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人别有怀抱

 

2024-01-22 21:47:50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赵恒苍怎样也想不到事情会急转直下，获得如此圆满的解决，自然是喜出望外不已。
　　说来也真奇怪，经过这件事情之后，赵恒苍就赌运大转，他从前输多赢少，在最倒楣之际更是有输无赢，但自此之后，他在赌桌上一洗颓风，在不到一年之间，居然赢了十多万两银子。
　　但那二千两欠债，他也没有旧事重提，这倒并非赵恒苍存心赖账，而是为了郭情山说过的两句话：“谁再提起，在下马上就翻脸无情！”
　　这也许只是说笑，但也可能是认真的，对付公子哥儿，除了陪尽小心之外，赵恒苍就没有别的手段和本领了。
　　但实际上，郭情山何以对赵恒苍如此宽大？说穿了一文不值，那全是为了他的女儿赵蓉芝。
　　赵蓉芝当时年纪虽轻，但已初尝情爱滋味，可是，她心底里喜欢的并不是郭公子，而是另一位江湖游侠。
　　这游侠就是曾百全！
　　曾百全当时也很年轻，他自幼便是个孤儿，全凭一个老叫化把他抚养成人，而他的一身武功，也是老叫化所传授。
　　这老叫化并非丐帮中人，他不懂打狗棒法，也不懂降龙十八掌，但除了丐帮武功之外，他对天下间各大门派武功都颇有认识，曾百全有一个这样的义父，武功自然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
　　由于赵蓉芝的一颗心早已交给曾百全，郭情山想夺得美人归就难乎其难了。若是一般人，多半早已打其退堂鼓，免得自取其辱，但郭情山脾气刚傲，明知事情棘手，还是不肯就此撤退，一于苦苦相缠。
　　然而，赵蓉芝意志坚定，怎样也不肯移情别恋，郭情山一怒之下，转变策略，改向曾百全下手。
　　有一晚，郭情山坐拥美人，那是江南十大名妓之一的宋红袖。
　　闲谈间，宋红袖忽然提起了曾百全这位年青潇洒的江湖游侠。
　　郭情山一听见曾百全这个名字，早已妒火中烧，但他却还是沉住气，还不断向宋红袖问及曾百全的一切。
　　原来宋红袖的舅舅，也就是把曾百全抚育成人的老叫化。宋红袖说：“小曾为人最讲义气，要是为了朋友，就算闯刀山赴火海，小曾也会在所不辞。”
　　郭情山便问道：“他最要好的朋友是谁？”
　　宋红袖回答：“是上官铮。”
　　最后，宋红袖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小曾的鼻梁又挺直又漂亮，真好看。”
　　十天之后，上官铮就给两个蒙面人抓住了。
　　上官铮是个很聪明的小伙子，但却很迟才拜师练武，所以，他的武功远远不如曾百全。
　　然而，这两人很合得来，有一次，曾百全给几个江湖大盗追杀，最后全凭上官铮巧施妙计，才把曾百全救出险境。
　　所以，当曾百全知道上官铮落在两个神秘人手里之后，不禁大是紧张，匆匆前往营救。
　　这本来就是一个陷阱。
　　这陷阱要陷害的人并不是上官铮，而是曾百全。
　　曾百全是在一间空屋子里找到了上官铮的，那时候，上官铮被脱光了上身衣服，两手被缚在木柱之上。
　　只见上官铮胸膛之间，全是道道血红鞭痕，一张脸也给打得又青又肿，曾百全自是又惊又怒，但却也不敢立刻扑前去抢救。
　　因为在上官铮的脖子间，还架着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只要刀锋轻轻一压，上官铮这条小命就算是完了。
　　两个只露出眼睛的蒙面人，冷冷地瞧着曾百全。
　　曾百全惊骇极了，当时，他已尽力想辨认出这两个人的真正身份，但却总是认不出来。
　　最后，他只好希望凭着对方的声音，来辨认掳走了上官铮滥用私刑的凶徒是何方神圣！
　　但等到其中一个蒙面人开口说话之际，他这个希望又落空了。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
　　“你就是曾百全？”
　　曾百全深深吸一口气，昂首回答：“正是曾某。”
　　蒙面人冷冷一笑，道：“果然‘鼻不虚传’！”
　　“鼻不虚传？”曾百全在惊怒之余，也不禁为之一阵发楞：“什么意思？”
　　蒙面人道：“你不必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只想跟你谈一桩交易。”
　　曾百全脸色一寒沉声道：“不管阁下想谈什么交易，先把上官铮放了再说。”
　　蒙面人摇了摇头，说道：“没这个道理。”
　　曾百全怒道：“你若要乘人之危，那就不是谈什么交易，而是敲诈勒索。”
　　蒙面人道：“随便你怎样说都可以，但在生意没有谈妥之前，这个姓上官的绝不能放，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他就是咱们的‘货’！”
　　曾百全强捺着怒气，说道：“你要怎样？”
　　蒙面人道：“我也很想把上官铮送还给你，但却也想阁下以一物交换。”
　　曾百全道：“你们想要多少银子？”
　　“一介不取，”蒙面人淡淡道：“只取一鼻。”
　　曾百全脸色一变：“什么鼻？”
　　蒙面人道：“你的鼻！”
　　“荒谬！”曾百全怒道：“我的鼻子一文不值，你们要来何用？”
　　蒙面人说道：“尊驾之鼻割掉下来之后，咱们怎样处置，正和阁下没有什么关系。”
　　曾百全怒道：“你们都是疯子！”
　　“你就当我们是疯子中的疯子好了，”蒙面人道：“从现在开始，我数算十下，在十下之内，尊驾的鼻子若还是好端端的，那么咱们就送你一件礼物。”
　　另一个蒙面人手执利刀，冷冷接道：“这礼物就是上官铮的脑袋。”
　　这蒙面人的说话，简单但却具备无比凌厉的杀气，他的说话，可说是谁也无法怀疑的。
　　“一、二、三、四、五……”先前那个蒙面人已在数算。
　　他数算的速度已经很慢，但当时，曾百全只觉得这数算之声，实在是快如电闪，一下子就已数到了“八”和“九”。
　　只要再数一下，那就是“十”。
　　曾百全忍不住了，在那短短一霎眼间，他只能有两个选择。
　　这两个选择，第一个就是猝然出手，希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上官铮抢救回来。
　　可是，他在极短促极短促的一刹那间，就已决定放弃这个冒险的方法。
　　曾百全并不怕冒险，但却不能用别人的性命来冒险。
　　尤其是上官铮那样的朋友，他只有一个。
　　他固然可以冒险进击那两个蒙面人，倘若这两人武功平平，大可以在三招五式之内，就把两人一起解决！
　　但纵使如此，上官铮的性命还是十分危险，因为只要蒙面人刀锋一压，他就完了。
　　曾百全武功再高，在这情况之下也难免有鞭长莫及之叹。
　　所以，他不能冒这个险，也不敢冒这个险。
　　最后，他选择了最后一个方法：自割鼻子！
　　就连他日后回想起来，也没有后悔当时的这个决定。
　　虽然，他不见了一只鼻子，但终于还是挽回了上官铮的性命。
　　可是，一个人好端端忽然不见了一只鼻子，这打击还是极其严重的。
　　他再也不敢去见赵蓉芝，他认为自己的脸孔实在是变得太难看了，又怎配得上清丽绝俗的赵家小姐？
　　但他也担心赵蓉芝会牵挂着自己，最后想出了一条计策，首先找到了一个该死的采花贼，然后将之杀了，又把他的脸孔剁个稀烂……
　　不久，江湖上就传出了一个消息，说曾百全跟一群凶徒厮杀，终于寡不敌众，死在凶徒刀下。
　　赵蓉芝闻讯，自是悲伤得死去活来，接着，她多方面探听凶案情形，但是这件事一般人所知不多，只是有一个人证实，曾百全确已死了。
　　这一个人就是方金粉。
　　方金粉认识曾百全，在当时来说并不算长久，但方金粉是一条好汉，朋友有困难，他一定帮忙到底。
　　当时，曾百全要方金粉证实，他自己的确死了。
　　方金粉心里也隐隐觉得此事不妥，但一时间却也说不出不妥之处何在，只得先答允了曾百全再说。
　　曾百全“死讯”传出后，郭情山就几乎天天登门缠着赵蓉芝。
　　赵蓉芝虽然并不喜欢这种纨袴子弟，但郭情山却陪尽小心，别的暂且不说，最少已把赵恒苍完全笼络过来。
　　其实，就算郭情山不去笼络赵恒苍，赵恒苍也恨不得可以巴结住这位郭公子。
　　郭家财雄势大，只要攀上这一门亲事，将来又还有谁敢小觑了大力鹰爪门。
　　正因为赵恒苍有了这个心思，赵蓉芝嫁入郭家，乃是无可避免之事，更何况曾百全已死，这一门亲事更是顺理成章，再无半点阻碍。
　　终于，郭情山得偿所愿，把赵蓉芝娶了回来。
　　赵蓉芝嫁入郭家，全然不是心中情愿，只是形势逼人，她为人女儿，根本就没法可想，只得认命而已。
　　成亲后，郭情山对妻子十分体贴，但却只是起初两个月内的事情。
　　到了第三个月，郭情山渐渐变了，他每晚酗酒，经常不回家，有时候到了天亮才回来，手里都拿着一方香喷喷的绢巾，上面还写着一些肉麻得令人脸红的打油诗句……
　　有一天，赵蓉芝终于忍不住了，跟郭情山吵骂了一场，郭情山原形毕露，居然结结实实地把妻子揍了一顿。
　　赵蓉芝虽然已算武功不弱，但又怎能跟郭情山相比？再说，就算她武功比丈夫高强，也是决不能把丈夫打伤的。
　　她并不是没有教养的女子，也绝不是做河东狮的材料，自始至终，她只是一个给男人欺骗和欺侮的弱者。
　　揍打老婆就和喝酒差不多，一上了瘾便停不下来，自从那一天给老婆“开斋”之后，郭情山殴打妻子打出了瘾头，不出三五天又借故吵骂一顿，继而拳脚交加，越打越是不亦乐乎。
　　如是者又过了年余，赵蓉芝在郭家饱受煎熬，弄得人比黄花消瘦，但纵然如此，却还是把一个人深深吸引着。
　　这人从远道而来，是一个赌得起大钱的富商，他在郭情山的赌坊里，赢过几十万两银子，也输过几十万两银子，而且赢不骄狂，输不沮丧，是个风度十足的豪赌客。
　　也是合该有事，这一次，这豪赌客再临赌坊，但却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原来城中有两大高手相约比武，不少武林中人闻风赶至，以致距离决战日期还有三四天，城中最好的客栈都已额满见遗，即使是第三四流的客栈，都已挤满了来自四方八面的江湖人物。
　　郭情山见机极快，认为这个豪赌客万万不可让他溜掉，因而“衷诚”招待此人，并邀请他到郭家作客。
　　豪赌客却也老实不客气，就在郭家西厢住了下来。
　　他一住就是半个月，也在赌坊赌了足足十五天。
　　豪赌客出手阔绰，赢输也很大，但他手风虽不太旺盛，却也不怎么衰弱，赌了十五天，依然还是平平稳稳，没有太大的上落。（校者注：上落，此处意为差距。）
　　不管怎么样，郭情山还是视之如上宾的。
　　一天早上，东方刚露出鱼肚白色，豪赌客忽然从梦中惊醒。
　　在梦里，他彷彿置身在一个白雾迷离的世界，四周景物都是朦朦胧胧的，他觉得身子很冷，想叫喊几声，但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忽然间，他在白雾里看见一个婀娜多姿，曼妙得令人为之神魂目眩的身影，接着他又依稀可以看见这人的脸庞。
　　这张脸庞的轮廓很美，但脸色却很苍白，眼神里更是充满着说不出的抑郁。
　　在这迷濛的雾色里，她忽然翩翩起舞，她的舞姿轻盈绝妙，只是徐徐地转动身子，身上的轻纱白裙也就随着散开旋转，就像是海上的波浪在雾里扬了起来。
　　豪赌客看得连呼吸也屏止了，她是谁？是从上界下凡而来的仙子吗？
　　他从来也没有那样冲动过，他立刻就决定把握机会追前，坦言这份忱慕之心，但就在这一瞬间，她已有如凌波仙子一般，随着柔软的舞姿飘离开去，一晃眼便在白雾里完全消失了影踪。
　　豪赌客着急极了，他拼命到处找寻，但只见四周都是浓如白乳的雾，想找回那个仙子般的丽人，机会实在是渺茫极了。
　　就在豪赌客渐渐绝望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一个人哭泣之声。
　　他从来也没有听过这种哭声，这哭声虽然令人心酸，令人感到怆然，但却并不难听。
　　不但不难听，而且还动听之极。
　　哭声也会动听吗？这似乎是一件荒谬绝顶的事，但那时候，豪赌客的感觉的确就是这样。
　　豪赌客立刻循着哭声的方向追去，但他才追出两步，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上。
　　——他的确是摔倒了，但却不是在迷雾里摔倒，而是从大床掉落在地上。
　　他揉了揉眼睛，又用牙齿咬了咬舌头，这才知道，刚才那一番遭遇，原来只是南柯一梦。
　　但这梦境实在是太美了，美得令人难以忘怀。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又听见了那种哭声。
　　那种哭声，和他在梦里所听见的完全一模一样。
　　豪赌客惊讶极了，忍不住走出房外，继续侧耳倾听，只听得那哭声越来越是真切，这一次，自己绝对不是正在做梦了。
　　他在惊讶之余，更有着一种说不出好奇的感觉，在郭家巨宅，何以会传来这一阵奇怪的哭泣声？
　　在情不自禁之下，他越过了一座雅致的花园，穿过了一道九曲长廊，又走过了一口月洞门，然后在一座比人还高大两倍的石山旁边站住。
　　他才站定了身子，一看，一双眼睛就呆住了。
　　就如梦境重现在眼前一般：一个凌波仙子般美丽的女子，正坐在一张大理石长椅上饮泣。
　　豪赌客楞住了，心想怎会有这种事？一个本来只在梦里出现的女子，现在居然活脱脱地出现在眼前。
　　他在惊呆之余，脑海里不断努力思索，他在想：“以前自己是否见过她了？”
　　答案本来只能有两种：若不是见过，那就一定是从来也没有见过。当然，也很可能曾经见过，但却已经忘记了。但倘若这样，答案仍然是见过的，只不过是自己记性不好，脑海中再也没有这个人的印象而已。
　　但在他的脑海里，却出现了第三种答案，这答案极奇：乃是曾经在梦中见过了她。
　　俗语有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倘若先见其人，然后再在梦里看见她，那是丝毫不足以为奇的，可是，这一次他却把这个程序倒转了，变成：“夜有所梦，日有所睹。”
　　不！那是不可能的！
　　豪赌客大不服气，继续拼命思索，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了。
　　——就在他第一天住在郭家巨宅之日，郭情山盛情招待，两人都喝了不少酒，而就在豪赌客非要回西厢休息不可之际，他在惺忪醉眼下看见了一个白衣丽人从门外回来，然后，他又听见一个丫环向郭情山禀告：“少夫人参神进香回来了。”郭情山却没有理会她和少夫人，只是伴着豪赌客回去西厢。
　　“对了，就是她！”豪赌客猛然省悟，但何以一直隔了十多天，才在梦中再想起这位“少夫人”，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在当时，此事解与不解都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眼前的少夫人，何以在这院子里抽抽噎噎不断饮泣？
　　豪赌客本待上前慰问，但此时毕竟在梦中，也并未喝多了酒而致迷失了理性，他立刻就惊觉，以自己的身份，根本就不该闯进这里来。
　　这少夫人，乃属郭家内眷，不管她遭遇了什么委屈的事情，自己也绝不该越俎代庖多管闲事的。
　　虽然豪赌客已想到了这一点，但不知如何，一双脚却恍似给钉子钉住了似的，虽然未敢冒昧上前慰问，却也并未舍得就此离去，整个人有如木偶般怔怔地站在那里。
　　不久，郭情山来了。
　　郭情山没有看见隐匿在石山后的豪赌客，但豪赌客却看得很清楚，这个在当时还很年轻的赌坊老板，他的脸是铁青的，而这种铁青之色，乃是喝酒过多的结果。
　　大多数人在喝酒之后，脸色会变成一片火红，但也有些人并不变红，而是变得乌黑，或者是铁青。
　　郭情山就是属于后者。
　　豪赌客也曾有过无数次酩酊大醉的经验，但他酒品极佳，无论醉成怎样，都绝不会借酒闹事，甚至动手揍人。
　　他不但不会揍人，甚至连骂人都不会的。
　　他并不是从不骂人，只是绝不会因为喝多了酒而无缘无故骂人。
　　但郭情山却很特别。
　　他喝多了酒，也不会乱发脾气，就像他和豪赌客喝酒那一天，他看来最少也有八九分醉意了，但在豪赌客面前，还是行规步矩，说话斯文得像个秀才。
　　但回到房子里对着妻子，却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一天晨曦，郭情山又醉了，他昨晚喝了不知多少酒，也不知道跟多少个女人胡闹过。
　　但他一回来，就骂妻子的不是。
　　“你这个贱妇，整天愁眉苦脸，他妈的祖奶奶，是不是记挂那个姓曾的王八蛋！”郭情山骂人很绝，又毒又绝，简直没有把妻子当作是人。
　　赵蓉芝只有咬牙强忍，等到真的忍不住了，眼泪就汩汩地流了出来。
　　郭情山全无怜香惜玉之心，她越是流泪，越是凄怆，他就越是不肯放过。
　　“他妈的，你以为自己是天仙化人？你以为天下间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人？你怎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这副德性，你像个人吗？呸！老子瞧你连猴子都不像，只像个饿了几个月才倒下去的倒路尸！”郭情山越骂越凶，而且还动粗揍打赵蓉芝。
　　赵蓉芝居然也没有闪躲。
　　“哀莫大于心死。”她的一颗心早已不再活了，对于郭家，对于郭情山这个丈夫，她已完全死了心。
　　连心都已死了，身上这点皮肉之伤又算得了什么？
　　她咬着牙，最后甚至连一声闷哼也没有发出来。
　　郭情山却越揍越是起劲了，看样子，他好像迟早也要打死赵蓉芝才甘心。
　　豪赌客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粗暴的丈夫，如此苦命的妻子。
　　他忍无可忍了，终于猝然出手，一掌就把郭情山震开丈二。
　　郭情山又惊又怒，叫了一声：“你……”但他只是叫出这一个字，豪赌客已点了他的哑穴。
　　“别杀他！”赵蓉芝居然还这样叫。
　　豪赌客脸上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道：“你若不同意，我自然不会杀了你的丈夫。”
　　赵蓉芝却摇摇头，道：“他早就不是我的丈夫了。”
　　豪赌客一楞，继而沉声叹道：“不错，他的确不配做你的丈夫，甚至连为你抹鞋子都不配。”
　　赵蓉芝苦笑了一下，道：“但在别人的眼里，我们还是很幸福的一对。”
　　豪赌客道：“你还想恋栈这个地方？还是跟着这个根本不能算是人的男人？”
　　赵蓉芝凄然地叹了口气，道：“不想，但不想又怎样？像我这种苦命的女人，又还能躲到什么地方去？”
　　豪赌客道：“只要你愿意走，天下间总有容身之所。”
　　赵芝蓉幽幽地叹道：“但以后，别人将会怎样瞧？”
　　豪赌客道：“别人是别人，自己还是自己。”
　　赵蓉芝呆了一呆，不由道：“什么意思？”
　　豪赌客道：“人若是为着自己而活下去，就会快乐。若只是为了别人而活下去，那又跟牛马猪狗有什么分别？”
　　他这几句话，全都说进赵蓉芝的心坎里。
　　她呆呆地看着渐渐东升的旭日，阳光越来越明媚，越来越灿烂了，但她自己又怎样？
　　这是她一辈子之中最难作出抉择的时刻，但最后，她还是有了决定。
　　她作出决定跟着这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离开郭家，离开郭情山这个粗暴不仁的丈夫……
　　当时，她脑里空荡荡，心里也空荡荡，整个人都似已完全不再属于她自己。
　　直至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这陌生男人的名字。
　　他就是常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