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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论天下英雄
 
2024-07-26 08:10:50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又是一天的清晨。
  今晨无雾,却有微雨。
  演武场上,没有人在“演武”,但并不等于这里没有人。
  演武场上有数之不尽的人,但绝大部份都是死人。
  这个气势森严的地方,竟在一夜间变作炼狱,变作停尸之所。
  翡翠城中昨夜大乱,神秘可怖的“主上”暗中策动庞大的杀戮,凡是忠心于叶璧天者,一律杀无赦!
  叶璧天在那里,没有人知道。
  他最心爱的女人“千里蝴蝶”,他的小雪,她又在那里?
  也没有人知道。
  人们只知道,曾在演武场上,备受叶天王尊敬,更隆而重之地为他贺寿的“无敌狮王”钟海啸,他又再度回来。
  曾几何时,演武场上,尽是莺莺燕燕,美女如云的人间天堂。
  但今天,钟老太爷仍然坐在当天的位置,但场中的景象,已由天堂变作作炼狱。
  身首异处的头颅,断折了的肢体,模糊的血肉,竟满布着偌大的演武场。
  钟海啸满意极了。
  他对自己在花甲之年,仍然有此雄风,一举重创翡翠城,铺下他未来大好河山锦绣之路的表现,感到十分十分满意。
  他传令,要在明珠殿内煮酒论英雄。
  当年,曹孟德曾煮酒论英雄,曰:“论天下英雄,使君与操。”
  钟老太爷若自诩是孟德再世,那么“刘玄德”又是那一位?

×      ×      ×

  城中大杀戮,怒狮最卖力。
  他卖力绝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他自己。
  他有太多余的精力,若不杀人,不干些他自己认为痛快淋漓的事,他会疯掉。
  最少,他感觉得到自己会因为太沉闷的日子而疯掉。
  因此,他一直努力地折磨别人,来换取自己的宣泄和痛快!
  只有女人、烈酒和杀掉任何能够令他感到刺激的生命,他才会在愤怒的面容上,偶尔绽出恐怖狰狞的笑容。
  怒狮杀人,绝少用兵器。
  因为他的手就是最可怕的杀人兵器。
  他若要撕裂一个人的身体,大槪不会比屠夫在猪肉身上割下三四两肉更为困难。
  翡翠城的大血战,怒狮是最恐怖的杀手。
  就连“无敌狮王”钟老太爷也感到,他比自己想象中还更可怕。
  演武场,也不再是叶天王的演武场。
  钟海啸以雷霆万钧之势,率领东海群雄,誓要在这城中争夺最后的胜利。
  当然,他并没有忘记他的一个老朋友——六指先生。
  六指先生乃琴魔武功之延续,但其成就,并不配与琴魔先生相比。
  是天赋所限?还是地灵人杰,以至天时的配合,均对六指先生不利?
  六指先生已算不出来了,他早已在演武场中,血流尸分,琴毁人亡。
  那一战的战果,早已在钟海啸的预料中。
  他并没有怂恿六指先生挑战叶璧天。
  他只是用最尖锐的批评、最阴损刻薄的话,刺入六指先生的心坎里。
  六指先生虽然看来相貌堂堂,但他唇薄、天庭狭窄、胸襟不能容物。
  这种人,最忍受不了旁人的冷嘲热讽。
  一如给诸葛亮活活气死的那个周瑜。
  六指先生没有给他的老朋友气死,他只是忍受不住那种屈辱,因此只身闯入翡翠城,挑战名满天下的叶城主。
  叶璧天从容应战,轻易挫败六指先生,但他的从容,只是外表,难瞒识者之眼。
  翡翠城演武场,占地辽阔,场中厮杀者仅二人,但在场外,早已隐伏东海群雄卧底,冷眼旁观此一战事。
  不是一般泛泛之辈卧底,而是见多识广,目光如炬之士。
  叶城主的外貌越是从容,越显他已陷入外强中干之窘境。
  他这种掩饰,可以瞒得过一般武林人物,却绝对瞒不过钟老太爷布伏在翡翠城中的卧底。
  叶璧天的黄金年代,来得早,去得也快。
  钟海啸谋定而后动,他要吞噬翡翠城,击杀翡翠城,此时正是大好良机。
  然而,翡翠城根基厚固,钟海啸虽然统率东海群雄起事,仍然没有必胜的把握。
  为策万全,他早已笼络江湖上另一庞大的神秘组合,其首脑人物,名曰——“主上”。
  这是一个狂妄的称号,此人斗胆,竟欲与当今九五之尊相提并论,显然有造反之心。
  但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天地,只要有实力,便自僭称为帝,又有谁能奈何得了?
  昔有中原九帝,其“九帝会中原”之事绩,至今仍为人所津津乐道。
  但这“主上”是何方神圣?钟海啸竟敢笼络其庞大之神秘组织,难道不怕有后顾之忧吗?
  但这已是后话。
  目前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杀叶璧天,占翡翠城,干一番惊人轰烈的功业。
  忽尔狂风大作,怒狮早已满手血腥,但仍四处追杀异己份子。
  杀!杀!杀!
  不杀不快!
  杀!杀!杀!
  怒狮已杀至琴桥。
  城中有三霸。
  智霸、刀霸、斧霸。
  外界不少人一直以为,斧霸是个须眉大汉,而且姓祁名连魁。
  翡翠城确有祁连魁这么一个须眉大汉,更生得孔武有力,霸气十足。
  但他若提起了巨斧,恐怕只堪斩柴劈树而已。
  真正的斧霸,却是看似纤纤弱质之“名妓”琴琬。
  琴琬,居玉阁,外有琴桥,四下亭台回廊,院宇恢宏,气势不亚于豪门世族。
  琴琬喜欢清净,更喜欢打扫得一尘不染。
  但在这天上午,却有一个野兽般的男人,用一条粗如儿臂的铁链,拖着几个肢体残缺不全的死尸,目露凶光地走过琴桥。
  血污迤逦,腥臭气味中人欲呕。
  但这个比野兽更可怖,比野兽更残酷的人,却咧嘴而笑,神情愉快地拖着一大串死尸迈步踏向玉阁。
  琴桥上,无人阻挡怒狮。
  玉阁外,也是阆无一人。
  但怒狮知道,斧霸是个名妓,斧霸并不是甚么祁连魁,他也知道,这个叫琴琬的名妓,正在这幢玉阁之中。
  “婊子!快给我滚出来!”怒狮倏地大吼,吼声惊天动地,彷佛连坚实的桥墩也为之震动不已。
  没有女子的回应。
  却有一个胡子生长得很好看的男人,怀中抱刀,缓缓地自玉阁走了出来。
  怒狮只打量这人一眼,已不屑地挥着手:“滚开!你只是一堆垃圾,不配跟我交手!”
  这人并未动怒。
  他神情淡若,似乎正在临江观景,又似是漫步吟诗于林荫之下。
  “我并不是一堆垃圾,我姓铁,铁艳初。”他对怒狮缓缓地自我介绍。
  怒狮“呸”一声:“好好一个须眉男子,却叫甚么艳红艳初,不嫌太娘娘腔么?”
  “前朝曾有一代名侠陆小凤,虽然小凤为名,却也是男子汉、大丈夫,至今犹为世人津津乐道。”
  “嘿嘿,这就是了,怪不得你也像陆小凤一般,唇上蓄着一些不伦不类,自以为好看的胡子。”
  “以前,曾经这样嘲讽陆大侠的朋友,用拳头或者是刀剑堵住了嘴巴。”
  “以前是以前,今天是今天,你受死吧!”
  怒狮大步踏前,每一步都令地层震动。
  铁艳初任由宿雨留在刀鞘里,甚至连看也不看它一眼。
  莫非他有必胜怒狮的把握?
  答案恰好相反。
  他知道怒狮是个怎样的人,怒狮的武功有多可怕,他早就很清楚很明白。
  在翡翠城,也许有高手可以克制怒狮,但却绝不会是铁艳初。
  他也不是翡翠城中人,他只是一个为了名利和美色潜进城中的江湖客。
  但他的挑战,早已失败,彻底地失败。
  他认为:“一个失败的人,不配在武林中苟且偷生!”
  江湖争斗,不是胜利,便是失败。
  有人经得起挫折,屡战屡败,但却也屡败屡战。
  但也有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一百次、一千次的成功,视为理所当然。
  但只要失败一次,就再也没有卷土重来的信心,甚至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铁艳初从前并不认为自己是这样的人。
  但从前是从前,现在他认为:“一个失败的人,不配在武林中苟且偷生!”
  因此,他抱着宿雨,抱着必败必死之心,站在玉阁门前,琴桥之上,孤身迎战杀气冲天而至的怒狮。
  怒狮已逼近他面前不及三尺,这绝对是一个极危险的距离。
  只要怒狮一出手,铁艳初立刻死无全尸。
  但他仍然没有抽刀,任由宿雨静静地插在刀鞘里。
  怒狮大怒,倏地发出如雷巨吼,左手暴伸,一爪抓向铁艳初的脸。
  宿雨倏地抖动!抖动!剧烈地在抖动!
  但抖动的只是刀,并不是铁艳初,他仍然有如一尊石像,纹风不动地伫立着。
  这岂不是找死吗?
  怒狮惊呆住了,他这一爪,突然在铁艳初的眼睛上、鼻梁上、胡子上凝住,并没有怒抓下去。
  今天,怒狮已杀了数之不尽的人。
  这些人,有些武功平庸、有些身手不凡,也有一些神乎其技、艺高人胆大的顶尖高手。
  但不管是怎样的人,都在怒狮的双手下一一被撕裂!
  无一例外,无人幸免!
  而且,每一个被撕裂的人,都在被撕裂之后一刹那间,流露出惊骇欲绝,惶恐颤慄的神情。
  唯独这唇上蓄有胡子的年轻人,竟面对怒狮如斯凶猛之杀着而面不改容。
  甚至连眼睛也不眨动一下。
  然而,怒狮是为了这一点而不骤施杀手吗?
  不!绝不如此!他的扑杀行动突然停顿,绝不是为了铁艳初这种异常的神情,而是因为他感到一股极可怕的杀气,突然在他背后涌现!
  怒狮是悍将、闯将,杀人不眨眼的猛将,但这并不等于愚鲁无知。
  他是聪敏的,狡黠的,也是经验丰富的。
  无论杀人经验和自保的经验,都同样丰富。
  怒狮就像是森林里的猛兽,甚至是兽王之王,但纵使是森林里的王者,也不能不时时刻刻提高警觉。
  王者比任何生命,都必须更懂得怎样防卫自己,怎样抵挡随时随刻都会出现的种种致命袭击。
  没有这种警觉性的王者,极可能会成为可笑的“一夜之王”。
  怒狮虽在无敌狮王之下,但他早已习惯以王者自居,也习惯了怎样保住王者高高在上的地位。
  眼前爪下的小胡子,根本不值一哂。
  怒狮扑杀至此,并不是为了藉藉无名的小胡子。
  他是为了斧霸而来。
  但斧霸呢?
  此刻在怒狮背后,杀气严霜令人心寒的高手,是否就是翡翠城中的斧霸?
  怒狮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进一步攻杀铁艳初。
  因为他感觉到,一旦他伤害这小胡子,背后那人的杀着,也会随即铺天盖地而来。
  怒狮并不是一般人。
  天下间,能令他有这种感觉的高手,绝不会超过五人。
  这人不会是斧霸琴琬,一定不是。
  旣不是琴琬,又还会是谁?
  怒狮的瞳孔不断收缩,厚而色泽血红的嘴唇渐渐向上翘起,他体内无穷无尽的内劲,已凝聚于两臂间、双腕上,以至一直催谷至手掌……
  “叶璧天?”怒狮终于叫出了一个惊天动地,泣鬼神的名字。
  背后的人轻叹一口气:“练坏了!”
  他没有回答怒狮,却在批评怒狮。
  果然是惜玉天王,翡翠城主。
  怒狮目中厉芒暴闪:“甚么练坏了?”
  叶璧天喟然道:“普天之下,总共有十三门上乘外内兼备功夫,少林有‘金刚不坏功’,武当有‘孤峰天柱劲’、天尊门有‘大乘金钟罩’,南海有‘圣火护体诀’、王屋派有‘铁石心肠功’……可惜,你偏偏使了东海巨浪岛‘神魔诀’……”
  怒狮喉际间发出一阵低沉吼叫:“神魔诀威力旷古绝今,何坏之有?”
  叶璧天道:“神魔诀固然是威力无俦之上乘武功,但却不适合阳火过盛,脾性暴烈之士。”
  怒狮道:“我已练成神魔诀,功力如何,人人有目共睹。”
  叶璧天道:“但体内所受损伤,却非人所共知。”
  怒狮倏地收回双爪,侧身转脸,目光射向叶璧天。
  显然,叶天王所言非虚。
  怒狮仍是霸气凌人,但心下却已骇然。
  他修练神魔诀,十年前期盼五年即大有所成,把功力推升至第八层境界。
  但五年过去了,只达到第五层境界。
  又再苦练四年,勉强提升至第七层境界。
  到今岁,强悍的怒狮,也不敢再强行逼练下去。
  怒狮若再不停止,就连他自己也未能逆料,将会产生怎样的可怕的变化!
  ——当怒狮神魔诀功力催升至第七层境界之后,每当月圆之夜,定必胸腹烫热如遭火炙,继而头昏脑胀,眼前幻影重重叠叠,耳鸣心跳燥热难耐。
  这是怒狮的挫折,也是怒狮的秘密。
  但叶璧天竟已洞悉一切!
  这人可怖!这人可恶!这人可恨可杀!
  怒狮十指指骨勒勒作响,胸膛贲起坚实如铁的肌肉不住地跃动。
  他倏地质问叶璧天:“你……又……还……剩……下……多……少……功……力?”
  每个字都有如焦雷般爆裂!
  但叶璧天仍然漫不经心,他屈指在计算:“六招之内,可分胜负,八招之内,败者必死!”
  怒狮狂笑,神魔诀功力终于有如汹涌波涛,疾向叶天王怒劈过去!
  叶璧天一直在琴桥上。
  但就在怒狮展开雷霆万钧攻势之际,结构坚实的琴桥,竟然齐中断裂!
  琴桥折断,发出了惊人巨响。
  这巨响的声势,犹在怒狮“神魔诀”之上。
  琴桥一断,叶璧天的身子随即向下滑落。
  怒狮骇人的攻势已全力轰出,再也收不回来。
  他本以为,叶璧天势必全力招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叶天王虽然功力不如前,但既已现身,自当全力一战。
  孰料惊人变化突如其来。
  琴桥断,天王消失!
  代之而起的,却是一个自断桥下急射而至的绝色女子,和一把巨大的斧头。
  巨斧有缺口,却是细小但却数之不尽的缺口。
  是斧霸!琴琬终于现身!
  怒狮大怒,他大怒是因为直至此刻,方始明了叶璧天屈指计算,甚么“六招”、“八招”竟不是指叶、狮之战,而是计算斧霸火并怒狮的战果。
  “姓叶的,你是个懦夫!”怒狮怒吼,吼声中,琴琬已把巨斧劈向他丑陋狰拧的脸。
  怒狮掌势一横,无匹掌劲击向斧身。
  琴琬卸开,身在半空。
  琴桥靠近玉阁断垣处,便是怒狮立足之地。
  琴桥下是绿水湖,湖中已不见天王踪影。
  怒狮不理,先杀琴琬再作打算。
  琴琬是斧霸,她手里的巨斧,时而霸气冲霄,时而轻灵舞动,变幻莫测。
  怒狮三击半空,都给琴琬巧妙闪避开去,但巨斧却如影随影,一直紧紧追缠怒狮,始终不离怒狮左右三尺之地。
  瞬息之间,已拼了五招。
  第六招,倘若叶城主所言不虚,便是胜负关键所在!
  怒狮怒啸,突然精光大盛,自腰际掏出一把镶了六颗宝石的金刀,刀锋闪电般急刺琴琬胸前。
  江湖上,没有人见过怒狮用刀。
  就连“无敌狮王”钟海啸也没见过。
  但在这一役,怒狮的刀终于出鞘。
  没有人能料得到,琴琬亦然。
  正因为没有人能预料得到,这一刀也就更可怕,更无法逃避。
  琴琬料不到。
  琴琬没法逃避。
  但她也没有想过要逃避。
  为甚么?是否因为这是第六招?这真是叶天王所预料的决胜一招吗?
  琴琬不知道,她完全不知道,她只知道,为了叶城主,为了翡翠城,她必须力战到底!
  城中三霸,只有智霸才是叛徒。
  刀、斧二霸,都对叶城主绝对忠心。
  怒狮的刀已怒射,刀光甫现,彷佛连天地万物都已在刹那间完全失却了颜色。
  愤怒的怒狮,挥出了令人震惊的一刀。
  刀、斧对垒,眼看即将短兵相接。
  但也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刀斧之间,再出现了第三件兵器。
  又是刀,另一把刀。
  一把曾经颤动,却没有出鞘的刀。
  宿雨终于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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