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强人与毒强人

 

2024-01-28 11:53:01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果然不愧是铁凤师，果然不愧是司马纵横！”棺中忽然传出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这人的声音，宛若银铃，居然是个女子。
　　铁凤师忍不住走上去了。
　　他对常夜来没有什么兴趣，但对于这个躺在棺材底的女人，却是兴趣极浓。
　　但他才走前两步，常夜来已疾扑出来。而他的人还未扑出，双手早已打出二十一件暗器。
　　鬼杀手的暗器功夫，歹毒阴险，见血封喉，这是武林中人所共知的。
　　但铁凤师却不闪不避，随手拿起一块棺盖，就把所有的暗器，全都封住。
　　常夜来怪啸一声，右手五指箕伸，直抓出去！
　　一阵震天巨响，他这一爪居然穿过棺盖，直逼铁凤师咽喉。
　　铁凤师的视线，已给棺盖挡住，根本就看不见常夜来这一爪。
　　而且，这一爪居然能穿过沉重而坚厚的棺盖，也是绝不寻常的。
　　眼看铁凤师立刻就要给这一爪锁住咽喉，突然剑光一闪，常夜来同时发出一声惨厉的嚎叫。
　　他那穿过棺盖的右手，竟然已给铁凤师一剑砍掉下来。
　　常夜来疼得满头冷汗，战意全消，突然怪吼一声，身如怪鸟从窗户飞掠出去。
　　他再也不想赚那三万两银子。
　　这一票买卖，他是必定亏本的了。
　　可是，他的身子穿过窗户，三道碧芒已紧随而至，终于射入他后颈之上。
　　鬼杀手陡地发出一声绝望而愤怒的嘶叫。
　　他勉强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伸手指向那棺材：“你……你为什么要向我下毒手？”
　　棺材里，刚才又伸出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软若无骨，肌肤赛雪美丽已极的玉手。但这一只玉手只是随便一扬，就已射出了三支毒针，轻描淡写地就把常夜来留下。


　　棺中人语声柔婉动人，有如出谷黄莺般，但一出手却已杀了黑白两道人人闻名变色的鬼杀手常三。
　　铁凤师对她的兴趣是越来越浓厚了。
　　这时候，常夜来已倒了下去，一张脸庞已变成紫黑之色。
　　铁凤师忍不住吁了口气：“好厉害的暗器。”
　　棺中人淡淡一笑：“铁大侠谬奖了，比起蜀中唐门，这种暗器功夫，恐怕连其门下的三尺小童也比不上。”
　　铁凤师默然半晌，缓缓道：“芳驾何以一直躲在棺内？难道里面很舒服么？”
　　棺中人叹了口气：“除了这里，恐怕天下虽大，也没有我藏身之所了！”
　　铁凤师道：“这是什么说话了？而且，芳驾若真的走投无路，也不会有这种闲心，找常夜来刺杀在下。”
　　棺中人忽然笑了一声道：“常三能杀得掉你了吗？”
　　“最少，他有这份勇气，正是重赏之下，必是勇夫！”
　　“他近来输了好几万两，的确是有点发穷病，但若没有我暗中支撑，他还不敢碰你一根汗毛。”
　　司马纵横悠然插口道：“如此说来，是你给他这份胆量了？”
　　棺中人答道：“不错！”
　　司马纵横道：“但在最后关头，你却不但没有帮他一把，而且还把他送上西方极乐世界。”
　　棺中人冷冷一笑，道：“难道两位认为，常三这种人不该杀？”
　　司马纵横趋近一步，道：“常夜来是否该杀，那是另一回事，我们想知道的，是你真正的目的。”
　　棺中人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我要找人帮忙，去对付一个人！”
　　司马纵横道：“你岂非已经找到了常三？”
　　棺中人说道：“常三？他是这种材料吗？”
　　司马纵横目光闪动：“他本来已可算是一个很不错的杀手。”
　　棺中人道：“但那却要看他对付的是什么人，才能说他是否可以胜任愉快！”
　　司马纵横道：“你不是要对付铁凤师吧？”
　　棺中人道：“我为什么要对付铁大侠？我与他根本素未谋面，何来仇怨？”
　　司马纵横道：“江湖中不少命案，凶手和遇害者都是素未谋面的，但在种种奇异的因素下，双方一见面就会拼个你死我活。”
　　棺中人道：“那是别人的事，而我与铁凤师之间，是绝不会存有这种因素！”
　　铁凤师忽然沉声道：“你能否说得直接一点？”
　　棺中人默然半晌，才道：“你们可曾听过‘痴情公子’方恨秋这个人？”
　　铁凤师脸色沉重道：“是和方恨秋有关？”
　　棺中人道：“不错，因为我要你去对付的人，就是他。”
　　铁凤师道：“你为什么要对付他？要怎样对付他？”
　　棺中人道：“我要你挖掉他的一双眼睛，砍掉他一双手，这就已经够了。”
　　铁凤师不由面上变色：“何不干脆杀了他？”
　　棺中人道：“杀了他，那是太便宜了，我要他一辈子受尽折磨，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铁凤师道：“但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付他？”
　　棺中人没有说话。
　　但她却忽然缓缓地从棺材里走出来。


　　从棺材里走出来的，是个仪态高贵、艳光四射的丽人。
　　她的手很美。
　　她的声音很清婉动人。
　　她简直是天姿国色人间罕见的尤物。
　　她穿着一条质料很薄的长裙。
　　裙很漂亮。
　　在裙脚里包裹着的，该是一双修长美丽的腿。
　　一阵风吹来。
　　裙脚飘动，吹起了一截。
　　铁凤师和司马纵横的脸色忽地变了。
　　因为他们看见的不是一双美腿，而是两根钢拐。
　　钢拐光亮，刺目。
　　它本来很好看，最少，铸工并不拙劣。但用它来替代丽人的一双腿，那就变得极丑恶，也极残酷。
　　就算美人再漂亮，但少了一双腿，她身上剩下来的就只有一份令人心酸的苍凉意味。
　　无腿丽人凄然一笑：“你们都已看见了？”
　　司马纵横面色凝重，沉默了许久，才道：“是方恨秋下的毒手？”
　　无腿丽人咬着牙：“倘若是他亲自下手，我也只有认命了，最可恨的是，他使我丧失了一双腿，还要否认这件事和他有关系。”
　　司马纵横道：“方恨秋怎样使你断掉两条腿？”
　　无腿丽人冷冷道：“他叫‘痴情公子’，但你们可知道，他是痴情于谁？”
　　司马纵横道：“方恨秋并非痴情于人，而是痴情于剑。”
　　“不错，”无腿丽人点点头：“他痴情于一把剑，痴情剑。”
　　司马纵横道：“这把剑是他第一天开始练武时，就已紧握不舍的剑，也是其师父剑痴先生公孙白月成名江湖的利器。”
　　无腿丽人冷冷一笑：“公孙白月虽然痴于剑，但他还算是个仁义君子。”
　　司马纵横道：“方恨秋又怎样？”
　　无腿丽人深深地吸了口气，身子有点发抖。
　　她颤声说：“他是个畜牲，他为了要向一个人乞怜求取剑谱，竟然不惜做那人的奴隶。”
　　司马纵横道：“那人是谁？”
　　无腿丽人道：“唐浣！”
　　司马纵横道：“你呢？”
　　无腿丽人道：“唐洛！”
　　司马纵横沉吟道：“你和唐浣是什么关系？”
　　唐洛道：“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司马纵横道：“她有一本足以令方恨秋为之折腰的剑谱？”
　　唐洛道：“不错，那是武林中传说已久的‘天池密勒剑谱’。”
　　“天池密勒剑谱？”铁凤师不禁吐出口凉气：“唐浣怎会拥有这本剑谱？”
　　唐洛道：“这本剑谱，在十年前已落入中原飞鹰帮帮主赵展翅之手，但赵展翅却不是个练武之材，尤其是对于剑法，更是悟性极差，可说是得物无所用。”
　　铁凤师是剑法上的大行家，闻言不禁连连点头，道：“这是事实，不少人以为得到武功秘笈，就一定可以练成上乘武功，那是把练武之事看得太简单了。”
　　唐洛道：“唐浣知道这件事，就藉故与赵展翅亲近。”
　　铁凤师道：“她很美？”
　　唐洛道：“你看我怎样？”
　　铁凤师道：“无一不美，无处不美，就只是……”
　　“就只是我的腿已不见了！是不是？”唐洛的眼睛已有点湿润。
　　“你会错意了，我说的不是腿，而是心。”
　　“我的心？”
　　“不错，”铁凤师喟然道：“你心里有太多仇恨，出手也狠毒一些。”
　　唐洛冷冷一笑：“铁大侠言下之意，是说我刚才不该杀了常夜来？”
　　铁凤师道：“常夜来死不足惜，但你要他死，也不妨让他死得明白一些。”
　　唐洛道：“想不到辣手大侠也忽然会迂腐起来。”
　　铁凤师道：“这一点别提了，方恨秋乞求剑谱，又和你断去两腿之事，有何关连？”
　　唐洛道：“昔才你说我无处不美，但与唐浣相比，人家都说我只及她七分。”
　　铁凤师一怔，随即淡然道：“人之美丑，既不可用斗量，复不可用尺度，什么只及七分，绝不可信。”
　　唐洛道：“不管怎样，她比我还好看，那就是了。”
　　司马纵横道：“唐浣既具天姿国色，而且又是存心挑逗赵展翅，那么这位赵帮主，恐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了。”
　　唐洛道：“他可不是什么英雄，在唐浣面前，他只不过像是一条狗。”
　　铁凤师道：“那剑谱终于落在你姐姐手上？”
　　唐洛道：“赵展翅遇上了唐浣，休说是剑谱，就算是性命也愿意丢掉。”
　　铁凤师淡淡道：“正是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只恨铁某还未遇上那种可以让自己甘心情愿去死的女人。”
　　唐洛道：“你若遇上唐浣，说不定真的会愿意为她而死。”
　　铁凤师道：“那倒要看看，你的姐姐是否有这种惊人的魅力。”
　　唐洛道：“唐浣得到剑谱后，就用毒药毒死了赵展翅。”
　　“毒死赵展翅？”
　　“不错，她说，无毒不丈夫！”
　　“她可是个女人。”
　　“虽是女人，却以女中丈夫自居。”
　　“那么，她倒算是个女强人。”
　　唐洛道：“她的确是个女强人，但最可怕的却是，她还与毒强人有所勾搭。”
　　铁凤师动容道：“女强人再加上毒强人，这倒是非同小可。”
　　“当然非同小可，”唐洛沉声说道：“近数年来，毒强人不断扩展势力，已达到令八大门派寝食不安的地步。”
　　铁凤师道：“你可知道，那毒强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唐洛道：“他姓朱，叫朱万王。”
　　铁凤师道：“你见过他？”
　　唐洛道：“没有。”
　　铁凤师道：“唐浣与朱万王暗中勾结，他们有什么计划？”
　　唐洛道：“消灭太原甘家，夺其产业，掠其金银库与千万珠宝！”
　　铁凤师脸色不由一变。
　　“太原甘家，富甲一方，据说若以财力而论，甚至连南宫、慕容两大家也比不上。”
　　唐洛道：“南宫世家与慕容世家虽然也是两块肥肉，但要抢去他们一文钱，却绝不容易。”
　　铁凤师点点头，道：“太原甘家却比较脆弱得多，甘家一门，虽然不乏练武之士，但武功却都是稀松平常得很，那就像是一头没有用的肥羊，难免引起毒强人垂涎三尺。”
　　司马纵横却道：“虽然甘家中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杰出高手，但太原千刀会龙头老大‘金刀令主’薛棠，却与甘家极有渊源。”
　　铁凤师道：“这倒不错，昔年薛棠若非得甘老太爷相助，早已倾家荡产，沉了下去。”
　　司马纵横道：“那时候，薛棠还经营着薛家镖局，不知如何，失了一趟镖，薛棠赔不起，几乎闹得要上吊。”
　　铁凤师道：“幸得甘老太爷及时赶到，慨赠黄金万两，才使薛棠度过危机。”
　　司马纵横道：“是以，欲吞甘家，最少要先闯过千刀会这一关，才有成功的希望。”
　　唐洛叹了口气，道：“你们说得一点也不错，而毒强人朱万王也正有毁掉千刀会之意。”
　　司马纵横道：“要毁千刀会，必先杀薛棠。”
　　唐洛道：“要杀薛棠，必须要找一个能够杀得了他的人。”
　　司马纵横道：“在朱万王心目中，谁是最理想的人选？”
　　唐洛道：“方恨秋！”
　　司马纵横吸一口气：“不错，方恨秋的剑法，极可能足以克制薛棠的‘千变无影刀’。”
　　唐洛道：“于是，唐浣就以剑谱为饵，逼使方恨秋对付薛棠。”
　　司马纵横道：“这又和你断去双腿有什么关系？”
　　唐洛道：“我阻止方恨秋，他若去杀薛棠，我就不肯嫁给他。”
　　司马纵横道：“方恨秋曾向你提出亲事？”
　　唐洛凄然一笑：“我们本来就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我与他成亲，本来只是迟早间的事。”
　　司马纵横道：“在方恨秋来说，你是在要胁他。”
　　唐洛道：“我是为他好。”
　　司马纵横道：“只怕他没体会到这一点。”
　　唐洛道：“倘若只是他自己一个人，他还不敢和我赌气，可是，在他的背后，还有唐浣。”
　　司马纵横道：“他们怎样对付你？”
　　唐洛道：“他们用迷药迷倒了我，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已不见了一双腿！”
　　说到最后一句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充满了仇恨，仿佛要亲手马上捏死方恨秋和唐浣。
　　司马纵横吸一口气，道：“唐浣是你的姐姐，她怎会下得了这种毒手？”
　　唐洛咬着嘴唇：“她一直都不把我当作妹妹。”
　　司马纵横道：“把你看作什么人？”
　　“仇人！”
　　“仇人？”司马纵横道：“虽然同父异母，但终究也是姐妹，她怎会把你视为仇人？”
　　唐洛道：“她说自从我出生后，爹就只宠爱我们母女，冷落了她们。”
　　司马纵横苦笑一下：“家事最难明，姐妹反目成仇，那却是极大的不幸。”
　　铁凤师盯着唐洛：“所以，你要我对付方恨秋？”
　　唐洛点点头。
　　“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否则，方恨秋一定会杀了薛棠，而太原甘家，也将会危如累卵。”
　　铁凤师淡淡一笑：“你认为我一定会答应吗？”
　　唐洛一楞。
　　过了半晌，她才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我只是希望如此而已。”
　　铁凤师也叹了口气：“也罢，反正我这个人是空闲不得的，而且，我有个老朋友，刚刚死在毒强人的爪牙手下，我也很想跟他们算一算帐。”
　　唐洛大喜：“铁大侠，你答应了？”
　　铁凤师瞧着司马纵横，道：“你看我还能脱得了身吗？”
　　司马纵横悠然一笑：“我知道你在想着些什么。”
　　铁凤师一怔：“我在想什么？”
　　司马纵横道：“唐洛的姐姐。”
　　“唐浣？”铁凤师更加呆住，“我为什么会想着这个从来没见过的人？”
　　“正因为没见过，所以更想见一见，”司马纵横直勾勾地盯着他，“也许，她就是世间上唯一能够迷住你的女人。”
　　铁凤师连忙摇头不迭：“绝不会，绝不会！她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我绝不会不知死活，掉进她的陷阱里。”
　　唐洛叹了口气，道：“可是，真正能迷死男人的，往往也就是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
　　铁凤师瞪了她一眼：“既然你对我没信心，为什么却又选择我去对付他们？”
　　唐洛道：“就算我对你没信心，也该信任司马纵横。”
　　司马纵横奇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也去摸这一趟浑水？”
　　唐洛凝视着他：“连铁凤师都答应了的事，你会袖手旁观，那才是怪事。”
　　铁凤师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是志在找我，而是要利用司马纵横去对付方恨秋。”
　　唐洛皱了皱眉：“‘利用’这两个字，不嫌太丑恶吗？何况，你们现在还可以决定，完全不理会这一件事！”
　　“这倒难了，”铁凤师长长叹息一声：“现在，就算我反悔，小司马也会拉着我走。”
　　司马纵横道：“走往哪里？”
　　铁凤师说道：“当然是去见一见方恨秋。”
　　司马纵横道：“他有什么好看？”
　　铁凤师道：“这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当然不好看，但迷住他的蛇蝎美人，却不妨去找找她，一开眼界，然后……”
　　“然后每人给她咬一口，让她咬死我们？”
　　“不！”铁凤师的脸色忽然沉下来：“只要证明她是个坏女人，那么我就会用我的看家本领，让她知道厉害！”


　　雨又重来。
　　萧天绝在雨中下葬。
　　唐洛走了。
　　虽然她断了两条腿，但嵌在她身上的两根钢拐，却仍然可以帮助她行走如飞。
　　她已经是个美人。
　　唐浣若真的比她还艳丽，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一个心肠恶毒的女人，倘若容颜丑陋，还不算太可怕。
　　倘若心如蛇蝎，却又貌若天仙，那才真的要命。
　　尤其是要男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