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死“珍珑”

 

2021-04-30 14:29:52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唐逸顺水急下，他给了活佛一个讯儿，那是活佛告诉他的法儿，急时向天下各派发下一个帖子：求助活佛。他便顺水船，急追卓书去了。卓书已是去了两日，怕此时快到建康了吧？若是到了建康，他竟敢真个去皇宫行刺，当高宗皇帝给他封赐吐蕃王号的时候，他突然出手？那他真个是天下第一的疯子了。
　　唐逸相信，别人不会如此做，但卓书能。谁相信他能走罗布泊？他走了，而且出险兵制胜回鹘王。谁相信他能百骑再夺于阗，他做到了，而且驱除须跋，再胜黑汗。
　　唐逸一路追赶卓书。
　　顺水而下，船行疾快。
　　忽听得有人在岸上傲啸，小爽看着，叫道：“公子，看那人的样子，像是赶我们的船。”
　　看看将近，唐逸呼船家将船靠在近岸，看那人急急赶奔，飞身一纵，便跳到了船上。原来那是武当掌门无名道长。
　　唐逸给无名道长行礼，老道士也性暴，说道：“有什么事儿，要劳烦我老道来找你？”
　　唐逸说出他的忧虑，无名道长大是畏惧，说道：“好，卓书真是疯子，他敢真做，就叫他讨不到好处去，弄他个全军覆没。”说罢道长再复一纵，人飞身上岸，叫道：“你快去建康，自做你的。”
　　唐逸心知无名道长要他双管齐下，都来对付卓书。他急急赶船，到了建康一问船家，说是三日前吐蕃王的船便到了，他到得好气派，有官员来接船，吹吹打打的，谁不知道？人人都惊讶吐蕃竟也有那么英俊的吐蕃王，都说怪不得当年大唐皇帝嫁了文成公主，原来边鄙小国也有如此人才。唐逸不再听他唠叨，直奔皇宫而去。听得人说，昨日赐宴，明日高宗皇帝大殿接见卓书，当面赐与金箔国书，赐封他为吐蕃王。
　　唐逸看到宫禁森严，也进不去皇宫，忽地想到了太子太保娄寅亮，心道：我找到了娄大人府，便可找到娄大人，对他一说，便可办好此事了。他来到了娄府，一问说大人不在家，不知何时回来。他一时性躁，心道：此事急如火，偏生遇上的都是慢郎中。他对府丁说道：“我有急事要告诉大人，你替我通报一声。大人不在，告诉夫人，说我要见夫人。”
　　那府丁冷笑：“你算什么，要见夫人？”
　　小爽在身后一见，笑笑说道：“我们是川中的富商，来送夫人宝物的，你先替通禀一声，就说大人要的宝物，请夫人接见。”
　　唐逸着小爽送了府丁一些碎银子，府丁进去了，好一会儿再恼恼地出来，说道：“夫人不见，如何是好？”
　　唐逸想想，封了一封信，写几个字：“事关太子与岳帅，请夫人一听。”再递与府丁，说道：“劳烦大哥再去送与夫人，八成会见。”
　　府丁得了银子，乐得效劳，只是一会儿，便屁颠儿地赶出来，叫道：“见了见了，夫人叫小厅待茶！”


　　娄寅亮夫人是一个精细人，她看着唐逸，说道：“我有一个贴身丫头，是我的心腹，此事不能瞒她。”
　　唐逸急道：“好，就请夫人屏退左右。”
　　夫人叫左右一退，唐逸便把此事说了，夫人当时着慌起来，说道：“这事儿随时都可发生，如是出了大事，如何是好？”
　　唐逸说道：“夫人报说重病，赶快派人去找大人回来！”
　　夫人叫小丫头出去，唤人来时，夫人躺在椅上，小丫头说道：“赶快去找大人，叫他马上回来，说夫人中风，命在须臾！”
　　待得有一盏茶时分，听得门响，娄寅亮赶回来了，在门外就喊：“夫人，夫人！”一脚踏进门里，却正看到唐逸，不由愣住。
　　夫人将唐逸的话对娄寅亮一说，娄寅亮边听边看唐逸，显是不信。
　　娄寅亮问道：“唐公子，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事兹重大，不能儿戏。你说卓书会行刺圣上，这是真事？”
　　唐逸说道：“我只是说他可能行刺圣上，至于是不是真的行事，就只卓书知道。”
　　娄寅亮自语道：“九门提督是秦丞相的人，我们不能告诉他，或许他们会误事。我们怎么办？”
　　他在厅内来回踱步，一时汗出。
　　忽地停住，问道：“我怎么能相信你？”
　　唐逸说道：“我是中原十大门派的弟子，我叫唐逸，是蜀中之人。”
　　娄寅亮说道：“我听得一个人告诉过我，你是那个‘安天大计’的主人。只怎么能证明你是唐逸？”
　　小爽笑说道：“他就是唐公子，不用证明啊。”
　　唐逸说道：“我上一次来刺圣上，或许是来扶佐太子，我在宫中几进几出，看到大人为太子讲韩愈公的《答李翊书》，而且我看到过皇上再来交与太子那一面旗，我也看到皇上与大人三人一齐流涕。”
　　娄寅亮色变，说道：“不必再说，你说，我得怎么办？”
　　唐逸急中有智，说道：“卓书能不能在金殿上动手，也是未知，此事应不应告知皇上？”
　　娄寅亮心忖：要是对皇上说，只怕皇上未必肯信。但不说此事，事关重大，要真个有闪失，怎生了得？
　　唐逸说道：“莫如大人便去皇上那里，求说太子有事，要皇上与太子在一起。”
　　唐逸也怕太子出错，便出此主意。


　　卓书坐在轿子里，他昨夜经三五个美女的抚摸，一直到了天亮，他睁开眼时，三个美女仍在揉搓他。他精神很好，说道：“好了，你们去睡吧。”
　　五个美女如蒙大赦，都去睡了。他洗浴了一次，坐上轿子，去皇宫里受封赐。
　　卓书从轿子里踏出第一步，正是扎嘎的人马都在皇城内外等待时。城门有几个正坐在那里说笑，还有几个在城外的茶棚里喝茶。皇宫的护城河外有许多游人，那些人大都是卓书的人马。
　　他只带着三五十人，在皇宫的小院子里，都被留住了，只他带着三个勇士一步步向皇宫走。
　　卓书有一个大计，要说他的大计能成，关键在他能不能刺杀高宗皇帝成功。如果他一击而成，建康必是大乱，那时扎嘎的人马冲来，便能占住皇宫，再等待他的援兵，援兵三日内可到，开城放人，再守十天八日，吐蕃兵便会如蝗般扑来，大宋便灭亡了。
　　这是很简单的计划，也是很危险的计划。


　　卓书的脚很坚定，到了皇宫门外，他仰头看那皇宫，心里惊讶，就是迁都到建康的南宋小朝廷，也是如此辉煌，看来大宋的礼制不废，皇帝的日子就很舒服。
　　他在等待，站在皇宫外等着高宗召见他。召见的仪式有三，第一是一叩一拜，高宗皇帝念他是远来的吐蕃王，离开王座对他答上一礼。此时他与高宗皇帝大约不远吧？昨日礼部侍郎说此事时，卓书心头一闪念。是不是在高宗皇帝对他答一礼时，他的性命便丢在卓书手里？
　　卓书早就反复计议过了，如是他对付高宗，只能一击毙命，再有什么机会留给高宗，他便会全军覆没。
　　仪式再就是高宗皇帝着人念那金箔封册，如是他正在念时，卓书扑上去，击杀高宗，也有很充裕的时间。因为那皇皇千言的文字，卓书昨日便看过副本。念他是吐蕃王，对于金箔册上的文字，礼部侍郎还问他有何异议。卓书当时问道：若有不同，还当重铸金册否？礼部侍郎顿时支吾，他不料得卓书真个问他，可是难为了。当时就冒出冷汗，一句句支吾，说不明白。卓书不再为难他，心道：明天我只要身子一纵，便击杀了你的皇帝，再要他封我什么金册？他大笑道：“好了，我不过是说笑，让大人着急了。”
　　此时卓书在看着皇宫，他正在看着要属于他的东西。他在想：如果拿下了皇宫，我便押住那些皇后太后，妃子宫嫔，要大宋的官员不敢再动。我要太子下令，大宋不再抵抗，那时大宋便尽归我了。
　　卓书正等着，护城河外的人凑近来了，他们约摸着时间差不许多，卓书如在里面发动，他们便在外面动手。


　　扎嘎的血热极了，他想赤裸着身子，忽地他发现在护城河周围，多了许多的人，那不是他们的人，像是一些闲汉，但细一看，又不像了。扎嘎有些糊涂了，莫非他们有惊觉？但此时就是通知卓书也来不及了，只能动手。扎嘎心道：“神佛保佑，今天吐蕃灭亡大宋！”他身前身后围着几个吐蕃勇士，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冲入皇宫去。扎嘎看看皇宫城门，那守城的老兵还弯着腰，没什么动静，看来不会出什么问题。


　　秦桧正在看信，他一般早晨去早朝前，要看一些信，带一些他必要带的东西，上一次高宗皇帝紧急发问，要不是他早有准备，怎么会应付自如？他拿起了一封蓝封信来，心道：这是什么？一打开，他立时站起来了，只见那信里有几个字：今早吐蕃王欲刺高宗皇帝。
　　秦桧立时起身，叫道：“来人！”
　　来了一人，是那秦熹。秦桧叫道：“叫管家马上跑步都来！迟来则死！”
　　管事都来了，一共是六人。
　　秦桧说道：“我刚收到一封信，说是有人要行刺圣上。你们听着，要急着去办事。如是误了，全都凌迟！”
　　众管家一听，人人拱手听命。
　　秦桧说道：“你去，告诉九门提督，说有兵变，着他看好四城门，如是有一点儿动静，立时关门，着守城官都在城门急等应变。迟则斩！”
　　那管事去了。秦桧再说道：“你去，到东宫去，告诉太子太保娄寅亮，说知此事，就说有人要刺皇上，着他派宫中守卫看好太子，切勿出事，如是出事，他担不起此责！”
　　那管事如飞去了。
　　秦桧再说道：“你去，报告大将军张浚，说我说的，要他带兵出城，应付急变，只驻在城外。你告诉他说，吐蕃王有心行刺，但未成事实。”
　　管事再走了。秦桧忽地对秦熹说道：“熹儿，你着多人看守相府，不要让人乘机害了我们。”
　　秦熹应声而去。秦桧再看着另一个管家，这是秦忠，是他家里多年的管事。秦桧说道：“我有一封信，你去大理寺莫大人家里，交与他，切勿有失。这些事里，只有你这一件最是重要。”
　　秦忠说道：“老爷放心，我去了。”
　　秦桧再看看屋内，此时应是早朝了。他心咚咚跳，叫道：“圣上啊，你一心看护秦桧，秦桧也不知能救你不能？”
　　他忽地想到，高宗待他那么好，如是高宗出了事，他的相位怕会保不住。上一次他自责降级，只是几月，高宗皇帝便再提他为参知政事，高宗皇帝离不了他秦桧。
　　秦桧叫道：“快备轿，着两副抬子，我要急赶去宫里！”
　　秦桧衣衫不整，他急急出门，叫道：“家将，一路起奔，如是有人拦阻，夺路击打！”
　　家将平时都是骄横惯了的，但秦桧向来会做，不在街上横行，此时事急，也顾不得了，一路赶奔，直奔皇宫。
　　秦桧坐在轿里，急急念叨：“圣上啊，圣上……”
　　他的腿直发软。


　　卓书知道，他是中心，如是他一发动，顿时石破天惊。但他不动，所有的吐蕃人都不会动。
　　宣他进殿的传声已至，卓书一步步稳稳进宫。在他的身侧有许多的禁卫手持长枪站立，他们的身侧都有腰刀。卓书暗笑：像他们这样子，腰里的刀只是给他卓书准备的。他走到了殿前，听得编钟响起来了，他很偏爱大宋的这种乐器，它奏出来的声音妙不可言。他有些飘飘然，如是他坐在殿上，听着这编钟的乐音，再听着净鞭三下，该是何等滋味？
　　传他进殿时，他到了殿前，看到了高宗皇帝。依卓书的性子，对谁也不想跪拜。但此时不拜不行，他只好一膝跪拜，说道：“吐蕃小王参见大宋皇帝！”
　　高宗也觉让吐蕃王跪拜，有些不那么仗义，忙说道：“请起，请起！”说着话，高宗皇帝便过来对他答了一礼，说道：“赵构这里有礼！”
　　看来大宋皇帝对他也算是有情，自称赵构，没把他当成藩属。卓书忽地起了杀机，他的眼睛直盯着高宗皇帝。
　　万念一瞬间。
　　忽地卓书有一种不得劲的感觉，他觉得又像没有了美女的抚摸，夜里睡不着的心躁；像是事临危机的那种不安；像是临战时的那种紧张。应是没有这些的，殿上殿下都是一些平常的人，有谁能发出此种逼人的杀气？
　　卓书恍然，原来在殿下的大臣里，有一个人很是醒目，他直挺着身子，就是众大臣俯首贴耳时，他也是直挺着身子。他那样不像是大臣，反像是高宗皇帝的亲爹。
　　当然不会在殿上有高宗皇帝的亲爹，他的亲爹早就躺在金国的一口枯井里了。


　　扎嘎忽地看到有一队队伍急着赶奔去城门了，带队的官员吼道：“出了事，我拿你们的头是问！”一路急驰如风。扎嘎安慰自己：那是临时有急事，方才焦急。但再见一队，匆匆而来，带队的官员吼道：“快，快，快！”用鞭急急抽马。在皇城外如此着忙，本来就是罕事，而且如此有恃无恐，怕真个有什么急事了。
　　扎嘎再看周围的人，便更惊讶了，他的人足有五六百，但更多的人聚在护城河外，闲来逛去，只是装作无事，但一个个总是拿眼来瞄他们。扎嘎心焦：出事了，不知道大王能不能动手。如是动手，我们怕得先在域外一拼。他轻声道：“一旦动手，护着我，我向城里冲。”
　　他知道只有卓书是关键，他无论如何，就是死也得死在卓书面前。
　　城门匆匆来了兵，那些兵都是赶到城门，叫道：“要关城门了，要关城门了。”
　　但只是呼叫，却不关城门。更见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急急赶至城门，那来守城的官员叫道：“是大将军的人吗？”就见那门旗下挺出大将军张浚，说道：“得丞相令，要我城外巡视，不可迟误，只好一去了。”说罢催马直出，出城而去。
　　那些站着的，坐着喝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卓书大王怎么样了，他是刺杀了高宗皇帝，还是没有动手呢？


　　高宗皇帝站的地方离卓书挺远，他思忖着，如是他发动，不待他击到高宗，那个大臣模样的人定会对自己出手。如今他已断定那人是一个绝顶高手，只看他那神采飘逸的样儿，便知不凡。礼部侍郎正在念金册：“吐蕃与汉亲睦，久已成例。早在唐初交好，便得先行，此时大宋更予重视，今赠吐蕃王一简金册，以为交好明证。”
　　卓书还在凝力，如他提力纵身，全力一击，高宗皇帝必是性命不保。他身后的那个大臣能来得及救驾吗？
　　等待在殿外的三位勇士都手里捏一把汗，一位怀里的鸽子都急了，它的羽翅已被捏得水淋淋的。它焦急了，只待一放开，便会带着刺耳的鸽哨直插云天！
　　扎嘎的身旁已是挤满了大汉，此时他们都知道事儿万分危急了，身旁的大汉想出刀，但扎嘎扯住了他，目光盯着他，他想起了扎嘎的吩咐，不见鸽哨，就是被当场杀死，也不能吐口是吐蕃勇士！
　　快要完事了，卓书的身子仍在紧张中，他因为太久于紧张，身体竟微微有些颤抖。这在高宗皇帝看来大概也是平常吧，虽说他是吐蕃王，但他见识毕竟不多。
　　卓书看着高宗，忽地他盯牢了高宗的眼睛！对，眼睛，眼睛能说话，他看到了高宗的眼光不是那么诚恳，那目光在闪烁，他为什么对吐蕃王不那么诚恳，这决非他赐与卓书金册的本意，除非是……
　　卓书的心头有一丝闪亮，他再看高宗，高宗皇帝不愿意走近他，不来扶他，也不与他对礼，就是明证。他怕走近卓书。他为什么怕？莫非他得知了卓书的计划？还是他根本就怕这个行事非常的吐蕃王？
　　礼仪完事了，卓书仍不动，他知道高宗皇帝也不敢动。身后的那个大臣也不敢动。他不会行礼，分明不是什么大臣，每一行礼，还得身旁的人扯他一下，他再匆匆学样，不然便会露馅。
　　卓书忽地全身放松了，他听到了一句话，那是高宗皇帝从牙缝里迸出来的：“赐宴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