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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百丈死谷
 
2024-07-06 10:51:30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黄勃心头微震,讶然忖道:有龙待时?莫非这泉穴中潜伏着一条龙,它将应运出世……
  不对!龙乃神物,凡人哪能知悉?
  嗯,这石板既镌有字,证明有人下过此谷,不知他后来怎样上去的?
  略一思索,不觉失声而笑,心想自己真是急昏了头,在此镌字的人,哪里像自己被人推下来的,他只要利用一根索子不就可以上下自如么?
  那么,他在这石上镌出这四个字用意何在?
  思想中灵机一动,立即跳过去,仔细将石板勘察一番,发现石后有隙,好像是个洞穴,顿时好奇之心大起,随即双臂运劲,把大石往下扳开来。
  刚扳下一道狭缝,突然嗖的一声,从石下的草丛中射出两道灰白影,飞矢般地向身上冲过来。
  变起仓猝,黄勃吓了一大跳,疾忙放手跃开,两道灰白影子由身边擦过,转身定晴一瞧,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原来是两只灰白色的野兔。
  它们灵捷地钻入石堆缝中,掉转头摆动着一对大耳朵淡淡望着自己,敢情自出母胎以来尚未见过人类,这会偏着头瞧个不瞬。
  黄勃被它唬了一跳,心头兀自狂跳不息,不由没好气地指着它们叱道:“你别瞧!等我肚子饿了,少不得捉你们来吃!”
  野兔闻言头一缩,躲入石堆缝里去了。
  黄勃微微一笑,便又走过去,谨慎地将大石慢慢扳下来。
  果见石后有一个四尺见方的洞穴,笔直伸入山腹中,洞道井然,看样子曾经人工修整过。
  洞口蜘蛛错综密布,显然洞内并无蛰伏巨蟒毒蛇之类的动物。
  黄勃决定入洞一探,便捡了一根枯树枝,一面清去蜘蛛网,一面弯身走入。
  行约数步,迎面便见一方小石碑矗立洞道中央,碑上又镌着四个字:“遇险莫怨”。
  黄勃心头一凛,不觉停步思考起来,想了一会,遂跨上前伸手拍拍石碑笑道:“谢谢你的警告,我会小心的!”
  说完绕过石碑继续向洞内走去,又走了数十步,洞道忽向右拐,目力所及,三丈外的洞内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昨夜赴无名老人之约时身上带有火摺子,便取出将树枝点燃,左手执着火把,右掌运劲蓄势以待,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洞道渐入渐宽,已可直腰行走,只是洞顶不时有水滴下,空气潮湿,阴冷刺肤。
  再行箭许地,洞道上赫然又出现一块石碑,字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黄勃看得大为纳闷,停步忖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这洞里藏有某种东西,可以赐人以福,又可以降人以祸。
  不管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哪能被他几个字吓住了。
  话虽如此,心里毕竟有些惴惴然,脚下更加不敢丝毫大意,如履薄冰似的一步一步向前轻轻踏过去。
  复行数十步,洞道豁然开阔,眼前现出了一间宽敞的石室。
  黄勃把燃亮的树枝高举起来,目光一扫之下,顿时惊得往后倒退两步。
  你道他瞧见了什么?
  嘿!一具白骷髅!
  盘膝而坐,头颅微俯,两条臂骨垂置膝上,一如活人打坐之状。
  黄勃惊魂稍定,举步慢慢走上去,只见白骷髅背靠着洞壁,身前放有一个业已生锈不堪的长方型铁盒,看模样分明是古人用以盛剑的剑盒。
  看到剑盒,黄勃立刻想到洞口那块大石上镌的“有龙待时”四个字,心想这四个字莫非是指一柄宝剑而言?
  心中想着,不觉伸手便向剑盒摸去,手指快要触到剑盒之际,蓦地一眼瞥见白骷髅身后,洞壁上似乎又刻有字迹,当下堵回手,走上一步运目瞧去。
  果然,洞壁上有一行像是用剑削成的斗大楷书,写道:三跪九磕头,而后取剑去。
  笔势雄浑浑洒,一气呵成,了无修葺痕迹,令人一见肃然起敬,同时感到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迫得非跪下磕头不可。
  黄勃目视壁字,心里由衷发出赞叹,忖道:此人能用剑削如此气魄泱然的楷书,足见书法造诣至为不凡,但他既愿赠剑与人,却又硬要人给他行三磕头的大礼,如此迂腐岂不有点可千千万万?难道不给他磕头就拿不走他的剑么?
  接着又忖道:也罢,单是他这一手书法倒也有资格受我一拜,我就向他磕几个头,然后看他的剑竟是何神物,值得这般大事铺张。
  于是便在白骷髅跟前跪下,老老实实的磕起头来,磕到第九下,突闻头上的洞顶发出轧轧响声,心头一惊,赶紧双手一按地面,腾身往后飘退。
  身子尚未站定,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抬眼一观,由洞顶落下一座长有一丈宽约六尺的石门,恰好压在剑盒上,把白骷髅整个封挡起来。
  黄勃抢救不及,眼看石门把剑盒压得陷入地下,心想这一下纵是千锤百炼的宝剑,恐怕也经不起这重逾千斤的一击了。
  思忖一过,定睛再瞧——
  噫!原来石门上又有一大堆密密麻麻的小楷字。
  趋前一读,文曰:
  予南宋潜山铸剑仙也,旅次偶过此山,忽忆昔日吴王博莫邪干将于此,谊属同业,乃欣然登山凭吊之。时值将夜,予濒立谷缘有顷,俄见谷底,霞光灿然,瞬息而没,心窍异之,越日下谷寻究,竟于泉中获万年钢母一枚,此为铸剑无上瑰宝,人间难觅之圣品也。予铸剑一生,常感未得钢母为憾,今得来不费工夫,诚然快哉。嗣经九阅星霜之精冶,遂尔成剑焉,出炉之夕,夜梦吴王至榻前告曰:“此钢母为朕铸二剑之余,今久经日月精华之沐养,勃然已具灵性,子既铸成,可定名黄龙,惟此剑出世之日未至,子亦无福享有,应藏诸本谷,俟后世有德者起以扫荡魔孽……”云云,予素不信神鬼,此梦或因日有所思故尔,然予思之再三,予以武事未入堂奥,长久怀璧,易招杀身之祸,而放眼宇内,芸芸中亦无一人堪佩此剑者,遂决意依梦中之言,将此黄龙剑藏于本洞留赠有缘,惟望得者善体上天好生之德,勿妄杀,勿恃之以为恶,则予无憾矣。
  于身前所置剑盒尽涂巨毒,稍沾即死,虽绝世高手亦莫可抗,来者既行大礼,可知非横蛮之辈,自上洞顶取剑可也。
  黄勃读到最后一段,不由抽了口冷气,暗道:好险!刚才若不是及时发现壁上的字,而冒冒失失的就拿起剑盒,这会岂不中毒死了?
  嗯,这铸剑仙是南宋时代的人,算来距今已有三百年呢!他说黄龙剑藏在洞顶,大概是石门落下的空隙处,待我上去瞧瞧……
  洞顶离地不过两丈左右,当下轻轻往上一纵,手中火光照处,果见洞顶空隙间悬挂着一柄古色斑烂的宝剑,当即顺手取下,将火把往上一插,左手按剑扭,右手握剑柄,轻轻一抽,嗡然一声悠扬龙吟,眼前顿时爆起一片光芒,照得整个石室毫末可见!
  但见剑长三尺,现出淡黄光彩,翻动间耀眼夺目,几乎无法逼视,剑身两面各纹一龙,扬首摆尾,栩栩如生,雕镂之精美,真个是仙家绝作。
  黄勃把燃烧的树枝熄灭,拿着黄龙剑胡乱挥舞一阵,忽然想起世传宝剑之锋利有吹发可断之说,便拔下一根头发,轻轻放在锋口上,正待吹上一口气,哪知头发才碰着锋口,已然应手断成再会两截,根本用不着吹气助力。
  心头大喜之下,不禁手舞足蹈,爱不忍释。把玩了一会,猛地脑中想一事,随即朝石门后的铸剑仙恭恭敬敬拜了几拜,转身便向洞外奔去。
  穿出石洞,找了一块石头虫下,立刻取出无名老人送给自己的四招游龙剑谱,翻开首页:游龙九剑第一招游龙现形,埋头研磨起来。
  他在长白两年已尽得长白雪飘飞的武学精华,此刻读起剑圣的游龙剑谱,入眼便觉恍然若有所得,但读到后来,却又觉得剑法之奇,变化之妙,仰之弥高,钻之弥深,因而不知不觉为之神往,整个心神完全沉醉于玄奥的变化中。
  这一天,他就这样全神贯注在剑谱上,俄而闭目苦思,俄而起身演练,然后又闭目苦思,又起身演练……,
  直到暮气沉沉的时候——
  他突然啊的喊了一声,蹦的跳起来,手中黄龙剑朝空盘绕一匝,顺势游回下旋,同时无极真气透剑而出,运剑起伏如海浪翻滚,向前横劈出去。
  “嘶!”一声,四丈外的谷壁上立时现出一道海浪形状的裂痕,深达三寸,石屑纷纷掉下来!
  “啊!游龙现形!我学会了!我学会了!”
  他欣喜若狂的大叫大跳着,高兴了一阵,愈想愈觉得余味无穷,兴犹未尽,忍不住又席地坐下,翻开剑谱第二招:游龙舞爪,钻研起来。

×      ×      ×

  光阴如箭。
  转眼间,六天过去了。
  他不但把“游龙现形”、“游龙舞爪”、“游龙吐珠”、“游龙入水”四招完全悟澈学会,甚至连无名老人的易容秘法和无双堡中外两院阵图也熟记了不少。
  只有一样,他依然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离开死谷。
  就在第七天早晨,当他把最后一只野兔腿吃掉,正想取出黑白圣手杜希白名满天下的暗器绝技:蝴蝶九闪连环打来看,而又心灰意冷的打消念头时,偶一抬头,蓦见六七十丈高的峭壁上,有一条黑色的东西正在蠕蠕而降。
  它沿着峭壁慢慢游下来,五十丈、四十丈……
  哪是什么?
  三十丈、二十丈……
  啊!
  山藤!一条垂直而下的山藤I
  黄勃又惊又喜,疾忙闪身躲入乱石后,心中兴奋地忖道:他是谁?无名老人?师父?或是无双堡的人?
  嗯,纵使你是黑髑髅或白目魔,今番我也得借你的山藤出谷去……
  那条山藤垂到离谷地约五丈处却告停止,随见百丈高的峰顶上,有一个身材瘦小的人,缘着山藤飞快地滑落下来。
  眨眼工夫便降到谷地,黄勃待瞧清了来人的面貌,不禁大感意外的一楞,心里连呼奇怪不已。
  原来此人非别人,神偷无影邹逸夫之女——已和无双堡少堡主欧阳承剑攀上交情的邹小萍是也!
  也今天改换女装,穿着一件玫瑰红绣黄花边的紧身薄袱,足登红靴,背插一柄红穗宝剑——欧阳承剑的七虹剑——完全是女侠打扮,倍觉身态苗条秀丽,引人遐思。
  她跳落谷地,一张稚气未脱的美脸上露着紧张惶恐的神色,掩在长睫毛下的一对大眼眸滴滴溜地四下乱转,似在寻找什么的样子。
  黄勃想起她那天和欧阳承剑亲亲密密地并肩偎立,心头不觉无名醋起,暗道:哼!你来干什么?莫不成欧阳承剑遣你来看我有没有跌死?好狠心的女人!
  心中正愈想愈气,忽见她飞身向左方掠去,掠到一处谷边站住,低头注视着地上一滩被阳光晒干的血迹,忽地掩面嘤嘤哭泣起来。
  黄勃看得大惑不解,心想那是我宰野兔的血,她干么对着它哭泣?难道她误以为是我跌死所流的血?唔,如果是的话,这就怪哉……
  但是她嘤嘤饮泣了一阵后,满脸委屈地噘唇自言自语道:“嗳!怎么就死了?真是的!连一根骨头也没有,一定是给老虎吃了去,我得替他报仇……”
  黄勃一听已知她说的确实是自己,但听她说话不脱孩子气,忍不住跳出乱石堆哈哈大笑道:“邹姑娘,此地没有老虎啊!”
  邹小萍吓了一跳啊哎惊叫一声,转身见了黄勃,登时又喜又气,奔到黄勃面前,猛可玉掌一扬——
  “啪!”
  结结实实地在黄勃左颊上掴了一掌。
  黄勃不防她如此礼待,不禁大怒,举手待要回敬过去,猛然醒悟这样不对,忙缩回手,装着抚摸面颊,困惑地问道:“邹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邹小萍双手插腰,挺起高耸的胸脯,瞪目鼓腮气虎虎道,“还问什么意思!你看我下谷怎的不赶紧出来?害人家出丑?”
  黄勃一想不错,只好搔搔头皮道:“对不起,我实在因为弄不明白你的来意,所以没有马上出来。”
  邹小萍见黄勃一副傻相,霎时怒气全消,噗哧一声笑道:“怎的弄不明白,难不成我是下谷来寻开心的?”
  黄勃拼命抓头皮,嗫嚅道:“那天我见你和欧阳承剑很要好,所以……所以……”
  邹小萍跺脚道,“笨蛋!那天我不是告诉你了么?”
  黄勃一楞道:“那天你告诉我什么?咱们根本没谈过一句话啊!”
  邹小萍又跺脚,嗔道:“真是的!我不是用眼睛告诉你么?”
  黄勃讶道:“眼睛?你用眼睛告诉我什么?”
  邹小萍抿嘴一笑,道:“我告诉你我要偷他的七虹剑嘛!”
  黄勃恍然大悟,想起自己在洛阳城外对她说,“你如果能把天下无双剑客的七虹剑偷到到,那才算厉害”的一句无心话,不想她居然当真把东剑传给他儿子的七虹剑偷到手了。当下含歉笑道:“抱歉得很!我没有读出你的意思。”
  她娇嗔地白了他一眼,跟着粲然一笑,走到附近一颗大石上坐下——腾出了一个位子。
  黄勃于是在她身旁坐下,鼻中闻到一股由她身上散出来的令人陶醉的少女体香,心头微荡,不觉望着她娇稚美丽的脸庞,呆呆的发起痴来。
  他很自然的想起了上官秋璇,很自然的把她和眼前这个邹小萍拿来媲美,觉得两人皆是美而不艳,娇而不冶;秋璇温婉娴静有如羔羊,和她相处能使人心中气和,不生争逐之念,小萍天真活泼恰似一只百灵鸟,和她相处可使人心情开朗,乐而忘忧。真是各擅胜场,难分轩轾。
  邹小萍见黄勃目不转睛的凝视自己,不由玉脸微赧,推他一把笑道:“干么直勾勾看我,是不是生我的气?”
  黄勃俊脸一红,一时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小萍又抿嘴一笑,天真地道,“其实你这样看我倒好,不像那个欧阳承剑,他明明心里喜欢看人,却又装着漫不经心样子,真讨厌!”
  黄勃有些发窘,小萍接着露出很关心的样子,仰脸注视他的面颊,轻轻道:“刚才我打了你一下,疼不痛?”
  黄勃摇头笑道:“不疼,只是有一点火辣辣的,好像喝醉酒!”
  小萍歉疚地道:“你心里要有气,现在也打我一下,消消气好了?”
  黄勃失笑道:“打你呀?岂有此理!”
  小萍颦眉自怨自艾道:“真是的!我一生气就乱打人……”
  黄勃笑道:“打得好!这是报应我的!”
  “报应什么?”
  “嗯!我刚才在心里骂了你一句。”
  “你骂我什么?”
  “我骂你狠心的女人!”
  “哼!我哪里狠心,你说?”
  “对不起,我已说过,那是误会……”
  “哼!其实你们男人心才狠呢!”
  “哦,不见得吧?”
  “不见得?上次在洛阳城外,我以为你会在树林里等我,哪知道我再去的时候,你已走得没影没踪了!”
  “哦,那时我听你说无双堡设招英擂,一心只想赶去见识一下一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跌落这谷中的?”
  “我是听黑髑髅向欧阳承剑说的,他说他一掌把你震下了百丈深谷,又拿石头砸你,我急死了!”
  黄勃猛然想起那晚在树林中,白目魔闻左臣被身裹红毡的怪人引走的事,忙问道:“你离开欧阳承剑时,那个白目魔在不在他身边?”
  “在,他鼻子被人割了一下,红红的,看起来真滑稽。”
  “被谁割伤的?”
  “一个身裹红毡的怪人!”
  “他有没有说那怪人是谁?”
  “有!”
  黄勃惊喜得跳起来,大叫道:“快告诉我,那怪人是谁?”
  小萍见黄勃听到“身裹红毡的人”就惊喜得跳起来,不禁露出诧异的眼光道:“怎么?你认识他么?”
  黄勃激动地道:“不,我只想知道他是谁,你快说!”
  小萍困惑地微微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只听白目魔说他是个哑巴。”
  “哑巴?”
  “嗯,白目魔说他跟那怪人激战半天,始终没听他哼出一声,是以断定他是个哑巴。”
  “唉,这话恐怕不确……”
  “你也见过那个身裹红毡的怪人么?”
  “见过的,只弄不明白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那么,别管他,我何你,你从谷上掉下来,怎的一点也没受伤?”
  “咦,你喜欢我受伤么?”
  “胡说,我只是觉得奇怪。”
  “不必奇怪,我是长白雪飘飞的徒弟!”
  “那一滩血是谁流的?”
  “那是兔血,我饿得要命,我捉了一只野兔来吃。”
  “这谷中有野兔?”
  “有两只,一只公的,一只母的。”
  “你吃掉哪一只?”
  “公的!”
  “你应该吃那只母的,母兔肉嫩。”
  “是么?我也没计较这么多,随手捉来就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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