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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画蛇添足变蜥蜴
 
2024-08-24 13:09:32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高手村,自是高手如云的地方。
  除了轩辕一百三十七郞之外,丁碗也是高手之一。
  丁碗,是高手村中唯一懂得吟诗的“骚人墨客”,他每天都吟诗,要是在某一天吟不出诗来,也许就会死人。
  丁碗吟的诗,当然比李白、杜甫更有诗意,因为他住的地方叫诗诗屋,妻子叫万诗诗,吃饭的饭碗有诗句,穿的衣裳也绣满了五言、七言绝句,连在放屁之前也得吟诗一番,才把充满诗气的“腹中之气”诗意地排放。
  这一晚,他对万诗诗说:“李白的诗,不是不好,只是不够新鲜。”
  万诗诗是他的妻子,额头上在嫁入丁家之后,给丁碗刺上了一个“诗”字。
  这个“诗”字刺得很有点秀气,但这个叫万诗诗的女子却像是一条充满诗意的蜥蜴。
  丁碗是罗牛的好兄弟。
  罗牛很粗野,连牙齿都比石头更粗糙,但丁碗却十分儒雅,不但喜欢吟诗,也喜欢弹琴。
  他弹的琴,是一具五弦琴。
  世有焦尾琴,琴声允称一绝。丁碗没有焦尾琴,他这一具琴的名字,是“高手”。
  ——只有真正的高手,才配使用这一具高手琴。
  天上有明月。
  屋外有客人。
  丁碗在万诗诗的殷勤心侍候之下,轻轻抚琴,唱道:
  “玉兔羞见绣鸳鸳,
  愁多佣懒不思量,
  灯色聊寄魂梦意,
  吟伴烟水两茫茫。”
  一曲未终,万诗诗已拍掌盛赞:“火候极佳,香味四溢,只是有点不够咸。”
  转身折回厨房,取出一瓶盐,把盐撒在一盘非常肥美的狗肉上。
  丁碗道:“娘子,吟诗弹琴,可以兼吃狗肉吗?”
  万诗诗道:“要是一般的狗肉,自然万万不能,但这一只狗甚有诗意,另当别论。”
  丁碗道:“狗也会有诗意吗?”
  万诗诗道:“这一只狗,名为‘诗中之犬’,每吠五下或是七下,连吠叫也很有诗意。”
  丁碗“哦”的一声,道:“吠得好,倒不知道肉质怎样?”
  万诗诗道:“比树皮略佳。”
  丁碗“啊”的一声,大为满意,又吟哦起来:
  “二人对饮狗肉香,
  轻风吹拂绿荫墙,
  休教门户深掩闭,
  安排妙饵钓金鳌。”
  万诗诗抚掌轻笑:“相公好诗。”
  夫妇二人、在檐下吃狗肉,喝美酒,一面吃喝,一面吟诗。
  喝酒越多,诗句越是出神入化,到后来,万诗诗也诗兴大发,吟道:
  “薄英不及奴命薄,
  纤纤柔夷泥中落,
  长颦剧饮容光减,
  哀弦岑寂念檀郞。”
  丁碗听了,勃然大怒,立刻翻桌。
  热腾腾的狗肉,毫不留情的泼在万诗诗身上,同时喝道:“你的好相公就在眼前,你的贼脑袋却在想念旧情人,当真好不要脸!”
  万诗诗忙道:“相公息怒,奴家只是为赋新诗强说愁,实则心里愉快无比,更没有思念别的男子,相公千万不要误会。”
  丁碗酒意上涌,不听妻子的解释,自墙上拔出一把刀,一刀砍在万诗诗的头上。
  万诗诗没有闪避。
  她不是闪避不开,只是丈夫一刀砍来,她是不敢闪开去的。
  这一刀,砍在她的头上,砍得结结实实,但她的头没有破,血也没有流,只是额角上高高肿起。
  刀是木刀。
  这把刀,是丁碗亲自制造的,用途只有一种,便是用来砍老婆的头。
  在木刀制成之日,丁碗吟道:
  “爱妻不用钢,
  用木显多情,
  刀砍长舌妇,
  相公本姓丁。”
  万诗诗当时大讃好诗,丁碗立刻一刀砍在她的头上,试一试这种木刀会否把老婆砍死。
  要是万一砍死了,这种刀就得再换另一种木料。
  当然,老婆也得换上一个。

×      ×      ×

  万诗诗给丈夫砍了一刀,虽然头疼得很?但她还是非常感激。
  那是因为丁碗在制造“砍老婆刀”的时候,爱妻情切坚持“爱妻不用钢”。
  他说:“恩爱夫妻,岂可以利刃砍杀?即令禽兽亦不为之。”
  所以,他造的是木刀,虽然木质相当坚硬,但他已准确地计算过,无论如何一定砍不死老婆,因为老婆的头骨比木刀还更坚硬。
  虽然万诗诗没有给木刀砍死,但那一盘上好的狗肉,还是给白白地糟塌了。
  “相公,有酒无肴,如何是好?”
  “不要紧,只要有诗助兴,便是清风明月,也可饱餐。”
  “相公,石牢那人,已三昼二夜未曾进食,只怕熬不了太久,反正狗肉都已掉在地上,何不用来喂她?”
  “娘子,你这样说,分明是妇人之仁。可知石牢那人罪业深重,便是把她活活饿死,也不能怪罪于咱俩夫妇。”
  “相公,照奴家看,石牢内那人,并不像甚么坏人。”
  “你看过她的屁股吗?”
  “奴家怎会看过她的……那个地方?便是曾经看过了,这和她是不是个坏人又有甚么相干?”
  “怎会没有相干。我说有相干便是有相干,你连人家的屁股都弄不清楚是黑是白,又怎知道她是不是坏人。尚幸老天爷有眼,叫这混蛋落在咱们高手村里,想高手村内高手如云,这厮便是插上十对翅膀,也是决计飞不出!”
  “相公,要是飞得出去,只消插上一对翅膀已很足够,又何必多插九对?”
  “你懂甚么?多一双翅膀便多一分力量。”
  “天上的麻鹰也只有一对翅膀,但已可飞得又高又远。”
  “人,并不是麻鹰,你少在我面前胡说八道。”
  “相公…………”
  “少废话,今夜诗兴已是意兴阑珊,就算再吟诗也吟不出佳句,还是早一点就寝,免生枝节。”
  “相公所言极是,奴家这便伺候相公上床。”
  “且慢!”丁碗仰望天色,忽然又道:“虽则诗兴已不再,但此情此景,还是值得再吟一首诗,以表衷情。”
  万诗诗忙道:“既有好诗,千万不要浪费。”
  丁碗摇头,道:“在这时候,又还能吟出甚么好诗?只是,身为高手村大诗人,好诗固然是非吟可,便是稍为差劲的诗,也得吟了再说,否则,世上只有好诗而没有差劲的诗,那是大大有违天理之事。”
  万诗诗大为叹服,道:“相公明见万里,奴家能够嫁得如此夫婿,真是三生有幸,六畜平安,九尾飞狐,十二分值得高兴……”
  “你说得太多了,变了画蛇添足。”
  丁碗冷冷一笑:“可知道一条蛇加上了四只脚之后会变成甚么东西?”
  万诗诗想了大半天,终于给她想到了一个非常聪明的答案:“是蜥蜴。”丁碗在她的脸上摸了一把:“对了,难怪你甚么都不像,就只像是一条四脚蛇——蜥蜴。”
  万诗诗抿嘴一笑:“相公,你那一首诗兴已阑珊的诗还没有吟出来,奴家正在洗耳恭听……”
  丁碗“唔”的一声,道:“娘子,你要听住了。”
  摇头晃脑,又再吟出一首已没有甚么诗意可言的诗。
  诗曰:
  “意兴阑珊难作诗,
  虽非佳句胜白痴,
  画蛇添足变蜥蜴,
  木刀砍头最合时。”
  又是一刀砍在妻子头上,但这一刀,算是刀下留情,轻轻一砍,点到即止。
  万诗诗大是感激,忽然诗兴大发,也要和诗一首,正要运气拉腔,耳畔听见一人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我要两位好好看管的大恶人,她死了没有?”
  万诗诗回头一望,不见人影,望向丁碗,只见丈夫身边已站着了一个中年人。
  这人正是张鉴川。
  丁碗一看见张鉴川,立时翻身便拜:“恩公嘱咐下来的事,小人岂敢有负所托,那个细小的女子,总是不肯吃喝,似乎不想活下去。”
  张鉴川道:“她是天下十大恶人之首,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便是十年八载不吃不喝,也不会死掉。”
  丁碗“啊”的一声:“好厉害的妖女!她的父母,准是他妈的吃人妖魔,茹毛饮血衣不蔽体。”
  张鉴川脸色一沉:“我便是她的老子,你看我真的是个吃人妖魔?”
  丁碗吃了一惊:“此话当真?……尊驾居然会是那个细小女子的老父。哇!这可不妙,要是把令媛活活饿死,小人又怎对得住恩公。”
  张鉴川道:“我虽把你的伤寒病治好,但只是一桩小事,用不着恩公前恩公后,教人听了混身不舒服。”
  丁碗忙道:“恩公此言差矣,受人点滴,自当报以涌泉穴。”
  万诗诗奇道:“不是报以涌泉吗?怎么多了一个‘穴’字?”丁碗道:“若说报以涌泉,只是平凡之句,不值方家一哂,但报以涌泉穴,却是大创先河,日后定必成为美谈。”
  一面说,一面把鞋袜除掉,再把右足抬起,道:“足底之下,便是名满天下之涌泉穴!”
  张鉴川也不动气,只是淡淡的说道:“我要见一见那个小魔女,有劳丁兄引路。”
  丁碗大声答应,一面引路,又一面吟诗:
  “欲眠未眠恩公至,
  受人点滴报涌泉,
  烈阳不照子夜路,
  高山难觅渡客船。”
  万诗诗听了,眉开眼笑,大赞好诗。
  忽见张鉴川身边又再闪出一个贼头贼脑的少年,正要喝问,定睛一看,不禁“蜥蜴容失色”,失声叫道:“方盟主来了!”
  丁碗早已瞧见了方小宝,不禁立时翻身再拜:“徐州高手村丁碗参见方盟主。”
  这一对夫妇认得方小宝,但方小宝却似乎从没见过二人。
  原来当日擂台大会,丁碗夫妇一直都在观战,但比武之际,擂台四周人山人海,群雄认得方小宝容易,在擂台上荣膺徐州武林盟主的方小宝,却不知道擂台下有甚么武林高手盯着自己。
  除了方盟主之外,丁碗夫妇又看见了身形非常肥的山姐,不禁更是惊奇。
  张鉴川道:“方盟主是我徒儿,山姐是小徒的好朋友,都是自己人。”
  山姐脾气耿直,立时断然道:“谁跟你是自己人?少放狗屁,张娴娴女侠怎会在这里?”
  “女侠?”丁碗一呆:“那个小魔女又怎么会是个女侠?山姐有没有搞错?”
  山姐冷笑道:“你对这个姓张的小……小姐的来历,知道有多少?”
  丁碗道:“这个,我自然是很清楚的。她滥杀无辜,勾结妖道,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还有,她不肯吃饭喝水,骂我们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山姐脸色一沉:“你把她囚禁起来,她不肯吃喝,又怎能算是罪状?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好人,她只是骂你们连猪狗都不如,已算是他妈的十分斯文客气。”
  丁碗不敢反驳,对他来说,为他治好伤寒的张大夫固然是恩公,山姐的地位更是尊崇。
  在徐州,山姐是每个人的再生父母,没有山姐,整个徐州武林恐怕早已坍塌下来。
  张鉴川冷冷一笑,道:“丁大侠,此间的是非曲直恩恩怨怨,你是不会明白的。”
  丁碗叹了一口气,道:“不错,我真的很不明白。正是清官难断家务事。闲话休提,且待我带引三位去看看那个……张小姐是死是活。”
  方小宝也叹了口气,道:“要是张娴娴女侠死了,老子这个徐州武林盟主,就由你这个丁大侠来做吧!”
  丁碗奇道:“这是甚么道理?”
  方小宝道:“要是张娴娴女侠死了,徐州武林盟主也一定活不下去,既然盟主活不下去,这个盟主就只好由你老人家来做。”
  丁碗夫妇听了,大为感动,却没参透其中玄机。
  方小宝这番话,根本就是语焉不详。
  张娴娴女侠若然死了,徐州武林盟主就会活不下去。
  但这并不等于方小宝活不下去,因为要是张娴娴女侠死了,他立时就会不做这个劳什子盟主,既然他不再做盟主,那么活不下去的人,就不会是方小宝,而是下一个接任的盟主。
  这种手段,当然瞒不过老谋深算的“毒手神医”张鉴川,他听了只是冷笑。
  但丁碗夫妇二人,本来就是脑筋古怪兼胡涂的书呆子,一时间再聪明百倍也听不出个中关键,不禁大吃一惊,齐声道:“方盟主千万不可因此而自萌短见!”
  山姐是性情中人,虽然也是个精明女子,但她也没听出这番话的破绽。
  她在心中叹道:“小宝老弟对红颜知己,果然是情深义重,如此男子,就算并非绝无仅有,也是罕见难求。要是他看上的不是张娴娴而是阿锦,那该多好。”
  转念一想,又自寻思:“要是小宝老弟两个都看上了,却又如何?……唔,这也未尝不是一椿美事。男儿志在四方,纵有三妻四妾,却又何妨。常言有道:‘自古唯大英雄好色’,想来大英雄固然是好色的,但每一个大英雄在少年时候,都是有如小宝老弟那样的小英雄。大英雄好色,小英雄也同样好色。既然好色,若是只有一个红颜知己,未免是孤弦寡索,弹奏起来也很不是味道。要是再多一个又肥又胖又美丽的阿锦,那就很不错了……”
  越想越远,由徐州高手村一直想到丝绸之路,再由丝绸之路一直想到了天竺……
  这时候,丁碗夫妇已带着众人,来到了一座地牢。
  地牢内,空空如也,既不见张娴娴,也没有任何人。
  张鉴川脸色一变,怒道:“人呢?”
  丁碗也是脸色一变,怒目瞪视着万诗诗:“张……女魔头……兼女侠……她怎么不见了?”
  万诗诗苦着脸,道:“门外的铁锁还是牢牢地锁着,这是有目共睹的,但张女魔头兼女侠偏偏不见了,奴家……也不知道个中真相……”
  张鉴川怒不可遏,竟一掌怒拍万诗诗的面门。
  “恩公不可!”丁碗大惊,急急挥掌为妻子挡格。
  他这一掌后发先至,总算及时为妻子接下这致命的一掌。
  但这一掌挡下之后,他陡地以左手捂着心,发岀了一声呻吟。
  “天……寒……地……冻……冰……碴……掌!”
  他断断续续地道出了这七个字。
  张鉴川面罩寒霜:“你放走了我女儿,辜负了我为你治好伤寒病的好意,如此忘恩负义之人,不值得我出手为你治病,你中了我这一掌,境况会和伤寒症发作的时候差不多,算是扯了个直,谁也没亏欠谁!”
  丁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你……不要我……加盟……权势堂了。……”此言一出,山姐也同样机伶伶地在寒颤着。
  “你是权势堂中人?”她脸颊上的肥肉在惊怒中剧烈晃动,眼神变得有如一头愤怒的母狮。
  张鉴川正容道:“张某从没说过自己并不隶属江湖上任何组合。我本是权势堂“圣域医堂”堂主,杀十人未必会救一人,救一人必杀十人抵数,甚么‘毒手神医’这等名头,对张某来说,全然不值一哂。最重要的,就是我在权势堂的地位,比权势八老更高,除了总驼主,没有任何人能直接命令本堂主做事。”
  山姐喝道:“这里是徐州,权势堂要在这里撒野,恐怕还不够斤两。”天下间敢说权势堂“不够斤两”的人,山姐似乎是第一人。
  张鉴川道:“想当年,孟大侠以一人之力,为徐州武林力挽狂澜,那是异数。可惜孟大侠也是为了这一场劫败种下祸根,终于不到三年便撒手尘寰,殊为可惜。”
  山姐冷然道:“先夫虽已不在,但徐州武林,仍然固若金汤。”
  张鉴川冷冷一笑:“凭甚么说徐州武林固若金汤?就凭你?还是这位甫登上徐州武林盟主宝座的方盟主?”冷冷的瞅了方小宝一眼,脸上尽是不屑之色。
  山姐闷哼道:“天下大势三分,谁都想打这里的主意,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得徐州者,固可纵览天下全局,但凡事有利必有弊,要是取得徐州,也势将成为众矢之敌。
  “武赤飙如是想,将帅盟大小将军,以至是骷髅元帅也如是想,老娘总不相信,权势堂总舵主会是一个白痴,胆敢在徐州武林这一着棋子上,轻启祸端。”
  张鉴川道:“山姐的脑袋看来比谁都更大,只可惜都是肥肉,思考能力恐怕比三岁小孩还更不如。”
  山姐道:“我若要生气,就算在很愉快的时候也可以忽然大动肝火,但你是一个很不寻常的对手,就算你讥笑我的词汇再丑陋恶毒,老娘也只会一笑置之。”
  方小宝忍不住大声喝采。
  石牢外,忽然有人沉声叫道:“张堂主,我来了。”
  短短六个字,字字铿锵有声。这人的声音,方小宝不会忘记,山姐亦然。
  竟是邱雪夫来了。
  方小宝心中暗呼不妙,他可不是怕了邱雪夫,而是为了张娴娴的安危担忧。
  邱雪夫是“浣花玉女”孙放君的仇人。这一次“长江第一赌徒”方小宝跟着张娴娴女侠前往徐州,便是为了孙放君与邱雪夫的瓜瓜葛葛。
  孙放君既与邱雪夫有深仇大恨,张娴娴自然也是邱雪夫要谋害的对象。
  据张鉴川、丁碗之言,张娴娴本来是被囚禁在这石牢中的,但此际她却已不翼而飞……要是她真的“打破石牢飞彩凤”,那是值得可喜可贺的,但要是早已落在小将军邱雪夫手中,情况便凶险得很。
  一惊之下,方小宝比谁都更快冲出石牢,第一个照面就看见了邱雪夫。
  邱雪夫虽然看来并不老,但他早已在江湖上成名多年,论身分地位,又岂是“长江第一赌徒”足以望其项背。
  但方小宝天不怕地不怕,急怒之下,一开口便道:“手下败将,何足言勇,本盟主在此,有甚么话快说!”
  邱雪夫嘿然道:“我是来找张堂主的。”
  方小宝道:“张堂主是你‘手上胜将’的师父,他老人家的事情比蚂蚁和蜜蜂还更忙碌,因此派出我这个高徒跟你对话。”
  邱雪夫冷笑道:“张堂主再忙碌,也得要见一见我这个老朋友。否则、他的老婆、女儿,很快就会给本将军的手下蒸熟,一刀一块让大伙儿分享。”
  方小宝一听之下,更是暗暗着急,忖道:“这下子辣块妈妈屁股开花了,老子的小心上人果然落在这奸贼手里。”
  正在彷徨无计之间,张鉴川已神情冷寞地走了过来,对邱雪夫说道:“女儿是你的,反正是个野种,你要蒸熟来吃也好,放入油锅里炸透才吃也好,张某绝不介意。”
  方小宝“啊呀”一声,叫道:“师父,甚么女儿是他的?难道……”
  张鉴川冷冷道:“小宝,你也不是个小孩了,这种事,就算为师不说,你也会心里明白。本来,家丑不可外传,但孙放君早已不把我当作丈夫,这一个家,早已家不成家,为师的一颗心早已伤透……”
  原来一张冷漠无情的脸,忽然变得悲戚起来。
  邱雪夫哈哈一笑,但掩不住心中的恚怒,一挥掌,掌力击向石牢大门,坚宽的大门立时穿了一个大洞。
  他笑了一阵,陡地脸色一沉,道:“姓张的,不必在我面前耍手段,张娴娴若是我的女儿,放君一定会向我直说,但她从没容样说过!”
  张鉴川道:“她从没向你说过,是因为你令她太失望,你是风流的小将军,身边的女子多得不可胜数,但她是谁?她是‘浣花玉女’,是凤凰中的凤凰。当年,我不解温柔,她离我而去,我是不敢怨恨的,但你负了她对你的情意,只是把她当作一般路柳墙花看待,这一笔帐,就算孙放君不与你计较,我也不能饶你。”
  邱雪夫闪过一丝不屑的神色,道:“放君离你而去,又岂仅只是因为你不解温柔?浣花剑派虽然以剑术驰名天下,在浣花草庐秘密收藏的‘诃欲魔师药王经’,更是张堂主觊觎多年之物,尔曾多番向放君哀求,要她在草庐中为你把‘诃欲魔师药王经’盗走,好让你能够练成‘大魔师密迦掌’,但放君识君久矣,结发夫妻一场,又怎不洞悉你是一个怎样的人。那一部经书,本是治病救民的药经,但要是落在你这种人手中,势必反其道而行之,非但不会用来治病救民,更会利用经书上著述的药理,用天下间最恶毒之物,练成最恶毒的武功,放君宅心仁厚,不愿意助纣为虐,才会远离你而去。”
  他每说一句,张鉴川的脸色便更阴沉一分。
  方小宝心想:“老子的手下败将固然他妈的不是好人,这个劳什子师父更不是个好东西。先别管谁是娴娴的老子,将来老子与娴娴女飞侠结为夫妇,都不会有一个很好的岳丈大人。”思之不为之恻然,深感“小婿苦也”。
  山姐在旁侧耳倾听。她的耳侧得太厉害,把一张巨大的肥脸搁在万诗诗的头上。
  万诗诗不敢动,心中忽然虽有诗兴,也不敢在这时候吟起来。
  她是万中无一的“奇女子”,她的丈夫给张鉴川以“天寒地冻冰碴掌”所伤,刻下兀自脸青唇白,全身剧烈地颤抖,但她居然能够在这时候大有诗兴,可见这女子实起非比寻常。
  这时,张鉴川已一步一步向邱雪夫逼近,双方剑拔弩张,似乎一场大战势难避免。
  但也就在此际,有人阴声细气地说话。
  “数树叶,赌树叶,非单即双,非生即死。快来数一数,也要赌一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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