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服毒 不服也是死
2021-04-25 23:44:03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捕痴林岚来到了酒店。
洛阳的酒店分三种，一种是就花饮酒，门前也摆几十盆牡丹，来饮酒的客人看着牡丹，品酒算其次，看牡丹才算风雅。
再有一种是在花亭饮宴，这种人多半是酒里的雅客，他们聚在店内的花亭，一边饮酒，一边赏花，酒意多在花中。
这种饮酒人多是有钱人。
还有一种，是那些专门去既无花、也无亭的去处，只奔着一件事，就是喝酒。
捕痴不想看花，便到了一家酒楼上坐坐，他想听听人家说城里的新鲜事儿。
他拣了一副干净的座位坐了，叫了一壶酒，慢慢地啜。
听得邻座的人说：“那地方很怪，说是有鬼，但人偏都愿意去，隔邻的余三是个硬汉，这几日也去得勤了，不知那里有什么古怪。”
另一人道：“什么古怪，听说是美艳的妓女在那里弄鬼，原来在平康里，想是生意不行了，便弄出些古怪来，不过是希图人家光顾。”
再有一人道：“不那么简单，你去没去过？我去过一回，见那女人个个美貌，看那排场，不像是很平稳的人家。就是做皮肉生意的，也不会像她那么张势。我……”
几个人笑：“王老大也知道那女人惹不得么？从来没听说王老大怯过场。”
那叫王老大的声音更低，他低声说，让林岚也不得不用心去听：“我看过一个女人，那女人从未经过男人，这我还看不出来？只是蹊跷，奇怪，奇怪……”
众人头攒到一处：“有什么怪处？”
王老大低声道：“她从未经过男人，哪里有那么好的软磨功夫？我看她做事，十分老练，像是久熟的惯家一般。这里定有古怪。”
林岚正听得热乎，忽听得那王老大叫一声：“店家，来酒，来酒！”
林岚不知道他何以忽然噤声，再一抬头，看到来了两个女人。
这两个女人进来，直冲着林岚而来。她们是两个尼姑，算不上是绝色，却也容貌俊美，青青头巾，一身素缁，慢慢对林岚施礼：“林捕头，我是尼庵小尼拾心，这是我师妹拾意，我二人来，是想请林捕头。我庵内近日许多古怪，想请林捕头看看，不知林捕头肯不肯移步前去？”
林岚本来想再听听那王老大说话，听听他对那些青楼女人有什么看破处。但一来了这尼姑，听声也听不成了，只好索性站起来，对着那两个尼姑一笑，说道：“好，我去，我去。”
他走过去，对着王老大：“你想说什么？”
王老大一见他单刀直入，自是害怕，不肯多事，他推诿道：“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
林岚悄声道：“我是捕痴林岚，你认不认得捕痴？”
王老大苦丧着脸：“久闻林捕头的大名。”
林岚把王老大叫至一边，悄声道：“王老大，你刚才要说什么，告诉我……”
林岚笑了，王老大告诉了他几个字。这几个字很平常，但在林岚的心头，不啻是敲开了金门。他笑了，笑得满面春风。他拍拍王老大的肩头，对他乐道：“好好玩。”
女尼带着林岚走出酒楼，街上有一轿，他上了轿，轿抬起如飞，转眼便到了一条花街。
林岚知道这里是花街，他一眼望去，只见远处正有一串花灯，花灯下有三个通红大字：雪红院。
这雪红院据说是从前诗仙太白曾驻足处，太白曾誓言，不为那妓家写诗题字。他到了中都洛阳，就住在雪红院的对面客店。那客店老板与雪红院的老鸨有一手，两人计议，算计诗仙李太白。乘太白醉酒，叫他写两副匾额。一副是他的客房叫做“雪山庄院”，一个是他的酒楼叫做“红花楼”。李太白喝下了老板的酒，酒兴遄飞间，自是答应。他写下这两处名联，却不料竟让老板与老鸨算计，在两家后再刻出一匾，这妓馆名就叫做“雪红院”了。
雪自是不红，但名是李太白所书，世人皆知的，这里便很有名。
林岚不知何以尼姑要带他进入“雪红院”。
一间很神秘的房间。
里屋有个蒙面客。
她也像是一个女人，身材窈窕，对着林岚，说道：“林捕头是衙门里的人，我找你来，是有要事，想请林捕头帮忙。”
林岚看她，却是不熟，心道：我连你是谁也不知，我如何能帮你？
那女人道：“听说林捕头在忙那血粉一案？”
林岚笑笑，算做回答。
女人对林岚道：“林捕头是个明白人，我想请林捕头帮忙，这一点儿东西算做酬劳。”
门砉然而开，从门外走进来了一个小小女孩儿，她对着林岚一笑。她的头发太好了，乌黑乌黑。她的手里捧着一只金盘子，盘子里装着三件东西。
林岚很惊讶。
她很了解林岚，至少她很经过一番准备，真知道林岚需要什么。
一件是皇上赏赐的龙牌。
第二件是一瓶药粉。
第三件是一部书。
龙牌是皇上赐与天下名捕的龙牌，上一回林岚在捕捉潼关七虎时丢失的，虽是皇上不曾怪罪他，但林岚的心里却没有一天安宁过，他总想把这面龙牌找回来。
这女人怎么知道他龙牌丢失？
第二件是一瓶药粉，林岚从前曾得罪过一个女人，那女人在他的儿子过百日的那一天来了，送与他儿子一件玩物，这玩物是七巧书生的千面猴，儿子正玩着，忽地口吐白沫，再不能言，如今已经七岁了，还不能对爹娘说话。
这一瓶药是儿子急需的解药。
第二件是一部兵书。别人看那一本书犹可，在林岚的眼里，这一部书是至宝。因为他的祖父是当年名震天下的大侠林渊，这部兵书是他的“心剑剑法”。
祖传至宝，自是得回为好。
林岚是捕痴，自是不傻，他知道人家绝不肯把这三件东西白白送他。
“要我做什么？”
“杀人。”
“杀谁？”
“所有想知道那一包血粉的人。”
林岚看看那一金盘，如果他说一声不，那笑盈盈的女孩儿会不会把金盘子再端回去？
林岚看看那女孩子，他突然乐了，他对女人笑道：“我能不能摸摸这丫头的脸蛋……”
那女人看看林岚，蓦地说道：“你的祖先是林渊么？”
林岚笑笑：“你知道？”
女人话语如冰：“听说林渊也是一个色鬼。”
林岚不为所动，他摸了摸那丫头的脸蛋。真个是滑腻如玉脂，甜美如羚乳。
林岚大大得意，他笑道：“好，好个女孩儿家！”
谁也不曾看过，他摸女孩儿的脸时，他也顺手轻轻摸了那女孩儿的头发一回。
“你答应不答应？”
林岚像是不急：“答应如何，不答应又如何？”
女人素手如玉，在林岚的眼前摆动：“要是答应，你便可以把这些都带回家，你要是不答应，你的命便没了。”
女人的身后，过来了一个女孩儿，她是尼姑打扮，手里托着一只鸟儿。那鸟儿是八哥，看着林岚，莺莺声声：“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
林岚笑笑，对着那八哥道：“什么行不得？”
女人笑笑：“这事儿行不得。”
她把手里的血粉慢慢洒在那一只八哥的身上。
林岚眼看着八哥。
(这一会儿，他既不说话，也不动，只是呆呆看着那八哥)
八哥忽地惨叫一声，它的羽毛蓦地飞散了一地，它的身子忽地变了，变成了一只没有一丝羽毛的鸟儿。它悲啼声声：“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
八哥的头忽地缺了一半，再看它的头，竟慢慢“化”没了，只有半片儿嘴巴，它兀自在啼叫：“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哥……”
再看它时，一丝也没了，先是看到了它的骨头，再就是看到它的毛羽，地上的毛羽也化了，最后什么也看不到了,眼前仿佛从来不曾有过一只八哥。
林岚看明白了。
他如今知道了二水子为什么“化”掉了，化成了一些血粉。
八哥也变成一些血粉。
女人的声音像有魔力：“如果是人尸骨化成血粉，人再吃，便没有多少药力。但如果是鸟儿的，又不同了。是兽的，更有劲儿些。人变兽，兽再变成人，九九大变后的血粉，便成天下第一毒了……”
女人问：“林捕头，你愿意不愿意为我做事？”
林岚这一回答得很快：“不愿意。”
女人说道：“这三件东西交与你，你也不愿意么？”
林岚说道：“不愿意。”
他刚说完，便知道他说错了。
他看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哑儿子。
妻子对着他悲凄地笑，哑儿子对着他比比划划。
儿子的脸上是笑，比划告诉他：“我们来了，她们说能看到你，我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你了。”
林岚看着那女人，他突然觉得他的心跳得厉害，浑身无力，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女人偏偏不肯放过他：“你愿意不愿意要这三件东西？”
林岚看着儿子，他走过去，抱着儿子，看着他的妻子，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妻子一指那个尼姑。林岚明白了，如果一个尼姑告诉妻子，林岚找她，她一定会跟来。
那女人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手里的这一包血粉有多大劲儿，只要我把它放在你妻子头上，她的头慢慢会脱下一层皮，一层很薄很薄的头皮，再慢慢脱下肉来。你再也看不到她的头了。我想让她不死，只没了一层头皮。再在你的儿子的脚上洒一层血粉。他的脚变得只有一截骨头，像是一个没腿肉的活鬼。你看好不好？”
林岚蹲下身子，他受不了，他实在受不住。
他大声吼道：“我看出来了，你们的头发都是假的，我刚才摸过了，她头发是假的，她的头发太黑了，她也是一个尼姑……”
所有的女人看着他，她们慢慢都摘下了她们头上的头发，她们的头上都很亮。
面对着林岚的女人也摘下了她的面纱，她长得很美，一个很漂亮俊美的的女人，但她的声音冷若冰霜：“好，你知道了，那更好。”
林岚是大侠林渊的后代，他知道他得维护正义，但此时妻子儿子都在人手，他怎么做？
(如果他一刀出手，能不能先把那个女人击杀？或许那女人手一抖，便把那一包血粉丢在了他妻子的头上。那时他悔也不及)
女人道：“她们两个的穴道都点过了，你最好不动。”
捕痴林岚头一回知道他束手无策了，他看着那个女人，说道：“你要我做什么？”
女人粲然一笑：“你把这一包血粉喝下去。你要是喝下了这一包血粉，便可以对你再说我的打算了。”
他要不要喝下这一包血粉？
如果喝下了这一包血粉，说不定他的妻子与儿子更无出路。但他要是不喝下这一包血粉，他的妻子与儿子会马上死在眼前。
女人的声音慢悠悠，但很有情：“你的儿子从来没叫过爸爸，是不是？”
他看着女人把那一瓶药拿过去，从那药瓶里倒出了一粒药，蹲在儿子面前，喂他，说道：“乖孩子，你吃啊，吃下它，你就会说话了，吃啊。”
儿子看看娘，娘不说话。
儿子对他笑笑：“老爹，我要不要吃它啊？”
儿子一比划，顿时叫他泪下，看着儿子，哽咽道：“你吃吧，吃啊，吃下这一粒药，你就会叫爹了！”
儿子果然迟迟疑疑吃下那粒药。
他也看着儿子。
(如果那一粒药是假的，他一定出手，一击对准那个曾经面蒙面纱的女人，她是这几个尼姑的头儿，杀死她，使她们群龙无首。如果这一粒药是真的呢，他出手不出手？)
儿子的眼睛睁得很大，他看着老爹，再看看娘，慢慢对着他，说一声：“爹爹！”
林岚哭了，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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