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千钧一发

 

2024-08-04 22:15:08   作者：萧瑟   来源：萧瑟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展慕白衣服还没穿好，赤袒着胸脯，当他看到展玉麟、何玉芝和宋铁岑都站在门口，不禁脸上一红，挣扎着道：“爹，快放我下来。”
　　展玉麟愕然问道：“为什么？”
　　展慕白道：“我还没穿好衣服呢！”
　　展玉麟看到他一脸的娇羞之态，不由放声大笑道：“哈哈，你这孩子……”
　　他拍了展慕白一下屁股，把爱子放在榻上。
　　展慕白满脸通红，赶紧用被单掩住身子，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
　　展玉麟看到爱儿那副神态，禁不住又笑了起来，不过他的眼眶里却是蕴含着满满的泪水……
　　他从展慕白的神态中看到了已经死去的爱妻的影子，也看到了今后自己即将失去爱子的情景……
　　一想到未来，怎会不使他为之流泪……
　　展慕白穿好了衣衫，望着父亲一脸的笑容，倏然吃了一惊，道：“爹，你……你怎么流泪了？”
　　展玉麟连忙把流在面上的泪水拭去，道：“孩子，我是太高兴了。”
　　展慕白不过才十岁，如何能了解他父亲的心情？
　　他不解地道：“原来高兴也会流泪的？”
　　展玉麟不愿向他多解释，赶忙将他搂了起来，道：“慕白，你随宋伯伯到隔壁房间去，我跟你三姨有点事……”
　　宋铁岑接过展慕白，高兴地道：“孩子，你好了？等会儿我带你到街上去看花灯！”
　　展慕白只见宋铁岑那一双威武的虎目也含着满眶的泪水，不禁深为感动，道：“伯伯，你也是为我高兴得哭出来了？”
　　说着伸出手替他拭去眼角流下的泪水。
　　宋铁岑被他这样一说，眼中的泪水更是有如泉水一般流出。
　　他把展慕白紧紧搂住，哽咽着道：“孩子，我要买一个最漂亮的花灯给你……”
　　展慕白道：“我不要花灯，我只要……”
　　宋铁岑抱着他已经远远走开，展慕白的话声也渐渐消失。
　　可是屋里的三个人却依然如同中魅一般，没有挪动一下。
　　过了半响，展玉麟方始从沉思中清醒过来，首先他便发现何玉芝倚着墙壁在低声的啜泣着。他走了过去，抚着何玉芝的香肩，道：“玉芝，你哭什么？”
　　何玉芝抬起满是泪痕的粉脸，凝望了他一下，道：“喔，大哥！”
　　她投入展玉麟的怀里，把一个螓首紧紧地贴住了他的胸膛上，仿佛要这样紧紧地拥住他，永远不再与他分开……
　　展玉麟依稀能够了解她的心情，因此他觉得心中更加的苦涩。
　　他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左手轻轻抚着她的秀发，柔声呼唤道：“玉芝，玉芝……”
　　欧阳朴这一生之中只有一次遇到过他所爱的女子，不过那一段岁月对他来说，已经是过去太远了，所以早就被他拋诸于脑后。
　　此刻，当他眼见这感人的一幕，那逝去的记忆又重现于脑海，使得他那有点混沌的眼睛也变得发亮，淤肿的脸上也有了异采……
　　他默然地站在那儿，整个思绪都回到二十多年以前……
　　那一段梦也似的岁月，虽然曾在他的脑海沉没，可是回想起来，依然是那样的甜蜜……
　　在这个时候，最最感到满足的，只怕便是何玉芝了。她倾慕展玉麟已有十多年了，可怜直到如今才能得偿心愿，能够与心爱的人从此共偕连理……
　　她似一只小猫，蜷伏在展玉麟的怀里，感到温馨而满足。
　　以前那一段苦苦的相思，深深的依恋，在这一刻都已得到报偿。
　　她早把一切的不如意的事情，完全忘怀，此刻心里所想的只是今后的甜蜜日子……
　　她绝不会想到展玉麟现在心境，该是何等的凄凉而痛苦，还以为他也是跟自己一样，那么喜悦，那么欢愉……
　　她仿佛觉得自己长成了翅膀，飞翔到了幸福的国度，从今之后，永无烦恼，永无痛苦……
　　在恋爱中的人，无论年纪有多大，都会像做梦一般……
　　无论青春逝去多久，在这一刹那，青春也将会重新复活。
　　因为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灿烂的美景，是一片光明……
　　展玉麟的情绪到底不像何玉芝那样激动，他所感到的只是苦涩，只有无可奈何。
　　是以他觉得愈是拥抱何玉芝多一分，他的痛苦也增多一分。
　　他之不愿意放开何玉芝，是不愿使她过早感到幸福的幻灭。
　　他觉得自己答应与她成亲，完全是欺骗她，他若是再给她甜言蜜语，就是更严重地伤害她了……
　　他自命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岂能够这样做？
　　是以他拥抱了何玉芝一会儿，很快便将她推开了。
　　何玉芝感到不胜羞涩，连头都抬不起来。
　　展玉麟低声道：“三妹，神医这就要为你动手了。”
　　何玉芝轻轻点了点头，道：“嗯。”
　　展玉麟转过身来，只见欧阳朴愣愣地站在那儿，眼睛睁得老大，眨都不眨一下。
　　他有些不悦，道：“欧阳兄……”
　　欧阳朴从往事的回忆中被唤回现实，怔了一会儿，问道：“展兄，什么事？”
　　展玉麟道：“欧阳兄，我们该开始动手了，你说该怎么做？”
　　欧阳朴笑着道：“首先，小弟要向二位道喜。”
　　展玉麟脸上一红，道：“欧阳兄，多谢你。”
　　欧阳朴道：“如果两位今晚成亲，小弟我倒想叨扰两位一杯喜酒……”
　　展玉麟回头望了何玉芝一眼，道：“喝喜酒的事情，并不很重要，目前最要紧的是替玉芝……”
　　“当然，当然，”欧阳朴道：“只要老夫稍微把用针的要诀告诉展兄，令……该说是尊夫人才是，她一定很快便痊愈……”
　　“好吧，”展玉麟道：“欧阳兄，请你告诉我该如何做。”
　　欧阳朴道：“我得先把银针消毒一下，然后再告诉你如何用针之法……”
　　展玉麟讶然地道：“你就在这个屋里？是不是要准备一个屏风或者……”
　　欧阳朴道：“那也可以，否则我就站在门外告诉你银针过穴的部位。”
　　展玉麟略一忖思，道：“好，就这样吧！”
　　欧阳朴撕了一块破布，打开酒坛，沾了点酒，慢慢地擦拭那些用过的银针。
　　展玉麟走到何玉芝面前，道：“三妹，你准备好了吧？我们这就要开始了。”
　　何玉芝不胜娇羞地点了点头道：“嗯！”
　　欧阳朴捧着那一盒银针，道：“展兄，请你过来，让小弟解释一下。”
　　展玉麟走了过去，欧阳朴把每一根银针所要用的部位都一一解说出来，然后按顺序排列好。
　　展玉麟凝神聆听，等到完全了解了每一根银针的用途，这才颔首道：“展兄，我出去了，你准备吧！”
　　展玉麟送他出门，道：“欧阳兄，请你指示清楚，免得小弟弄错了。”
　　“这个我想不会的，”欧阳朴道：“你只要把握住用针的轻重，定然不会出什么岔子。”
　　展玉麟仔细地将门闩好，然后对何玉芝道：“三妹，请原谅小兄了。”
　　何玉芝一想到自己即将赤裸着身子，袒裎在展玉麟面前，便不由两耳发热，面孔变红。
　　她睨了展玉麟一眼，道：“大哥，我这一辈子都依靠你了……”
　　展玉麟苦笑了下，道：“这个是当然，三妹你……”
　　何玉芝走到榻边，闭上眼睛，道：“大哥，我准备好了，你来吧！”
　　展玉麟的手指一触及她的衣衫，却是颤抖了一下，不知该如何下手才好。
　　本来这种替女子解褪罗衫的事，是极为香艳，极为愉快的，换了任何一个成年的男子，都是乐为一做。
　　但是展玉麟为人极是严正，一向不喜此事，当年他出道武林，由于武功高强，人品俊逸，极受一班武林娇娃的眷爱，所经之处，艳遇非常之多。
　　然而就因为他这种严谨的个性，致使他避之有若蛇蝎。
　　由于他惹来的麻烦太多，以致逼得他不能不早点结婚，来结束许多无谓的纠缠。
　　他这一生之中，所亲近的惟一的女人，便只有他的妻子，他把他所有的爱都交付出去。
　　因而当他的爱妻死去后，所留给他的，只有无限地怀念与哀思，他从未想到再娶，只把一切的精力都放在武功上面。
　　这十年隐居下来，他的武功精进，剑术大成，为人却较年轻之时更加严肃。
　　若非是同何玉芝的性命有关，他绝不致答应做那种事情。
　　他的手指一触及何玉芝身上，整颗心都颤悚起来，脑海之中，顿时浮现起当年与妻子同入洞房的情景。
　　他不愿看到何玉芝火红的脸颊和不住起伏的胸脯，手指一缩回来，立时便闭起了眼睛。
　　他的心底发出低低地呐喊：“我……我不能这样做，我决不能这样做。”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欧阳朴的话声道：“展兄，你准备好了没有？”
　　展玉麟浑身一震，道：“我……我……”
　　他一睁开眼睛，便见到何玉芝正以一种奇怪的眼光注视着他。
　　那个眼光里混杂着幽怨，痛苦，失望，羞耻等复杂的情感，使得展玉麟一见之下，禁不住心中一阵抽动……
　　他退了一步，道：“师妹，我……”
　　何玉芝倏地坐了起来，道：“大哥，你不要麻烦了，我不想治病了。”
　　展玉麟道：“这……这如何可以？”
　　何玉芝凝望了他一下，冷冷道：“大哥，我不愿意勉强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展玉麟见到何玉芝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不由着急道：“玉芝，你……你要到哪里去？”
　　何玉芝默然不作一声，继续向门口行去。
　　展玉麟急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道：“玉芝……”
　　何玉芝转过头来，道：“大哥，你让我安静地去死好吗？”
　　展玉麟一呆，已被何玉芝挣开了，她启开房门，缓缓地走了出去。
　　欧阳朴就站在门口，见到她这副模样，愣了一愣，道：“何姑娘，你……”
　　他一眼看见展玉麟追了出来，不禁问道：“展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展玉麟能说什么？他只能叹气。
　　欧阳朴道：“唉，女孩子总是比较害臊的，你何不点了她的睡穴，行事也比较方便。”
　　老天，敢情他以为展玉麟是个急色儿，迫不及待地下手，以致何玉芝才害羞奔了出来。
　　展玉麟目光一闪，眼中泛出怒意，随即意念一动，问道:“欧阳兄，点了穴道也可以的？”
　　欧阳朴道：“当然可以……”
　　展玉麟不等他把话说完，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曲指一弹，一缕强劲的指风，疾射而出。
　　何玉芝走在前面，把他们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刚一回头，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已被那缕指风击中睡穴，昏睡过去。
　　她的身躯一倒，展玉麟立即把她抱了起来，转身向房中行去。
　　他走到门口，只见欧阳朴脸上有些怪异，眼中露出暧昧的神色望着自己，不由皱了皱眉。
　　欧阳朴看到他皱眉，赶忙脸色一整，干笑道：“展兄，你快点动手吧，睡穴被闭，拖久了不大好。”
　　展玉麟望了他一眼，道：“欧阳兄，你随我进房里去。”
　　“我……”欧阳朴咧嘴一笑，道：“这有点不太好吧！”
　　展玉麟道：“没什么不好，我只要蒙住你的眼睛，请你面墙而坐就行了。”
　　欧阳朴道：“那我还是站在外面的好。”
　　展玉麟道：“欧阳兄，你站在门外，假如出了什么意外，不但对你不利，对我也不好……”
　　欧阳朴愣了一下，道：“谁会对我不利？展兄你别吓人好吧！”
　　展玉麟道：“这间客栈里住着五大门派的高手，欧阳兄，你不知道？”
　　欧阳朴强笑道：“我跟他们无仇无怨，他们又怎会……”
　　展玉麟冷笑一声，道：“欧阳兄，蓝衫客跟你有没有仇……”
　　欧阳朴浑身打了个颤，道：“好，好，我进房就是了……”
　　他急急忙忙走进了房，苦笑道：“展兄，我这是惊弓之鸟，你只要一提蓝衫客，我的心里便发毛……”
　　展玉麟把何玉芝摆在长榻上，冷笑道：“欧阳兄，你假如行事端正，不那样贪财，又何必害怕蓝衫客会找你的麻烦？”
　　欧阳朴干咳一声，道：“展兄，你别开玩笑了，我这些年来东躲西藏，以前留下的那些钱也都早就花光了，现在哪里会有……”
　　展玉麟冷笑道：“你已经找到了好靠山，还怕今后没钱花？”
　　欧阳朴脸色微变，道：“展兄，小弟不明白你的意思。”
　　展玉麟不愿提起无定山之事，惟恐会害了神眼于定山之命，淡然一笑，道：“阴无极不是你的靠山吗？他身为南七省绿林盟主，有的是银子……”
　　欧阳朴松了口气，苦笑道：“展兄说笑了，假使阴无极是我的靠山，只怕他那绿林盟主的宝座早就坐不稳了！”
　　“为什么？”
　　欧阳朴道：“蓝衫客神剑无敌，阴无极岂是对手？他要想做我的靠山，也得看看他自己的分量够不够……”
　　展玉麟道：“欧阳兄，你说得很对，不过你既无处可躲，这种东奔西藏的也不是办法，何不……”
　　欧阳朴道：“所以一切都要依赖展兄你了，希望你能替小弟解除这心头大患……”
　　展玉麟笑了笑道：“欧阳兄，你认为我会是蓝衫客的对手？我找他决斗，也只是送命而已，可是以后……”
　　欧阳朴轻叹一声道：“假如展兄你也没有把握赢得蓝衫客，我还有什么话好说，至于以后，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展玉麟凝目注视着欧阳朴的神情，可是看不透他的内心，也不知他这句话是真是假，于是试探道：“欧阳兄，你这样下去，不是太苦了吗？何不找一个靠山，以后也免逃亡之苦……”
　　欧阳朴微微一惊，望了他半晌，道：“展兄，连你都没有把握取胜，我还能再有什么靠山？”
　　展玉麟颔首道：“不错，但是这个人是一代大侠，你只要投靠他，绝不怕蓝衫客栈你麻烦。”
　　欧阳朴问道：“展兄，他是谁？”
　　展玉麟道：“蓝衫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