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女人

 

2022-10-08 19:53:04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王森朱国明一觉睡至天亮，而且还是给一阵响亮的电话声吵醒的。王森抓起话筒，睡眼惺忪地道：“喂，是谁？”
　　“老王？阿拉是沙景弘呀！还没醒呀？对不起。”
　　王森道：“现在几点钟？”
　　“九点钟了，阿拉在楼下等你们，你们可以慢慢才下楼！”
　　王森与朱国明在二十分钟后才下楼，沙景弘已站在车房，请他们上车。
　　“去ABC餐厅！”
　　王森道：“别，我不喜欢吃西餐。”
　　沙景弘忙又对司机道：“那就去五芳斋吧！”
　　车子很快停在五芳斋外，沙景弘说道：“局长替你们到局子里办点手续，你们准备去哪里，阿拉可以调一辆车子给你们用！”
　　王森忙道：“不用了，咱们随便逛逛街，找几位老朋友！”
　　卜局长要他们办的只是接受枪械的手续，另外还给他们一封证明书，卜局长叫沙景弘去支一笔款项，要送给王森，王森忙道：“不用，局长，你这样就不把我当作朋友了！”
　　卜局长亦忙道：“不是我看不起你们，而是我听说你们的行李都掉在车上，还没找回来……”
　　王森道：“但钱没有失去！不敢瞒你，我们在南京得到一笔赏金，手头上宽裕得很。”
　　“那好，我也不勉强！老王，今天看来用不着你！你们准备去哪里玩？”
　　“先找几位老朋友叙叙旧！”
　　卜局长道：“你们小心，有事可直接打电话给我。”他抄了电话号码给王森，还亲自送他们出门。
　　王森出了总局，跳上三轮车，道：“去兰香汤。”
　　朱国明道：“您要洗澡？”
　　“顺便找一个人！”
　　王森的师父有个朋友在兰香汤池做按摩师，他姓周，由于功夫在行，人人均叫他“骨科大夫”老周。
　　这时候去兰香汤，人客稀疏得很，老周还没上班，王森只好既来之则安之，便与朱国明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
　　澡后老周还没上班，王森只好去问掌柜，“老板，老周什么时候才上班？”
　　掌柜答道：“他年纪大了，又是一流大师傅，一般他都在下午四点钟以后才上班！”
　　“我是他的老朋友，刚从外地来，请问他家在哪里？”
　　“他住在唐平山路二○九号！”
　　王森与朱国明谢了一声，又乘车去唐平山路。他们到那里还没十二点，老周刚下床不久，王森跟他谈起往事，老周才认出他来：“原来你是苏唐师傅的徒弟小森子啊？哎，你瞧，你以前才那么高……哈哈，好好！你师父怎么不一齐来？”
　　王森神色一黯，道：“师父他老人家早仙游了！”
　　老周递了一根香烟给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真快！看来，我也没能活多久了。”
　　“哪里，你瞧你这身子，跟以前一样棒！”
　　老周大笑：“你这张嘴比你师父可厉害得多了！”
　　“怎么只你一个人？”
　　“老伴做人家的老妈子，两个儿子都上班去了！”
　　“他们是干什么的？”
　　“木匠，兄弟俩倒也勤快，这两年家里的光景好一点，我也想今年替老大找一房媳妇！”老周突然省起来，“你瞧，阿拉连茶也没端一杯！啊，对啦，咱们一块儿上馆子吧！”
　　王森道：“我就是来找你吃饭的！”
　　老周一边换衣服，一边道：“小森子，你还记得‘大块’吗？”
　　王森目光一亮，道：“你说的可是高塔？他好吗？”
　　“还混得过去！他好像比你大两三岁吧？还没娶媳妇，就住在我附近，咱们顺道去找他！”


　　高塔果然不愧有“大块”的外号，那身材比周新镇的许长洋还魁梧！
　　四个人到馆子里，王森问起，才知道高塔继承父业，晚上在街头卖膏药为生，高塔苦笑一声：“咱是不如你了，只能靠卖力气，赚一口饭吃。”
　　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钟头，王森仍然兴致勃勃，朱国明可有点受不住了，忍不住“提醒”他：“队长，您不是要去买衣服吗？不如就请高大哥带路！”
　　老周道：“你们去吧，等下我还得上班！伙计看账。”
　　王森忙抢着付账，高塔道：“咱就叨叨你的光吧！我带你买东西去！”
　　四人出了馆子，老周独自走了，王森说道：“咱们最重要的是先买内衣裤和袜子！”
　　高塔道：“上海的缝工全国有名，你们不做套中山装穿穿？”
　　王森说道：“也好，要多久才能够取货？”
　　“我有一个相识的朋友，开了一间小店，向他讨个人情，可以替你们加工赶制的。”
　　朱国明在南京领了一笔奖金，也兴致勃勃，道：“好呀，做套尼料子的，回去也可风光一下。”
　　高塔带他们转过几条街巷，来到一家小裁缝店，这店子才一半，另外一半是卖糖果饼干的。裁缝店里有两个人正在埋头工作，高塔对那年纪大的道：“老陈，我带两个朋友光顾你！”
　　那老陈抬起头来，堆下笑容道：“两位老板要做什么衣服？”
　　高塔代他们答道：“一人一套呢料中山装，多久才能拿？人家是外地人，赶着走！”
　　老陈道：“如果不是太急的话，五天就可以，再急一点，可得加点工钱！”
　　“五天没问题！”
　　老陈拿料子给他们挑选，王森挑了一块宝蓝色的呢料，老陈先替他量度，朱国明见店里太小，便站到外面点烟。对面是一家照相馆，忽然有个女人从店里走出来，看样子颇为摩登，加上有几分姿色，年纪虽已三十多岁，仍然明艳照人，朱国明忍不住对她多看了几眼，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面善！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照说他头一次来上海，不可能认识上海女人，但那妇人却的而且确有面熟之感他呆呆地望着那女人的背影，直至她登上一辆黄包车！
　　“小朱，该到你了！”王森在里面叫着。
　　朱国明甩下烟蒂，用脚踩熄，转身进店，心中仍在想着那个女人。老陈道：“先生，请你将双臂垂下！”
　　朱国明失魂落魄，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王森道：“小朱，你干什么的？”
　　朱国会突然叫了起来：“哦！我记起了！”
　　王森道：“你记起什么？”
　　朱国明说道：“等下再说，陈老板快量！”
　　老陈量得仔细，把各处的尺寸都详细记下，王森和朱国明付了钱，取了单子便出店，朱国明道：“队长，咱们到对面看看！”
　　对面那家照相馆叫万象，看来规模还不小，店子里有不少人，高塔见他探头探脑的，忍不住问道：“小朱，你是要照相吗？”
　　“不是，不是，这店子你熟吗？”
　　高塔摇摇头，心中十分奇怪：拍张照片，还要熟人吗？朱国明抬头见上面有块小小的门牌，因日久生了锈，看不清楚上面的字。店里有位伙计跑了前来，道：“先生要拍照吗？本店由大师傅主理，拍出来的相片一定令你满意，跑遍上海也找不到第二家了！”
　　高塔笑道：“不会吧？”
　　朱国明却问道：“你们这里的门牌是几号？”
　　那伙计又说道：“一百七十二号！先生，来上海不拍张照片留念，等于白跑一场！”
　　朱国明又问：“这里是什么街？”
　　那伙计见他不光顾，脸上的笑容登时不见，冷哼一声：“白撞！”转身进去。高塔道：“这人吹牛皮，比我卖膏药还厉害。”
　　朱国明抓住他的手问道：“老高，你一定知道这里是什么街？”
　　“许昌路嘛！”
　　“不错！”朱国明叫了起来，“正是许昌路一七二号！”
　　他大声呼嚷，惹得店里的人对他投来讨厌的眼光。王森忙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朱国明不想在高塔面前提起有关案子的事，便道：“你们等等我。”说着走进店去，问那伙计，“请问刚才有个很摩登的女人由你们店里出去，她叫什么名？”
　　老掌柜抬头问他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朱国明道：“她好像是俺一个亲戚！对啦，她穿黑色的暗花旗袍，肩上还披着一块毛茸茸的东西！”
　　老掌柜道：“我这里每天出入的人不少，谁记得？”
　　那伙计见他长得土，说话也土，更加不耐烦，道：“你要找摩登的女人，请去百乐门和七重天！”
　　朱国明傻乎乎地问：“那是个什么地方？”
　　“舞厅！”伙计将他撵出去。
　　朱国明怒气冲冲地道：“你别把眼睛生在头顶上，我还会再来！”
　　高塔也怪他糊里糊涂，说道：“上海是大都会！不比别处，你这样会惹人白眼的！”
　　“怕什么。”朱国明心一想，又有点兴奋，忙道，“高大哥，你快带咱们去买内衣裤，咱们还有事要办！”
　　高塔望着王森，问道：“小森子，你不是说来上海游玩的吗？”
　　王森知道朱国明必定有重大的发现，只好含糊地道：“是临时有点事！”
　　高塔道：“我是直心肠的人，不会说话，小森子，咱们是一块长大的，你对我有话最好挑明说清楚！”
　　王森有点不好意思，忙道：“你别多心，我还不了解你吗？快走吧，我一有空就会去找你！”


　　王森与朱国明赶到局子里，已经六点钟，卜局长还未下班，一见到他俩便道：“我正想找你们呢！”
　　王森忙问：“是不是有新发现？”
　　卜局长道：“我跟无锡和徐州通过几次电话，无锡方面还没有林丁的消息，刘世昌的案子也没有新发现，最重要的是叶根生在无锡报的地址，是假的，他报住在徐州新生巷七九号，但徐州方面说新生巷很短，只有六十号！”
　　王森眉头一皱，道：“这样对咱们的调查又增加困难了！”
　　卜局长道：“不过我听他的口音，像是徐州人，已叫人把叶根生的照片送来，请他们代咱们查他的家人。还有，我已知会铁路局，叫他们协助咱们调查火车上的扒手集团！”
　　朱国明说道：“卜局长，咱们赶着回来找你，也有事！我记得了，叶根生皮夹里面有张字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当时因为这是人家的秘密！所以没太留心，但刚才咱们去许昌路无意中让我发现一个摩登女人，那妇人的照片在叶根生的皮夹里面。”
　　卜局长目光一亮，急问：“那地址你记得了！”
　　“许昌路一七二号，那里是家照相馆，叫万象相馆，而照片上的那个女人，便是由相馆出来的！”
　　卜局长立即拿出纸笔记下，抓起电话道：“李秘书，叫郑明进来！”
　　一会儿，郑明便进来了，卜局长转述了朱国明的话，同时将地址交给他。
　　“立即带人去调查！叶根生的遗物在哪里？叫人送来？”
　　郑明离开之后，卜局长又招来一位事务员进来，命令他将王森和朱国明买来的东西，送到宿舍去，最后又叫人去找沙景弘。
　　王森见他忙完才问道：“关于小陆去调查叶根生案子，可有发展？”
　　“有几个小孩见到一个推垃圾车的工人进巷，抛下那个麻包走了，咱们把负责收集那里的垃圾的工人找来，让那几个孩子认，孩子们都说不是！”卜局长叹息道，“想不到连这方面也没一丝进展！”
　　王森道：“看他们的霹雳手段，这件事一定迫在眉睫，他们一定沉不住气，一两天之内，必会有所行动，只要咱们守住吴淞口就行。”
　　卜局长说道：“最怕他们临时改换地点！”
　　说着沙景弘已经进来，卜局长道：“你的工作进行得怎样？”
　　沙景弘道：“叶根生的照片，刚才已派人送去徐州了，还派人去无锡搅林丁的照片和肖像，火车扒手集团方面，夏局长答应尽快给咱们一个答复！嘿嘿，要不是发生了这件事，他们干事可没有这般俐落呢！”
　　卜局长道：“我昨晚已向市长汇报，今早市长便打电话去南京了，南京方面表示全力支持咱们，这一仗咱们只许胜不许败，老王，趁今晚有空，让我做个东，咱们到国际饭店顶楼吃饭！”
　　“要您破费，怎好意思？”
　　“不好意思的是我们！”
　　沙景弘在旁道：“假如王队长不赏面的话，咱们上下都不能安心！”


　　卜局长还带了两个卫兵，六个人直趋国际饭店，他们在那里消磨了两个钟头，本来王森还想去看看高塔，可是看看时钟已经九点钟，才打消主意，一道乘车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