙铲先化成一道碧阴阴的寒光飞出,将玄都剑敌住。同时念诀,朝腰间葫芦口一指,想将内中阴火毒雾放出,与敌人拼个死活。

  不料云凤久经大敌,对妖僧所擅邪法已有所闻,一听说是滇池秃丑僧,便知葫芦以内所藏阴火是用苗疆毒岚恶瘴和滇池中心浮沙之下万年寒磷凝炼而成,暗中早有防备。瞥见妖僧手指处,葫芦口内射出一团带着绿烟的碧光,刚把师父飞针放出,准备用纯阳之火破那阴火,忽听对面清叱:“姊姊速收法宝,不可造次。”跟着一声惨叫,妖僧从头至顶业已斩为两半,浮于水面。谭萧却从血光影里现身,妖僧腰间葫芦已被夺去,拿在手里。

  说时迟,那时快,云凤飞针何等神速,一出手,便是一溜奇亮的红紫光华,疾如闪电,朝空中那团碧光飞去。等到谭萧用六戊遁形法乘妖僧心忙之际掩向身侧,夺过葫芦,暗中飞剑将妖僧杀死,出声急喊时,两下已经撞在一起。那团绿光立即纷纷爆散开来,晃眼散布江面,化为一片彩霞,五色缤纷,艳丽无比。

  谭萧因那五云阴火乃妖僧护身逃命的法宝,妖僧法力有限,全仗此宝震慑同辈。乃天地阴寒污毒之气所萃,被他千辛万苦炼成一团团的碧光,在空中爆散以后,数百里方圆以内生物全灭,奇毒无比。人如沾染些须,先是奇寒刺骨,跟着中毒昏晕,全身腐烂,连骨消融而死,端的厉害。因为此火能发而不能收,用一回少一回,妖僧珍如性命,向不轻用。自己破那水底禁法,一会儿即出,再用六戊遁形之法先盗葫芦,并斩妖僧,决可赶上。

  不料云凤飞剑厉害,妖僧情急拼命,竟将阴火放出。云凤只闻其名,想用飞剑所带纯阳真火将他消灭,以致撞散,毒雾弥漫,错已铸成。虽然云凤飞剑出自仙传,不畏邪污,足可护身,但这样毒火邪雾有缝即入,难于消灭。江心木船上慕容、吴、崔四女俱在行法,往江中放送蛛粮,松懈不得,倘被毒雾所伤,如何是好?一面忙喊:“姊姊,毒雾厉害,快将飞剑隔住下流一面,不令展开,再打主意。”

  云凤见状,也知厉害,忙将剑光化成一道光墙,迎头堵截。谭萧飞剑、法宝惧怕邪污,还不能放出使用。江面偏又阔大,上下相隔又高。不消片时,毒雾便已扩大,眼看剑光拦堵不住,就要往下流头取宝之处延伸过去。同时外面天空中敌我两方均全力出斗,雷声轰隆,地震山摇,声甚惊人。虽被光幕隔断,看不出上面实情,料是猛恶非常,情势紧急,胜负难知。

  谭萧无奈,姑用禁法一试,竟为邪雾所污,全无效用。方觉危急万分,忽见下流头当中法船上飞起一团五色变幻的寒光,大才数寸,电驰而至。云凤认得此宝是衡山白雀洞金姥姥罗紫烟镇山之宝纳芥环,料是为收毒雾而来,心方一宽。刚把谭萧唤住,那小光环已停在二人前面,高悬空中,更不再进。耳听欧阳霜在中船高喊:“凌师姊、谭道友,速收飞剑,各自回转原地。”

  二女闻言,忙即分别飞回。一看上流头,漫空毒雾已然聚拢,齐向光环中穿过,化为与环一般粗细的彩练,缓缓凌空飞来。到了漩眼上面,方始下落,随着那四行谷麦、毒果同往金蛛口内送去。金蛛先受妖法禁制,似已受伤疲惫,尽管仍踞漩边用力上吸,口悬蛛网反有徐徐下沉之势,神态既不如前威猛,水底响声也渐减少,大有不支之状,身体也逐渐缩小了些。众人方在疑虑,只见毒虹入口,金蛛躯体忽然暴长,那五行蛛粮、毒虹也似长蛇一般向蛛口内急窜进去。就在这蛛身一缩一长之际,猛听江心地底轰隆大震,夹杂一声极沉闷的异响。跟着江水群飞,涛声怒啸,满江波浪似山一般涌起。

  木船上五女弟子早已奉命准备,各将剑上所附灵符往外一甩,五道光华闪过,船前立时波平浪静,一任四外怒涛山立,这五船一蛛连同蛛粮所经的水面,全都平匀如镜,毫不摇动。欧阳霜上次来过,见蛛网已渐往蛛口内徐徐收去,知水眼中金船已然脱开地肺中元磁真气,吸离原处,逐渐上升,比预定时间还快了些。

  正欣喜间,江心以下突地异声大作,五船以外波涛汹涌,壁立数十丈,直达光网方始落下,此起彼伏,满江面俱是雪涛飞舞,毫不停息。欧阳霜料是水中妖物来犯,忙把灵姑所得木盒灵香取出,如法施为,用神禹令朝盒面一指,飞出几缕细如游丝的青光,直射水面。立时异香馥郁,心神皆爽,转眼之间,江波顿平,只剩无数大小泡沫浮在水面。

  欧阳霜耳听漩涡深处水声轰轰,密如擂鼓,忍不住飞身漩涡上一看,下面金霞隐隐,其深莫测。再有片刻,金船即可出水。回顾颠仙,早已行法完毕,在中舱盘膝入定,周身俱是光华围绕。知已神游江底,在那里助船上升,大功将成。船一出水,上面光幕便须撤去,免为所伤。彼时满空法宝横飞,今日所来妖怪事前如未诛戮净尽,被他夺去一件,便是隐患。忙即抽空回到石穴,告诉灵姑等三人,到时加意戒备。重回船中,手持神禹令等候。

  就这样还候了一个多时辰,交了酉正,金船才由漩涡之中现出全身。云凤多次飞空下视,见那金船通体长约一丈六七,横里也有一丈多宽,略微带点长方形,首尾两头作半月形向上翘起。船舱特高,像是一座宝塔,上下共是七层。下六层俱是六角形,顶上一层形如圆球,上有塔尖。通体金霞灿烂,头层还未透出水面,便有一幢亩许方圆的金霞由葫芦形塔尖升起,直冲霄汉,精光耀目,不可逼视,那上空的光幕立被冲得凸起了些。

  云凤看出金船宝光强烈,连神尼优昙大师的彩云仙障都感不支,船身一会儿出水,封锁一开,仙障必受损害。同时光网外面又是鬼哭神嚎,迅雷巨震,动撼山岳,敌我相持正烈。金船业已出水,为防强敌劫夺损坏,仙障不能遽收,时候一久,非毁不可。

  凌云凤方在担心,金船已有两层出水。金蛛因畏宝光强烈,当下相隔还有数十丈远近,便带了所喷网船的蛛丝离开漩涡,由欧阳霜、凌云凤驾船紧随监护,往后倒退开去。虽仍拖船上升,已不再往口内吸那蛛丝了。

  金船越往上升,天空光网也越往上高起,只正当中受宝光冲处,霞光映射,波谲云诡,似显仙障妙用而外,余都尚无异状,三女才放了点心。

  又隔刻许,金船又升了三层上来,精光万道,宝相庄严,伟丽绝伦。四外江水受了宝光镇压,全都静止不流。水中精怪闻了灵香,全数慑服,已不再叫啸。上流四船也早随了金蛛后退,绕过漩涡,靠列中船左右,指挥蛛粮往金蛛的口内如飞投去。彩烟毒雾为金蛛吸尽,纳芥环已被欧阳霜收回。只剩金船,由蛛丝绞成四五十根手臂粗细的青白丝绳将船底兜住,静静往上升起,除船底水声哗哗作响外,更无别的声息。

  颠仙本人始终盘膝合目,在中船上入定,毫无动作。直到七层船塔一齐出水,船也稳定水上,才见颠仙元神披发仗剑,手持符节,在宝光围拥之中,绕着船塔上下周围各门户出没隐现。那船塔通体有六七丈高下,玲珑剔透。每层各有六个门户,由外往里好似每层都是空的,细看却又灰蒙蒙,仿佛很深,两门不能透视。

  颠仙每一入门,必按各门方位,飞起一片烟光,青红黄紫白黑,其色不一。烟光闪过以后,内里仍是灰蒙蒙,不见一物。一会儿,颠仙又由别一门出现,转入他门。时上时下,时左时右。久暂也都不一,有的旋入旋出,疾如闪电,最慢的也只刻许工夫,但都在下面六层以内。首层圆球门户更多,却未见进去过。似这样上下盘旋,穿梭也似出没无常,不觉到了亥初光景。

  云凤、谭萧、灵姑一面严防戒备,一面定睛谛视,看出那船塔宝库封锁,精微奥妙,变化无穷,与峨眉仙府凝碧崖前长眉真人所留的生死幻灭晦明六合微尘阵的妙用大略相似,端的厉害非常。如非预借妙一真人微尘阵灵峰玉匣之内所取出来的古铜符,便以颠仙的法力,也无法进出,破解更不用说了。船中所藏金盆,必在头层圆球以内金塔枢纽所在,门户隐现无常,破解更难,所以此时还未进攻。

  三女正悬念间,颠仙已将六层三十六个门户全部穿行完毕,在塔门前略现即隐。

  经此一来,塔门宝气蒸腾,金光四照,霞彩辉幻中,已略辨出好些形似古戈矛剑戟之类的宝物,在塔门以内跃跃欲动。方讶颠仙头层塔上怎不再进,忽听身后舱中说道:“大功将成,诸弟子务须小心。尤其云凤谨防金蛛,不可大意。”云凤回头一看,颠仙已经元神复体,急急说了几句,重往金船上面飞去。一落塔前,将手一抬,先把彩云仙障收去。

  这时上面仇敌尚未除尽,峨眉、青城各派弟子正围攻着一个极厉害的妖人,在那里苦斗。空中光网一收,便见满空三十余道剑光虹飞电舞,夹着雷火霹雳朝着左面崖顶打去。所击之处,乌云黑雾杂着一蓬蓬的白气,不住喷起,却看不见妖人影子。灵姑等三人立处对面的右边山上,武当七姊妹站立一处。照胆碧张锦雯、姑射仙林绿华和石明珠、玉珠姊妹,不时扬手放出几丝光华,朝左前山烟云中射去。

  云凤认得那光华乃是四人新近得到的异派中至宝玄女针。看似不请自来,未便上前,为示同仇敌忾,虽在观阵,不肯出手,暗中仍助一臂之力。实则武当七姊妹预先有高人指点,立处正当金船之上。独这一处,颠仙只布疑阵,未加禁制,好似存心留以相待。四女明知那玄女针虽是以前姑婆岭金针圣女所炼极恶毒的法宝,但也伤那妖人不得,只不好意思作壁上观,尽是不劳而获罢了。

  各正派门人自从峨眉开府,领受师门真传和各师长量才施教,分赐法宝、飞剑之后,道行法力虽然大进,远非昔比。但是前来妖人中着实有些能手,声势甚盛,人数又多。最可虑是雪山老魅同来诸妖人,只是意存破坏,不想劫夺,稍有空隙便下毒手,防御甚难。竟有两个妖徒,受了老魅禁制,拼着两败俱伤,用老魅所炼阴霾剪,冒死来破坏彩云仙障。也是被七姊妹看破,不等齐金蝉、石生二人分身赶来,先在暗中除去。此外暗放玄女针,也着实伤了好些妖人,各正派门人因而省却不少气力。

  七姊妹不是明奉师命,也是得之乃师默许而来。颠仙与半边老尼虽非同道深交,并无私怨;更在年前得了妙一夫人飞书,知道七姊妹来此,于事有益无损,所以不特暗嘱众人,金门诸宝原各有仙缘,不必拦阻,并还预为留地,予以方便。只因老尼性傲,前次峨眉开府相晤自居先进,道法高强,目中无人,不愿飞书约请罢了。

  七姊妹与各门正派门人多半相识,不过其师志在光大本门。前见正邪各派门下,凡是根基禀赋好的,纷纷投到峨眉派门下,以致人才蔚起,日益昌明。加上青城、云南、朱、凌二教祖也在创立宗派,四处物色。峨眉派更是玄门正宗,仙福最厚,道术、法宝无不珍奇。选才虽极谨严,因有许多仙缘遇合和亘古难得一遇的灵药、异宝,只要蒙收录入门,成就起来迅速异常。尤其御劫有方,成道之时功力如深,便可免去修道人应有的一切灾厄兵解,至少也可成就散仙一流,委实令人景仰艳羡。再加半边老尼门下弟子中以前曾为异派中人引诱,几乎身败名裂,贻羞师门,既恐这几个心爱的徒弟辗转援引,投到峨眉门下,不好看相,因而惹出嫌怨;又恐再受异派妖邪所愚,丢自己的脸。

  自从和峨眉派在成都慈云寺斗剑以后,半边老尼便召集众门徒加以告诫:除奉师命特许,不准再与外人往来。武当家规本严,言出法随,因此无甚交往。本来相识,现又同仇敌忾,除凌云凤因俞允中吃过姑射仙林绿华的亏,对武当七姊妹存有芥蒂而外,余人只见武当七姊妹全神贯注江中,一步不动,未免暗笑其得失之心稍重,对于乘机拿取宝物的一层,均未放在心上。

  说时迟,那时快,当正邪双方相持正急之际,颠仙收完仙障,便向下层正中塔门走进。隔了顿饭光景,便听头层圆球以内八音齐奏。响了一阵,乐声息处,又起金戈铁马之声,紧跟着水火风雷一齐发动。听去声音并不甚大,若远若近,万籁皆鸣,也不知有多少种类。上空霹雳尽管震得山摇地动,依旧入耳清晰,一点也掩不住。尤妙的是举凡风雨雷霆、音乐歌唱、喜怒哀乐、征战杀伐以及鸟兽昆虫啸鸣之微,只要是天地间带声的事物,无不毕具。宏细虽有不同,静心谛听,每一种都可领略体会,端的引人入胜,为之神往。

  五船上的诸女弟子俱觉有趣,不由听出了神。心神一分,左右四船上所放蛛粮无人主驭,立即中止,不再往蛛口内投入。金蛛拼命用力,劳累了一日夜,本是努力支持,蛛粮一断,越发难禁。偷看凌云凤心神已懈,不再用神禹令监督,倏地暗运真气,箕口往下一合,利齿接连两错,截断口中蛛丝,怪叫一声,飞空便走。

  同时前面金船上突的一声巨响,万丈金霞冲霄直上,繁响顿息。颠仙已将塔中头层广成子所施禁法破去,手托一个四尺方圆的金盆,由分裂两半的塔顶上飞了出来。紧跟着便有八九十道金光霞彩,由每层塔门内飞出,长短方圆,形状不一。有的浮沉空际,缓缓游行;有的一出来便停在空中,宛如长虹经天,一动不动;有的一出来便挟风雷之声,其快如电,略一掣动,便掉转头破空直上。金盆离塔,宝物横飞。

  金船去了镇压,网船蛛丝又断,无所羁绊,兀自望空飞去。江面上还不怎样,江波下面深处立起异啸。上面各派门下见状,俱都慌了手脚,各用剑光、法宝待要往空追截。颠仙早知事难十全,大喊:“那船禁它不得,各凭本领,快收宝物。”随即手一指江心,陷出一个极大的空穴,跟着手拿金盆飞身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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