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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果然君为人上人
 
2024-07-21 18:19:06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老方丈放下双手,一时一阵心酸,但他仍作出一副苦笑,看了看那满面仓皇的冷青锋一眼,正要说话,那一边的大方和尚,已上前一步,对着冷青锋道:“冷施主武技惊人,但不知仍肯接贫僧这第二阵么?”
  冷青锋脸红道:“这……这……”
  那老方丈已苦笑了笑,看着自己师弟道:“大方师弟……依老衲看不必了……莫非师兄我还不够丢人么?”
  他说话之时,脸色青灰得怕人。
  大方老和尚闻言不由一愕,虽然言明的是三阵赌输赢,可是老方丈这种前车之鉴,已足以震惊在场每一个人,包括这大方和尚在内。
  他们也都知道,以他们本身功力,要和这弱冠少年冷青锋比较起来,那是差得太远了。
  大方和尚本是外强内弛,只是限于有约在先,不得不有了交待。
  此时听到师兄这么一说,他也不由愕住了,少停片刻,他才苦笑道:“师兄之言,莫非……”
  老方丈惨笑着,摆了一下手,说道:“让他去吧……”
  大方和尚忽然冷笑了一声,忿声道:“可是,这……”
  大藏老方丈苦笑了笑,看了冷青锋一眼,他这一会,真想哭,他回过目光,看看大方和尚,目光之中,闪着泪痕道:“师弟,不是本座自灭威风……这位冷檀越功夫是太高了……以老衲看来,即使是蒲田总寺涵一师叔亲自来临,也未见得胜过此子多少……”
  大方和尚不由面色如土,他紧紧的皱着眉毛。这一刹时,最难受和最不自然的,却是冷青锋了。
  虽然他胜过老方丈,可是他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尤其是闻到老方丈所说之言,更觉得不胜惊慌,脸上红白不定。
  他咳了一声,上前了一步,双手抱拳,朝看这位老方丈拱身道:“小可承方丈手下留情,倖未落败!”
  方说到此,大藏老方丈红着脸一摆手道:“不要说了……你走吧!”
  冷青锋不由俊目一红道:“老方丈,你错了………小可甘愿束手就绑,听凭方丈处置……”
  此言一出,所有在场之人,无不大吃一惊,那老方丈一阵跄踉,退后了几步,沉声道:“冷……青锋……你说什么?”
  冷青锋苦笑了一下,说道:“小可自知罪不容赦,只请方丈秉公处理,按佛规制裁,此举旨在自安……”
  老方丈不由看了一旁的大方和尚一眼,口中喧了声佛号,摇了摇头,惨然一笑道:“冷檀越,难得你有这番心意,只是……唉……我们又能如何制裁你呢?你走吧!”
  冷青锋还在发怔,那一旁的大方和尚,这时也是双手合十道:“本寺方丈既如此说,冷施主你还是走吧!”
  冷青锋苦笑了笑道:“两位大师父既然都如此说,小的只好遵命,我走了!”
  说着又转过身来,对着一旁的和尚们一抱拳道:“各位老师父请原谅小可不恭敬之处,容改天小可亲自再来拜山谢罪!”
  言毕转身,却闻得斜刺里一人大喊道:“冷施主慢行一步,贫僧传令来了!”
  遂见一个身着灰衣的年轻和尚,一路飞驰而至,冷青锋心中一怔,不知又有何事发生。
  却见那个年轻和尚双手捧着一枚小小的金质鲤鱼,正是本寺最具权威的“金鱼神令”,在座除了“大藏”方丈以外,唯独只有后院石舍坐关的前方丈“天痴上人”,才有权施用。
  那持令而来的和尚,正是天痴老僧座前的护关弟子之一——“圣恩”!
  在场各人乍见“圣恩”手持金鱼神令呼叫而来,一时也都是莫明其妙。
  那圣恩来到了大藏、大方二和尚面前,先施一礼,双手捧着“金鱼神令”朗声喧道:“弟子奉老先师口谕,面禀二位师父,不可伤害这位冷施主!”
  “大藏”面色微微一变,冷冷的道:“哪一个又伤了他?圣恩,上人此举何意?”
  “圣恩”欠身道:“老仙师传令,吩咐方丈及大方师父,即刻陪这位冷施主,至后院石舍一晤便知!”
  二老僧闻言,皆透着希罕,彼此对看了一眼,盖“大痴上人”自交方丈职司,闭门坐关修行以来,早已不问外事,此刻乍然出金鱼神令召见,实在有点令人难以想象,但是“金鱼神令”一出,不容任何人不遵!
  在场各僧人不约而同的全数合十欠身,口中喧出“阿弥陀佛”佛号,二老僧也合十欠身。
  大藏方丈呐呐道:“本座遵命!”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齐向一旁的冷青锋看去,他脸上似乎带出无可名状的惊喜,其实他来到金顶寺的原来意思,正是想拜晤这位知名的少林神僧,却未曾想到,生出了这么一番事故,此刻闻召,既惊喜又恐慌,更有说不出忏悔汗颜。
  大藏方丈双手合十道:“冷施主你可听到了?”
  冷青锋颔首道:“既是神僧赐见,敢不遵命,请!”
  大藏方丈点点头道:“好,你且随老衲来!”又向身边的大方法师道:“师弟请!”
  当下二老僧在前,冷青锋在中,那奉谕传令的圣恩和尚在后,一行四人,迤逦的向着园外步出!
  在场众僧虽是满心好奇,可是未得方丈允许,却也不敢擅入后院上人坐关禁地,大家在四人去后,无不面现惊疑,彼此交头接耳,喁喁私语起来。
  却说冷青锋,随着前行二僧,步出了八阵园外,左转一回,顺着一道衍生满了竹子的小径,一直前行,约半里光景,即见一墓冢状的白色石塔,耸立在眼前不远。
  此时此刻正有两个小和尚,人手一柄拂尘,立在那白色石塔之外,远远看见二高僧来到,各自双手合十欠身为礼,二僧在门前定身,回身候冷青锋来到。
  大藏方丈问二僧道:“上人可曾入定?”
  二弟子之一合十道:“老仙师已经醒转,正候方丈一行来到。”
  此时身后的“圣恩”来到面前,合十道:“二位师父,冷施主且随小僧入内便了!”
  他率先跨入石门,三人后随,冷青锋一入院内,见高树参天,碧空如洗,几只麻雀在塔檐下咕咕喳喳叫个不休,沐身的清风,鼻内的檀香,在在都使得他觉着一种“空”“灵”的感触!
  圣恩此时已步近塔前,不待他举手叩门,塔门自开,一个长发的“头陀”欠身道:“老仙师这时精神很好,正等着呢!”
  各人俱不敢出大声,相继步入塔内。
  正面见一座八臂观音的金身法像,那观音前脑印堂上嵌着一颗红光闪烁的宝石,只有核桃般大小,确是宝相万千,另有四名年少的僧人,各自合十趺坐在佛相两侧,四僧每人都在低诵着护关的经文,见各人入视若无睹。
  那个叫“圣恩”的和尚,前引着穿出了这间佛堂,才见垂有无数菩提念珠的禅房,此刻珠帘高卷,可见禅堂内摇曳婆娑的几线阳光,正中长形的蒲草垫上,坐着一个乱发蓬松,形相清癯的瘦削老僧人。
  此时由大藏方丈为首,已冉冉向着那和尚拜倒,冷青锋不知如何,自一见对方,已自内心生出无限敬意,不由自主的向着这和尚拜倒在地。
  大藏方丈恭敬的合十一拜,说道:“上人这次入定,足有三月之久了,这时看来,更见神情焕发了!”
  大方和尚也行礼说道:“弟子大方,给上人见礼!”
  冷青锋待机偷看了一下这位少林最负盛名的神僧,只见他面黄如蜡,双眉出鬓,使人惊异的是,那和尚脸上蒙罩着一层黄黄的泥灰,乍看上去,足有制钱般厚,像是把整个的脸都敷住了,随着对方眨动的双目和痉颤的面容,那层泥在簌簌而落,就像是个出土的僵尸般的令人惊吓不置。
  随着上人的开目,又听得咕喳一声鸟鸣,一只幼雀,由上人蓬松的乱发内拍翅而出。
  冷青锋这才惊见其发内赫然有一雀巢,由此推思这和尚入定之功,是何等的长,何等的镇定,真正足以令人钦敬了。
  冷青锋不禁肃然起敬的叩了个头道:“俗家弟子冷青锋,参见神僧,并请教益!”
  “天痴上人”那双张开的眼睛,电也似的接触冷青锋身上,遂即展开了一丝微笑,枯黄的面颊上,由于笑纹的牵动,簌簌又落下了无数尘灰。
  却有一丝异音,发自上人口中,道:“大方大藏请起!”
  二僧合十一拜,双双站了起来,侍立在一旁站定。
  上人目光,再次看着冷青锋时,脸上笑容,益形显著,就像是老父之乍见游子返回的那种情景一般。
  这番情景看得冷青锋连同二僧人俱都大是惊异,却闻得上人闭着的双唇之内,如同蜂鸟般的发音道:“冷青锋,识得老僧是谁么?”
  冷青锋打了个机伶,注目再看对方,依稀间,似乎觉出上人那张瘦脸,极为熟悉,只是一时却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张脸,格于彼此身份,自不能冒然相询。
  当下叩了个头道:“弟子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岂能与神僧相识?乞仙师指示迷津才好!”
  天痴上人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大方,大藏汝二人立老衲左右,且容老衲佛光一照此子真形,当有所见!”
  二高僧合十领命,冥冥中皆已有所体会,但佛法无边,每一寸进,皆有不可思议之真理奥秘在内,他二人虽已可知上人这番点化,定必会有深心,却不知其中曲折离奇,以及加诸在对方这个俗子冷青锋身上的恩典。
  二僧领命站定之后,即见由上人一双含蓄的瞳子里,陡地射出二股奇光,即所谓的“佛光”,此类神光,也确非一般常人任谁可见,非具有高上佛功,深具佛性悟理者不易见之!
  天痴上人目注向冷青锋,发音如群蜂振翅,道:“佛光旋回,照人六世,冷施主,你原是深具慧根之人,何以愚笨至此?”
  说话之间,冷青锋倏地神色一呆,在对方炯炯目光注定之下,禁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冷战,在他眼里,这个和尚的面貌更加亲切,仿佛多年故人,一时呼之欲出。
  耳听得上人一声喝道:“淮阳世子桑又桐,还不醒来?”
  这声断喝,在冷青锋的感觉里,好像是响了个焦雷似的,一时间滚倒在地,他嘴里“哎唷!”一声,待等到爬起身来,再看那和尚时,不禁脱口叫道:“那不是因元师兄么?怎地在此?”
  天痴上人口宣佛号,不胜悲切的道:“无量佛,善哉?善哉!施主你可明了——”
  冷青锋目睹着上人,一时悲从中来,禁不住两汪热泪,夺眶而出,道:“因元师兄,你……你害得我好惨啊,今日不度我入门,我誓不饶你!”
  说罢双手伸出,向着上人颈上卷来,是时侍立在两侧的大方、大藏二僧,见状大吃一惊,大方大师因隔离最近,因知上人在坐关期间,又领教过冷青锋的厉害,生恐天痴不防受害,一时情急,手起一掌,向冷青锋顶斗门上击来!
  同时他嘴里怒叱一声道:“孺子敢尔。”
  这一掌,正是出自冷青锋无防之下,以“大方”之功力,自是可观,如被击中,冷青锋焉能还有命在。
  危机一瞬间,只见座上的天痴上人,惊呼道:“施不得!”
  他陡地翻起了一只右手,架住了大方和尚落下的手掌,可是大方的掌力可观,冷青锋正在触伤前世身世悲切,自是念不及此,大方掌力一撤之下,冷青锋顿时倒地昏了过去。
  大藏方丈大吃一惊,忙扑上去,自地上扶起了他,只见他咬紧牙关,面色发青,早已昏迷不省人事,二僧惊吓的再看向“天痴上人”,只见上人一双瞳子,泪光晶莹似在掩着无限伤感!
  大方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弟子一时鲁莽……莫非闯下了大祸不成?”
  大痴上人长叹一声,摇摇头双目微闭,两粒晶莹泪珠,滚落在地,是时,大藏方丈已取出了数粒“沙门七宝丹”,放入冷青锋口内。
  天痴上人张目道:“此子三世苦学,功参造化,非比寻常,大方这一掌是伤不了他的,只是前生之事,只怕已记不起了!”
  大方和尚惊惶的道:“这位冷施主莫非前世也亦是我佛门中人么?”
  天痴泪眼模糊的道:“你二人哪里知道,此子三世慧根,与老衲交非泛泛,其前世乃淮阳世家子桑又桐,生平向佛,老衲时方少年,与其共投少林,遇‘天鹏’大师点化,大师说我二人皆具佛性,俱为佛门中人,但其限于因缘,只能度我二人之一,另一人,必须兵解以应尘劫,方能再结来世之缘份!”
  说到这里,上人长叹一声,接着又道:“当时,只怪我向佛心切,却忽略了彼此友谊之可贵,乃跪地求天鹏大师度我入门,想不到又桐见状触感伤怀,竟然于伤心之下,横刀自刎于天鹏座前,即刻兵解……”
  天痴上人说到这里,又自淌下泪来,二高僧俱不禁连连口宣佛号,感伤不已!
  “此事大出意外,一时使得我不知所措,”上人追忆着此段往事,呐呐道:“老衲后日乃于佛主前发下誓愿,如不能生度此子从佛,今世将永沦为佛门罪人……此事算来已是一甲子以前之事!”
  二僧闻聆至此,各自口宣佛号垂下头来。
  天痴上人轻轻一叹,不胜感伤的道:“按照老衲功行,十年前早已圆满,因算知此人转世,落户江南冷家,是以冥冥中为之超度……才会有今日佛门一劫!”
  大藏方丈一时恍然大悟,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这位冷施主即是三世向佛,上人理当即刻超度他才是!”
  上人叹息一声道:“你当超度一人,如此容易么?”
  大藏一怔道:“莫非冷施主今生还不能入门么?那么也实在太可怜了!”
  天痴上人摇头道:“非也!”
  遂接道:“方才老衲观其神色,当知此人尚有若干尘缘未了,其实他今世功行,老衲之算中,此了当于十年后与一李姓女子完婚,与其冷门传下后代,往后武林中,若干魔难,亦须全仗此人消除,是以他之皈依我佛门,当在三十年后……亦即乙亥年中秋十五之日。”
  大藏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弟子记下了。”
  上人目注冷青锋道:“此人醒后,当已不记此事,尔等亦不可再多加留难,老衲圆寂日不远,当留下火掌度牒,召告本门,以为征信,三十年后,这件心愿,却要应在‘大藏’你的身上了!”
  “大藏”躬身合十一礼道:“弟子谨记不敢忘怀。”
  遂见上人探出一只瘦手,由於冷青锋从头至脚,细细的摸了三遍,却已将“灵”“性”“空”“果”贯注入冷青锋体内。
  他遂又关照大方道:“此事大方返回蒲田后,可禀告“天蒙”师弟,按此子三十年后入我门时,当以其杰出武功,扬我少林,是以‘达摩院’大师职司授予!”
  二僧合十听令,上人眼皮松弛,连连眨动,只挥了挥手,道:“你们小心扶他下去吧!”
  言罢双目下帘,遂即木然如旧,不再移动。
  大方二僧互视一眼,合十行礼,轻轻搭着冷青锋向房外步出……

×      ×      ×

  三十年岁月悠悠……
  那“乙亥年”八月十五日,正应在了今朝,是以——
  禅堂外,五位高僧,追忆着昔年那件褪了色的往事之时,俱不禁面现伤感,相互的,口宣佛号不已。
  时近夜色,那一轮斗大的满月,冉冉自东方升起——
  当时小沙弥点着了两盏纱灯之后,秋夜的山风阵阵袭来,每个人身上都不禁落下了一层寒意!
  “悟明”等五名高僧,俱现出焦迫之状,生恐那位冷施主不来,错过了时辰,而坏了“大藏”方丈圆寂的时辰。
  寺庙里隐约的传来了一片“咚咚”鼓声,弟子晚习课的时间到了。
  除了五高僧以外,其他各人合十告退,偌大的院落里,只剩下五位白发高僧,以及两名持灯的弟子,风舞桐叶,倍增凄凉!
  “司谕”悟禅大师轻叹一声道:“子时一过,只怕耽误了方丈的时辰,那位冷施主何以……”
  言方到此,只见一名弟子,快奔入内,中途跌了一交,爬起来高声道:“大师父……那位冷施主来了!”
  悟明传话道:“快请!”
  那弟子道:“是——”
  正要转身的当儿,却见一长身灰衣文士,一脚跨入院门,一路潇洒迤逦行来。
  虽然事隔三十年之久,可是在场五高僧,对于昔年那位技惊佛门,大显神威的俗客,却留下深刻的印象,谁也不曾忘记。
  此刻一打量来人,不约而同的面现欣慰,同时迎上前去。
  来人止步于十步以外,略一顾各人,面现戚容,从容合十行礼道:“三十年岁月匆匆,五位高僧还记得我这俗客冷青锋么?”
  五僧深深还礼,经堂大师“悟佛”合十一礼,道:“冷施主别来无恙,老衲等遵方丈谕,候施主多时了!”
  来人正是三十年前大闹金顶寺的那位俗客冷青锋,三十年岁月悠悠,看上去他多少也有了些改变,两鬓呈斑白,只是风采依旧,尤其是那双尖锐的眸子,开合之间,神光炯炯,一望即知是一个身藏绝世内功之人。
  只见他上前几步,目视各人,感慨的道:“冷某三十年前浪迹江湖,今日才悟出问佛之心,来此专为请见方丈“大藏”高僧,不知老方丈纳我这俗客么?”
  “悟明”道:“阿弥陀佛,施主即将入我佛门,日后同事吾佛,何必如此谦虚,方丈大师正在候你,快快去吧!”
  冷青锋合十躬身道:“遵命!”
  当下即由司谕大师带领着,五僧一俗,步入“采石斋”,佛堂之内!
  走过竹帘,即见老方丈“大藏”和尚,正在“倒禅”,两个护关弟子,各持桑枝,沾着盘里的水,遍往他身上洒着,一名僧人,手击铜磬,口中反复的念着:“南无阿弥陀佛”这六个字。
  所谓“倒禅”乃佛门中抑制昏睡提精气的一种秘功,看来老方丈分明圆寂之时间已然接近,特意不使昏迷,提神以候故人。
  五名老僧陪同着冷青锋步入禅堂,三名侍候“倒禅”的僧人,立时停止了动作,“大藏”方丈朦胧中,睁开双目。
  司谕大师双手合十道:“启禀方丈,冷施主来了!”
  冷青锋说:“俗家弟子冷青锋,参见方丈!”
  “大藏”方丈,面目之间,升起了一团和气,慈祥的道:“冷青锋,老衲为遵天痴上人遗示,特意超度与你,天痴神僧往年一段原因,皆在此一本‘火掌度牒’之内书写得甚为明白,上人赐你法号‘天纯’,以示不忘前世刎颈之交之情意!”
  冷青锋合十一拜道:“弟子记下了!”
  大藏乃由袖内取出天痴上人所留书之度牒一份,交由小僧转予冷青锋!
  老方丈口宜佛号,感慨着道:“真常无常,说空非空,真空妙着,妙有真空……冷青锋,你与天痴上人,前世一段交往,正是一饮一啄,而结缘今世了!”
  冷青锋默默点头道:“是!”
  一名小僧把高架的松脂灯盏移近,冷青锋盘脚坐定,就着灯光,把那本度牒一页页翻开来,细读一遍,顿时明白了前生今世的兰因絮果,一时百感交集,那双捧着度牒的手,禁不住簌簌颤抖起来。
  一旁五僧皆双手合十念起了“金刚经”,正是佛家“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基”,佛音梵唱里,增加了这位武林奇人悟彻深心。
  放下了度牒,冷青锋如饮冰泉,如沐春风,长长的宣了一声佛号,再次合手,向着老方丈冉冉拜倒!
  “大藏”慨然道:“老衲这就为你剃度——”向身侧小僧道:“预备了!”
  一份剃度的工具,早已准备好了,由僧人双手捧上托盘,“大藏”道:“天纯,老衲时辰已至,不能多留了,此剃度大礼,在心性庄诚,无需什么排场,刀来——”
  小僧呈上了雪亮的剃刀,“大藏”一刀在手,乃亲口为其说了三皈依,三刀已过,冷青锋长发簌簌而落,果真成了一名僧人了。
  五高僧各人合十,口宣佛号,唱赞经,这“剃度”的场面,虽不大,却足以感人至深。
  “大藏”心愿已了,但见他面沐春风,一副不胜喜悦的表情,呐呐道:“天纯!老衲命你接掌本寺达摩院,以一身武学,扬我少林!”
  “天纯”和尚合十道:“谨遵法旨!”
  “大藏”放下剃刀,目光含蓄的,向身侧各僧,频频点头,含笑,状似痴顽,却是无比的愉快心情。各僧对看一眼,一齐跪下,齐宣“金刚经”,佛音梵唱里,“大藏”老方丈含笑圆寂了。

×      ×      ×

  “金顶寺”再次传出了钟声……
  五百名僧人静静的步入“大佛宝殿”参加“大藏”老方丈的圆寂大礼,法台上八堂大师齐到,俗客冷青锋,虽然位置其中,透过新方丈“悟禅”的介绍,他们知道了这是新掌“达摩院”的“天纯”大师。
  “天”字一辈的法号,乃是少林第三代的至尊辈,何以会出现在此人身上,这层道理,他们可就又不明白了!

  (全书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zhychina”2020年6月初校,二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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