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蜗居蛛巢

 

2021-04-30 14:46:31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唐逸坐在屋内。这是一间大大的房间，房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壁上挂着许多的暗器。他看着那些暗器，很不满意。那是一些很平常的暗器，有暗青子，有梭镖，有棱箭，有小弩，有连珠箭。更有一发三矢的“才人听”。但他看这些都不满意，他要制出一种含毒的暗器，只要想杀谁，把那枚暗器打入他的体内，他必死无疑。
　　做为大欢喜佛、快乐门主的弟子，他知道有那种暗器，但它叫什么名字，什么形状，他都没想出来。他想得很苦。
　　忽地有人敲门，进来的是唐说，他如今很干练了，是唐逸的得力帮手。他说道：“逸哥，‘忘忧屋’主想见你。”
　　唐逸说声：“请！”
　　当阎可怜进来时，她看到唐逸正呆呆地看墙，看着那些暗器。阎可怜道：“打扰你了？”
　　唐逸忽惊，说道：“坐坐，我只是想着一件事，失神了。”
　　阎可怜笑笑，她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从不向唐逸追问他想什么，做什么。如果唐逸愿意对她说，她也只是听着，或是说上一句两句，或是一笑，从不多嘴。
　　唐逸说道：“天下暗器，实在很是无趣，你看这名堂，暗青子、镖、箭、弩，就只有这些名堂，有什么好的？我要做几种暗器，令天下人闻声色变，令武林人望风胆寒，这才是我唐门的独门暗器。”
　　阎可怜说道：“工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也是对的，只是公子想好了没有？”
　　唐逸道：“你看，我画几片花瓣，想弄成花一般的绚丽，也像花一般的美丽的暗器，只是我画着画着，就不知道它是怎么样儿的了。”
　　他在地上来回踱步，说道：“我明明看到了它，我看到了它，只是不知道它怎么画不成。”
　　唐说再来敲门，说道：“三妹回来了。”
　　唐倩倩如今满面春风，走进来，对唐逸说道：“哥哥，有没有大姐二姐的消息？”
　　唐逸正在思索着那暗器，忽地抬头，问道：“你说什么？”
　　唐倩倩说道：“你只想你自己的事儿，我问你有没有大姐二姐的消息？”
　　唐逸回头对阎可怜问道：“不知道屋主得到她们的消息没有？”
　　阎可怜道：“她们很好，只是……不愿意回来。”
　　唐逸黯然，他知道是妹妹们知道了他奸淫女人，方才离家出走的，他轻声道：“我对不住她们。”
　　唐倩倩看事，却比两位姐姐开通，她嘻嘻笑说道：“你对不住她们，她们也就走了，你也不必自责。我看要可怜姐姐去找找看，如能找得到她们，我与两位姐姐说说，或许她们会回来。”
　　唐逸看着妹妹，说道：“我要做大事，或许会得罪江湖中人，或是几国权贵，或者有人要暗杀我，也是可能。你还是回来住的好。”
　　唐倩倩说道：“我来找哥哥，也有一事，我要学你的本事，你教与我一样两样，我好防身。”
　　原来，痴娘儿一想到答罕身无武功，万一有人要害他，岂不是一害便死？她心里千虑万虑，反是没有虑及自己，只是担心答罕。
　　阎可怜道：“如果倩倩姑娘不搬回唐门，将来怕有人会生事。”
　　倩倩说道：“我也长大了，哥哥不必顾及我。”
　　唐逸对阎可怜道：“屋主，你能不能帮我，教妹妹学一点儿暗器手段，再送她一两样可用的暗器，急时可用？”
　　阎可怜道：“此事交与我好了。”
　　唐倩倩看着阎可怜，忽地抿嘴一笑，说道：“哥哥，你替我娶一个嫂嫂，好教我不惦念你。”
　　唐逸脸一红，阎可怜却落落大方，说道：“哪一天我来艳姿楼，教你便了。”
　　倩倩说道：“好啊，你先约我。”
　　她心道：我学暗器，一定不教答罕知道，他要知道了，必是会心里难受，以为他一个男子汉，还不能保护我，他心里怎么能安？


　　唐倩倩走了，阎可怜看着唐逸，忽说道：“她是一个孩子，但难保没人向她下手。”
　　唐逸说道：“依你说怎么办？”
　　阎可怜道：“她冰雪聪明，为什么不教她，如果她学会下毒，学会了用暗器，一般的病也对付得了。我有几只信鸽，明日去时带与她一只，有事时要她放出来，我便会助她。”
　　唐逸低声道：“谢谢你。”
　　商可怜没吱声。
　　自唐逸知道是阎可怜救了他，他对阎可怜便生一种情愫，他暗埋在心里，不便对她吐出。再说她是阎惜情的妹妹，两人长相，真的很像，有时他恍惚又是在那灯下的情夜，洞房生春，一杯合卺，总是令他难忘。他此时真的说不清每逢想起阎惜情来，是恨她多些，还是怅惘多些？他一看到阎可怜，便想到了惜情，想到了她毕竟是他的头一个妻子，是他第一次与女人在房里暖春，那依依可怜的惜情模样，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不愿意对阎可怜说这事。


　　阎可怜说道：“唐公子，我带来了三位姐妹，她们情愿跟你。她们的武功比起琴心小爽来还要强些。”
　　唐逸笑笑，他知道再对阎可怜说些谢话，就是一种虚情，他心领了她的关照，竟是心里暗暗感激。
　　进来了三位美色，一个是青衣扎鬟，满面是笑的，她小样儿带些狡黠，只是瞪着唐逸笑。
　　“她叫笑靥。”
　　一个秀色可人，长得高高，很是秀颀，她的眉尖带蹙，像是愁苦，又像是相思。
　　“她叫可心。”
　　另一个稍有些胖，她的脸上有一只很可笑的鼻子，那鼻子一抽一皱的。当她皱鼻子时，只像一个孩子。
　　“她叫俏生。”
　　三位姑娘对着唐逸福了福，唐逸站起来，对着她们行了一个大礼，他说道：“我是一个罪人，如不是有烦事在身，早就该自绝尘世了。”
　　三位姑娘笑笑，她们知道他的苦恼，也知道他为什么说这话。
　　阎可怜说道：“唐公子一出建康，便安君忧，我们三十姐妹虽说是少了小爽与琴心，但痴心不改。愿公子保重，能得大宋江山稳固！”


　　墙上，唐逸写上了许多人名，当头写的是卓书，下面依次是耶律重恩、黑汗王、须跋、莫奴生、索雅、十八斩、回鹘王后简瑛、蒙古老人阿鲁忽、赫叶雅、大金狼主颜晟、二王子刺罕、三王子答罕、四王子兀朱、五王子泽利、元帅乌里布，西夏的红顶天、西夏王，大宋朝的秦桧、莫其奇、甚至有皇帝宋高宗、大理王子段謇。
　　阎可怜说道：“公子心念天下人，万民有福。”
　　唐逸说道：“我把他们的名字刻在墙上，心里记着，想着他们，万一有哪一天他们做出不利于大宋臣民的事儿来，我便会毒杀他们！”
　　此时的唐逸已是神情自若，他说杀人便如宰一只鸡一般，他神情狠狠，使得阎可怜也是一震，心怕他误入魔道。但她也知唐逸心性耿直，不便再说他什么。
　　阎可怜道：“请公子另辟一室，我参详一下此花形状，能悟出那暗器的门道，也未可知。”
　　唐逸大悦，说道：“唐门暗器，定要不同寻常，一旦行走江湖，便令人侧目，那样最好。”
　　他亲自照应唐说，令他找一间静室，为阎屋主做事，候她佳音。


　　唐逸安排好了一切，再回来时，已是夜深了。他看到三个女人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等他来发话。他轻声说道：“天已晚了，不去睡，还坐着干嘛？”
　　笑靥吃吃笑着说：“没人吩咐，怎么睡，哪里去睡？”可心更是愁，她看看笑靥，像是不懂她为什么发笑。俏生说道：“公子，你吩咐好了，今夜我们是陪你，还是哪一个陪你？”
　　唐逸搂着俏生，说道：“胖丫头，我要你陪我。”
　　他一说话，另两个起身就走，看可心那样儿，分明是冷淡的，有些生气。而那笑靥的嘴也嘟起来，不再笑了。俏生对他使眼色，说道：“可心姐姐，可心姐姐！”
　　可心说道：“不可心哩。”她仍在向外走，唐逸忽地站在她面前，拦住她道：“怎么不陪我睡，陪我唠一会儿嗑儿，也算是好的。”
　　笑靥说道：“良宵苦短，还是与俏生在一起，好好说话吧。”俏生低头只是吃吃轻笑，唐逸忽地说道：“你们都不要走，我与你们共话一夜。”
　　两人都不走了，但都低着头，坐在床上不出声。
　　夜很深了，只有四人默然相对。唐逸轻声说道：“三位姐妹，唐逸真的陪罪了，莫非真个要一夜相对默无语，只有泪千行么？”可心噗哧一笑，说道：“谁与你泪千行？你才泪千行呢。”说罢再觉好笑，便笑个不住。唐逸一看她笑，真个变了模样，人也俏丽许多，说道：“怪不得古人爱看美人笑，不怕丢了国，像可心这样子的笑，令人销魂。
　　可心不语，只是低头，再不吐声了。
　　唐逸说道：“我从前与小爽琴心在一起时，有许多的快乐时光，那时她们两人，一个总是吱吱喳喳，一个是雅娴美艳，我享尽了人间艳福。”
　　她们三人听得他说起小爽琴心，也忆起两人音容笑貌，便说了一回，再嗟叹一回，都流了泪，一时反是与唐逸亲近了不少。
　　可心偎着唐逸，说道：“只要公子能如琴心一般对我，要我怎么样都行。”笑靥说道：“公子也莫忘了，我跟小爽也差不许多。”俏生说道：“我与小爽最要好哩。”
　　一时四人都是笑，看着三个美艳女人，唐逸心生欲火，只好再亲近一番。三位也不习惯，当是面红耳赤，但总是亲也亲热过了，人再吃吃地笑，笑身旁的女人，哇哇地叫，叫身旁的女人。问她为什么笑，忽地失声说道：“原来，原来你是……那样的哩。”
　　一叫出声来，顿觉耳朵受苦，原来早就被提耳起来，喝令跪下陪罪。便在床上，如一只裸鱼，跪着陪罪，口里喃喃说话，头也直叩如啄米，再听得哈哈而笑，原来美人又笑弯了腰。
　　唐逸好不美事，只是注目看着三人，心道：我唐逸荒唐，一生得美人垂顾，真个福份不浅。


　　风吹着窗，哗哗轻响，唐逸再醒来，看到三人趴在床上睡着了，可心伏在脚下，如一只小小的猫儿，眼儿闭着，像是梦到了甜境。笑靥的脸上还带着笑，像要对谁说什么。只有俏生的胖腿支在可心的脸上，另一条腿放在笑靥的怀里，让她抱着，好生安逸。唐逸心笑，原来俏生这么霸道。他担心可怜的那暗器是不是能想出来，他一想，只是有那花状，但怎么能射出去，怎么能回来，怎么能射得诡异，他想不出。
　　忽听得有人在窗外走路，那声音十分轻，像是有人在提着脚尖走路，若不是唐逸的武功绝高，根本就听不出来动静。
　　莫非有人来袭唐门？
　　他轻轻走出来，掩上门，看到远处有一个身影在那池旁徘徊。他渐渐走近，才看出来那是一个蛾黄身影，原来她正是可怜。
　　唐逸看她，此时眼圈都是红的，眼里血丝分明，看来是熬了一夜不睡。她回头看到了唐逸，像是有些意外，说道：“公子起得好早。”
　　唐逸心道：你以为我贪图美色，不会起早吗？他总是想与阎可怜有许多的话要说，但一当见了她，一看到她那一双如梦一般迷蒙的大眼，使忘了他想说的一切。
　　阎可怜说道：“公子，我想出来了。”
　　唐逸大喜，说道：“拿与我看。”
　　阎可怜的小手伸出来，拳头紧握。那拳头里面怎么会有暗器？那暗器会小到何等程度？只见可怜张开手来，在她的掌心有一朵小小的亮晶晶的花儿。
　　真的是花儿，是唐逸日思夜想的花儿。
　　可它有什名可怕处？
　　可怜说道：“我要它飞出去时，能按主人意愿弯行直射，能用劲道控制它，使它飞快飞慢皆由心意。当它一射到人身上，便叶片射开，旋入人肉内。再想拿出来，便不容易了。你除非用刀挖出，不然取不出来。”
　　唐逸大喜，说道：“正是要它，正是要它。”
　　阎可怜把那暗器射出，只听得吱吱如鸟儿鸣叫，旋飞如雀儿归巢，一落下来，便旋入树内，再取不出。可怜拿簪子挖出，让唐逸看那叶片，原来叶片张开，直护成伞状，再轻轻拿它小叶，把它旋下，叶片再复归拢，又是一枚暗器了。
　　唐逸叫道：“好精致的东西，真亏你想得出来。你辛苦了……”
　　一句话说得阎可怜身了一震，她再复抬头看唐逸时，眼里又是迷迷茫茫的神色，她说道：“只是不知道叫它什么名字好。它入了人骨肉，不死不休，决不肯出来，我想叫它铁相思。”
　　唐逸大喜，叫道：“好啊，多么有诗意的名字！我要的就是它，有一个好浪漫的名字，有一个好出色的用途。别门别派的人见了它，好生畏惧。那才是唐门的独门暗器。”
　　他再沉思道：“叫它铁相思，还不算是暗器，它是刺，刺入人体，自不再出，除非你人死，不然它就相思到永远。就叫它铁相思刺吧。”
　　阎可怜说道：“公子，这交与你吧，我得走了。”
　　唐逸笑笑，说道：“我看你眼睛都红了，一定是夜里没有睡好。你到我书房去睡，我带你去。”
　　两人入了唐逸书房，唐逸想也没想，扯过被子，拿过枕头，放好，细心地弄得平整，说道：“你睡，你睡。”
　　他拿来被子给阎可怜盖。可怜说道：“我不用，不用。”
　　唐逸说道：“书房也不暖，你小心些，别睡着着凉。”
　　他扯着被子，与阎可怜的手相碰，两人倏地分开，再互看一眼，也是匆匆一瞥，便再分开。阎可怜说道：“我只睡一会儿，你要看书，就看好了。”
　　她扯过被子，匆匆盖住她的头，再不看唐逸。


　　经她一说，唐逸反是不能走出去了，他看着那一朵花朵，它是一朵很娇嫩的花朵，但它能取人性命，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铁相思刺”。
　　忽地，他想到了阎可怜说的话，那句话顿使他脸红，那句话说的是“相思入骨，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