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仗功成战将行

 

2024-01-22 18:38:14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夜色从黄昏里静静而来，却又在晨曦中悄悄逝去。
　　长空已蔚蓝，旭日斜照在青袍人身上。他已等了一个晚上。他仍在等。
　　他仍未有半点焦躁的举动。
　　倏地，谷中来了一个灰袍老人。
　　这老人须发皆白，唯独手中一枪红缨，鲜红如血，是松木红缨枪。
　　是唐门老祖宗唐老人来了。
　　青袍人的姿势仍未变。他等的不是唐老人，而是车厢内的唐祖师！


　　唐老人脸色如冰。
　　他的一双手也冷如冰。
　　他没有看那青袍人一眼，既似是看不见，又似根本不屑看他一眼。
　　他把松木红缨枪插在地上。
　　他用一双冰冷的手，打开车厢门。
　　唐祖师在车中，他盘膝而坐。
　　他身上袍白如雪。


　　袍虽雪白，但在襟前却有一缕鲜红、已干血渍！
　　血是从唐祖师嘴角流下的。


　　山风吹来，一群乌鸦在远方飞起。
　　一缕红血淌下。
　　一代宗师赫然已在夜中坐化。
　　唐老人抱着他敬爱的四叔离开马车。
　　马忽嘶鸣，唐老人却是无言。
　　他似无半点悲恸。
　　他似早已知道这一刻的来临。
　　他只是漠然，他只是寂寞。
　　真正悲恸的，是那等待出剑一击已久的神秘青袍人。


　　吹了整夜山风的落月剑，被主人用沉痛的力量插入泥土中。
　　“唐君武！你好狠！你好绝！你让我等了无数岁月，却在这时候离我而去！你一死，我去哪里找对手？我去哪里为九个死去的弟兄复仇？……呜……呜……”
　　他伏地狂哭！
　　他已不像是高手，而是像个疯子。


　　唐老人抱着唐祖师，木然伫立。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他不知道青袍人是否会向自己攻击。
　　他只知道，敬爱的四叔已离人世。
　　日渐高升。青袍人哭声渐止。
　　他忽然抛掉笠帽，又从地上拔剑，把竹笠下的黑纱击成粉碎。
　　“中原人！统统都要杀！”
　　竹笠一除，青袍人露出了本来面目。
　　他头上白发如银，两眼深陷，容颜瘦削，鹰鼻阔嘴。
　　唐老人这时才看了他一眼。
　　他木然道：“你果然是扶桑岛国十大浪人唯一生存者——锦兵中卫！”
　　青袍人大笑：“不错，正是锦兵中卫。”他狂笑着：“你是唐老人？”
　　“正是唐老人！”
　　“唐君武既死，你来！你来！你来会一会落月剑法！”
　　唐老人没有回答。
　　锦兵中卫在狂吼：“咱们东洋会十大浪人，有九个死在唐君武手下，现在只剩下锦兵中卫了，为什么没人杀了我？”
　　他绕到唐老人面前大声道：“唐老人，你不敢？你不敢会一会东瀛落月剑？”
　　唐老人还是没有回答。
　　他只是把唐祖师抱得更紧。
　　锦兵中卫突然双手举剑。
　　剑在空中，似欲一劈而下。
　　但忽然间，他又把剑收回，身子一拧，目光落在马车背后。
　　车后有人。一个带刀而来的蓝衣人。


　　唐老人能找到的地方，龙城璧也能。
　　唐老人能接得下的一剑，龙城璧也能。
　　但唐老人能否接得下锦兵中卫的落月剑？没有人知道。
　　甚至连唐老人和锦兵中卫都不知道。
　　龙城璧更不知道。
　　但世间上有种人，绝不会在面临不知道后果事情的时候，就临阵退缩。
　　龙城璧无疑就是这种人。
　　他神态恭谨地，面对着这位在多年前就已来到中土的东瀛高手。
　　“我是龙城璧。”他一字一字地说。
　　“雪刀浪子？”
　　“正是。”
　　“好！你现在是在替唐君武受我一剑！”锦兵中卫突然厉声大喝！
　　“剑”字出口，可怕的一剑已击下！
　　剑光耀眼！虽然只是一剑击下，但却是无数剑影在闪动。
　　每一道光影，都似是虚招。
　　但每一道光影，都可以在瞬息之间，把对手斩杀于跟前。
　　面对这种剑法，绝对不能犹豫。
　　只要有一分犹豫，立刻就死！


　　龙城璧没有犹豫。
　　雪刀在同一时间发招。
　　龙卷西风！
　　飞龙钻海！
　　龙游八荒！
　　龙翔宇外！
　　锦兵中卫只发一剑，他却以四刀相迎。四刀拼一剑，那只是电光石火间的事。
　　唰！落月剑忽然回入剑鞘。
　　飒！风雪之刀却横架于两人中央，刀锋光华映目生寒。
　　锦兵中卫一笑，笑意凄然。
　　他回头，无言离去。
　　一步！两步！
　　三步……九步！十步！
　　噗！
　　这位东瀛高手，只走了十步就倒下。
　　龙城璧没有感到兴奋，只是默默回刀入鞘。
　　这一战，江湖中人评：“雪刀比落月剑快，锦兵中卫身中四刀而亡。”
　　但唐老人的评语却并不是这样。
　　他说：“落月剑法本胜一筹，然而久候一夜，锦兵中卫精锐之剑招已化为急躁、平庸，是故胜败不足论英雄。”


　　同年，中秋夜。雨绵绵，无月无星。
　　一辆马车，缓缓驶到此峡谷。
　　赶车者乃一大汉，他是旧地重游。
　　车厢门虽闭上，但窗子却没有垂下黑布。车中有二人，一人奇胖，另一人似已有七八分醉意。
　　奇胖之人，正是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唐竹权。带着七八分醉意者，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马车后，尚有一人，骑驴而来。
　　他人正少年，英姿飒爽。他是朱雀。


　　朱雀在驴背上吹笛。
　　笛音单调、肃杀。韵律悲昂、壮烈。
　　本是月圆之夜，却是适逢绵绵秋雨。
　　这不是一个好中秋。
　　笛越吹，风雨似越寒凉。
　　蓦地，不远处传来“铮铮”声响。
　　是琴声。
　　在这荒僻之地，谁在奏琴？
　　朱雀笛声仍然继续。
　　他这一阕笛曲，是从阴来来遗体上找出来的。阴来来已死。
　　但这时候，朱雀所听琴声，居然曲调与自己所吹的一模一样。
　　他不禁暗问：“这是谁的曲？这曲是谁所奏？”
　　朱雀很快就获得了答案。
　　荒谷有人，而这人竟然是唐老人。
　　唐竹权怔住。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居然也会奏得一首好琴音。
　　他忍不住问唐老人。
　　“此曲何名？”
　　“战将行。”
　　“是谁所谱？”
　　唐老人不答。
　　唐竹权憋着一肚子闷气，忍不住问龙城璧：“你可知道？”
　　龙城璧缓缓道：“此曲乃二人合力共谱，乃唐祖师与阴来来前辈。”
　　唐竹权吁了口气。
　　“原来如此。”
　　朱雀忽然问道：“什么原来如此？”
　　唐竹权微微一笑，说：“原来如此的意思，就是原来是这样的！”
　　朱雀怔住。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发现这峡谷中还有另一个人。他上前仔细一看。“郭帮主！你的伤势……”朱雀忽然惊呼。
　　“好小子，”黑夜中传来风流神丐郭笑山的声音：“江湖上许多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但你瞧，本帮主现在不是神龙活现吗？”郭笑山突然出现，立刻使这愁闷的中秋夜，忽然变得热闹、高兴起来……

　　 (全文完，感谢“刀恨”提供图档，“weiwei27”录校、“忆飞刀”二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