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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2022-01-02 09:43:27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春天,那该是欢乐的时辰。
  堤岸上的草绿了,野花开了,有几只小蝴蝶在飞来飞去。
  “得”,“得”,“得”……蹄声。
  三匹骏马奔了过来。
  马上的三位骑士,全是秀俊无比的少年,左面一个衣着褴褛的美少年道:“大哥,你说那蛇形令箭究竟会是什么人的?”
  居中那脸色白皙的勒住了马,道:“何三弟,你神龙剑客名满武林,连你都认不出来,我和二弟怎会知道?”
  那少年道:“不过这令箭的主人端称得上来去如风,心黑手辣,他在华阳不声不响地把白鹤派老武师萧文宗杀了,咱们赶到的时候,估量他最多走了一个时辰,哪知追到这里依然不见他的踪影。”
  那右面的骑士接道:“咱们昨晚瞧牲口受不住在客栈憩了一夜,只怕那厮又跑远了。”
  居中的道:“不管怎样,咱们非把这厮的真面目揭穿不可,陆二弟,何三弟,咱们赶。”
  这三个人,正是韩若谷、陆介和何摩。三个人的衣着仍是那老样子,只是陆介的腰间多了一柄长剑。
  烟尘过处,三骑如飞而去。
  日渐正中,陆介叫了一声:“嘿,我们得让牲口喝点水啦。”
  三人齐跳下马来,左边一弯清溪流过,那三匹马儿欢嘶一声,一齐冲到河边喝水。
  清溪对面是一棵极其雄伟的古松,盘盘如盖,高耸入云,何摩坐在石头上,拾起一枝竹枝,在沙土上勾画起来,只见他寥寥数笔,已尽得那棵古松神态,枝干苍劲之态表现无遗,陆介和韩若谷赞道:“三弟端的多才多艺,就凭这笔好画,已是难见的大手笔了。”
  何摩笑道:“我这几笔无师无承的涂鸦之笔,也值得这般称赞么?”
  陆介赞道:“我瞧你虽是几笔,但那棵高松的神态端的是无一不像,那一柱擎天的气概表露无遗。”
  何摩随手在“沙画”上写下“一柱擎天”四字。
  韩若谷道:“三弟的字也妙极。”
  陆介却是猛然一惊,他暗道:“那字迹,那字迹,怎么好生眼熟?……”

×      ×      ×

  得得得,三人又上了路。
  忽然,陆介大叫道:“瞧,那是什么?”
  何摩和韩若谷随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远处树上挂着两件事物,远看去,倒像是两个人体哩。
  三人一齐扬鞭而前,策马向那大树奔去,奔到近前,果然是两个人体,看那模样像是已死去了。
  三人跑在树下,何摩轻身一跃,身形已从马鞍上飘将起来,他落到树上一看,只见两个人都已死去多时,左边是个花甲老人,右边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
  何摩把尸体解下,飞落地面,仔细一查看尸体,两尸上都是当胸一个血红的掌印!
  他抬起眼来望着陆介,陆介摇了摇头,他沉声道:“是漠南金砂门的血印掌!”
  韩若谷啊了一声道:“啊,对,血印掌!”
  陆介道:“这两人是谁?”
  何摩摇了摇头,在那老者身上摸摸,“叮”一声,一件东西滚落地上。
  陆介一把拾起,却是一根短短的旱烟袋。
  何摩一看,叫道:“是铁烟翁张青!”
  韩若谷道:“那么,另外的一个青年,怕是他的门人之辈的了。”
  何摩点头道:“铁烟翁一身武功相当了得啊,不知怎么和金砂门的人结了梁子——咦!”
  陆介随声一看,只见那大树根上骇然插着一只蛇形令箭!
  何摩叫道:“咱们又栽了。”
  陆介道:“不对,不对,如果这两人是蛇形令箭的主儿下的手,难道他是血印掌的传人?那次在华阳萧文宗老武师的身上,咱们发现分明是内家小天星掌力震碎内脏的,血印掌可是纯外门的路子,难道这蛇形令箭的主儿不止一个人?”
  韩若谷道:“这尸体死了多久?”
  何摩摸了摸道:“昨夜里死的!”
  韩若谷道:“咱们往前追!”
  霎时黄尘滚滚,三骑全速而奔。
  陆介一面紧策着马,一面大声问道:“三弟,你江湖见闻最广,你可听过最近武林中有什么内外兼修的高手?”
  何摩摇了摇头,答道:“我也不太清楚。”
  马蹄翻飞着,两边的树木飞快地向后倒退,滚滚烟尘中,三马已奔入了山区。
  太阳也西偏了。
  蓦然何摩大叫一声:“呀!奇了,奇了——”
  韩若谷紧接问道:“三弟,什么奇了?”
  何摩在马臀上拍了一掌,大叫道:“那铁烟翁身上绑的绳索你们记得吗?”
  陆介道:“嗯,我记得,那麻绳好生古怪,是用白色和红色的麻线搓成的,方才我也瞧着奇怪——”
  何摩叫道:“正是,方才我瞧着好生眼熟,现在我可想起来啦,那种麻绳我以前见过一次——”
  陆介急道:“你在什么地方瞧过?”
  何摩道:“我在陇南天全教的总舵中见过——不会错的!”
  “天全教?”
  天全教是近年崛起武林的一个神秘组织,教主是谁没有一个人知道,但是教中全是武功高明之士,是以短短两年就成了武林第一大教,神龙剑客何摩单剑连挑天全教四大堂主,成了一年来武林第一大事,而何摩的声名也因此一战而大震武林!
  韩若谷咳了一声道:“难道那蛇形令箭的主儿是天全教的?”
  何摩道:“我瞧多半是如此。”
  他们在马上谈着,其时,马儿已奔入山区中央,前面现出三条岔路来。
  何摩道:“咱们各走一条,好歹要把这神秘的蛇形令箭的秘密揭开来。”
  韩若谷的声音有一些急促:“咱们是谁走哪一条?”
  何摩道:“随便。我走左面的——我瞧这三条路在前面多半能汇合。”
  韩若谷脱口道:“不会汇合。”
  何摩奇道:“何以见得?”
  陆介已插口道:“不管它,我走中间这一条。”
  韩若谷叫道:“那么,咱们走!”
  他白皙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表情。
  陆介扬鞭策马从中间一条路奔了进去。
  那路愈来愈狭,也愈来愈崎岖,那马儿呼呼不停喘着气,仍然勉强往上爬着。
  蓦然,那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羊肠小道到了这里,再没有可走的地方了,前面横着一座秃秃的山崖。
  陆介知道,骑马是无法走的了,他轻身跳了下来,拍了拍马背道:“你随便蹓蹓吧。”
  唰的一声已跃上了秃崖,这崖上景色大异,只见两边都是密密的树林,金黄的夕阳照在树上,泛着一片迷蒙而辉煌的色彩,令人感到难言的迷惘,也令人觉着一丝微妙的惆怅……
  晚霞照在树林上,红的更加红,紫的更加紫了。
  天空有一朵浮云,随着晚风倘佯着,最后聚集在山谷里,不再出来。
  迟归的鸟儿也投入了林巢。
  陆介在山径上奔着……
  他看了看天,轻声叹了一口气:“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但是异乡的游子啊,何处是你的家呢?”
  小径两旁全都是合抱以上的大树,巨大的根盘据在地上,像千百只臂膊牢牢地抱住地面,陆介带着羡慕的心情望着它们,喃喃地道:“你们至少是有根的啊……”
  晚风带着成熟的芬芳送来,陆介把腰间的长剑取下,反插在背上,让那黄色的穗丝在肩上拂动着。
  这个年轻的高手,一点也不知道,一个天大的危机已距他愈来愈近了!
  小径斜斜地弯转,一转过去,眼前升起一片迷蒙的大雾。
  陆介一点也没有觉得这片雾气的离奇,他的身形如行云流水一般飘进了雾中。
  四周的景象骤然像是失去了实在性,虚无飘渺地晃动着……
  陆介只道是大雾中应有的情景,他一面用敏锐的听觉帮助大雾中视力所受的影响,一面以上乘的轻功向前奔跃着。
  渐渐,他的身形越来越快了,就如一道模糊的影子一般,飞快地在大雾中闪过。他的心中仿佛闪过一丝不妥的预感,于是他只想快一点走完这一片大雾蒙蒙的林子。
  突然之间,他发出了一声轻越的啸声,他身形猛然一停,那原有的惊世骇俗的速度所造成的冲力使他的上驱猛然往前一俯——
  但是他一口真气突地下沉,一只脚尖牢牢支在原地,身子像一个陀螺一般迅速地旋转起来。
  转到第五圈上,他才算把势子缓下,定下身来!
  他低头看了看,脚尖距悬崖的边缘仅仅只有两寸!
  “真危险,我差一点就冲下绝壁了——”
  他暗自庆幸地挥了挥额上的冷汗!
  他凝目向前望,雾茫茫中依稀可辨对岸高峻的山影,他暗自忖道:“原来这是一个断崖,若是旁人到了这里,自然只有回头走,但是,我却不难纵过去哩——”
  正因为他想到这一点,他就想到那种神出鬼没的“蛇形令主”必然也能渡过此崖,于是他非纵过去看看不成了。
  他暗忖着:“这断崖宽约十丈,中央那凸出的孤岩正是大好落脚之地——”
  于是他暗中吸满一口真气,双足微微一抖,身形已腾空飞出。
  这种不必借势,不必纵跳的轻身功夫,正是全真武学的特色!陆介的身躯潇洒地飞出五丈,缓缓落下,断谷处由下向上的山风吹得他的衣衫振振然飘起……
  “哎呀!”
  那是令人魂飞的惊叫,是陆介的声音哩……
  白色的雾,愈来愈浓,一团团像海涛般在山岩峨崖之间汹涌着……

×      ×      ×

  在这种时候,就能看出全真的精妙和陆介机变的敏捷了。
  当他脚尖落向那矗立谷中的孤岩时,那雾中的孤岩忽然像幻影一般失去了踪迹,陆介登时一脚踏空,重心陡失——
  只见他强抑住惊慌之情,双足如闪电一般在空中一荡,就借着这一荡之力,身形竟如一张薄纸一般向横处飘出数尺。
  他借着这一下翻腾,猛然换气,那本应急速下落的势子竟然变为旋转之势,倒像是一只巨鹰盘旋着缓缓下降一般!
  这一手轻功唤着“枯蒲残荷”,完全仗着一口真气,硬硬把那下落之势化为旋转之势,是以下落之速大减,但是一口真气不可持久,一经换气,立刻就得直栽而下。
  陆介身躯看来平稳异常地下降,实则他心中愈来愈急,只因他那一口真气逐渐告竭,而下面仍然是一片茫茫,深不见底。
  他用深厚的内力,强自闭住那口真气,支持着下坠的身形……
  但是,这样焉能久持?
  蓦然,陆介极端痛苦地吐出了一口真气,霎时他的身子急速地下落——
  大风把他的衣衫鼓得像个翼人,那下坠的势子愈来愈快。
  他向下看了一眼,忽然眼前像是出现了一堆堆磷磷白骨,那骷髅头,支离破碎……
  他下意识地忖道:“哼,又是些幻景,这雾好生古怪——”
  这回他看实在了,因为他已能看到地面。确实是的,一堆堆的白骨!
  “我立刻就要加入那一堆堆的阵容了。”
  在这生死之间的一瞬,他居然自嘲起来。
  这接近地面一刹那,速度之快实在令人咋舌,陆介感到一阵窒息的感觉,他意识到“死”接近了……
  脚下那一堆堆白骨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了,忽然一种奋发之情飞上陆介的心头,他挣扎似地大吼一声,猛然气聚双掌,奋力向下一拍,惊世骇人的先天气功已然发动!
  只见他眉发暴张,瞬眼之间,一连拍出七掌,每一掌都发出轰然大震,第七掌发出,已成了浑然一片狂飚!
  那令人难以想象的下坠速度竟被这势夺天威的先天气功缓慢了下来,陆介在着地之际,就地横着一滚,化去余势——
  满天的灰尘落叶渐渐停止飞落了下来,陆介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衣裳和皮肤都擦破多处,但是毕竟他保得生命。
  他惊奇地回味着方才那一刻,那一刹那间,没有东西比他求生存的渴望更迫切的了,那地上的骷髅头像是排成“天下第一”四个字,对着他发出嘲弄的磷光。
  他记得,在那一刹那间,他曾因忖道:“陆介啊,你将是天下第一高手啊,怎能就此而死?”而感到雄心奋发,于是,他发出先天气功!
  现在他开始打量四周了,首先印入眼帘的,竟是一块竖立着的石碑,上面刻着两行字:
  “落此鬼谷,
  化为白骨。”
  陆介轻哼了一声。
  事实上,这两句话一点也不为过,当今武林中知名之辈,能幸免于这高崖的下坠不死的,只怕仅有陆介一人!
  这并不是说陆介已是无敌天下,而是说身具先天气功的,只有陆介一人!
  他抬头看了看那令他生出幻觉的怪雾,他立刻觉得这崖底比之崖上尤其阴森迷蒙而可怖。
  “我该设法上去——”
  但是立刻他想到,这山壁至少也有千丈以上,在这离奇的怪雾中,如何爬得上去?
  他踢开了脚旁的一个骷髅,暗叹道:“这些全是枉死鬼——嘿——枉死城!”
  蓦然,他怔住了!
  原来他看见一块小石碑,上面正刻着三个草字:“枉死城”。
  那三个字奇怪地竟令陆介生出一种冰凉的寒意。
  忽然他想道:“难道这里有人?否则,这些石碑是谁刻的?”
  他向走前了几步,忽闻淙淙流水声,不禁止步一看,果然前面竟是一弯清溪。
  最奇的是,那溪流上还跨着一座腐朽不堪的小木桥。
  陆介暂时被好奇代替了恐怖,他继续走前两步,那桥首又出现一方小石碑,上面刻着三字:“奈何桥。”
  陆介皱着眉喃喃自语道:“真是鬼地方——”
  “不错!”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了过来,把陆介吓了一大跳。
  他回头一看,却是不见人影。
  “什么人?”陆介大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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