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火海取宝 化形解体
 
2019-11-21 23:11:38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这次该金须奴,接过宝伞,飞身到了下面。入洞一看,宝物甚多。暗忖:“宝物不过用以防身御敌,终不如灵丹可以增长道力。而况自己以异类成道,更比别人需要。”便先在遗像前潜心叩说了一回,起身往四壁寻视,别的宝物全未放在心上,但希冀也能寻它一粒服用。偏偏洞中灵丹只有一粒,已为初凤得去,哪里还有?金须奴只顾在洞中细找,不由便耽延了好些时候,末后实觉绝望,只得改取别的宝物。

  金须奴因为这种机缘旷世难逢,总想寻着一样特奇的异宝。看这件很好,那件更好,终是拿不定主意。末后看到一柄铜扇,金霞闪耀,照眼生辉,悬嵌在洞壁上隐秘之处。别的宝物均少注释,只有这扇柄上不但镌有“清宁”两个古篆文,旁边壁上还注有朱文的偈语用法,说此扇专为炼丹伏魔之用。知是一件至宝,便叩了一个头起来,先用手取,并未取出。后照壁间偈语将手一招,一道金光飞入手内。宝扇刚一到手,那守洞石人便走将过来,石剑上发出火焰,直指金须奴,连忙退了出来,飞身上去。

  金须奴一手持伞,一手持扇,上时心中高兴,略一寻思,便显迟慢了些。猛觉一股奇热的上身来,一着慌,不暇寻思,顺手使扇一挥,一片霞光飞起,那火便似狂风卷乱云般,成团往四外飞开,同时身子也在宝伞剑光笼绕之下飞身到了上面。不禁心中一动,又惊又喜。先和众人一般,去见白、朱二人称谢。二矮见他手上持着那把宝扇,面上顿现惊诧之容,彼此互看了一眼。

  三凤见机不可失,便踅向白、朱二矮面前,倏然出手,夺过宝伞,驾起遁光破空逃走!初凤、二凤大惊,刚要追去,猛听耳旁有人喝道:“且慢起身,到这里来,我有话说!”同时便觉身子被一种绝大力量吸住,不能往上飞起。回头一看,白、朱二矮满面含笑,若无其事般站在原处,正用手相招。

  三凤盗伞逃走,二矮既未拦阻,又不许追,初凤、二凤不知是何用意,只得硬着头皮一同飞身过去,跪下听候吩咐。白谷逸先指着金须奴道:“你虽是个冷血异类,却有天良。你三番大劫已逾其二,还有一劫回去便当应验。那‘天一真水’乃地阙灵泉,不可妄费!用后可将它觅地保存,以待有缘。三劫完后,自有你的好处。”又对初凤道:“地阙三女,只你一人仙根深厚。此番服了灵丹,不出十年必有大成。如不妄为,地仙有望!望你姊妹好自修持,也不枉我成全一场!”

  白谷逸又对二凤道:“你人较忠厚,虽难比你姊,将来却也不差。只你三妹天性既是凉薄,惯爱使奸行巧,终须弄巧成拙,惹火烧身!十二年后,你们刚有成就,必有异派能人前去寻事。到时如果紧闭宫门,仗着法术封锁,来人决难混入。否则便是异日一个隐患。月儿岛火海奇珍乃是长眉真人师叔连山大师所遗留,将来峨眉门下后辈如有人入宫,须念成道渊源,留一点香火情面。”

  白谷逸当时如此说法,是早已料到异日会有峨眉弟子到紫云宫索取“天一真水”一事,是以特别告诫。初凤本也记在心中,但日后终究受不住妖邪煽惑,以致生出无数事来,这且不提。

  朱梅招手叫金须奴过去,道:“你新得那柄宝扇,乃是连山大师炼丹降魔第一件至宝。此扇被大师另用仙法封锁,不比别的宝物悬嵌壁上,一望而知,不遇有缘不会出现。连我二人两入火海,虽知此宝,俱未寻到。大师既以此宝相传,必然还有深意,那柄宝伞,本是我们和铁伞道人借来,三凤在半途,定遇那伞主人将伞夺回,你们便即回宫,好好潜修!”

  各人回到紫云宫,三凤已狼狈而归,情形正如朱梅所料。二凤在火海中所得那部道书,乃是天府副册《天魔秘笈》。回宫以后,三凤便提议那部天府副册是她们舍了宝物不要才得到手。大家空入宝山,只金须奴一人便宜,独得了一柄宝扇,回宫又不交出,此书不能和他一同修炼,方显公平。

  初凤自在火海中服了灵丹,神明朗澈,料定金须奴异日别有仙缘,闻言只笑了笑,也未劝说。三凤见大姊不拦,越发逞强,索性与金须奴说明众人练习,不准入内!金须奴原本志不在此,也未介意。二凤人较忠厚,看了倒有些不服,因为初凤不说话,虽未相劝,由此却对金须奴起了怜意。

  众人在宫中潜修到了第三年上,金须奴功行大进。他本是异类,须要藉紫云宫中“天一真水”脱胎换骨,是以自愿投身为奴。这时,已快到天地交泰服真水之期,服后便可脱胎换骨,有了成道之分。初凤便和众人定日行法,助他服用。这三年功夫,除三凤仍是与他不睦外,二凤是另眼相看。听说他服了真水便可换形,真是心喜。服水那一天,须要一人在旁照应七日七夜,不能离开一步。初凤看了三凤一眼,然后问:“哪位姊妹愿助他一臂之力,成全此事?”

  三凤道:“他一个奴才,又是个男的,据说服后赤身露体,有许多丑态,我们怎能相助?除非叫他另寻一个人来才好!”初凤也知事情非同小可,金须奴因是关系着他一生成败,便是在旁照应的人,因为当时法坛封闭,不到日子无法遁出。金须奴服水之后,要待第三日上才能恢复知觉。醒来这三、四天功夫,本性全迷,种种魔头都来侵扰。不到七日过去开坛,不能清醒。一个受不住他的纠缠引诱,立时坏了道基。自己要主持坛事,别人无此道力。三凤和金须奴嫌隙甚深,如允相助,金须奴素来畏她,易于自制,比较相宜,偏又坚不肯允,闻言好生踌躇!

  二凤见三凤作梗、初凤为难神气,心中不服,不由义形于色道:“助人成道,莫大功德!何况金须奴与我们多年同共患难,他是自甘为奴,论道行还在我等之上。当他这种千年难遇的良机和毕生成败的关头,怎能袖手不管?我情愿身任其难便了!”

  初凤—想:“二凤虽然天资较差,没有三凤精进,但是这三年的苦修,天书副册上的法术已然学会不少,防身本领已经足用。金须奴昏迷中如有举动,想必也能制住。除她之外,别人更难。”便即应了,仍嘱小心行事,不可大意。

  金须奴见二凤仗义挺身相助,不由喜出望外,走上前去朝二凤跪下道:“二公主如此恩深义重,小奴真是粉身难报了。”二凤忙搀起道:“你在宫中这多年来,真可算是劳苦功高。今当你千钧一发之际,助你一臂,份所当然。但盼你大功告成,将来与我们同参正果便了。”

  金须奴感激涕零的应谢起身,竟忘了朝三凤叩谢。三凤好生不悦,本已有忌刻之心,再见他独朝二凤跪谢,不理自己,明显出怀恨自己作梗!好人俱被别人做去,越觉脸上无光,又愧又忿,暗思破坏之策。不提。

  (注:以下一节,写金须奴脱胎换骨,与宝相夫人超劫,同写抵御天魔,但又是另一番境界,变幻万千,不可方物。)

  初凤分派好了一切,法坛早已预定,设在后宫水精亭外。到时便领了众人前往,取来“天一真水”,行法将坛封锁。命三凤守坛护法,二凤早领了金须奴朝坛跪下,先行祝叩一番,然后请赐真水。初凤道:“紫云仙府深居海底,不论仙凡俱难飞进,本无须如此戒备。无奈诸天界中只有‘天魔’最是厉害!来无踪影,去无痕迹,相随心生,魔由念至,不可捉摸,不可端倪,随机幻变,如电感应。心灵稍一失了自制,魔头立刻乘虚侵入,因此我以魔制魔,照天府秘册所传,设下这七煞法坛,凡诸百魔悉可屏御。行法以后,你到了这座水精亭内,立时与外隔绝,无论水火风雷不能侵入。我用尽心力求你万全,你当这种千年成败关头,挨过七日,大功即可告成了!”

  金须奴原本深知厉害,闻言甚是感激警惕。忙称:“小奴谨领法谕!”初凤便将真水三滴与他服了,又取一十三滴点那全身要穴,命二凤扶导入亭。那真水原是至宝,一到身上立即化开,敷遍全身。金须奴猛觉通体生凉,骨节全都酥融,知道顷刻之间便要化形解体,忙随二凤入亭。亭中已早备下应用床榻,金须奴坐向珊瑚榻上,满心感激二凤保护之德,想说两句称谢的话,谁知牙齿颤动,遍体寒噤,休想出声!眼看亭外红云涌起,亭已封锁,内外隔绝,同时心里一迷糊,不多一会便失知觉。

  二凤见状,连忙将他扶卧榻上,去了衣履,自己便在对面榻上守护。一连两日,金须奴俱如死去一般。第三日上,二凤暗想:“金须奴平日人极忠和,只是形态声音那般丑恶,这解体化形以后不知是什么样儿?”正自无聊盘算,忽觉榻上微有声息。近前一看,金须奴那一副又黑又紫,长着茸茸金毛的肉体有的地方似在动弹。以为日期已到,快要醒转,无心中用手一触,一大片紫黑色的肉块竟自落了下来!二凤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肉落处现出一段雪也似白的粉嫩手臂。再试用手一点别的所在,也是如此,这才恍然大悟,金须奴外壳腐去,形态业已换过。知将清醒,忙用双手向他周身去揭,果然大小肉块随手而起。

  一会功夫,全身一齐揭遍,地下腐肉成了一大堆,只剩头皮没有揭动,猜是还未化完,只得住手。暗想:“这般白嫩得和女人相似的一个好身子,要是头面不改,岂不可惜?”正自好笑,忽听金须奴鼻间似有“嗡嗡”之声,仿佛透气不出,人中间隐现出一根红线,渐久渐显。猛的心中一动,试用手一撕,“哗”的一声,从人中鼻翼端以上直达头脑全都裂开!心中大喜,手捏两爿面皮往左右一分,竟是连头带耳带着脑后金发,顺顺当当的揭了下来。

  面皮揭去,同时眼前一亮,榻上卧的哪是平日所见,形如丑鬼的金须奴?竟变了一个玉面朱唇的美少年!正在惊奇,榻上人的一双凤目倏的展开,双瞳剪水,黑白分明,衬着两道漆也似的剑眉,斜飞入鬓,越显英姿飒爽,光采照人!

  二凤呆了一会,只见金须奴口唇略动,似要说话,又气力不支神气。二凤问道:“你要坐起么?”金须奴用目示意,二凤便过去扶他起坐。玉肌着手,滑如凝脂,鼻间隐闻一股子温香气息,又见他仿佛大病初癒,体惫不支神气,不由添了怜惜之念。及至将他扶了坐起,背后皮壳业已自行脱落,粉光致致,皓体呈辉,真是明珠美玉不足方其朗润!

  这时金须奴脱形解体之后,除身长未减外,余者通身上下俱已换了形质,只是起止需人,暂时还不能言笑罢了。二凤先笑朝他称贺道:“你如今已是换形解体,变了一身仙骨,再有四天静养便即大功告成了。”金须奴将头点了点,不住用目示意,看向两腿。二凤猜他是要打坐入定,运用玄功,便代他将双膝盘好。

  二凤起初忙着代他揭去外皮,一变得那般美好,虽然出乎意外,因为一心关注他的成败安危,还不觉得怎样,仅止赞羡惊奇而已。及至扶他坐起,肌肤相亲,香泽微闻,心情于不知不觉中已然有些异样。再给他一盘腿,猛一眼望到对方龙穴之下垂着一根玉茎,丹菌低垂,乌丝疏秀,微有两根青筋从白里透红的玉肉之中隐现出来,更显出丰润修直,色彩鲜明,不禁心中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情况!立时红生玉靥,害起羞来。忙把金须奴适才所脱的衣服取过,因为变体以后,衣服显得肥大,再加元神未复,不便穿着,只得先将他腹部上下围掩。再看人时,已在榻上紧闭双目,入定过去。这才退回自己榻前,好生无聊!

  二凤知道金须奴初次回醒,这一打坐须等真元运行新体,满了十二周天,到当夜子时,天地交泰之际,才能言动自如,暂时还不需人照料扶持,闲着无事,便也用起功来。坐了一会,不知怎的,觉出心神烦乱,再也收摄不住。

  两三个时辰过去,正在勉强宁神定虑,猛想起:“金须奴入定已然好久,他现时举动需人相助,不知还原了没有?今日心绪偏又这般乱法!”想到这里,睁眼一看,金须奴依然端坐在对面珊瑚榻上。鼻孔里有两条白气似银蛇一般,伸缩不定。知他立功运行已透十二重关,再不多时便可完成道基。正暗赞他根行深厚,异日成就必定高出众人之上,猛觉一阵阴风袭入亭内,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

  这亭业经初凤行法封锁,无论水火声光都难侵入。那阵阴风明自外来,二凤仔细四下观察时,什么迹兆都无。再看榻上金须奴,依旧好端端的坐在那里,一丝未曾转动。只是鼻孔间两道白气吞吐不休,其势越疾。二凤哪知危机已潜伏,还以为他功候转深,不久便能下榻言动如常。又待了一会,才看出金须奴浑身汗出如浆,热气蒸腾,满脸俱是苦痛愁惧之容,不由大吃一惊,暗忖:“他已是得道多年的人,虽说这次刚刚解体换骨,真元未固,那也是暂时间事。只要玄功道行透过十二重关,不但还原,比起往日道力灵性还要增长许多。适才见他坎离之气业已出窍往复,分明十二重关已透过,怎便到了这种难忍难耐的样儿?”越看越觉有异,心中大是不解!

  看到后来,那金须奴不但面容越更愁苦,双目紧闭,牙关紧咬,竟连全身都抖战起来。自己没有经过这类事,虽知不是佳兆,无奈想不出相助之法。再一转眼功夫,适才所见那般仙根仙骨的一个英美少年,竟是玉面无光,颜色灰败,浑身战栗,宛如待死之囚一般!二凤平素对他本多关注,自从解体变形以后,更由赞美之中种了爱根。目睹他遭受这种惨痛,哪里还忍耐得住,一时情不自禁,便向他榻前走去。

  这时金须奴正在大功告成之际,受人暗算,偷开法坛,将魔头放了进来。如换旁人,真元末固,侵入魔头,本性早迷,什么恶事都能做出!还算他平日修炼功深,当那真元将固,方要起身与二凤拜谢之际,猛觉阴风侵体,知道外魔已来,情势不妙!连忙运用玄功屏心内视,拼着受尽诸般魔难,挨过七日,哪怕误了自己,也不误人!

  本来他一切苦厄俱能勉强忍受,但感激二凤之念一起,也和宝相夫人超劫一般,这意魔之来却难驱遣!一任他宁神反照,总是旋灭旋生,二凤如果不去理他,虽然受尽苦难,仍可完成道基。偏偏二凤不知厉害,见他万分可怜,走了过去。想起自己身旁还带有一些玉柱中所藏的灵丹,便对金须奴道:“你是怎么了?我给你备了几粒灵丹,你服了吧!”可怜金须奴正在挨苦忍受,一闻此言,不由吓了个胆落魂飞!知道天难将至,虽然身已脱骨换胎,十二重关已透,不致全功尽弃,变成凡体。但是这些年的心血盼想,稍一把持不住,势必败于垂成!在这魔头侵扰要紧关头,又万不能出声禁止,万般无奈中,还想潜运真灵克制自己,以待大难之来,希望能以避过。

  怎知正在危急吃紧之际,猛觉二凤一双软绵绵香馥馥的嫩手挨向口边,塞进一粒丹药。当下神思一荡,立时心旌摇摇,顿涉遐想。刚暗道得一声:“不好!”想要勉强克制时,已是不及!真气一散,自己多年所炼的那粒内丹,已随口张处喷出,同时元神一迷糊,便自走下榻来。

  那二凤好心好意拿了一粒药走向榻前,刚刚塞入金须奴口内,见他鼻孔中两条白气突然收去,口一张喷出一口五色淡烟。二凤骤不及防,被他喷了个满头满脸。那金须奴虽和人长得一样,乃是鲛人一类,其性最淫。那五色淡烟便是那粒内丹所化,无论仙凡遇上便将本性迷去,二凤哪里禁受得住!当时觉着一股异香透脑,心中一荡,春意横生,懒洋洋不能自主,竟向金须奴身上扑去!

  神思迷惘中,只觉身子被金须奴抱住,软玉温香,相偎相搂,一缕热气自足底荡漾而上,顷刻布满了全身,越发懒得厉害。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神气,血脉贲张,浑身微痒,无可抓挠,又觉金须奴用力要将自己推下床去,暗忖:“这厮怎这般薄情寡义?”不由满腹幽怨,由爱生恨,张开樱口,竟向金须奴肩头就咬。星眼微睁处,看见金须奴那肩头竟似削玉凝脂,琼酥搓就的一般。心刚一动,樱口业已贴向玉肌,哪里还忍再咬下去?只使齿尖微微啃了一下,爱到极处,和发了狂一般,一双玉臂更将金须奴搂了一个结实。

  那金须奴灵元有一点未昧,正在欲迎欲拒,如醉如醒之时,哪禁得起她这么一番挑逗!口里微呻了一声,长臂一伸,也照样将她搂了一个满怀。二人同时道心大乱,双双跌倒在珊瑚榻上,任性颠狂起来。一个天生异质,一个资秉纯粹,各得奇趣,只觉美妙难言,什么厉害念头全都忘了个干干净净!直绸缪到了第六日子夜,魔头才去,二人也醍醐灌顶,大梦初觉,同时清醒过来。已是柳憔花悴,云霞满身,二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的相对着一声苦笑,彼此心里一阵悲酸!彼此心里一阵悲酸,双双急晕过去。

  等到二次醒转,二凤在榻,猛听耳边金须奴低声相唤。睁眼一看,金须奴正两眼含泪,跪在榻前相唤呢。二凤见他神情悲惨,也甚怜惜。闭目想了想,倏地起身将他拉起道:“这事不怨你,都怪我自己不好,累你坏了道基。如今错已铸成,无可挽救。少时便到开坛时候。三公主见我这次助你解化,已是不悦,如知我二人经过,岂不正称心意?你比我道行较深,须想套言语遮盖才好。”

  金须奴道:“此乃前生注定魔孽,无可避免。但是这法坛业经大公主行法封闭,那六魔纵然厉害,怎能侵入?想起小奴坐功正在吃紧的当儿,三阳六阴之气已经透出重关,呼吸帝座,眼看真元凝固,骨髓坚凝,内莹神仪,外宣宝相了。忽然阴风侵体,知道中了旁人暗算,将魔放进。拼受诸般苦难,末了一关仍是不能避过,终究失了元阳,坏了戒体,应了先师当日预示。此事别无他人敢为,说不定又是三公主闹的玄虚了。”

  其实三凤并非存心要害二人,只因第一日见二凤陪了金须奴入内,初凤镇守主坛,瞑目入定,更是郑重非常,本就有些不服。再加自己和慧珠、冬秀分守三方,不能离开一步。头两三日还能忍耐,勉强凝神坐守。及至金须奴在室中坐到紧要关头,三凤因此动了嗔念,同时也为魔头所乘,不知怎地,觉着气不打一处来,暗忖:“他一个异类贱奴,过了这一关,道基稳固,日后功行圆满,便可上升仙阙。自己枉具仙根,反不如他。”

  越想越恨,竟忘了当前利害,赌气离了守位。猛又想起:“二姊还在里面,魔头万一侵入,岂不连她一齐害了?凡事均有前定,何必忌他则甚?”这投鼠忌器之心一起,立时心平气和,回了原位。且喜初凤没有觉察,法坛上霞光仍盛,并无动静,还以为没有什么。谁知那魔头来去渺无痕迹,随念而至。全仗初凤等三人冥心内视,远用灵元,代室内之人防守。三凤念头一错,魔已乘虚而入;再一离开本位,只这刹那之间,便被侵入室中。

  时辰一到,初凤收了禁法,将坛开放。一阵烟光散处,看见晶亭内两边榻上,一边坐定二凤,一边坐定一个赤着上半身的美少年。算计他已超劫化解,换了凡体。地下却堆了一摊人皮金发,好生心喜。一问详情,才知有了意外,二凤便和金须奴正式夫妻相称,紫云宫中珍藏,也陆续被四人发现,有许多奇珍异宝,皆不知用法。只得照天府副册中所载道法修炼。这期间,三凤仗着道法高,在外任性胡为,结下不少仇人,初凤告诫众人,不许再出外生事,大力整顿紫云宫。

  三女和金须奴把一座紫云宫用法力重新改建,又从十洲三岛、神仙圣域移植来了无数的瑶草琪花,收服驯养了许多的珍禽奇兽。在宫前设下魔阵,海面加了封锁,以防仇敌侵入。另由后宛宫门开了一条长逾千里的甬道,由地底直达一座海岛的地面。一层层俱有埋伏,无论仙凡,莫想擅入一步。并在外面物色来许多弟子,一一派了执事,分任炼丹、驯兽、锄花、采药之责,初凤自为全宫之主,更是不在话下。满以为海腹潜修,别有世界,长生不死。

  谁知天下事往往微风起于萍末,出人意料。一旦种因,终必收果,任你用尽心机,终是徒劳无功!如照当时的紫云三女,闭门不出,全宫深藏海底,布置天罗地网,胜过铁壁铜墙,是谁也侵不了她们,偏巧又在闲中生出事来!这日初凤偶想起那条上通地面的甬道尚欠美观。近宫一带海底所产生的珊瑚、铁晶、彩贝之类甚多,打算采集了来,用法术炼成一种神沙,将那甬道重新筑过。那条甬道长逾千里,筑起来颇费心力,恐宫中人手不敷使用,便命金须奴夫妇、三凤三人分头出海去,各自物色一个有根器的少年男女渡进宫来备用。三人领命之后,初凤便率了宫中诸人尽量采集应用之物,建下五行炉鼎,等去人一回,便开始祭炼。

  不消三月功夫,二凤回宫覆命。金须奴和三凤因为选择太苛,并无所获。恰巧这日二人在云贵交界的深山中无心相遇,彼此一谈经过,才知打的是一个主意!因未出家而有根器的少年男女寻觅不到,想在名山胜境中寻一个曾经学道未成之士,收服回去。

  正在互商如何进行,忽见一道光华拥着一个少女,慢腾腾从对面峰侧飞过,似要住上升起。二人一见,知是业已成道的元神,如能收了回去,胜似常人十倍!见她飞升迟缓,看出是脱体未久,所以觉着费力。只要再飞行些时,不遇见外人侵害,一经挣扎,升出云层,便凭虚上行,直入灵空天界,完成正果!

  二人存身之处本已甚高,这光华中的女子更高离地面不下千丈,再升千余丈便无法能制。这类事如被正派中仙人遇上,不但不去害她,反要飞身上去助她脱险上升。三凤为人任性,自私之心太重,哪管对方多少年辛苦修持,好容易脱体飞升,完成正果!一见时机瞬息,也不和金须奴商量,手一扬,剑光先飞出去,打算逼迫那光中少女降下。那少女见有人为难,知道是命中魔头,益发奋力上升!

  三凤见飞剑飞近少女面前,为护身灵光所阻,无所施功。眼看少女又飞高了数百丈,知此女道力不浅,稍纵即逝,眉头一皱,顿生恶念!口喊一声:“那女人还不投降,休想逃走!”接看便将所炼魔砂取出,朝少女打去。这魔砂乃近年三凤在外云游时瞒了初凤,也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才得炼成。除善于污毁敌人的飞剑法宝外,差一点的仙人被它沾上,重则神迷昏倒,轻则也要打落多少年的道行!

  那少女平时法力虽然高强,这时一个甫行脱体飞升的婴儿,如何禁受得住!还算那少女见闻广博,知道魔砂厉害无比,一被打中,不但一样身落人手,异日再想飞升,又须借体还原,再行转劫,受诸灾劫,把这多年石中苦修付于流水!明知敌人逼迫归顺,不怀好意,无奈已万分紧迫,再不当机立断,所受更惨!拼着再受数十年辛苦,把所炼护身灵光毁去,以免损及元婴。想到这里,三凤的魔砂已变成万千团黄云红焰风卷而来,少女一见不妙,眼含痛泪,把心一横,运用玄功,把那护身光华化成一道经天彩虹迎上前去,将扑来的云焰拦住。口里连喊:“道友高抬贵手,容我下来相见!”

  那护身灵光一经脱体,少女的身子便不似先前游行自在,飘飘荡荡,御着风降落下去。三凤见魔砂飞上前去,竟被一道长虹拦住,正暗惊少女仅是一个甫行脱体的婴儿,竟有这般神奇道力!闻少女已在答话,离开光华自行降落。才知她是怕毒砂。连忙飞身上去将她捧住,接了下来。那少女降至中途,回望空中彩虹为魔砂所污,业已逐渐减退,即使敌人应允放行,也不能即时飞升,心里一阵惨痛气忿,业已急晕过去!

  金须奴见三凤行为如此可恶,委实看不过去!知道这种初脱体的元婴,一任平日道力多高,此时也是至为脆嫩,什么灾害都禁受不起。恐不知怎样保护,再伤了她,先取出一粒玉柱中所藏的灵丹与少女塞入口中,然后轻轻唤道:“道友莫要惊恐,我等并非要借道友元神去炼什么恶毒法宝。道友丧了护身灵光,如今再想上升仙阙,已非所能。不如随我等回转紫云宫海底同享散仙奇福,宫中现有固元灵胶,道友无须借体便可复原。只不过迟却数十年飞升,异日遇见机缘,道友仍可成就仙业,岂不是好?”

  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兔儿崖玄霜洞快活村主陆敏之女陆蓉波。自从感石怀孕,陆敏疑她与人有私,险遭惨死。多亏极乐真人预示仙机,赐了一道灵符,叱开石壁,逃了进去。在壁中生下石生。先后辛苦潜修了多少年,好容易才将婴儿修炼成形,破石飞出,准备上升灵空天界,完成正果。谁知孽因注定,仍难避免,竟会遇上三凤这个魔头,破了护身灵光,迟去数十年飞升。这时身落人手,无法可施,只好应允。三凤见这少女元婴长才三尺,光彩照人,说话不亢不卑,委婉尽致,不禁心折,好不忻喜!便独自带了那少女往紫云宫飞去。

  三凤走后,金须奴原意寻一深山洞壑中修道未成之士收回宫去,彼此有益。谁知三凤狠毒,阻人升仙,为恶太甚,类此孽因,异日必无善果。大错已铸,无法挽救,坐在路旁树根上,望空咄咄,好生慨叹!正在无聊,忽又听遥天云际破空之声。举目一看,一道银光直往面前飞落,现出一个俊美道童,一见面便问金须奴在此则甚。金须奴因见道童一身仙气,心爱非常,把同了三凤来此寻人,只见一个甫成道的女婴,现已被王凤妄用魔砂收回宫去,自己因使命未完,尚在寻找等语通盘说出。

  道童人甚机警,闻言心里又惊又急,脸上却未显出。反笑问金须奴自已可入选否?金须奴见那道童看上去年纪虽轻,人甚老练,飞剑已有根柢,绝非初学之士,如能网罗回去,岂不比那女婴又要强些?只为他穿着道童装束,必有师长,难得他一些唇舌不费,自愿前往!便盘问道童的来历和师长的姓名,那道童原有深心,随机应变造了一套言语,假说姓韦名容,师父原是一位散仙。自己因犯小过,为师逐出,自念学道未成,终年遍游名山大川,一为访师,二为择地隐修。难得有这种海阙仙景,旷世奇缘,故此降心相从,敬求引渡等语,词色诚挚,极其自然。金须奴那般精细谨慎的人,竟为所动,信以为真,暗忖:“即使万一有点什么,自己也还制伏得他过。”便满口应允,渡他入门。道童大喜,立时拜倒在地。

  其实那韦容并非真名,所有事迹全是捏造。他便是前文所说陆蓉波感石怀孕以前所交的好友,即南海聚萍岛白石洞散仙“凌虚子”崔海客的门下弟子“紫府金童”杨鲤。因感念当年蓉波相待之厚,又是自己误采毒草,才害她受此苦楚,越想越觉对她不住。欲待石开之日帮助她飞升,以报当年之德。谁知那日途中被妖人所困,脱身不得。正在危急之间,为一绛衣少年救出,并转交极乐真人柬贴仙示。开视才知自己此番途中耽搁,业已过了蓉波飞升之期,蓉波现为魔宫中人劫走。又说此去兔儿崖,如遇一姓金少年,只须设词随他同去,便可相见,日后相机助她脱离魔窟等语。当下依言混入紫云宫之内。

  那初凤见三凤、金须奴一个收了一个已成道的元婴,一个引进一个有法力的仙童,先后回来,问起经过。因三凤这种行为最干天忌,虽然埋怨了几句,心中未尝不喜。因这几人都是新收,须要经过教练。尤其是后收这一个女婴,出自强迫,不是人家心愿,又坏了人家道基,不能不加防范。错已铸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表面上仍好好的用言安慰,给她服了固元胶和金庭玉柱中留藏灵药,暗中却用魔法立了一面“元命牌”,把蓉波禁制,如有异图,无论逃到何方,俱有感应!对杨鲤虽有所怀疑,但看不出丝毫破绽。

  二凤找来的一个幼童,是不啻西山中苗民之子。姓龙名唤力子,生具畸形,头扁而短,凹鼻上掀,两眉当中多生着一只眼睛,两手六指并生,一般长短。因为相貌古怪,一下地便能言语,父母当他是个妖怪,扔在山沟里去喂虎狼。那山中的虎见了,不但不伤他,反拿乳去喂。成长后力大无比,上下树杪峰峦,疾如飞鸟。那日在山中追杀野狸,恰值二凤打空中经过撞见,看出他天生异秉,根骨非凡,知是可造之材,便和他说明,带回宫内。

  这几个少年男女,虽然本领不齐,个个资秉特异,只须略加教练,便可使用。初凤先时只见了一面,认为中选,除蓉波由自己去调养教练外,余人俱命金须奴等一人带了一个,去传授道法。等到过了些日,众人复命,所教诸人,已能奉命行事。为求快些,那炼沙的鼎已添成九座,每个俱都大有亩许,按九宫八卦,分立在宫苑后面,通甬道广场之上。初凤当下升殿考询,接着分派职司,领了众人就位之后,又嘱咐一番话,走向九鼎后面的太极主坛之上,一声令下,升火炼沙。

  那鼎原是初凤采那海底万年精铁,用法术制成,形式奇异,共有三口,一口注火,一口注沙,一口出沙。炼到第七日子时,所有的沙业已炼成合用。初凤早下了法坛,带了预先派定的一干门下弟子,驱遣魔神,将先前甬道毁去,将新沙从出口行法引出,另行筑就。那出口的沙已成了一种光华灿烂的沙浆,从九鼎口中分九股流出,直注甬道之内。这一面随着初凤法术禁制,往前兴筑。那一面的沙,依旧由宫中执事分注入鼎,新旧更替。

  只四十九日工夫,这长有千里的甬道,居然筑成,然后层层设下阵法禁制。为了锦上添花,又命金须奴和宫中诸人到处物色珍禽奇兽,驯练好了,来点缀这些阵图。把神兽龙鲛,分派在第三层入阵正门。除头层由门下弟子管领消息外,余下每一层,俱有灵兽仙禽防守。直到快达宫中的五行主阵,才用宫中主要诸人轮流主持。真可谓到处都是罗网密布,无论仙凡,插翅难飞。

  陆蓉波运用宫中真水灵药后,形体早已坚凝,只是形态比起常人要小得多。日子一久,知道元神受了魔法禁制,难以脱身。先时甚为忧急,后来细察宫中诸人,在上几个虽是法力高强,俱都入了魔道,决非仙家本色。初凤人较正直,可惜入了旁门,纵有海底密宫藏身,未必灾劫到来便能避免!只金须奴未习那天魔秘笈,没有邪气而已。下面更是除龙力子一人还可造就外,余人不是迷途罔返,便是根浅福薄,俱非成器之流。有时潜神返视,默察未来,竟觉出祸变之来,如在眉睫!她与杨鲤也在暗中相见,惟恐招祸上身,表面装着不识。

  那龙力子原具宿根,自从到了宫中,虽然随着众人学习魔法,但他偏以为蓉波、杨鲤所学的道法剑术是他心爱,每见二人无事练习时,便再三恳求传授。二人因宫中规章并不禁止私相传授,便也乐于指点。那龙力子看去粗野,却是一点就透,一学便精,只不过正教道法与旁门妙术同时并学,有些驳而不纯罢了。

  那初凤见神沙甬道已成,可以倒转八门,随心变化。如发觉有人擅入,只须略展魔法,那一条长及千里的甬道立刻化成许多阵图,越深入越有无穷妙用。除非来人有通天彻地本领,金刚不坏之身,还须见机得早,在初入阵时发觉,急速后退,逃离甬道方可无事。否则也是一样陷入阵内,不能脱身。

  三凤又把神沙甬道尽头处那座荒岛,用法术加了一番整理,遍岛种上瑶草琪花,千年古木,添了不少出奇景致。把岛名也改作“迎仙岛”,并在出入口上建了一座“延光亭”,派了几个宫中仙吏按日轮值,以迎仙侣。

  光阴易过,不觉多时。先并没有什么人前来岛上拜访初凤姊妹。日子一多,因为以前金须奴等出外,遇见几个旧日游侣说了经过,才渐渐传说出去。第一次先来了北海陷空老祖门下大弟子灵威叟,看望了一会自去,并无生事。第二次便是黄山五云步的“万妙仙姑”许飞娘前来慕名拜谒。

  常言道物以类聚,许飞娘一到,首先和二凤、三凤,成了莫逆之交。仗着生就莲花妙舌,论道行本领经历都是旁门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日子稍为一多,连初凤也上了套。她哪想到许飞娘别有深心!只接连会晤过三、四次之后,便把她当成知己,宫中首脑诸人大半对她言听计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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