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温泉水滑洗凝脂

 

2021-05-12 14:37:54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满清的一支曾在这里发源，他们渴吸三江之水，从一道松花江、二道松花江、三道松花江中渴饮生命的甘露，饿吃林中的果实，这里野山梨、山枣、山钉子、山栗子和其它浆果到处都是，他们取百年老藤制成了箭，射杀长白山里的虎豹鹿獐，他们用尖尖的树枝削成枪，在水流清清的松花江里扎鱼，松花江里有鱼之上品，有名的“三花”鱼，即：鳌花、边花、鲫花。他们把兽之血肉、鱼之尸骨在篝火上烤熟了，果腹。松花江和长白山养育了他们悍勇剽壮的一族后代，这些后代骑上了战马，一路风靡，直到拿下了京都。
　　他们的后代就都在京都活下去了。他们不再怎么射箭打猎吃鱼了，他们弄珠宝玩小鸟，狎女人搂男仆，过着奢侈的日子，他们知道在心里有这么一块圣土，这里是他们耻于面世的蛮荒之地，是汉人们所不屑一谈的林莽荒山，他们在睡梦里时时惊醒，以为他们的江山突然崩塌，他们就成为一支回到祖源之地的部族，他们就又带着本族的子孙回到了三江之源。于是，从他们的先宗祖皇帝皇太极起始，就把这长白山封为“禁苑”。
　　禁苑之处，严禁猎杀严禁砍伐严禁屯居严禁盗用山上的一草一木。
　　如今，几路人马一齐奔向禁苑。
　　他们都有雍正皇帝的口谕：找到神木，砍下神木，把它运到京城去，便可成为摄政王。
　　就是说，在雍正帝百年之后，这八大公子之一的人就是天下第一臣，甚至有可能取代那个雍正的昏庸继位者。
　　这是一场权力梦。


　　轿夫健步如飞。
　　山并不陡峻，长白山的路就是这样，至多不过是一条长长的缓坡，你以为这儿的山不陡路不险，但你一回头，向回眺望时，你才知道你想错了，远处的小屯、平地都在沉沉脚下，山鹰也只在你身前身后飞。
　　你已经爬到两千米的高处了！
　　三姬见到一汪溪水，在古树掩映之处。她们喊住轿夫，去给弘德打水喝。
　　她们把弘德扶出轿来，让他在阳光下的倒树上坐坐。
　　长白山上的秋阳正热，山顶的热气一阵阵扑向她们，三姬香汗淋漓。
　　她们想洗一下澡。
　　秋三妹问弘德：“公子，你想不想洗一洗？”
　　弘德笑着摇摇头。他没这个力气，也没兴致。
　　“公子如果想洗一洗，我来服侍公子好了，这儿的水是从山中流出来的温泉。”
　　弘德望着溪水，溪水潺潺地流淌，把它所拥抱的石头都画成了五色的，那是硫磺在作怪。
　　从山上一阵阵扑来了热气。
　　轿夫说：“这儿的温泉水热，煮得熟鸡蛋呢。”
　　三姬又是一片啧啧的赞叹声。
　　她们就先脱下了鞋，走下了热泉。
　　然后就传来了她们低低的呻吟和浅浅的笑声。
　　水是热的，自然让她们娇嫩的身子不大好受，但那熨贴的滋润又让她们十分快活。
　　弘德已经看不见她们了。
　　那两个轿夫身不由己地站起来，踮起脚尖向温泉边凑过去。
　　弘德看见了轿夫大张的嘴。
　　他知道轿夫已经看见了他们不该看的东西。
　　弘德没有抬头，只是一扬手。
　　两个轿夫就悄没声地躺下了。
　　弘德用两粒石子打进了轿夫的后脑。
　　“咳——”一声轻轻的叹息。
　　弘德身子一振，他知道来人已不知不觉站在他的身后。
　　“你是谁？”他问。
　　“你回头看看就知道了。”
　　弘德就慢慢转过头去，他看清了，这是那个戴面纱的女人，是那个九天秀女。
　　“是你？”
　　九天秀女点点头。
　　“何必呢？滥杀无辜，你真不愧是冷面冷心，连这么两个凡夫俗子都不放过……”
　　弘德低下了头，没应声。
　　“拿出神木令来！”女人命令他。
　　他抬头看看她。
　　“我可以杀了你……”她慢慢说，见他不为所动，就又说下去，“我也可以杀死她们三个人，让她们的尸体在温泉里荡，一直荡到一处泉眼那儿，那儿水沸，就可以把她们的身子煮熟，像熟鸡蛋一样……”
　　弘德突然止不住大声呕吐起来。
　　女人沉默了，看着他。
　　“都说我是冷面冷心，其实比起你来，我可真差得太远……”弘德轻轻叹气。
　　“如果你杀了我，拿去了神木令，你就不再对她们下毒手了么？”弘德问。
　　九天秀女点点头。
　　弘德神色黯然。
　　“你听，她们笑得多好听啊。你知道我能抵得住‘北里之舞’的秘诀么？你想不想知道？”
　　那女人迟凝了一下，点点头。
　　“说来也简单。我只是拼命地想，她们都只是刚刚足月的光腚娃娃，这会儿被扔在艳溪边的牡丹花丛下，这会儿正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呢。这么想，看她们一举一动都是婴儿，你就可以不动任何淫欲的念头了。”
　　“你都……动过她们？”女人问。
　　“没有。小妹没有，三妹也没有。”
　　“胡扯！”女人提高了声音。
　　“真的。小妹搂在我怀里，她还是个孩子，抱着我，梦里叫爸爸。我怎么能……三妹就是那么愁眉紧锁，我也……”
　　那女人突然低下了头。
　　“你是个真正的男人。”
　　弘德笑了笑：“你是头一个这么说我的人。四姬心里可能这么想，但她们从来不说。你答应我了，不再惩罚她们……”
　　女人点点头。
　　“好吧。拿去……”
　　他从怀里掏出那两支神木令，递给了那女人。
　　那女人防备地侧着身子，手臂平伸，又不伸出得太远，以防备弘德耍花招。
　　弘德微微哂笑，
　　那女人接过木令，手竟微微有些颤抖。
　　弘德心想，这神木令传为武林至宝，但也就是一块块坚硬无比的木牌牌而已。这东西有什么稀奇，竟让天下闻名的女魔头九天秀女这么激动不安？
　　九天秀女把神木令放好，看一看弘德：“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弘德一笑：“我打不过你，又受了重伤，只是徒然费力，自然不免一死。我要高叫她们，她们必然又要违你这师命，必然受罚。如果那样，岂不是更糟？”
　　九天秀女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这样，她们便不知你是为她们而死了。”
　　弘德哈哈大笑起来：“人死了，还要树个什么碑儿状儿的么？”
　　九天秀女惨然一笑，倏地出手，闪电般点了弘德的睡穴。她又一出手，这是一着“寒风掌”手法，在弘德的后背猛击一掌。
　　弘德立即口喷鲜血，心碎而死。
　　在温泉里，三姬感到十分舒服。
　　她们眼望着蓝天，想起了满族族氏关于他们始祖诞生的传说，就心里萌生一阵阵激动。她们也希望自己成为佛库仑？成为满族始祖的母亲。
　　温泉的水也能够洗去人心里的污垢。
　　秋三妹突然说了句话：“他比我们都好……
　　她这句话讲得声音很大，妙性仙子和人面桃花听见了，温泉和山也都听见了。
　　她俩脸色一阵子绯红。她们当然知道秋三妹说的是谁。
　　“我们干嘛去赶往禁苑？我们要什么？神木令？摄政王？什么也不是我们要的，我们只要一件……男人的真心……”
　　妙性仙子和人面桃花都心里一震，她们知道，秋三妹说的是真话。
　　“我是弃儿，谁要是真心待我，我乐意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我也是。”
　　“我也……一样。”妙性仙子说。
　　三个人的心都怦评跳，她们互相望了一眼。她们知道她们做出了一个重大的抉择：她们不去长白山禁苑之地，和那些人争夺什么神木令了，她们不去那儿仇杀别人了，她们要下山，要回去找她们自己的幸福日子。
　　“你得嫁给他！”人面桃花瞅着秋三妹。
　　“还有你……”秋三妹说。
　　“还有你……”人面桃花看着妙性仙子。
　　一时巨大的幸福充溢着她们的心。
　　她们要马上穿衣去看弘德，看那个外表冷冰冰，实际上有火热心肠的男人，她们要把这喜讯儿告诉他。
　　“你和他讲。”秋三妹向人面桃花说。
　　“不，还是你讲。”人面桃花也少有的羞涩。
　　“你们俩在后面，等我和他说。”妙性仙子笑盈盈的，她乐意亲口把这喜讯儿告诉弘德。
　　她飞快地跑过去了。
　　她远远看见弘德趴在倒树上，像累极了的人在伏案假寐。
　　她笑了，这男人也有孱弱的时候，她飞快地回头瞅了一眼，二妹三妹还没过来，她可以偷偷地亲他一下。
　　她走近了，马上像被雷殛了。
　　弘德伏在倒树上，已经死去多时了。他最后一口血狂喷向前面的倒树、草地，连一丈外的一棵树探出的枝条上也溅上了斑斑血迹。
　　三姬默默地看着他。
　　她们刚刚憧憬的美梦马上就破灭了。
　　弘德死了。
　　这个冷面冷心的人好像是她们在人世上唯一的亲人。
　　如今，她们又被这个世界给抛弃了。
　　三个人都去看弘德背上的伤处。
　　是寒风掌！
　　她们回头看见了轿夫的尸体，知道轿夫是弘德杀死的。弘德呢？是谁杀死了他？是那个使寒风掌的三环独行公子弘环么？他拿去了弘德怀里的两支木令。
　　她们悄悄在倒树边挖一丘坟墓，把冷面冷心埋在这里。
　　秋三妹哭了，哭得十分伤心。
　　妙性仙子和人面桃花也都沉着脸。
　　她们把弘德埋好，三个人互相望望，话也不说，就一齐向那高耸入云的长白山主峰处奔去。她们把所有的爱都化成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