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荒而逃的英雄
 
2020-02-22 13:42:18   作者:司马紫烟   来源:司马紫烟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除了吕四海自己之外,谁都没有把他看为英雄,因为他身上没有一点英雄的气息,他的行为也没有一丝英雄气概,只有一点,那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他有个绝对英雄的外号飘泊英雄。但这外号是他自己取的。
  英雄是年轻英俊洒的,他不是。
  他比一个普通的人高一点,却不够雄壮,稀稀落落的十几根胡子还有长短,眼角经常含着两团黄黄的眼屎,黄瘦的脸皮,细如柴杆的胳臂,以及一副不惊人的外貌与身材,一身有补绽的粗布衣服,一双草鞋,连小孩子都吓不倒,他的胡子长不齐,就是被街上的顽童拨掉的。
  英雄都有一身超群的武艺,他也不是,他虽然打架,打抱不平,却从来没有蠃过一次,在认识他的人们的记忆中,每次冲突,他总是被人打得落荒而逃。
  英雄都有一个美丽的红粉知己,他倒是具有半点资格,艳噪京都的名妓“花国状元”八大胡同的第一枝名花江雪雪不管应酬多忙,每天都必须跟他盘桓半个时辰,一天不见他,哪一天就浑身不对劲,但说穿了却又令人喷饭,因为这枝名花是天足,却又生了治不好的脚气病,一定要叫他去捏一次,才舒服,他捏脚的功夫倒是超人一等。
  英雄都有一头名驹,他连小毛驴都没有一头,倒是常常被小孩儿们拉着当马骑,以及陪着小玩伴骑竹马。
  英雄都有一枝宝剑,他也有一枝,整天挂在身上。却很少使用过,大概只有那么一两次,惹了许多笑话。
  一次在荒郊,他陪着一群儿童捉迷藏。草堆里钻出一条蛇,他立刻拨剑,连砍了十几剑,蛇虽然死了,却是被砸扁脑袋死的,蛇身上伤痕累累,却还是完整不断,原来那是一枝钝剑,加上他的手劲太弱,蛇是被活活打死的。
  另一次则是在天挢的赌摊上,他输光了。解下了身上的剑,硬要押十两银子,推庄的抽出剑来一看,发现这枝剑不但钝,而且还长了,当时照收不误,而且还让他蠃了,可是等他十两银子又输剩五钱时,推庄的混混儿助手便把他推出了赌棚,搜去他的五钱银子,把剑还给了他,博取了在场的赌客一阵哈哈大笑。
  英雄们都有豪迈的谈吐,他也有,但说的都是别人,没有一件是他自己的,闲得无聊时,人们也请他喝两杯酒,听他海阔天空地吹嘘一番,然后把他抬出去,扔在酒馆外的水沟里,因为他一谈天就喜欢喝酒,而酒量又浅,不到两壶,必然醉得人事不醒,趴倒在桌子上。
  英雄们多半是飘泊天涯,四海为家,连这点他都巴结不上。他的活动范围只在京师,还有一半是他进不去的,像王府井大街上,住的都是王公大臣,巡城的公人在街口就把他挡了驾,免得他前去惹眼,而不是怕他去惹麻烦。
  吕四海是永远惹不出麻烦,虽然他常打架,常打不平,但从没有人找他寻仇,也从来没有人恨他,最多觉得他讨厌,因为安份的老百姓不会跟他打架,而跟他打过架的人也不算好汉,就像踢一条病狗一脚,显不出英雄一样。
  吕四海活动的范围只有半个京师,那是龙蛇杂处,属于平民的天地,江湖客、商人、镖客、卖艺的地痞、流氓、娼妓们活动的地方,吕四海跻身其中,却不属于任何一类,他自号英雄,英雄不是行业,何况也没有人承认他的头街。
  吕四海坐过两次牢,都是为了犯夜,挨过一次板子,那是为了冲撞了一位亲王的车驾,结果还是江雪雪托人情把他保了出来,因为她还要找他捏脚。
  他不事生产,游手好闲,却从没挨过饿,除了江雪雪,他也没替第二个人捏过脚,因为他并不是以此为业。
  他到京师来以前,江雪云的脚就在京师的下层圈子里出了名,不管她出多少酬银,也没人有兴趣去第二次。
  而江雪雪对那些捏脚婆子师傅,也没一个中意的,直到吕四海毛遂自荐,去了一次之后,居然双方满意,一拍即合,他为江雪雪捏脚是不要分文的,正如他陪着那些孩子们玩儿,替他们捏精巧的泥人,制小巧的玩具,然后白白地送给他们一样,他说这是兴趣。
  只有这一点,吕四海是有点英雄气,他做任何事都是为了兴趣,不合兴趣的事,他从来不干,杀他的头也不行,当然这只是他自己所说的,因为从来也没人要杀他,更没有人想尝试。
  京中包含了最杂的人品,每天不知有多少打架闹事的纠纷,却很少出人命,因为在京师杀人是大事、是重罪,京师的捕快公人都是第一等的,在这儿杀了人,哪怕你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法网。
  因此许多身怀绝技的江湖人,来到京师都变老实了,也因此,才能让吕四海这种人平安地混下去,因为有时他惹的麻烦都是一般人不敢惹的。
  比如说,有一次,京师最大的镖局镇远镖局的总镖头,号称天下第一刀的赵镇远,骑马不小心碰倒了一个老太婆,赵镇远很通情理,下来马上扶起老婆婆,看看人家没受伤,吩咐手下人送五两银子压惊。
  可是吕四海却要赵镇远给人叩头陪罪,结果惹恼了镇远镖局的人,一个叫孙三的趟子手冲上前来,三拳两脚,便把他打昏在地上,要不是赵镇远喝止,他的骨头至少得断上几根。
  事后赵镇远叫人抬他到镖局里,请大夫要给他治伤,他却毫不领情,醒来就跑了。
  他在京师不过半年,却无人不知,因为他打过六十七次架,输了六十六次,没输的一次是他找上了南城的拳师,铁沙掌名家马回回。
  因为马回回走路时踩了他一脚,他连打了马回回三拳,对方连手都没回,笑笑走了,他没好意思打第四拳。
  当然也没人认为马回回怕他,连自己都没这样想,否则他在吹嘘时,一定不会漏掉这一段。
  他曾对人叙述马回回的英雄事迹,生平未露败迹。自然也包括了对他的这一战在内,因为这是在打过马回回以后说的。
  惹不起的人他敢惹、惹得起人他也惹,连街上赶车的刘二怔子都跟他打过架,结果仍是他输。
  吕四海就是这縻一个英雄,一个自己叫字号的英雄。
  这个飘泊英雄名气很大,谁都认识他,却没有一个人会记得他,就像在街上看见了一条狗、一只猫,每个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东西,却不会留在记忆里,除非在闲极无比的时候,或者发生了一件强欺弱的小事情,人们会说,吕四海在这儿就有戏看了,仅此而已。
  吕四海从没有固定的住所,身边经常也有几两碎银子,所以他从不欠债,人们也从不去想他那些银子的来源,在京师有许多的方法,养活各种闲人,但没有人猜得到他的钱来源不正。有一次他在路上拾到一个褡裢,里面藏着一百多两银子,他守在原处,足足等了三天,始终没人前来认领,结果他送到京兆府衙门去入了官,连应得的两成赏格都不肯领取。
  当然有人想去冒认,但都没有说对标记,不是褡裢的颜色不符,就是里面的银数不符,这证明他拾到这个钱包时没一个人看见,连这意外飞来的横财他都不苟取,自然不会去当盗贼了。所以人们常在闲得无聊时,猜测他银钱的来源,所得一个结论,是江雪雪私下给他的。
  这个猜测无法证实,因为江雪雪在捏脚时,连侍奉她的贴身丫头都不愿意在旁边。
  江雪雪艳绝一时,色艺俱佳,歌喉如珠走玉盘,词赋精通,大应酬的场合必少不了她,却从来没有人肯留她过宿,也是为了她那只脚。据说庆亲王已经付了五百两银子留她一宿,结果她脱下鞋子,就把庆亲王熏得吐了,除了吕四海之外,没有一个人受得了那股味儿。
  吕四海为她捏脚时是关起房门的,但谁也没有对这两人之间作暧昧的揣测,关门只是为了防气味外溢,人们看那吕四海的长相,纵然他忍得住脚臭,江雪雪也不会看上他。
  京师是卧虎藏龙之地,有着无数突出的人物,江雪雪与吕四海都算得上是其中之一,但却平凡得不足道。
  吕四海是哪儿的人?今年多大岁数?没人知道,也没人去问。直到有一天,赵镇远带了两个客人,由京头第一名捕快,带到他近日的宿处,一所破屋的空宅里,才提出这个问题。
  那是一个秋天的午后,他们到的时候,吕四海恰恰洗过手,把一盆污水泼出门外,要不是四个人躲得快,差点没淋了满身。六扇门中的第一把好手,九门提督府中天字第一号总捕头,鹰眼高朋靴上沾了一点,把黑色的牛皮靴褪成了白色。吕四海跟着出来,连连作揖道歉:“哟,高爷,赵大英雄,稀客,稀客。什麻风把二位吹来了?”
  他口中称为英雄的人物,都确确实实是够得上份量的,他的江湖经很熟,江湖上知名人物他都有个耳闻,在谈论时,英雄二字也不轻易加在人家头上,只有他自己除外,尽管他逢人自道名号,也没人叫他一声飘泊英雄。
  鹰眼高朋进了屋,看看他手中的瓦盆,又看看自己的靴子,沉声问道:“吕四海,你盆里是什么水呢?”
  吕四海笑道:“洗手的水,没溅着您吧?”
  高朋道:“可把我的靴子染白了!”
  吕四海忙道:“对不起,我在水里加了一点药!”
  高朋紧接着问道:“什磨药?你倒是很考究,连洗手还得加药?而且这药能把黑皮面子染白?”
  吕四海微微一笑道:“这是我学来的一个偏方,可不能告诉您。我刚给江姑娘捏脚回来,高爷,您是明白人,如果不清洗一下,简直无法见人,那药能去味脱色,却不伤皮后,您要是不怕肮脏,不妨试试。”
  说着把瓦盆往前一递,尽管盆里没一点气味了,但高朋想到江雪雪那双名闻京师的金莲,赶紧让开了道:“拿开一点,今天赵爷带了两个朋友来看你。”
  吕四海道:“那怎么敢当?屋子里窄,连个座儿都没有,我也不让了。赵爷,莫非发生了什么事么?”
  赵镇远那对精明的眼睛一亮道:“朋友怎么知道发生了事情?看来吕朋友的消息很灵通呀。”
  吕四海一笑道:“赵爷,你是天下第一等大英雄豪杰,突然光顾到我这无名小卒的下处来,而且还由九门提督衙门的高爷陪同,总不会是找我叙交情的吧!想来一定是有什么指教,您说是不是呢?”
  赵镇远又看了他一眼道:“是有一点小事,先给你介绍这两个朋友,这位是银剑丁鹤,这位是无影掌陈世骏。”
  吕四海连忙拱手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太极门的两位名家,南丁北陈,北剑南掌双杰。”
  丁鹤冷冷地道:“吕朋友认得我们?”
  吕四海笑笑道:“丁老师说笑了,在下怎么敢高攀呢?但二位的盛名轰传四海,谁人不知?”
  陈世骏哼了一声道:“知道南丁北陈的不少,但知道北剑南掌的人却很少,太极门分南北两支,剑掌兼修,优劣难分,只有圈子里的朋友才知道北擅于剑,南精于拳,朋友对江湖的情形倒是很清楚。”
  吕四海笑笑道:“这点倒不是在下夸口,江湖上知名人物,在下鲜有不知的,唯一遗憾的是我想挤进圈子里去,却始终没机会,还请二位多多提拨。”
  赵镇远道:“吕朋友,你这些江湖掌故是从哪儿听来的?赵某虽身在江湖,却还没有你博闻呢!”
  吕四海道:“赵爷,在下难道不是身在江湖么?只是没有您那么高的身份而已,您是江湖上拨尖的人物,在下只在下五门里转,够得上入尊耳的人不多,然而在下的圈子里,人人都是大人物,自然知道得多一点。尤其是在京师,什么新鲜事都流传得很快,高爷是最清楚的。”
  鹰眼高朋道:“这倒是事实,光是八大胡同跟天挢两地方,就可以了解到整个江湖动静,因为哪儿人来人往,什么事都会在哪儿传开。不过,吕朋友,一件事经人言流传,多半与事实有了出入,可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事儿,却千真万确,很少是捕风捉影的。”
  吕四海道:“那是我比较留心,把几种说法拚合起来,加以研究分析,择其可信者信之。因此从我口中说出的故事,总是比别人正确一点,可是跟您高爷就不能比了。”
  高朋道:“我是为了职责,阁下为了什么?”
  吕四海淡然言道:“兴趣。高爷明鉴,在下的兴趣很多,而搜罗武林秘闻、江湖掌故,是最大的兴趣之一。”
  陈世骏追问道:“为什度你对这些感到兴趣?”
  吕四海笑道:“问得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江姑娘那对莲足一样,谁见谁怕,偏偏我不在乎。”
  丁鹤沉声道:“我一定要你说出个道理来。”
  吕四海双手一抱道:“对不起,丁老师,姓吕的没吃您的饭,没有侍候您的必要,我虽然没有阁下显赫的声名,但却有个臭毛病,我不感兴趣的事,宰了我都不干,我对您的问题没兴趣回答,现在连跟您谈话都没兴趣了。”
  丁鹤脸色一变,伸手就想抽腰间的剑,赵镇远拦住道:“丁兄,话不是这么说的,动蛮更不行。这位朋友的个性兄弟很了解,他是软硬都不吃。让兄弟来问吧。”
  丁鹤怒道;“九成九是这小子干的,还问他什么?”
  高朋一沉脸道:“丁大侠,这是兄弟的地面上,也是兄弟职责所在,你保的镖出了事,兄弟无论公私,都有责任查清楚,可不能由你这样胡乱指证,你如果一口认定是他,就请拿出证据来,兄弟立刻拘捕他归案。”
  丁鹤差一点就要发作了,但被赵镇远以眼色一瞄给压了下去,陪笑道:“高爷,丁兄失了重镖,不仅关系身家,更关系太极门的声誉,自然不免急躁,请看在兄弟份上,多多担待一下,吕朋友也请多多原谅。”
  高朋绷紧了脸道:“兄弟在六房门中多年,自问行事无亏道义,只本着良心二字,从不计个人利害。这姓吕的如果真是盗宝重犯,哪怕是是玉皇大帝的女婿,兄弟也会绳之以法,假如不是他,也绝不让人冤枉他。”
  丁鹤铁青了脸,却没有再开口,赵镇远笑笑道:“吕朋友,丁陈二位受山西巡抚陈辉祖之托,送了一对水晶如意进京,昨天晚上在长辛店被一个蒙面人盗走了。”
  吕四海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这件事如果传到大家耳朵里,一定大快人心,陈辉祖在山西贪墨枉法,无恶不作,当地的士绅不堪苛虐,联名上了血书告到京师,指陈他二十四条罪状,他这对水晶如意大概是想送给那一位王公大臣,为他遮掩一下的,不知道哪位大英雄出手行侠,取走了他这批赃货?”
  丁鹤沉声道:“高兄,这还有什么话说?”
  高朋也变色道:“吕四海!真是你干的吗?”
  吕四海一笑道:“高爷,您这不是开玩笑吗?我倒是想干,只可惜没这么大的本事,您怎么会想到我呢?”
  高朋道:“昨夜,丁陈二位和那个蒙面盗都照了面,只是被他的薰香所迷,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他得手而逃。那个蒙面盗临行之前还留下了四句歌谣:‘仗义惩奸凶,取宝济灾鸿,一剑扬四海,飘泊是英雄。’”
  吕四海笑道:“这就难怪了,这位英雄竟然如此看得起我,不但借用了我的大号,连我的大名也用上了。”
  陈世骏道:“而且身材口音都像。”
  吕四海道:“高爷与赵大英雄知道像不像我?”
  赵镇远道:“吕朋友,府上是哪儿?”
  “山西大同。虽然在下四海飘零,乡音早改,但有的时候总会带上一点儿,赵大英雄还会听不出来吗?”
  赵镇远点点头道:“大同府?赵某走镖经常经过那儿,难怪听到吕朋友的口音就觉得很熟。好了,吕朋友,今晚的事,赵某向你致歉,因为丁兄他们来找上了赵某,看在武林同道的份上,他们所提的线索,似乎都指着吕朋友,赵某不得不来问一下,现在赵某敢保证吕朋友没有嫌疑。”
  丁鹤颇感愕然道:“赵兄凭什么保证呢?”
  赵镇远道:“凭赵某人的一句话难道不够吗?”
  他等于是摆下脸来了,丁鹤如果再坚持,就是连赵镇远都不信任了,以赵镇远在京师的名气,丁鹤怎也不敢多说什么,陈世骏却急坏了道:“赵兄,我们的那笔红货就这么算了不成?太极门砸了无所谓,长辛店也是京师的范围,事情传出去,对赵兄的盛名也不太好吧?”
  赵镇远哈哈大笑,目泛精光道:“陈兄,二位如果是镖行的同业,在长辛店出了岔子,赵某以同业的道义,说什么也得给把这件事追究个水落石出,但陈辉祖失去的这对水晶如意,是二位以私人的关系承揽下来,赵某根本就可以不加过问,何况两位这种做法,已经是折了山西镖行同业的义气,若非二位与赵某有交情,赵某绝不会插手,现在赵某道义已尽,二位请回吧。”
  陈世骏听他话里有话,连忙道:“赵兄别误会,陈抚台事前曾问过山西十三家镖局,他们都拒绝了。”
  赵镇远哦了一声道:“山西十三家镖行的负责人都是名震一时的拨尖人物,他们拒绝承保这批买卖必然是有原因的,二位就更不该插手了。”
  丁鹤一叹道:“赵兄,我们并不是想跟贵同业抢生意,因为他们都拒绝在先,陈抚台才找到我们,更因为陈师兄是陈抚台的族兄,再三恳求,只有勉为其难了。”
  赵镇远笑笑道:“原来是这种关系,那倒是怪不得二位,不过陈兄与失主是自己人,一切都好商量的。”
  陈世骏道:“问题不在赔偿,而是这对东西关系敝亲的前程颇巨,而敝族子弟,多半是倚仗着敝亲的渊源,敝亲一倒,陈家子弟挣下的一点前程也就跟着倒了,因此无论如何,请赵兄鼎力赐助。”
  吕四海忽然冷笑道:“一家哭何如一路哭,陈老师的子弟得意的时候,不知可曾听到山西百姓的怨声?”
  陈世骏怒道:“你说什么?”
  吕四海笑笑道:“我没说什么,我只听见市上传出大内的邸抄,山西六十五位士绅联名呈递京师的血书,字字血泪,俱是歌颂令亲的德政!”
  陈世骏怒极一掌拍出,印在吕四海的后背上,他哎呀一声,跌倒在地。
  陈世骏冲上前还要发第二掌时,高朋忽然一伸手架住道:“陈大侠想干什么?”
  陈世骏沉声道:“高兄没听见他的话吗?”
  高朋冷冷地道:“听见了,而且不止一次听见,京师大街小巷,有千百人都在说,陈大侠是否打算每个人都赏他们一掌呢?”
  丁鹤立刻道:“高兄言重了,陈师兄不过是一时之愤,当面听见有人骂自己的亲戚,总是难以忍受的。”
  高朋冷冷地道:“陈抚台现在还是抚台,兄弟在公门,不便说什么,但也无权禁止别人批评他。吕朋友的嫌疑既经赵大侠洗清,我们不能再在这儿打扰,走吧!”
  吕四海由地上爬起来,用手擦擦嘴角的一丝血迹道:“高老总,难道他们打了我一巴掌,就这样走了?”
  高朋微微一笑道:“朋友的意思如何呢?如果要高某按公事手续处理,你可以找个大夫,验明伤单具状告到京兆尹来,高某一定秉公受理。不过我看朋友也是江湖中人,不会愿意告到官里的。你这一掌如果挨得委屈,可以私下找陈大侠理论,按照江湖规矩解决。”
  吕四海道:“我如有这个本事,也不会挨这一掌了。”
  高朋笑道:“那不结了,有多少本事说多少话,陈大侠已经表明他是抚台大人的亲戚,你说话就得留点分寸。”
  吕四海道:“我说的是事实!”
  高朋道:“你管的事却不是本分,朝廷有它司法的机关,封强大臣的政声,自有朝廷来考查。”
  吕四海张口欲言,看见高朋那双精光湛湛的眸子正盯着他,乃改成一声苦笑道:“多谢高大人的教训!”
  高朋微笑道:“高某身任公事十余年,自问良心,已做到毋枉毋纵,但对江湖朋友的过节,有时只能装糊涂,朋友是明白人,想必不会叫我为难吧?”
  吕四海一听话中有话,连忙陪笑道:“高爷言重了,在下不过是无名的混混儿,哪里敢给高爷添麻烦。”
  高朋笑道:“那你这一巴掌总不能指望我给你打回来。”
  吕四海拱手道:“高爷说的是,在下认了。”
  高朋笑了一笑,忽而又向赵镇远道:“赵大侠,丁陈二位既向兄弟报了失,在职责上兄弟不能不理,冲着大侠作了保,兄弟自然不能追究了,但也希望大侠给兄弟一个明确的答覆,使兄弟好交代。”
  赵镇远一怔道:“高兄要什么样的交代?”
  高朋道:“赵大侠是凭什么为他担保的?”
  赵镇远看看吕四海道:“为了他姓吕,也为了他是大同府的人,这两个理由够了吧?”
  高朋道:“这两个理由对兄弟可不够。”
  赵镇远道:“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在下只能这么说,在大同府有位退居的武林前辈,也是姓吕,且不管这位朋友与那位前辈有没有关系。但赵某知道,在大同府出来的姓吕的人,品行一定是靠得住,否则不必麻烦别人,那位前辈自己就会处理了。”
  高朋一怔道:“高某孤陋寡闻,竟不知有这么一位!”
  赵镇远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高朋脸色大变,立刻道:“那当然没有问题了,丁大侠,咱们走吧。失盗之事,兄弟一定再设法查访!”
  陈世骏见他与赵镇远鬼头鬼脑地耳语一阵后,态度就改变了,不禁大为怀疑。
  陈世骏冷笑道:“兄弟是仰仗二位的盛名,才冒昧求助,如果二位有困难的话,就不必劳驾了。太极门在京师也有些门人,我们自己就设法查访吧,只求两位看在武林同道的份上,多多担待就是了。”
  高朋也淡淡地道:“高某也说句丑话在前面,京师是禁城,兄弟职责加身,贵门子弟在行动时,别让兄弟为难!”
  陈世骏道:“那当然,高兄是京师名捕,太极门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高兄呀,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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