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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可怜的魔头
 
2024-07-06 10:58:18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要知这张仙机武库无疑确然蕴藏着两百多年前少林、武当、华山、崆峒、昆仑五大门派掌门人失踪的秘密和武功,如果传言不讹,以当时华山掌门人房玉官一招“擎天一剑”便将功力均故的崆峒掌门人古舒击败来看,这仙机武库里的剑术,较之后来剑圣刘太白的游龙九剑必然有过之无不及。像这种震惊武林的宝藏,即使他南天色魔死志坚决,如此弃如敝履情愿轻易拱手送人,仍是一桩令人不敢置信的事。
  黄勃想了一会,举步走到他身前,脸呈疑惑问道:“你——为什么愿意把这东西送给我?”
  南天色魔淡然道:“老夫对它已失去兴趣!”
  “可是……”
  “不必奇怪,也许有一天,你会同样感受到,武功这玩艺,并不是世上最宝贵、最值得留恋的东西……”
  “好,谢谢你馈赠!”
  黄勃谢罢转身便走,走出古墓,忽然刹住脚,低头一想,随即折返到他面前道:“接受你的礼物,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南天色魔举臂挥道:“去!去!别假惺惺了!”
  黄勃笑道:“真的,我想我也许应该听听你与红衣女侠祝琴心的那段缠绵往事。”
  南天色魔摇头道:“老夫不说了!”
  黄勃自愿在他身旁的石阶上坐下,轻轻道:“刚才你那样生气,可见我听到的或有与事实不符之处,你不说岂不冤沉海底?”
  南天色魔有点心动,斜眼望着他道:“你真愿意听老夫述说?”
  黄勃含笑点头,南天色魔兴奋的爬出墓穴,背靠着墓门坐直身子,道:“其实老夫并不要人同情,老夫只想把真相揭露出来,以免黑白颠倒,混淆视听罢了……”
  “请说下去!”
  “你如不觉冗烦,同时为了使你对老夫有所认识,我打算从童年时代开始说起!”
  “不妨,我今夜陪定你了。”
  南天色魔抬目迷惘地向远方望去,似在整理那些褪了色的往事,半晌后,方才开口缓缓道:“远在九十七年前,老夫才四岁的时候——”
  黄勃失声道:“啊,你四岁的时候就能记忆么?”
  南天色魔点头道:“你别打岔,我那时虽人事不知,但有人证可考——听说我四岁的时候,我爹爹就被生我的女人折磨死了!”
  “生你的女人?”
  “我不能说她是我的亲娘,因为她除了生我之外,什么也没有给我,我爹爹一死,她就抛下我,跟着她的姘头远走高飞……”
  “唉……”
  “我被村里的贾员外捡去收养,然而那位贾员外——”他才说到这里,蓦地神色一震。骤然住嘴,两颗蓝睛精芒暴射,低哼一声,别脸向右方瞧去。
  黄勃机警的随着他摆头一瞧,不禁大吃一惊,慌忙挺身站立,全神运功戒备。
  原来在那右边的墓墙上,不知从何时起,赫然端坐着沙漠之王——西刀米斯达。
  他见南天色魔和黄勃发现自己,身子仍稳坐不动,若无其事的笑笑道:“郝老如不嫌多出一个听者,请继续说下去!“
  南天色魔鼻中微微一哼,转回脸对黄勃道:“孩子,坐下来!”
  黄勃略一思忖之后,对于西刀的突然来临已不感警奇,这是显而易见的,他昨天晚上离开此墓时,刚好被南天色魔撞见,假如他已从慈心阎罗的行府里取走了九幽白骨雷,他是不愿有人知道这件事的。
  又一想他大概不致马上有何举动,便依言重又坐下。
  南天色魔继续说道:“孩子,那位贾员外所以收养我,大概只是出干一时的怜悯,他将我交给那些老妈丫环们,过后也就把我忘掉了……
  于是我就在女人堆里慢慢长大,在歧视、打骂、饥饿中慢慢长大。
  那些女人,哼!她们不给我好的穿,却嫌我一身破烂肮脏,不给我好的吃,却嫌我面黄肌瘦天生的贱骨头,整天打我骂我,却嫌我没有少奶奶的宝贝儿子那样天真活泼!
  嘿!如果说这个世上有鬼的话,‘女人’就是鬼的别号!她们是一群最势利、最无耻、最阴险、最泼辣、最不可药求的魔鬼。
  啊啊,孩子,不要皱眉,不要认为我骂的太重,假如你身历其境,你也是无法忍受那种非人的生活……
  总之,我六岁时她们就开始强迫我洗碗洗碟,做这做那,稍不如意便打骂交加,而最不可忍受的是,她们竟骂我小杂种,吐唾沫到我的脸上。
  直到我九岁时,有一天晚上,我忽然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位老和尚在我额上击了一下,大喝道‘小傻瓜!你为何不逃走!’,于是我爬起来往外就跑,跑出贾员外的宅地,跑到了嵩山少林寺。
  经过九天的跪求,那时的少林掌门智光上人终于答允收录我作俗家弟子,但他说我绝非佛门中人,不要我出家,哼!其实我才不想当什么和尚,我只想学成武功,然后回到贾员外家把那些虐待我的老妈丫环们统统杀死。
  十年之后,我艺成离师,连程赶回故乡,哪知贾员外家已遭天灾,广大屋宅早已化作一堆残堵废墟,家人死的死,散的散,再也找不到一个了……
  这以后我开始把仇恨发泄到女人身上,我觉得女人在这世上如能派用场,那便是充作男人的泄欲工具。
  唯一要声明的是,我从不采花,因为那样做她们会反抗,而我讨厌她们反抗,我要她们满心情愿,服服帖帖,赤赤裸裸。
  不久,少林派宣言把我逐出门墙。关于这一点,我一些也不放在心上,自从我稍懂人事起,我就觉得和尚尼姑们是一群违反人性的可怜虫。
  又不久,武林人送给我色魔的绰号。当然呀,这是我公开玩女人的结果,如果我像那些道学们偷偷摸摸的干,即使玩上几百几千,也没有人会骂我色魔的。
  当我开始玩弄女人的时候,我曾经发了个誓,发誓此生如能找到一个不势利、不阴险、不泼辣、不不知耻的女人,我便愿意终止玩弄女人的生活。那以后近四十年间,我胜利了,我一直没有找到那种女人。
  直到我五十六岁的时候,方才在岳阳邂逅了她——慈心阎罗祝九龄的侄女——红衣女侠祝琴心。
  她当然不知我是武林声名浪荡的色魔,对我一见钟情,于是我毫不费力的占有她——啊,孩子,不用奇怪,老实说老夫当年面貌之英俊绝不在你之下,像这种飞来的艳遇一生中不知经过凡几,一点不足为奇。
  但是那一次,我和她相处半年后,我忽然发觉她有些像我要找的那种女人,那种不势利、不阴险、不泼辣,颇知耻的女人。
  我用种种手段试探,又过了半年,终于由她身上找到我理想的十分之九,这使我大受震动,几乎忍不住要把她杀死,因为我不愿改变我对女人的观念,也一直不相信世上有这种好女人。
  然而,我终于不得不改变,也终于不得不承认她是我要找的那种好女人,这对我的惩罚是多么残酷啊!
  后来,我想到一个办法,我决定告诉她我就是‘南天色魔郝沙森’,我想她听了后一定会和我拼命,最少也会痛骂我一顿,然后离我而去,那时我就可借理由杀死她,继续我玩弄女人的生活。
  哪知她听了后,并未表现出我预期的行动,她只是痴立不动,过了半天,忽然投入我的怀抱里,哭泣着说她仍旧深深的爱着我,她说我既不对她隐瞒,证明我是真心爱着她,她需要的就是真心的爱——天啊……
  孩子,从那时起,我只好履行誓言不再玩弄女人,我和她结成夫妻,相偕到各处游览,第二年的春天,她怀孕了,就在那时,我们大泰山遇见了她的叔父——慈心阎罗。
  好,现在要说到事变的真相了,唉……
  总括一句话。我是武林公认的色魔,他是武林声誉卓著的正人君子,他认为自己的侄女和色魔混在一起,大大的损伤他的名誉,就逼她当场自刎,我悲愤之下被他砍断一臂,之后,他跑到江湖上扬言他的侄女是受骗羞愤自杀的……
  孩子,这就是事情的全般真相,你冷静的分析一下,到底错在哪一方呢?”
  黄勃听完陈述,深深吸了口气,轻轻道:“郝老前辈,小可很同情您的遭遇,但归根结蒂,小可觉得其错还是您铸成的。”
  南天色魔怒道:“老夫错在哪里?”
  黄勃仍轻轻道:“错在您不该是个色魔!”
  “嘿!你可知道这个世上有多少偷偷摸摸的色魔?”
  “是的,但您总不能因此认为自己是行无遗吧!”
  “他呢?他一点错也没有么?”
  “他错在深受传统礼教的熏陶,脑筋不开通,前此小可也曾与他发生类似的争论……”
  “什么?”南天色魔跳起身一把扣住黄勃的右腕,惊喜的叫道:“你见过祝九龄?他还没有死?他在哪里?”
  黄勃这才发觉自己说溜了嘴,心头大惊,忙不迭地道:“啊,不不,没什么,小可是说,真想,真想和他辩论一番……”
  这时,坐在墓墙上的西刀米斯达霍然仰脸发出一阵裂帛般的大笑,跟着挺身站起,探手入怀取出一根长约一尺的白色骨头,高高举起,喝道:“黄勃,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黄勃一看就知道是慈心阎罗所说的九幽白骨雷,想起他曾说过:“一掷炸垮半座山头”,心头大懔,当下一面暗中运力想挣脱南天色魔的手,一面假装惊异道:“啊,米老前辈,那是什么东西?”
  西刀碧睛杀机大炽,手中九幽白骨雷一扬,嘿嘿冷笑道:“你既已见过慈心阎罗,可知定是来取九幽白骨雷,嘿嘿,老夫不好全得,就送你一根吧!”
  南天色魔不知九幽白骨雷为何物,诧问道:“米斯达,什么叫九幽白骨雷?”
  西刀狞笑不答,突然右手一抖,九幽白骨雷脱手向墓前打来,人也疾如鹰隼仰身暴退。
  黄勃大惊失色,右手拼命运力一挣,哪知南天色魔怕他逃去,五指扣得更紧,眼看西刀打来的九幽白骨雷已堪堪击到墓前石阶,这时要向他解释它的威力哪来得及,不由万念俱灰,暗暗长叹一声,只好闭目等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蓦觉身子离地而起,耳边风声急嘶,念头还未转动,忽闻“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接着有一股强烈无伦的暴风如电袭至,跟着又有一片崩山似的土雨漫天盖到身上来。
  只觉身上压力骤重,两耳震得嗡嗡作响,口鼻中冲进一股浓烈难闻的硝烟味……
  好半天,知觉渐渐恢复,睁眼一看,发觉自己身子被南天色魔压住,而两人的下半身都埋在一层厚厚的土堆里。
  很显然的,自己算是被南天色魔救了,他在最后的瞬息间拉着自己纵离险境,并用他的身体护住自己,可是他为何还一动不动?莫非死了?
  心念刚起,南天色魔身子忽然蠕动了一下,并将头凑近他的耳畔,发出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黄勃,那西刀恐怕仍窥伺在旁,你如没有受伤,快输给我一点真气!”
  黄勃情知他因挡在自己身上,被那强烈无比的暴风震伤内腑,忙抽出右手抵住他的背心灵台穴,真气绵绵输入。
  约摸运行一匝,南天色魔低吁一声,双手撑住地面慢慢爬出土堆,突然抬头高声喊道:“米斯达,你过来!老夫要问问你!”
  远处传来一阵嚎亮的划空长笑,声音渐笑渐远。
  黄勃一跃而起,拍拍身上的土灰,举目一瞧,但见那座慈心阎罗的墓府以及周围数十座坟墓已化为乌有,被炸成一个十丈方圆深达寻丈的大窟窿,形同一个干枯的池塘,而自己和南天色魔倒身的地方,距离这个大窟窿仅仅只有三尺,恰是倒在一座被炸三分之二的坟墓后面,真是险到极点。
  不禁吐舌惊叹,心中庆幸不已,南天色魔坐在地上低声呻吟道:“黄勃……这到底是……是什么暗器……居然如此厉害……”
  黄勃讶然反问道:“你既不知九幽白骨雷的厉害,何以知道逃命?”
  南天色魔微微一叹,苦笑道:“老夫见西刀打出后……就急急纵退……因此想到这……绝非寻常暗器……”
  黄勃见他内伤不轻,说话困难,想到自己设非蒙他用身子挡住,定然也要受伤,心中甚是感激,忙取出雪精丸倒出五粒递给他,道:“你先服下这东西,调息一会再说话。”
  南天色魔丑脸一抬,目注药丸问道:“内伤药么?”
  黄勃点头应道:“是我弄雪师父的雪精丸。”
  南天色魔“哦”一声,接过服下,闭目调息起来。盏茶工夫,药力行开,气色好转不少,不禁开声赞道:“你弄雪师父的药真灵!”
  黄勃笑道:“不错,这是武林独一无二的内伤圣药。”
  南天色魔慢慢站起身,道:“孩子,这九幽白骨雷是祝九龄的东西?”
  黄勃迟疑一下,苦恼地点头道:“刚才你已经听到了。”
  南天色魔翘首望天,沉默片刻之后,自言自语道:“奇了,老夫怎么没听过他有这东西?”
  黄勃忖度有顷,遂据实道:“这是他二十年前发明的火器,那时你已不在中原。”
  南天色魔目光缓缓放落,向黄勃注视道:“你在哪里见到他?”
  黄勃摇头道:“我无法再答复你了,虽然你有恩于我!”
  南天色魔皱眉道:“那么,你只说个笼统的方向,譬如说江南江北等……”
  黄勃又摇头道:“抱歉……”
  南天色魔不禁睚眦尽赤厉喝道:“你的血是冷的么?”
  黄勃神色不动,淡然道:“我很同情你的不幸,但你总不能因自己的私仇而逼我做忘恩负义之事!”
  南天色魔目光微敛,低首叹道:“他与你有恩?”
  黄勃点头叹道:“不错,他将藏在此地的三根九幽白骨雷送给我,尽管它已经被西刀捷足先登。”
  南天色魔沉思一阵,仰脸深深一叹,举步朝坟场外走去。
  黄勃急忙掏出了他刚才送给自己的仙机武库,抢上前道:“郝老前辈,这东西我想应该还给你。”
  南天魔停住脚,面露惋惜之色,瞥了仙机武库一眼,摇摇头道:“既已送给你,绝无再收回之理,不过老夫倒想向你要一样东西……”
  黄勃一怔道:“老前辈要什么东西?”
  南天色魔轻轻道:“一根九幽白骨雷,可以么?”
  黄勃哑了半晌,失笑道:“老前辈,您知道它已被西刀拿去了。”
  南天色魔颔首道:“老夫可以找他去!”
  黄勃心头微震,忖道:这倒不是绝对办不到的事,问题是他如拿去乱杀人,岂不罪过……
  思忖未已,南天色魔眉头一皱,霍然喝道:“你如不愿,老夫也绝不生气,用不着如此慢斟细酌!”
  黄勃忙道:“老前辈可否先说出用途?”
  南天色魔冷笑两声。道:“米斯达与老夫两人,你认为谁比较靠得住?”
  黄勃怔得一怔,随即毅然道:“老前辈如能由西刀手里夺回,尽管取去!”
  黄天色魔咧嘴一笑移步向前走去,边道:“老夫还要问他祝九龄的住处哩!”
  黄勃猛然想到一件事情,连忙跟上去问道:“老前辈足迹遍布天下,可知哪地方有千年绿灵芝?”
  南天色魔浑身一震,住足掉头,目射精光沉声道:“你问这东西干么?”
  黄勃黯然低喟,随将自己闯入无双堡欲寻爹爹,刚见到无底谷中那个身裹黑毡的人一面,就被东剑打得重伤昏去,后来弄雪、伏魔两位师父入堡欲救自己,不幸被困天阶峰阵中,后为东剑所迫,以他们两人的一身功力换取自己一命,约略说了一遍。
  南天色魔沉吟一阵后,郑重的道:“老天倒知道有一个地方出产一株千年绿灵芝,不过那地方很危险……”
  黄勃一听心中大喜,急道:“老前辈,您知道我不会计较危险!”
  南天色魔摇摇头,举步边行边道:“那种危险绝非你所能想像得到,等老夫找到祝九龄后,再替你跑一趟看看。”
  黄勃大为失望,不由住脚苦笑道:“老前辈可是要我先说出慈心阎罗的住处?”
  南天色魔也停住脚,头不回,缓缓道:“老夫绝无向你要挟之意。但你如有这个盛意,说不定老夫就先替你跑一趟。”
  黄勃低头考虑,面上不断现出痛苦的痉挛,最后决然摇头道:“不成!老前辈您请吧!”
  南天色魔颔颔首,再度举步慢慢朝黑暗中走去。
  “对了,老前辈,您当年的老相好——九嫁寡妇在四处找您呢!”
  “哼,她是什么东西……”
  黄勃目送他走远,心中感慨不已,想到他数月前打死五师叔屠狗佬,现在自己却和他结上了一段奇妙的情谊,人与人之间真是不可思议啊!但是,他一个武林千夫所指的色魔,有谁知道,他竟然是个毕生在追求真爱,而又为情所苦的人物?尽管他性情偏激,行为不正,然而造成他走入邪途的该由谁来负责呢?
  月影西斜,四野深沉,黄勃仰望着星辰沉思了片刻,突然腾身飘起,疾如脱弦之箭,往北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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